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容青玹派人在安州城及附近城镇大规模地找了三日, 却连一丝阿柠的消息也没有得到。
相比上次阿柠失踪，容青玹的愤怒与暴躁，这次她除了生气，更多的是自责, 还有一种是被抛弃的失落感。
容青玹认为是自己没有给到阿柠足够的安全感, 才让她选择了离开。
同时又觉得她才是被抛下的那个, 这让她人生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一定是她做得不够好, 才让阿柠宁肯在外漂泊, 也不肯躲在她的羽翼之下过安定的日子。
这几日来，容青玹既生自己的气，又气阿柠竟敢从她身边逃走。
容青玹甚至在心里想着, 等把阿柠抓回来，肯定要好好惩罚她一番。
只可惜天地之广, 芳踪难觅。
容青玹知道阿柠是个聪慧的姑娘, 如今也能认字写字了，身上还带了不少银两, 又是蓄谋规划了几日后主动离开的。
而不是被人关在了某一处等着她去寻找，这样找一个人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容青玹从杏红的口中得出阿柠曾去过车马行附近, 应该是租赁或者买了马车。
只是经手下调查，并没有查到阿柠租或者购入马车的相关消息。
虽然当日容青玹派人了四个护卫, 从四个城门快马加鞭出城追赶, 可都没有传回阿柠的消息。
她也知道阿柠跟她朝夕相处几个月, 对她的行事风格有一定的了解了。
阿柠的马车也许是在城门口等着等她派出去的人马追出了城, 再出城的也不一定。
总之，阿柠躲着她, 让她尽管无比心急也无法找到人。
而原定的行程因为阿柠跑了，已推迟几日, 她和周佐旸巡按淮南道结束后，除了上奏各地情况外，按例还需回京城都察院报到，听候考察。
此次携带众多重要卷宗及各种证据，她得与同僚周佐旸同行，确保他及证据的安全。
也就是说，容青玹不可能一直留在安州寻找阿柠，她只能先回京，其余事情只能延后。
至于阿柠，她是不会放弃的。
她已派人给全国容家势力的管事们传信了，令他们打听阿柠消息了。
等她回京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后，还会亲自去找阿柠。
无论天涯海角，她都要把阿柠找回来。
时值六月中旬，已近初秋。
容青玹的豪华大船从府河驶入长江，原路返回，朝扬州的方向而去。
玉娆和家人一起搭乘容青玹的大船去扬州，她们被安排住在一楼的舱房。
她走到甲板上，抬头看向二楼时，经常能看到容青玹一个人凭栏远眺的孤独身影。
玉娆从来不知道容青玹那样无论身世还是容貌都那般优越的人，竟也会为一个女子如此伤怀。
不过一想到那个女子是阿柠，她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玉娆若非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倒是很想上去安慰一番。
若她未曾遭到赵利扬那老畜生的毒手，如今又与容青玹一路同行，以她的姿色或许可以有一丝靠近的机会。
而今的她，只能远远看着容青玹那孤独的身影，心底连一丝奢望都不敢有，生怕亵渎那如皎如明月般的人。
回程是顺水又顺风，不到半月就到了扬州。
在扬州码头靠岸后，容青玹把玉娆四人交给了莫凡申。
安置了玉娆等人后，容青玹又亲自处置了玉春楼的宋妈妈。
令容青玹感到遗憾的是，只从宋妈妈口中得到了药方，并无解药，或者这些人就根本没想过要做解药。
如今看来只有找到阿柠，跟她坦诚自己是女扮男装的，本就无法让女子怀孕才能让她放下这个心结了。
至于其他的，也只有等找到了阿柠，再广请天下名医，看看是否能让她的身子恢复如初了。
处理完这些事，容青玹当日就启程回京。
期间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并未给她带回一丝有用的消息。
