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年珠知道自家祖父慌了,要不然,祖父说起这些话时定会避着她这小娃娃。

    想想也是,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巧的事?前脚十四阿哥刚打了胜仗,后脚向来与年家保持距离的四爷就有这样大的动作,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年家就是我的人?

    偏偏四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心思,谁都猜不透,明知朝中拥护十四阿哥的人更多,却还要拉着年家一起下水吗?

    她只觉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四爷就算看在年若兰的份上,也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年珠瞧见家中长辈一个个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忙道:“祖父,你们别担心。现在白白担心也没用,其实就算雍亲王没给我送这一堆礼物,咱们家明里暗里也被划到和雍亲王那一派去了……”

    知晓历史的她是风轻云淡。

    但关键的问题是年遐龄等人不知道历史啊!

    觉罗氏更是好奇道:“珠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是不是又有谁在你跟前嚼舌根子?”

    “当然没有!”年珠担心她额娘又迁怒到聂乳母等人身上,忙扯谎道,“您不是向来觉得我很聪明吗?这话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说是当初祖父知道皇上给姑姑赐下婚事来,愁的几个月没睡好觉。”

    “既然咱们家已经与雍亲王是一条船上的人,若船沉了,咱们岂不是都没好日子过?”

    “所以,放宽心吧。”

    毕竟以后多的是苦日子呢!

    “珠珠,话不是这样说的。”年遐龄在朝为官多年,心思通透,思量片刻后道,“暗中交好是一回事,明面上交好又是另一回事。”

    说着,他老人家长长叹了口气,道:“枪打出头鸟,如今我们明知雍亲王身处劣势,却与他来往更密,这不是故意打十四贝勒的脸吗?到时候十四贝勒不找我们算账,与谁算账?”

    “不过雍亲王向来稳重,也不知道他如此高调到底有何深意,好似故意拉拢年家一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年珠却是灵机一动道:“会不会是雍亲王故意当众拉拢咱们家,想要咱们一家当众与他划清界限?要不然,雍亲王这样大费周章做什么?”

    年遐龄与年希尧父子两人听的是一愣一愣的,他们还真没敢往这儿想过。

    “没错,肯定是这样子。”年珠认真想了想后,更是笃定道,“从前我虽偶尔听额娘说姑父对姑姑极好,但今日去了雍亲王府一趟,这才知道雍亲王对姑姑到底有多好。”

    “退一万步说,若真是十四贝勒登基,雍亲王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咱们家还受到清算,您说姑姑会不会更伤心?这时候若雍亲王与咱们家划清界限,兴许还能护住咱们家。”

    “到底怎么护住咱们年家了?您瞧,这机会不是来了嘛!”

    她的声音脆脆的,还带着稚气,却叫年遐龄与年希尧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年遐龄父子两人很快去了书房。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只觉年珠的话并无道理。

    再说了,就算真是他们猜错了四爷的意思,这亲里亲戚的,来日有年若兰牵线,给四爷赔个不是就是了,不算什么大事。

    半个时辰后,年遐龄的贴身随从又来了年珠小院一趟,将四爷赏给她的那些宝贝全要了回去。

    年珠看着那些人连四爷送给自己的那两条凤鹤鱼都没放过,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唉,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情不是从未得到,而是得到了之后还未捂热乎就失去了。”

    “再见了,我的小鱼儿。”

    半个时辰之后,年家的管事就重新将礼物送了回去。

    此时的四爷正准备差人给年家送信的,听说这件事后却是一愣,下意识道:“亮工回京了?”

    亮工正是年羹尧的字。

    虽说年希尧父子皆是聪明人,却是拍马都比不上年羹尧,更是过于刻板拘谨。

    苏培盛道:“回王爷的话,年总督尚未回京。”

    四爷便道:“叫那管事进来吧。”

    这管事姓孙,跟在年遐龄身边多年,说话也是面面俱到,直说年珠前来探望年若兰乃分内之事,当不得四爷这么厚的赏。

    待四爷收下礼物,瞧见那孙管事离开后,却是皱眉道:“……没想到除了亮工外,年家竟还有心思如此灵巧,知晓变通之人。”

    他很快便将这事抛之脑后。

    可年珠自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就一直愁眉不展。

    她虽然着急,却也知道她阿玛年羹尧才是年家的话事人,未能见到年羹尧之前,一切都是干着急。

    至于她想让年若兰长命百岁,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年家对四爷是唯恐避之而不及,与四爷划清界限,她哪里能去雍亲王府?

    想到这里,年珠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一旁的聂乳母强撑着笑道:“格格,您怎么了?这几日您时常叹气,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惹您不高兴?”

    说着,她更是冲一旁的小丫鬟使眼色,示意她将辅国公府刚送来的鱼儿拿过来给年珠瞧瞧:“格格,您看,福晋对您多好啊,知道您舍不得雍亲王送您的两条鱼,又找了辅国公,叫辅国公寻了两条差不多的凤鹤鱼来。”

    “虽说这两条鱼比不上从前那两条,但也是极好看的,您瞧,它们游的多欢呀!”

