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我娘!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了萧鸾飞的脸上。
她的脸颊火辣辣得疼,通身的力气似乎被抽走似的,身子摇摇欲坠,目光死死地盯着被殷氏抱在怀里的萧燕飞。
对于萧鸾飞而言,这一幕宛如噩梦重演,上辈子和这辈子在这一刻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就像现在这样,殷氏搂着萧燕飞哭得不能自已,而自己傻傻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她的天地陡然间颠倒了过来。
又是萧燕飞,萧燕飞再一次偷走了自己的一切!
萧鸾飞神思恍惚,一时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了。
她咬了咬银牙,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许久许久,宛如一尊冰雕。
“燕飞。”殷氏整个人还在不停地颤抖着,鬓角散乱的发丝被冷汗粘在颊边,手紧紧地抱着萧燕飞,眼死死地盯着萧燕飞,满心满眼都是她。
她小心翼翼地颤声道:“叫我一声娘好不好?”
萧燕飞:“……”
萧燕飞也看着殷氏,喉头哽咽,这一瞬,她的心几乎被原主的情绪所淹没,原主对生母的孺慕之情,原主的不甘,原主的悲伤……
“娘……”萧燕飞轻轻地唤道。
这一声是代替原主叫的。
喊出口的同时,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原主的释怀和喜悦。
“燕儿!”而殷氏瞬间就泪如雨下,哭得肉肠寸断,面色惨白,心底深处似有一道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哀鸣着:怎么就会这样呢!
眼前这母女情深的一幕让萧鸾飞觉得眼睛像是被刺痛似的,完全无法直视。
她突然转过了身,一言不发地往厅外走去,头也不回,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
是殷婉先弃了自己。
第二次弃了自己!
她们之间曾经的那点母女情分已经彻底被磨灭了!
萧鸾飞像一阵风似的在廖妈妈身边走过,廖妈妈连忙朝西偏厅的门口看去,殷太太推着殷老爷的轮椅站在那里。
殷老爷虚弱地摆了摆手:“让她走!”
在短短半天内,发生了那么多事,简直是翻天覆地,饶是殷老爷一向性子沉稳,心情也没完全平
复,整个人觉得疲惫不堪。
萧鸾飞更觉心凉无比。
殷家人全都冷血冷心,不念一点亲情。
她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着往大门方向冲去,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她走得太急,恰好与抱着竹弓进来的萧烁撞了个满怀。
萧鸾飞有些慌,猛然刹住步伐,身子摇晃了一下,萧烁反应极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左胳膊。
两人突然停下,导致跟在萧烁后方的萧烨差点撞上他二哥的背,小小地低呼了一声:“哎呦!”
“大姐姐。”
萧烨从萧烁身后探出头,好奇地去打量萧鸾飞,而萧烁则若有所思地来回扫视着萧鸾飞以及后方的其他人,抿了抿唇。
萧烁刚到这里时,就吩咐小厮回侯府去拿那把断弦弓,方才他一直在大门那边等着小厮取弓来。
没想到来的不仅是弓,连萧烨也一起跟来了,口口声声说要来看望外祖父与外祖母。
“大姐姐,小心点。”萧烁顺手扶了萧鸾飞一把,目光在她晦暗不明的脸庞上转了转。虽然他不知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却在第一眼就敏锐地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萧鸾飞的慌乱与决绝,殷氏的悲痛,殷老爷的沉重,殷太太的失望……还有萧燕飞的沉静,在场所有人的反应都被他一一收入眼底。
萧烁是个聪明人,早在通县码头,就已经猜到了一二。而现在,众人之间那种极度微妙的气氛更是像验证了他的猜测。
“我没事。”萧鸾飞只一个愣神,就猛地挣开了萧烁的手。
她眼神沉沉地斜了他一眼,表情晦涩莫名,根本看也没看萧烨,就拎着裙裾急匆匆地继续往外跑去。
这一次,她再也没停留。
“这是怎么了啊,大姐姐怎么跟急惊风似的。”萧烨回头望着萧鸾飞的背影,小脸一歪,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萧烁却是目光遥遥地望着正厅内的萧燕飞。
黄昏的天空更暗沉了,正厅内点起了一盏盏灯笼,照得厅堂内亮如白昼。
而外面的天色晦暗,乌云低垂,就仿佛她与他身处于两个世界。