她的阿柠，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过容青玹尽管心里担心阿柠的安危，但还是相信聪慧机敏的她能够保护好自己。
更让容青玹担心的是阿柠那宁死不屈的倔强性子，生怕她真的遇到危险后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容青玹站在甲板上，望着大河两岸的风景，不由想起曾与阿柠站在一起，给她介绍沿途景致的情形。
近一个月的行程，容青玹发现她对阿柠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一开始是阿柠逃走后让容青玹极为不习惯，以及深入骨髓的思念，到后来她竟有些恨了。
容青玹恨阿柠不告而别，恨她自作主张，不问清自己对是否要孩子的看法就决然离去。
她甚至恨阿柠把自己藏得太好了，让她无论如何抓狂也找不到人。
回到京城后，容青玹直接进宫了。
因为她知道阿柠心地善良，特别关心安州百姓，所以早一日让那些作奸犯科的贪官污吏受到该有的惩罚，安州百姓也能早一日过上安稳的日子。
进了宫，容青玹把路上写好的一大沓奏折亲自送到了景昭帝的御案上。
这是容青玹作为皇帝外甥，太后唯一的外孙的特权，她可以自由出入宫廷。
其他官员要呈送奏章，需得经过通政司，比如周佐旸的奏章就是送往通政司的。
容青玹把奏折送到后也不等景昭帝一一查阅，只说了一句，“陛下，臣所奏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鉴。”说完她转身就出了御书房。
景昭帝已是中年，身他形高大，是英朗长相，久居高位的他身上有股崇山巍峨的气势，令人不敢鄙视。
此时的景昭帝却看着容青玹离开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怎么出去一趟，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身旁伺候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安公公笑着说：“小容大人有陛下宠着，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呢。”
景昭帝点点头，“这倒是。”
其实他更愿意看到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弟长成纨绔子弟，最好还能得罪不少人。
若是能力才华太过惊人，反倒是会让他这样的上位者感到威胁，进而生出防备之心。
在景昭帝眼里，容青玹是他唯一胞妹的唯一的孩子，太后也就这么一个外孙，从小被宠惯着长大，纨绔一些，矜骄一些正合他意。
“是呢。”安公公陪笑道。
景昭帝突然想起一事，吩咐道：“对了，你快追上去提醒那孩子去一趟慈懿宫，太后她老家人在朕耳边不知念叨多少遍了。”
安公公笑着说：“陛下放心，太后得知小容大人进宫后，一早就派周嬷嬷在外候着了。”
“那就好。”景昭帝这才放下，打开奏折，开始看了起来。
没看一会，他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先是皱眉，最后是拍案而起，龙颜大怒。
第72章
容青玹一出御书房, 就被周嬷嬷领着去了慈懿宫。
她本想直接出宫回府见她母亲的，毕竟离京好几个月了，而且这段时间来她心里苦，让她特意想想念母亲。
不过这会她人都在宫里了, 赵太后又派了周嬷嬷过来, 只好先去看望太后老人家了。
到了慈懿宫, 容青玹刚进大殿, 就见赵太后高坐在上首的金凤宝座上。
赵太后一看到容青玹进来, 脸上立即扬起一个慈爱的笑容，朝她招手，“玹儿, 快到外祖母身边来。”
“是。”容青玹乖顺地应了声，依言走过去, 很自然地坐在了赵太后身旁。
赵太后已年过花甲了, 两鬓斑白，但保养得极好。