    年珠给她面子,不过看了两条鱼后,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惹得聂乳母担心不已,想着若叫觉罗氏看到年珠这个样子,又是训斥她们的。

    聂乳母又是命人端剥好的荔枝上来,又是命人切了蜜瓜过来,最后更是道:“格格,您到底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差小厨房去做好不好?”

    “乳母,我不饿,我什么都不想吃。”年珠一想到自己只有五年的好日子过,就是山珍海味都吃不下去,“对了,乳母,我问您,如今有没有什么赚钱的门道?”

    她的想法简单,钱是万能的,就算来日他们一家真被四爷清算,有银子傍身日子也能好过很多。

    更重要的是,她阿玛年羹尧是个自信到自负的人,寻常人的意见和建议根本听不进去,更别说她一小女娃,若想要年羹尧对她刮目相看,就得拿出自己的实力来。

    恰好她手上有觉罗氏送的几个铺子。

    聂乳母好奇道:“格格,您这是要做什么?从前福晋要教您启蒙,您说读书又苦又累……赚钱可比读书、骑马这些累多了。”

    怨不得她们觉得奇怪,实在是年珠以前就是一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小咸鱼。

    但如今,年·咸鱼·珠却是崛起了:“乳母,额娘从前时常劝我我要跟着大姐姐学学,大姐姐那样厉害,我与大姐姐同为阿玛的嫡女,总不能坠了额娘的面子吧?”

    说起她大姐姐年晗,那才真是人生赢家,额娘是纳兰·容若的女儿,纳兰·明珠的孙女,阿玛祖父什么的都身居高位,嫁给了大学士王熙之孙王式曾,此人样貌与才学皆十分出众……更不必提当初她出嫁时那一百六十四抬嫁妆装的是满满当当,虽说是低嫁,但王式曾身边并无姨娘侍妾,是面子里子都不缺。

    所以觉罗氏便打算将年珠培养成第二个年晗来,可惜,从前的年珠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格格终于想明白了,若福晋知道,定会高兴的!”聂乳母认真想了想,道,“若说什么赚钱的营生,莫过于粮盐茶丝这些生意……”

    她也只知道个大概,更多的就不知道,毕竟她整日困在内宅,极少出门。

    找到方向的年珠面上难得浮现了些许笑容,到了傍晚,就去了觉罗氏的院子。

    年家上下足足有两百多口人,可想而知从上至下每日有多少琐事。

    年珠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觉罗氏这才忙完,她笑看着女儿道:“……珠珠,你竟想学做生意?还想做大生意?”

    “对啊!”年珠点点头,脆生生道,“额娘,从前您不是时常在我跟前念叨起大姐姐嘛?说她十岁那年囤生丝赚了不少钱,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如今我要学学大姐姐,您不高兴吗?”

    觉罗氏看着一本正经的女儿,却一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额娘,您笑什么?”年珠很是好奇。

    觉罗氏难得见女儿如此上进,便正色道:“聂乳母说的没错,如今赚钱的行当莫过于盐粮茶丝,但想要将生意做大,从京中这些百年字号中分一杯羹可不是易事。”

    “就说茶吧,那些大的茶商在浙江、江苏、安徽等地都是有自己的茶园,如今选茶、采茶、杀青、揉捻、运输……那都是有门道的,其中若有分毫差错,就是血本无归。”

    “你一五岁的小娃娃,难不成还想抢那些成精商人的生意?”

    年珠只觉自己的小心脏“哐当”一声碎了,有气无力道:“原来想靠茶叶赚钱这么难啊!”

    但她并没有放弃,很快抬起头道:“额娘,您见多识广,您觉得有没有什么适合我做的生意?”

    “最好能叫众人一提起这铺子就能想到我,夸我厉害的同时,顺便能赚点银子!”

    觉罗氏认真思量的同时,却也不忘问年珠为何像变了个人似的:“好端端的,你怎么想着学人做生意?你可莫要将你大姐姐搬出来,从前我时常拿她说事儿,可没见你如此上进。”

    “当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额娘的眼睛!”年珠嘿嘿一笑,实话她是当然不能说的,只能道,“从前我总以为我靠着阿玛额娘的庇佑,就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但我去了雍亲王府一趟,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就算阿玛大伯他们当再大的官,到了皇子皇孙跟前也得战战兢兢,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以后的日子好不好。”

    “不管什么时候,多学些东西傍身总是没错的,若有朝一日我们年家落败了,您还能靠我呢!”

    她话里话外皆是提点之意。

    但觉罗氏根本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直道:“可是那日你祖父与你说的那番话吓到你了?”

    她一把将年珠搂在怀里,轻声道:“乖孩子,就算真是十四贝勒被立为储君,就算年家真受到牵连,你也莫怕。”

    “年家靠不住,你还有你外祖父呢!”

    她之所以没将年羹尧那么多姨娘放在眼里,是因为她有底气。

    她的底气来自于她的娘家。

    她阿玛乃辅国公苏燕,她是阿济格的玄孙女,真论起来,她可是皇上的堂侄女!

    年珠却嘀咕道:“额娘,话可不是这样说的,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猪吃不饱,唯有自己最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