简枝看到这两条质问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他昨晚没回寝室，在工作室的木板床上睡了一夜。
狭小的空间里连空调都没有，仅靠着夜晚窗户吹进来的自然风和淘宝9.9淘来的劣质风扇。
微信里有几条未读消息，分别来自桑葚和草草。
……还有、季宴舟？？！
简枝抓着手机，眼神呆滞地往后倒。
后脑勺磕上木板，传来一阵钝痛。
喝酒误事。
喝酒真的误事。
简枝可太怕又因为这种小事让季宴舟改变主意，当下就忐忑着回了消息：
【为季老板当牛做马：对不起季总，我昨晚喝醉了，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为季老板当牛做马：0.01虽然少，但礼轻情意重】
【为季老板当牛做马：麻雀再小也是肉哇！】
后头还附赠了黄豆人撅嘴对手指和火柴人跪地磕头的表情包。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简枝着实忐忑了好久。
毕竟几次接触下来，季宴舟是真的不好伺候。
说不准哪句话就触到了他的逆鳞。
然后动动手指，被碾死的又是简枝自己。
简枝度过了极其难熬的两个小时。
季宴舟在他心里跟周扒皮没什么两样了。
就怕因为这一次小小的失误，又让他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简枝思来想去，最后在即将下课前终于按捺不住，又转了一次账。
比前两次都多。
足足15块！
季宴舟这次秒回了。
【泛舟：我不收零钱】
【泛舟：凑整了再转】
简枝摸着下巴思考了两秒。
【为季老板当牛做马：那凑到一百？】
季宴舟没回。
【为季老板当牛做马：那一千？】
还是没回。
【为季老板当牛做马：一……一万？】
季宴舟指尖抵着额头，面无表情发出三个字：
【泛舟：你很烦。】
季宴舟很有身为总裁的自觉。
上班时间他的手机一直开机且绝对不会静音。
本意是避免下属有事时找不到他。
现在签一份文件手机响一次，被简枝打扰得彻彻底底。
你很烦三个字发出去后，对面那人总算意识到了什么，没再轰炸似的发消息过来。
办公室门被人敲响。
方助理推开个不大不小的空隙，“季总，人都在27楼会议室等着了。”
季氏早二十年前的运营重心都在房地产和金融，近几年也逐渐开始涉猎互联网。
做直播平台的策划案年初就交上来了，可行性颇高。
但保险起见，底下人还是先在其他平台试运营了一个小项目。
今天的会议就是为了汇报成果。
季宴舟在主位上坐下。
项目经理接收到他的眼神，自觉打开了PPT。
“语音直播以歌声为传递的媒介，区别于传统的游戏或舞蹈类直播。”
“随时随地收听，通过主播的各类嗓音，与听众建立更紧密的关系。”
再往下，是项目组这小半年做出的成果。
月流水上百万，公会旗下语音厅直播间在线人数5w+……
汇报简洁而高效，进入尾声时，经理播放了个剪辑后的小视频。
——是公会歌手的唱歌集锦。
开头就是干净清亮的高音。
咬字清晰，且尾音利落。
是外行人都能听出来的游刃有余。
歌声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明明只唱了两句很快就切换到了下一个人，但季宴舟就是觉得刚才被简枝烦出来的燥意都消退不少。
有不错的数据做支撑，直播平台的建设也能正式提上日程。
会议结束，参会人员一个个离开，季宴舟却没急着起身。
反而拿出手机，点开了朋友圈。
总裁也是需要休息的。
办公室里还有十几份文件需要他过目，十分钟的适当放松，才能让头脑更高效运转。
有钱人的乐子总是很多的。
陈寅上周带着新谈的小女朋友去了马代，每天朋友圈发个不停。
一会儿是海鲜大餐，一会儿又是在碧蓝澄澈的大海里浮潜。
季宴舟随意扫了两眼，继续往下划。
某个海外合作商在今天凌晨上传了个小视频。
他在酒吧里搂着个小男模吻得难舍难分，昏暗的视线下白花花的屁股特别显眼。
季宴舟皱了下眉，屏幕左滑退出。
但手指点错了地方，又点开了个漆黑没有画面的小视频。
——是一段没有伴奏的清唱。
这首歌季宴舟听过，和刚才PPT上第一位歌手唱的歌一样。
叫《太阳》。
只不过这段小视频内唱得不是副歌。
没有高音嘹亮，但同样蓬勃抓耳。
但是……
这两个人的声音怎么这么像？
单击屏幕视频缩放到正常大小，季宴舟也顺利看到了视频配文：
【通过考核啦】
往上一行，是这人的昵称——【为季老板当牛做马】
-
下午照例去奶茶店上了四个小时的班，一到点简枝就背着包冲回了工作室。
昨天通过的考核，他今天就能正常排档唱歌了。
满天星作为整个语音赛道的头部公会，旗下分厅众多，人气也都比简枝从前待过的那个小厅高。
昨晚管理就已经拉他进群，群名言简意赅，就叫满天星·逐梦排档群。
一天24个档，一个档一小时，且随着时间段不同档上任务也会分出高低。
任务高，就需要粉丝送出更多的礼物。
反之亦然。
简枝新人初来乍到，任务会比老人低一些。
但也比他从前高出很多了。