她眼角虽有一些岁月留下的刻纹, 但皮肤白皙无斑，看起来仅像是四十出头的样子, 依稀可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容青玹虽说是个纨绔，但她生得好看, 又确确实实地占了好几个唯一, 无人可取代她的地位, 让她在长辈们面前尤为受宠。
赵太后拉过容青玹的手, 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心疼道：“你看你, 都瘦了一圈了。”本 .文.由 攻 众号 飞/鸟sk集/中营 整 理
容青玹确实因为阿柠的事，常常茶饭不思, 清减了不少。
“多谢外祖母关心，我很好。”
赵太后还是心疼道：“哀家都劝你不要离京，你却是个倔脾气，非要去受苦。”
容青玹正要说话，殿外就传来一个娇甜的声音，“皇祖母，莺儿听说青玹哥哥回来啦。”
她眉头一皱，果然看见一个身穿鹅黄宫装的少女，像一只小蝴蝶翩然而入。
正是沈皇后所出的十三公主，萧如莺。
萧如莺今年十二岁，从小就特别喜欢容青玹，像一个跟屁虫总跟在她身后。
容青玹闲她烦，平日里就算进宫了也避着她躲清闲。
萧如莺是景昭帝最小的女儿，生得甜美可人，又是正宫嫡出，赵太后非常宠她。
赵太后朝她招了招手，“你这孩子，消息倒是灵通。”
“那是。”萧如莺得意地轻哼了一声，直接小跑过去，坐在了赵太后的另一侧。
她探过身子去看容青玹，眨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道：“青玹哥哥，你以后要经常进宫陪我玩哦。”
容青玹点头道：“好。”
她知道怎么哄这位小公主，每次都答应，每次都不做。
萧如莺如今长大了一些，也知道容青玹的这个套路了。
她直接摇着赵太后手臂告状：“皇祖母，您看，青玹哥哥又敷衍我。”
赵太后这次向着自己几个月不见的外孙，轻责萧如莺道：“你呀，都多大的人了，怎的还只知道玩儿。”
她这头说完萧如莺，转头又开始说容青玹了。
“你这孩子也是，都老大不小了，连个亲事都还没着落，你母亲也不早些为你打算，你三表哥都马上都要成亲了。”
如今皇家只有两个尚未出嫁的公主，一个是季贵妃所出的六公主萧如珂，另一个就是萧如莺了。
六公主太过刁蛮任性，是个会把一个家闹翻天的主儿，而十三公主又年纪太小了，赵太后认为她们都不适合嫁入容家。
容青玹一听赵太后提起三皇子，不由眸色微动，问道：“不知三皇子要娶的是何人？”
三皇子正是萧丰烨，容青玹梦中把阿柠立为皇后把她锁在后宫的男人。
容青玹心想阿柠的命运因为她而改变了，如今又失踪了，担心她会不会阴差阳错中被萧丰烨得了去。
问完这话后，容青玹面色平静，心里却忍不住紧张起来。
赵太后道：“就是那宣平侯府的嫡女，叫什么，沈泱泱来着。”
容青玹闻言暗暗松了口气，不是她的阿柠就好。
再说，等他成亲后，她就得送他就藩滚蛋了。
出了慈懿宫，容青玹便直接出宫回府了。
陈国公府毗邻皇城，不到半个时辰，容青玹的马车便在恢宏气派的陈国公府大门口停下。
容青玹刚下马车，就见一位艳丽如骄阳的美妇人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她正是容青玹的母亲，溧阳长公主萧颜今。
“母亲。”容青玹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扑进了长公主怀里，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
容青玹从小就跟长公主最亲，失去阿柠后，这心中的苦也只能从她这里得到些许安慰了。
长公主愣了下，随即轻轻拍着已比自个高出不少的容青玹的背。
“啊哟，你这孩子，可是在外边受委屈了？”
容青玹摇摇头，“没有，谁敢让我受气啊，我只是想您了。”
如今还不是时候告诉长公主阿柠的事，一来她知道母亲护短，若知道阿柠抛弃了她，定会大发雷霆的，连带不喜欢阿柠的。