习习晚风轻轻地卷起少年的衣摆。
少年温文尔雅,挺拔如竹。
萧烁一手紧紧地抓着
竹弓,在乌云的笼罩下,眸色异常幽深,觉得自己简直可笑至极:
他居然还有脸去质问二姐为什么不理姨娘……
他居然对二姐说出那样的话来。
此时再回想那天崔姨娘在听雨轩挑唆父亲的那些话语,萧烁犹如醍醐灌顶,过去那些他觉得不合理的地方现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姨娘对二姐不念一点骨肉亲情……
可笑的是,他曾经竟深信不疑地以为姨娘把二姐当心肝宝贝。
他,果真是个睁眼瞎。
萧烁在心里自嘲,飞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气息,径直走到了萧燕飞与殷氏跟前,将那把断弦弓举在众人眼前。
当着殷老爷夫妇的面,他就直接对殷氏道:“母亲,是这把弓的弦断开时,伤了二姐的脸。”
“后来,侯府里就传出了二姐毁容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萧烁平静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把弓递向了殷氏。
“这弓弦应该是父亲做的手脚……”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艰难无比。
说完之后,他静立在那里,隽秀中透着三分青涩的面庞上微微笑着,灯光温和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衬得他眉目如画,眸底幽幽暗暗。
从小到大,人人都夸他天资聪慧,又有过目不忘之能,他心里也是自得的,一直自恃聪明,以为世人皆愚蠢,以为自己把其他人的那点小心思都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今日,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妄自尊大,意识到他过去不过是管中窥豹……意识到自己还太弱小了!
十岁的他根本就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刻,他怕了。
怕夫人会因为姨娘所为厌了他……
萧烁直直地看着殷氏,僵立原地,脑海中想起小时候殷氏是怎样手把手地给他启蒙,教他识理。
殷氏望着那把断弦弓,温婉地笑了,语气温和地对萧烁道:“好孩子!”
她的眼睛微微红肿,眼底犹有点点泪光闪动,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萧烁:“……”
少年自打七岁搬去外院,就不许人这样摸他的头了,但此刻他没有抗拒,也没有躲避,就这么凝望着殷氏。
感受着她掌心温暖的温度
和柔软的触感。
他的唇角微微地翘了翘,笑容如春风和煦。
“他啊,蠢着呢。”萧燕飞低低一笑,接过了萧烁手里的那把断弦弓,对着殷氏耸耸肩。
“蠢?”厅外的萧烨闻声而来,撒着两条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谁蠢了?”
“谁蠢了!”萧烁的声音恰如其分地与萧烨的重叠在了一起,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瞬间炸毛。
周围静了一静。
所有人都望着萧烁,萧烁眼角抽了抽,把刚刚心底的那点惆怅忘得一干二净,又道:“我才不蠢!”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噗哧。”萧燕飞笑得更欢快了,笑容绮丽。
周围原来有些憋闷的氛围随着她轻脆的笑声稍稍缓解了些许。
后方不远处,轮椅上的殷老爷默契地与殷太太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
他喜欢这样的萧燕飞,就仿佛一朵恣意地开在山野间的野花,不仅漂亮,而且有种让人精神一振的勃勃生机。
这件事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有的只他们猜测,做不得数。
但殷老爷的眼睛何等毒辣,早在通县码头时,就看出了萧鸾飞的心虚。
想要彻底打破女儿心中对萧鸾飞那点点残余的希冀,就必须让她亲耳听到,亲眼看到。
哎,燕飞这丫头实在聪明通透,又沉得住气。
只让廖妈妈稍稍点拨了一下,她就明白了,知道她娘就躲在屏风后。
这孩子的机敏沉稳倒是像自己。
殷老爷的眉眼不由柔和起来,心情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殷太太推着殷老爷的轮椅往他们那边走去。
萧烨听到轮椅声,好奇地朝二老看去,活泼地问道:“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吗?”