麦上一共八位歌手，主持很热情地欢迎简枝，“3麦是我们新人树杈子老师~”
简枝开了麦，“各位老师好，直播间2417位姐姐们晚上好。”
他原本就是很干净的少年音，打招呼时又刻意把声音夹得又乖又软。
公屏上全是：
【！来了个奶瓶！！】
【树杈子这个昵称好搞怪哈哈哈】
【从考核厅过来的，他唱起歌来可就不是奶瓶了】
【……】
档上演唱共有两轮，顺序纯靠手速。
简枝用流量抢的，一二轮分别排在第二个和第五个唱。
但两首歌唱下来，距离完成他的任务量还差了不止一半。
而此时距离这档结束只剩下两分钟了。
主持挨个把没完成任务的歌手抱上大头。
轮到简枝时，他也学着前面几位歌手喊救命，但不是为他自己喊的。
“大家看看石头老师和叁叁老师吧。”
“就差1.0啦，各位姐姐们救命呐！”
给主持都听笑了，“你差这么多不给自己喊给他们喊什么呀。”
特意来看简枝在新厅排第一个档的桑葚和草草也是在微信上这么问的。
简枝不在意地笑了声，“差太多了，算了吧。”
草草在微信上轰炸他：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能少罚点就少罚点啊！】
档上任务过不了，要根据差值来进行罚款。
简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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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月前刚入行的时候，比现在还要惨淡一些。
那会儿他什么都不懂，傻乎乎地跟着档上歌手喊救命。
后来摸清楚规则了，不管差多差少也不会再跟着张嘴了。
但以前厅小，任务量低，一晚上最多也就罚个几十块。
今晚这一档下来，估计要罚个四五百。
说不肉疼肯定是假的。
但简枝就是不想靠卖惨、靠恳求来过任务。
他已经在为了钱日日奔波了，在这里，只想纯粹地用歌声吸引听众。
哪怕事后这些钱需要他挤时间在烈日下跑外卖才能赚回来。
简枝给草草回：【没事，我心里有数】
这句话刚刚发出去，电脑右下角的公屏上就先后弹出两道礼物提醒。
【MTX.桑葚送给MTX.树杈子一辆保时捷】
【MTX.草草送给MTX.树杈子一辆保时捷】
简枝谢榜的声音一顿，在即将被抱下麦的前一刻匆匆道：“谢谢桑葚和草草送的跑车。”
末了，又有点无奈地补上一句，“下次别送了。”
-
好兄弟出手相助，简枝没被罚钱。
第二天他就学聪明了，六点起床排早上的档。
直播间人少，但是任务也低，过不去的话罚的也少一些。
恰好周五课少，往后两天又是周末，简枝就上午排档，下午在奶茶店兼职，晚上在学校里送外卖。
累是累了点，但勉强能维持收支平衡。
周一，简枝有门早八专业课。
上到十点结束。
他原先的打算是抓紧时间回工作室再排两个档，路都走一半了，草草忽然打来电话。
“在哪儿呢？”
简枝戴了顶鸭舌帽，但仍是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眼，“刚上完课，准备回去排挡。”
“太劳模了弟弟。”草草那边大约是在开车，能听到一些噪音，“你这个月时长要求又不高，先别排了，哥带你见见市面。”
简枝和桑葚还有草草因为同在临安，早就面过基了，处得也都还不错。
简枝：“我……”
草草：“行了我知道了你在学校是吧？”
“等着，20分钟后到。”
上了草草的车，简枝才知道他今天是被公会邀请去公司签约的。
想想也正常，草草是他们三人里人气最高的。
在进入满天星前就有五万粉了，这几天个播时又节目效果满满，粉丝涨的飞快。
“但你绝对想不到，咱们公会背后是谁。”
坦白说，简枝对这并没有多好奇。
但随着车子缓缓驶入熟悉的街道，最后再开进他印象极其深刻的……季氏地下停车场。
简枝猛地一扭头，“你要跟季氏签约？！”
草草骄傲地一抬下巴，“嗯哼。”
他丝滑地倒车入库，一把揽住简枝的肩往电梯的方向走。
三个电梯并排，正中间的那个顶上贴了四个大字——总裁专用。
草草随口说了句，“你说，我们能不能在这儿碰上季宴舟？”
那可是富豪中的富豪，能跟他隔着两米对视，感觉都能蹭上点财气。
简枝被口水呛得咳嗽了两下，“不、不能吧。”
“人家多忙啊，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吗字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空旷的空间内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由远及近。
简枝下意识地就回过头。
然后草草一语成谶。
季宴舟身后依然是跟着方助理。
停车场灯光昏暗，他深邃的眉骨在脸上印出一片浅淡的阴翳。
似有所觉地掀起眼皮。
冷淡而锐利的视线精准落在了简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