再者，阿柠的身世也尚未水落石出，容青玹不想让母亲小瞧了她。
所以这会容青玹即使有满腔的委屈，也只往她母亲怀里寻个无声的安慰。
萧颜今心里正想着谁要是敢让她女儿受委屈，她定要给那人点颜色瞧瞧，就听到容青玹这话，不由有些失笑。
是啊，她这女儿从小女扮男装，虽不肯好好读书，却练得一身好武艺。
再者容青玹的脾气也不是个好的，确实无人敢给她气受。
萧颜今作为一个母亲，听到第一次出远门，又是一走就是好几个月的女儿回来后就扑进自己怀里，还说想她，真是一颗心都软了，顿时觉得这些日子的担忧都是值得的。
她欣慰地笑了笑，“好了好了，在大门口这样撒娇叫人看了不像话，先进府吧。”
“是，母亲。”容青玹放开了长公主，改挽着她的手臂进了门。
进了门后，长公主又仔细看了看容青玹，发现她瘦了一些，皮肤也被晒黑了一些，心疼得要死。
她也跟赵太后一样唠叨了几句，容青玹则含糊应付。
路上，容青玹问道：“父亲呢？”
长公主道：“他呀，这个时候还未下值，应该还在吏部呢。
其实容雁归身居高位，什么时候回府十分自由。
容青玹点头，“哦。”
容雁归是吏部尚书，容青玹想找她父亲要一些官员的档案。
不过这些都不急，便与母亲说起了家常。
长公主笑着说：“先随我去见你祖母，她老人家一直念着你呢，晚上再给你设宴接风洗尘。”
容青玹应道：“是，多谢母亲。”
容家的老太君唐老夫人只比太后小几岁，两人还是远房表姐妹。
当初也因她们的关系，长公主才能顺利嫁给心上人。
唐老夫人如今年纪大了，喜静，遂住在公府的后园深处。
第73章
这陈国公府的府邸经历代陈国公的扩建, 如今已足占了一坊之地。
她们走了许久才到唐老夫人的院子，缘庆堂。
两人刚进缘庆堂的院门，鹄立檐下的魏嬷嬷赶紧转进大厅。
她满脸笑容地给坐在上首罗汉榻上的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夫人禀报道：“老夫人，世子真的回来啦。”
“好好好。”唐老夫人高兴极了, 正要起身迎出去, 就见儿媳带着孙儿进来了。
容青玹行至唐老夫人跟前, 跪下磕了个头, “给祖母请安！”
唐老夫人起身把她扶起来, 笑着说：“好孩子，快起来吧。”
“是，祖母。”容青玹站起来。
唐老夫人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心疼道：“这都瘦了一圈了。”
老人家说话总是会夸张一些，其实容青玹只清减了一些, 若非一直惦念着她的人还真看不出来。
“哪有啊, 祖母放心，我以后每顿饭都多吃一碗, 保准很快就长肉。”
“好好好，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唐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又看看她，满眼欣慰道, “似乎长高了一些。”
长公主听后, 也笑着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
唐老夫人拉着容青玹的手坐了回去, 突然想起一事。
她看向长公主, 笑着说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三皇子马上就要娶妃了, 季贵妃想让玹儿去给他当傧相吗？玹儿如今回京了，正好赶上了。”
长公主行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下来, 点点头，“确有此事，不过还得看玹儿自己的意愿。”
从小到大，长公主除了逼着容青玹读书科考之外，其他的事都是由着她的。
唐老夫人则道：“玹儿如今长大了，咱们容氏一族的重担迟早得交到他肩上。”
“宁王所请的傧相定是上京各世家的嫡系子弟，玹儿又离京几个月与他们生疏了，也该与他们这些人多打交道了。”
容家虽家大业大，但士族之间盘根错节，联合在一起势力不容小觑，老人家不求容青玹能一一结交拉拢，至少不要全都得罪了为好。