他快步走到了二老跟前,也不等殷氏应声,就笑盈盈地行了礼。
“外祖父,外祖母,我是烨哥儿。”他一点也不认生地自我介绍道,逗得二老又是一阵开怀,也给了他见面礼,越看这孩子越是欢喜。
殷氏微微翘起了唇角,一手始终紧紧地拉着萧燕飞的小手,不舍得松开,眼角更是时不时瞥向她的小姑娘,似乎只要一错眼,萧燕飞就会不见似的。
就跟十五年前
一样,要不是她晕了过去,也不会让女儿从她身边离开。
她在呢。萧燕飞冲着殷氏笑了笑,想让她宽心。
不想,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的殷氏再一次抽泣了起来,眼泪刷刷地往外流,脖颈中的青筋更是激动得时隐时现。
殷氏两颊潮红,气息微喘,悲伤难以自抑。
萧烨接了二老的见面礼,本想给娘亲看看的,却见殷氏哭了,急了:“娘,您怎么哭了?”
萧燕飞扶着殷氏的身体,一只手慢慢地抚着她的背心,拿着帕子轻柔地给她擦拭着泪水,轻快地安慰着:“娘,小心烨哥儿笑话您。”
听女儿又唤她娘,殷氏心口一阵激荡,那双经泪水洗涤过的眸子显得愈发的清亮,依然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萧燕飞。
“我才不会笑话娘呢。”萧烨急急纠正道,抬着小脸道,“娘,您是不是因为看到外祖父和外祖母,所以……喜极而泣?”
“……”殷氏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萧烨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对殷家二老道:“外祖父,外祖母,我给你们备了礼物的,就在马车里……你们等等我啊!”
“二哥,你陪我一起去拿!”
萧烨一把抓起萧烁的手,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引得屋内众人又是一笑。
看着小萧烨活泼的背影,殷老爷只觉疲惫一扫而空。
这几个孩子,幸好不似他们的父亲。
殷老爷暗暗唏嘘了一番,右手的食指在轮椅的扶手上摩挲了几下,平静地说道:“武安侯喜好追名逐利,好脸面,把名声与利益看得极重。”
殷老爷客观地评价着女婿萧衍,不带一点个人情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意气用事。
殷太太点了点头。
虽然她也没见过女婿几次,但从萧衍平素的作风,也不难窥见。
静默了片刻后,殷老爷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实非良配。”
他只有殷婉这一个独女,原本是打算招赘的,他的女儿会接掌殷家,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那件事”。
既便是那样,他也是不愿的。
齐大非偶。
对于侯府的提亲,他是拒绝的。
但是……
仕农工商,他们商人天然就低人一等,侯府就算
落魄了些,那也是超品的勋贵。
当年先是原来看好的入赘的那户人家为难地上门,委婉地说侯府找上了他们;
后来,他们殷家的产业时不时有衙差以各种名目找茬;
再后来,殷家从海外回来的船只被扣押在市舶司……
……
想起这些往事,殷老爷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后悔过。
当年,他真该舍了这份家业不要的!
殷老爷眼眸晦涩,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半晌后,才问道:“阿婉,若是把这两个孩子换回来,武安侯会同意吗?
殷氏:“……
不会。殷氏艰难地摇摇头。
不管是为了外头可能会有的那些闲言碎语,还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大皇子妃……
萧衍是不会同意的。
不但他不会同意,连太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们会说都是萧家的孩子,是嫡是庶没有分别。他们会让她的孩子将错就错地过一辈子。
这怎么可以呢!!
殷老爷再问道:“那和离呢?
“不能和离。
刚刚最激动的那一刻,她也想过和离。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行。
这个世道对女子是不公的,若是和离,按律法,她的两个孩子燕飞和烨哥儿,她是不能带走的,他们毕竟姓萧。
燕飞快要出阁了,又是高嫁,未来姑爷现在瞧着还好,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燕飞不能连个母家都没有。
而烨哥儿才六岁,她也不能让烨哥儿以后在继母的手下讨生活。
她做不到!
