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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愤与无奈,他把碗塞给那婆子,空着手排在队尾。

    人群顿然安静。

    放粥的官兵记得景恒,知道他把碗赔给了疯婆子,官兵用大木勺搅了搅锅,低声吩咐身边的人:“去拿只碗来。”

    景恒伸出手:“不必了,放我手上吧。”

    木勺一顿,官兵诧异问:“不烫吗?”

    景恒摇摇头。

    柴火已熄灭好一阵,官兵见他坚持,便将粥盛到了景恒手上,景恒手掌很大,他捧着粥,略一点头:“多谢。”

    他双手捧着热粥,在人群中穿行而过。

    众人无不避让,不敢与之对视。

    一蓬头垢面的老者抠着脚,喃喃自语:“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

    景恒若无其事,回到凤明身边,他吹吹粥,将手送到凤明嘴边:“记得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是这般喂你水喝。”

    凤明垂下头去饮,一滴水忽然落在粥中,荡出圈圈涟漪。

    那样轻的一滴水,景恒的手却被砸得一颤。

    凤明……是哭了吗?

    这是他头一次见凤明流泪。他一口血吐凤明脸上时,凤明都没哭,难道手捧热粥还能比那一锤伤的更重?

    显然不能这般衡量,然而此刻景恒愚钝无比,他不知凤明为何难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凤明哭的很安静,粥面的涟漪却始终未散。

    凤明的声音也听不出丝毫哭腔:“你走吧。”

    “楚乐侯不敢杀我,你回淮安,做你的王世子不好吗?”凤明抬起头,长长的凤眸那般美,泪从他削尖的下巴上滴落:

    “景恒,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你想死吗?”

    “我不会死,”景恒轻声允诺:“快喝粥吧,好烫,手疼。”

    凤明终于哭出声来,他哽咽着去喝粥,当唇角抿到微咸的米汤,倏然止住眼泪,不再哽咽颤抖。凤明抬起头,冷静得不可思议:“我渴了,给我打点水喝罢。”

    景恒看了眼空空的水囊,举举手:“腾出手来就去。”

    凤明伸出手:“我自己喝,你去吧。”

    景恒用唇试过粥的温度,见确已不烫了,才把粥倒置凤明手中。

    凤明捧着粥喝了一口:“去接水吧。”

    景恒拿着水囊,走了很远,一刻钟后,他拿着水囊回来,远远看见凤明心中一惊。

    上当了。

    凤明还维持这捧粥的姿势,粥中的米汤滴滴答答,早流尽了。凤明袍角袖口尽被米汤濡湿,手中只剩半捧米粒与麸糠。

    凤明的眸子锁住景恒,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这回你能吃了吗?” 大有股‘你若不吃,我便一直捧着’的意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固执地捧这着掺了沙粒、麸糠的米粥。

    就像捧着一颗真心。

    *

    刘樯瞧着景恒,眯起了眼。

    在江陵城中,他刘樯也有几分名头,是最大赌场里面的第一打手。

    时逢灾年,王侯作乱,人命贱如草芥,所谓乱世出枭雄。自从楚地乱起来,刘樯便生出建功立业的念头,他武勇异常,堪比项羽,又沾了汉高祖刘姓的仙气,自诩天意。

    刘邦集结三千子弟相应,就能自称沛公。如今楚地灾民何止千万。

    这刘樯身长八尺,燕颔虎须,日啖牛肉三斤,声若巨雷,曾两拳打死一个壮汉。

    赌场掌柜赏识刘樯,拿钱将他杀人之罪抹平,收做打手。

    江陵城祸乱初始,楚乐侯的爪牙四处搜罗健硕男子,掌柜欲将他献上,他躲在门外听见,先下手为强,抢先杀死掌柜,卷了赌场银子跑路。

    一路上,刘樯隔岸观火,观察众人,最为欣赏景恒。

    能背着个快死的病秧子行走数日,论勇猛只怕更胜于他。

    这人品也是令人钦佩,灾祸之下,抛妻弃子、易子而食都不罕见,这份高义,刘樯自叹不如。

    刘樯自知是个武夫,做事鲁莽冲动。从前听人说书,最不爱听的故事就是甚么“□□之辱’之类,讲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那些。

    可成大事如何能拘小节?

    想当年,项羽当年捉了刘邦的爹欲烹杀之,刘邦说了甚么,原话刘樯是学不出来,大概意思就是‘咱俩是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要煮你爹,分我一杯羹喝”。

    这话都能说出来,这怎能怪项羽玩不过刘邦,刘邦能亡秦灭楚,逐鹿中原,少不了这两面三刀的本事,刘樯自叹不如。

    刘樯虽莾直,但他聪明,自己做不到的,拉个能做到的人入伙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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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就成了?

    他今日冷眼旁观,自觉若是自己被那婆子纠缠,早就一拳打死了事。

    此人真乃真君子也,熠熠斐然,不惧流言,傲然独立于人群之外,有遗世之风。

    这般品性,比刘邦那小人更胜百倍!

    刘樯自叹不如。

    景恒三两口把米粒吃掉,正给凤明冲手。

    这时,一威武汉子走过来,景恒回过身,将凤明挡在身后。

    那男子抱拳道:“在下刘樯,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景恒愣了一下:“凤宥持。”

    凤明抬眸看了眼景恒。

    刘樯道了句久仰,与景恒攀谈起来。刘樯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他有心凑近乎,天南地北,很快与景恒聊到一处。

    刘樯走后,凤明评价中肯:“是员猛将,可尚将军。”

    景恒嗯了一声:“刘樯对楚乐侯很是不满,对咱们倒是好事。”

    凤明强打精神和景恒说话,不肯再睡过去。

    景恒心疼地摸摸凤明的手背,轻轻扣了扣:“睡吧。”

    凤明固执摇头,揣起手,靠着树。

    景恒有主意,装不经意地问:“白素贞的故事,你看到白蛇产子了吧。”

    凤明警惕地挺直腰背,满脸不高兴地瞪景恒。

    景恒不怕他瞪,低声温语:

    “这日白素贞胎动,她竭尽全力,产下一名男婴,却不料法海趁她法力微弱,借机将许仙带到了金山寺,劝说许仙出家。”

    凤明目光逐渐涣散,他奶猫似的摇摇头,试图驱散睡意。

    “只听法海对许仙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景恒低声吟念,察觉凤明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声音越发轻柔:

    “法海说‘白素贞是妖,你是人,人与妖相恋,有违天地纲常、六界不容,你若不肯出家,我就将白蛇收入降妖紫金钵中,将她永生永世镇压雷峰塔之下……’”

    “不要。”凤明呢喃。

    景恒握住凤明的手:“许仙没了主意,他不想出家为僧,也不想白蛇被镇,这可怎生才好?”

    凤明轻轻哼唧一声。

    他困极了,生气景恒还给他出难题,只能努力思考,迷迷糊糊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