容青玹虽说之前一直因家里太过溺爱而表现得不务正业了一些，但那些都可以归结为年纪小胡闹。
如今作为容家唯一的嫡系继承人，又已踏进了仕途，唐老夫人当然希望她能担起容家的未来。
虽然有她父亲为她保驾护航，但父母总不会护一辈子，关键还得靠自己。
长公主当然能理解唐老夫人的良苦用心，但在她看来容青玹还小，今年才十七岁，即使按男子来算也尚未二十弱冠，尚可在家人的羽翼之下尽情撒欢几年呢。
“母亲说的是。”长公主笑着应了声，转而看向似乎在想什么出神的容青玹问道，“你愿意去吗？”
容青玹闻言敛神，收回游离的思绪，点头道：“我去一趟便是。”
她才没想那么多，只想去见一见沈家的假千金沈泱泱。
长公主听后倒是十分意外地看了看她，心说她以前可是最讨厌这些世俗之礼的了。
唐老夫人则很满意地笑着点头道：“好好好，果然是长大了。”
府中大小事务都由长公主操持，她早已不管事了，如今也只是偶尔过问一下这些大方向上的事情。
又坐了一会后，长公主就以容青玹刚回府要带她回屋好好休息为由告辞了。
出了缘庆堂，她们两人回了容青玹的院子，澄映。
她的院子位于她父母的主院附近，却比主院还要奢华气派许多。
红瑶绿苒和杏红都先行回来收拾布置了，见她们回来，连忙上前行礼见过。
容青玹一进大厅就没骨头似地瘫坐在罗汉榻上，“母亲，我累了。”
长公主微笑道：“好，你快回房歇着，等接风宴备好时母亲再派人来叫你。”
容青玹懒洋洋地应了声，“知道了。”
第二天，容青玹又带了好几本奏折送去了通政司。
经过通政司的奏折，大厅的官员会把每本奏折都誊抄一遍，再呈上去。
这样的奏章内容将在所有官员内部公开，甚至可能会被某些官员私自多誊抄几份传到民间。
这些奏折与昨日容青玹给景昭帝的不一样，不仅罪名更为详尽，还把所有的证据都一一列举上了。
金殿上，景昭帝再次龙颜大怒，当即颁下降罪圣旨。
安州知府赵利扬贪赃枉法，卖官鬻爵，鱼肉百姓，强抢民女，抄没家产，弃市。
永宁伯李鹤瑞结党营私，为恶一方，剥夺爵位，抄没家产，贬为庶民，充军三千里。
原佥都御史钱颂和在丁忧期间，罔顾礼法，不思哀悼，败坏官员风气，夺职为民，永不复用，另杖八十。
钱颂和一大把年纪了，这八十大杖打下去，不死也得剥层皮，大约是没命可活了。
另外，容青玹指出了水陆两驿存在的各种贪污腐败，剥削百姓的问题。
还参了安州的提学官，及湖广巡抚。指出提学官非按才取士，廪增附生员多取于各种关系，收受贿赂，而非真才实学，甚至录用州府的生员数量远超了的额度，徒增百姓负担。
而湖广巡抚则无视首辅清丈田亩的政令，固执地认为这是害民之举，仍按原先的数额上报，殊不知清丈土地，是在为百姓谋福祉，为民减轻负担。
很多百姓活不了，贱卖土地给官员及富户，而这些人享有特权且有手段，比如用隐田等办法逃避赋税。甚至百姓们也选择去卖身给富户为奴以逃避税赋。
而这些税赋又终将落回寻常百姓们的头上，等于说他们的土地越来越少，因缴纳的百姓也变少了，而所需缴纳的税却跟原来一样多，所以平摊到百姓们头上的税也就越来越多了。
这些人的罪证大多数是容青玹极其手下的人找出的，当然也有周佐旸的功劳。
不过周佐旸不敢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在回京的路上就与容青玹商量好了，由她来上奏。
巡按淮南道其他州府的功劳，容青玹则一点未沾。
其实若非周佐旸怕被那些人的余党报复，也担心由他上奏无法引起皇帝重视，容青玹根本不在意，甚至愿意把这些功劳全让给他。
毕竟，她此次离京本就是为了去游玩的。
唯一让容青玹遗憾且暴躁的事，就是阿柠的被抓和她自行逃跑了。
此次安州的绝大部分官员都受到牵连，等于一下子肃清了安州的官场。
当然容青玹和周佐旸也受到了赏赐。
景昭帝要升她为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被她拒绝了。
容青玹道：“陛下，微臣此次巡按淮南道，感受良多，经深思熟虑后，臣决定回翰林院，望陛下准允。”