天边的夕阳慢慢地坠了下去,迎面拂来的晚风透着凉意。
“我知道了。殷老爷叹道。
女儿这十几年所受的苦,还有侯府当年的威逼利诱,当然也不是一个“和离就能够还清的。
女儿是萧衍明媒正娶的嫡妻元配,武安侯这爵位该是烨哥儿的。
殷老爷又想了想,对廖妈妈说道:“让金升去侯府说一声,就说,我想把他们几个多留下来住几日。
廖妈妈连声应诺,从西偏厅退了出去。
殷老爷微微一笑
,眼角露出几道深刻的笑纹,温和又慈爱地说道:“燕飞,你放心。
“外祖父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是有些虚浮,却透出了一种铿锵有力的力度,从容而笃定。
萧燕飞定定地看着轮椅上的这个老人。
他大病未愈,憔悴不堪,病弱得甚至无法挺直他的脊背,但是他的眼神沉稳坚定,仿佛屹立不倒的磐石,只是一个从容的笑,就能给人以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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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浮躁的心变得沉淀下来。
萧燕飞心头一暖,微微倾身,凑过去对着殷老爷乖巧地笑道:“外祖父,莫急莫急。
“我们有的是时间。
小姑娘柔软的尾音故意拉长,又有些上扬,活泼而又狡黠。
殷老爷拈须一笑,哄着小丫头道:“好,外祖父不急。
该急的是他们萧家!
天边的最后一抹红若隐若现,夜幕快要降临了。
趁着还没宵禁,殷家的金大管家亲自跑了一趟侯府,可是连侯府的门都没能进,就被门房拦下了。
“金管家,烦你在这里稍等,我这就派人去禀太夫人。门房看着笑呵呵的,却是掩不住的轻慢之色。
金大管家:“……
殷家是侯府的姻亲,金大管家又是殷老爷的亲信,通常情况下,门房不该把人拦在这里,应该把人领进去,同时命人去禀太夫人。
压下心头的不痛快,金大管家面上不露分毫,笑容满面地把殷老爷打算姑奶奶他们在家里住几天的事说了。
门房的一个婆子匆匆地跑去荣和堂传话了,只留金大管家吹着夜里的冷风在这里候着。
天色终于彻底暗了下来,今夜星月黯淡无光。
门房婆子也不用打灯笼,就熟门熟路地在侯府中穿梭着,不一会儿就在荣和堂的东次间见到了太夫人。
一进屋,婆子就看到了大姑娘萧鸾飞两眼通红地伏在太夫人的腿上,轻轻抽泣着。
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凝重。
婆子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垂下了头,轻手轻脚地走到近前,恭敬地把殷老爷的话转述了一番。
周围的空气霎时间一冷。
太夫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火冒三丈地拍案道:“呵,一个商
户女还敢摆起架子了,不想回来就别回来!”
短短一句话压不住的火气。
婆子听明白了,太夫人是不打算见金大管家了,就低眉顺目地退下去了。
帘子被打起又落下,簌簌摇晃着。
“我的鸾儿,”太夫人心疼地抚着萧鸾飞的青丝,柔声道,“你别怕,别慌,有祖母在呢。”
看着萧鸾飞时,太夫人满眼的慈爱,满心的喜欢。
鸾儿可是她的福星,当年她差点以为要失去长子了,但鸾儿的出生把长子和老侯爷的灵柩都平安地带回到她身边,那之后,他们一家人平安地扶灵回到了老家。
萧鸾飞眼眶有些发潮,用指尖拭了拭眼角,但泪水很快又从眼角淌落下来,抽噎出了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原来都好好的。”
“今天大皇子还特意去东城门接娘亲和外祖父呢,可是大皇子连殷家的门都没进去……”
“娘亲她……她……”
说到“大皇子”时,萧鸾飞小心翼翼地抬眼去观察太夫人的脸色。
果然——
太夫人脸上一喜,那双浑浊的眼眸绽放出灼灼的光彩,声音更柔和,也更坚定了:“放心。”
“鸾儿,有祖母给你撑腰呢。”
萧鸾飞又垂下了沾着泪珠的眼睫,一颗心终于安稳地归回了原位,眼睫下的黑瞳中流光溢彩。
大皇子是她的底气,更是她为自己找的退路。
太夫人蹙眉想了想,转头对着王嬷嬷道:“你去把烨哥儿接过来,万万不可让殷氏把烨哥儿也接走了。”
萧鸾飞的眼睫颤了颤,低声道:“祖母,我在殷家看到了烨哥儿……”
殷氏已经把烨哥儿接走了?!太夫人的脸瞬间就青了,差点没把手边的茶盅给砸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又对王嬷嬷道:“你去把这件事告诉侯爷。”
于是,武安侯萧衍当晚就知道了这件事,不屑地冷笑,觉得殷氏是在闹别扭所以带着儿子住在娘家不肯回府。
他打从心底里瞧不上殷家,因而压根儿也没想过去拜见岳父母。
当年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么会去娶一个满是铜臭味的商户女为正室!