她是今科一甲进士及第的探花郎，本就可以直入翰林院的，之前是她自己不肯去，非要去都察院怼天怼地躲清闲的。
但现在她想通了，内阁非翰林不入，翰林院的官员一旦外放则是侍郎起步，还是天子近臣。
她想要往上爬，手握更多保护自己，保护家族，保护阿柠的权力，这条升迁之路无疑是最好的。
而且当朝首辅是她的老师，吏部尚书是她父亲，更别说皇帝，长公主，太后这些助力了，试问谁的仕途还能比她的平坦。
总之，她绝不能让宁王萧丰烨登上皇位，那样她就可能跟梦中的自己一样被暗杀，阿柠也可能被他夺去当皇后。
景昭帝大方道：“朕允了。”
容青玹本就有进翰林院的资格，如今又立了大功，满朝文武哪敢有任何异议。
再说，她那不怕得罪人的作风，他们担心自己若敢反对，被她盯上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又有哪个官员敢说他们的手上是绝对干净的呢。
容青玹：“谢陛下。”
随后景昭帝又赏赐了容青玹和周佐旸银两，纻丝里绢，烧割甜食等。
下了朝，容青玹去了一趟都察院官署，不久后又被安公公给请进宫了。
这次宣她入宫的不是景昭帝，而是赵太后。
到来慈懿宫后，容青玹发现她母亲萧颜今也在。
容青玹给赵太后和长公主行礼后，问道：“外祖母，您宣我入宫所谓何事？”
按制她该称呼赵太后的尊号，但私底下赵太后喜欢她按亲族关系来称呼。
容青玹虽然不知道赵太后为何会突然宣她入宫，但看到她脸上畅快之色，应该是什么发生了什么好事。
果然，赵太后笑呵呵地回道：“玹儿今日算是替哀家出了一口郁结心头多年的气。”
“什么？”容青玹一愣，有些不解地看赵太后，又看看挨着她坐在旁边的母亲。
长公主笑而不语，赵太后继续道：“今日皇帝褫夺了永宁伯的封号，还抄没了家产，李贵太妃听到消息后气得直接晕死过去了，醒来后就病倒了。”
她们这两个女人，在先帝在世时，一个占正宫之位，另一个则受先帝宠爱了一生，彼此之间的明争暗斗，争风吃醋定是少不了的。
不然李贵太妃气病了，赵太后也不会这般高兴了。
容青玹和母亲一起出宫时，带着一堆太后的赏赐。
第74章
秋风起, 桂树飘香。
宣平侯嫡女的院子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沈泱泱对镜理红妆，门外的庭院里站满了上京城内数一数二的世家子弟。
那是来迎娶她的新郎宁王和他带来的男傧相们。
按大晋朝律例, 新郎新娘的婚服不管多华贵也不算逾矩。
今日头戴华丽金凤冠, 身穿繁复大红喜服的沈泱泱, 对一切都非常满意。
她即将成为宁王正妃, 将来还有可能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唯独此时站在她身旁的美貌女子, 让她十分不满意。
这女子未施粉黛，衣妆淡雅，却拥有一副令盛装华服的她沦为陪衬的仙姿玉容。
她与仅算得上清秀的沈泱泱站在一起, 似有云泥之别。
更让沈泱泱生气的是，这女子来府上仅半个多月, 就赢得府中上下一致的喜欢。
她母亲宣平侯夫人更是一脸高兴地告诉她, 这是她的妹妹，名唤沈昭昭。
沈泱泱捏紧手里的掩面扇, 转头看向沈昭昭，不太高兴道：“昭昭, 等会你别出去，就留在房里。”
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 她可不想被沈昭昭给抢了风头。
毕竟以沈昭昭的美貌, 只要一露面, 她敢说外边的那些英年才俊的目光绝对会沈昭昭夺走。
即使是即将成为她夫君的宁王萧丰烨, 说不定也会被沈昭昭勾了魂。
沈昭昭微笑点头，“我知道了。”
她正是之前在安州, 从容青玹身边逃走的阿柠。
容青玹猜得不错，那夜她被容青玹救回去后, 迷迷糊糊又醒了一次。
她听到府医跟容青玹的对话，得知了那个令她无比震惊且绝望的消息。
容青玹对她而言是那么的完美，她怎么能容许不完整的自己赖在对方身边。
而且她知道容家子嗣单薄，心里一直就特别想给容青玹生个孩子，更是无法接受她将终生失去做母亲资格的事实。
那夜，阿柠躲着被子默默流泪，同时也下定了决心。
容青玹回京之日，就是她离开之时。
就让曾经那个想进陈国公府成为容青玹的贵妾，再生个孩子的自己，成为一场镜花水月般的梦境。
自那夜后，阿柠开始格外珍惜那段即将与爱人分离的时光。
她变得特别黏人，甚至会刻意压下内心的羞臊，对容青玹投怀送抱。
只是容青玹却是个极为克制的，即使她衣衫单薄，温柔缱绻地挽留，想要献出自己最宝贵的身子，对方亦能忍下，委实让她无计可施。
另一方那面，阿柠则借口跟玉娆逛街游玩，甚至趁着容青玹忙着办案，无暇顾及她的时候自己也出门，为的时找到最合适且不容易被容青玹找到的离开办法。
十分幸运的是，她遇到了长生。
长生，便是她在云梦驿时认识的那个膳夫。
阿柠知道长生是个憨厚老实的人，相对陌生人，她当然更愿意相信他。
长生家因为得到容青玹所赐的五十两银子，手头一下子宽裕了许多，也就打算做一点能赚钱的营生，以减轻家里的负担。
那日长生正好来到了安州府城的车马行，他打算买一辆马车，做忙人拉货的跑腿买卖。
阿柠远远看到长生后，立即支开了杏红。
她找到长生，一问之下得知了他的意图。
于是阿柠出钱让长生买了一辆马车，吩咐他按约定的时间到澄园的后门接她。
长生心里对阿柠这个天仙下凡似的活菩萨无比尊敬，自然是她说什么他都答应。
于是到了时间，阿柠支开了杏红后，又把看后门的老婆子支开，她自己从后门出去，坐上了长生的马车。
阿柠跟容青玹相处久了，对其行事风格也有所了解。
她知道自己的失踪定会惹来容青玹大肆搜查，于是让马车停在城门附近。
阿柠便坐在马车里静静等着，特意等到护卫出了城，她才让长生驾驶马车出城而去。
出了安州，她打算南行去荆州，等风头过去后再去一趟京城。
对京城，她是有执念的，她很想去京城看看容青玹生长的地方。
阿柠身上带着容青玹给她的银票，甚至还拿了不少贵重的首饰傍身。
因为她知道一个人在外面没有银子是不行的。
而她所拥有的银子，可以让她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落入歹人手里，她也准备随时赴死。
因为她心里只有容青玹一人，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受屈委身于别人的。
去荆州的路上，阿柠很幸运地遇到一个举家搬迁的商队。
好心的商队老爷有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儿，于是同意让她的马车跟随在商队后面。
有商队护航壮胆，阿柠本以为这一路的安全无虞了，没想到快到荆州时，商队遇到了劫匪。
阿柠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高马大，长相凶狠的山匪，手里挥舞着冷光锃亮的长刀，如狂风一般从山上席卷而来。
他们冲到商队，不由分说就直接喊打喊杀。
惨叫，鲜血，充斥着阿柠的耳朵和眼睛。
她看到同行多日的商队的人一个个被砍死，看着商队老爷一家五口全部被拖出马车杀害。
阿柠由长生护着下了马车，正准备躲进路边灌木丛以便乘乱逃跑时，一个络腮胡子的山匪提着带血的长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阿柠心下大骇，手里紧紧握着一把之前买来防身的匕首。
那个山匪头子看到被长生护在身后的阿柠，惊艳之余露出□□，高声道：“竟有这等美人，这个别杀，把她带回去孝敬大当家。”
其他山匪闻言，立即目露精光，齐声起哄。
很显然，等大当家享用后，他们或许也能分一杯羹。
阿柠曾在玉春楼见过太多男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女子，自然明白她要是真落在这群山匪手里的下场。
那大汉靠近，长生毅然挡在她面前，却被那山匪一刀刺穿心脏。
阿柠看到尖刀从长生的后心刺穿，刀尖滴着鲜血。