而且,殷氏这趟出门去临青城
,都没有征得他的允许,甚至还对母亲无礼,萧衍本就有冷着殷氏的意思,想让殷氏自己低头,自己灰溜溜地回侯府。
可是,萧衍在侯府等啊等,一天,两天,三天……不止殷氏母子没回来,连他的烁哥儿也没回府。
萧衍不由怒火中烧,越来越焦躁。
崔姨娘比萧衍还要着急,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姑娘从殷家回来后就跑去跟太夫人哭了一场,那之后就一直躲在她的院子里闭门不出。
崔姨娘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焦虑到了夜不成寐的地步,等了三天后,她终于耐不住了,忧心忡忡对萧衍说:
“侯爷,烁哥儿这都三天没回府,也没派人回来捎个口信,烁哥儿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这孩子一向孝顺,从来不会这样夜不归宿的。”
“侯爷,您说夫人和殷家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一直扣着烁哥儿他们,不让他们回来。”
“我听说殷老爷有了嗣子,这次连嗣子也一起来京城了,这嗣子会不会对当年……”
崔姨娘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却也足以让萧衍浮想联翩。
十六年前,殷氏十里红妆地嫁进了侯府,殷老爷夫妇把近半的家业给了独女压箱底,可现在不同了,他们有嗣子,嗣子会坐视殷氏分走那么一大笔家业吗?!
崔姨娘一番话让萧衍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沉了三分。
他这几年在銮仪卫任副指挥使,一直不上不下。
最近他得了消息,指挥使傅川很快就要调去金吾卫了,那就意味着指挥使的位置要空出来了。
萧衍知道傅川腿上有旧伤,时常去冀州泡温泉,想起殷氏有一个京郊的温泉庄子,就趁着殷氏不在,拿了地契去送给了傅川,求了傅川在皇帝跟前为他美言几句。
傅川狮子大开口,还要一处马场,他想起殷氏的嫁妆里有,却一时找不到地契,殷氏又一直不回来。
萧衍面沉如水,赶紧令人招来了大管家,不耐地吩咐道:“彭大,你去殷家亲自接夫人回来。”
“跟夫人说,要是她再不回来,那侯府也就只当没她这个侯夫人了。”
萧衍语含威胁地说了一通,等着殷氏低头。
有本事殷氏就一辈子别回来!
可她舍得下侯夫人这个位置吗?!
彭大唯唯应诺,也只能硬着头皮领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萧衍一个人关在外书房里,烦躁地背着手来回走动着,眉头紧锁。
半个多时辰后,大管家彭大匆匆地回来了,表情古怪地禀道:“侯爷,殷家派人来了。”
萧衍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撇了撇嘴,眼神笃定。
殷家人这是代殷氏来低头的吧。
静了一瞬后,彭大把头垂得更低了,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回道:
“侯爷,殷家是来拖嫁妆的!”
“他们还去了傅家,说您要与夫人和离,您送给傅指挥使的温泉庄子是夫人的嫁妆,要、要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