她吓得脸色煞白，用手捂住要发出惊叫的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长生因她而死，或者说是她害死了长生。
阿柠眼中闪过绝望，正要用匕首自戕时，听到咻的一声，劲风过后，她面前的虬髯大汉的脖子被一箭射穿，圆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在她面前小山般轰然倒下。
那群山匪震惊，又有一阵箭雨射来，随之而来的是阵阵马蹄声。
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阿柠转头去看，只见一骑马的少年将军，扔下手中长弓，拔出腰间佩剑，执剑飞驰而来。
这一刻，她知道她不会被山匪掳回山寨了。
不过她也有些担心这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会对她起歹心，所以仍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
这群山匪碰到正规军队，就像刚刚他们屠杀商队一样，很快就被军士们杀了。
英朗俊美的少年将军策马来到此间唯一幸存的阿柠面前，翻身下马。
等看清阿柠的容貌后，他眼里闪过一抹意外。
等看到她手里攥着的匕首后，他笑着对这个眼眶含泪，目光却异常坚定决然的女子说：“姑娘莫怕，我叫沈凌云。”
阿柠是个聪慧的姑娘，又在玉春楼待过，她看人的目光极准。
眼前这个少年将军一身正气，看她的眼神里并无丝毫邪佞，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最主要的是，她竟觉得看到他，心里竟有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在听到他的名字后，阿柠惊讶道：“你就是宣平侯府的小侯爷？”
容青玹之前给她大致讲过京城的世家大族，不知为何，宣平侯府的事说的比较多。
所以阿柠知道宣平侯带着小侯爷镇守西南，如今听到沈凌云的名字，再看看他的年纪及穿着，又带着一群军士，十分确定这人就是宣平侯府的世子沈凌云。
“姑娘竟认得我？”沈凌云更意外道，说完就趁机抢走了她手里的匕首，“小姑娘家的，不要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阿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你……”
沈凌云笑着解释：“姑娘别怕，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妹妹一样。”
阿柠跟他妹妹沈泱泱确实有几分相似，更主要的是她长得很像他母亲年轻时的画像。
所以即使阿柠生得仙姿玉色，他也未动不该有心思，确确实实地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
随后沈凌云又问了阿柠的身世，阿柠则未如实回答，临时胡编了一个身世。
她说自己叫杨柠，是这个商队的二小姐，一家人都死了。
沈凌云答应让手下人帮她安葬商队的人，并提议让她跟着他回京。
他说他妹妹就即将出嫁了，他此行就是为了回京给妹妹送嫁的，让她跟着回家陪他母亲。
他信誓旦旦地说，他母亲见了她一定会喜欢她之类的。
阿柠思量一番后，最终决定跟沈凌云回京。
她从容青玹那里得知宣平侯沈令恭是个忠义之将，沈家家风也好，沈令恭只娶了一个夫人，并未纳妾。
宣平侯夫人杨氏生有一子一女，长子沈凌云，女儿沈泱泱。
儿子沈凌云年满十五后就被沈令恭带着镇守西南边境，杨夫人则带着女儿沈泱泱留在京城。
此次路遇山匪，让阿柠意识到她一个人在外面的处境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而她跟着沈凌云回沈家后，沈泱泱嫁出去了，她可以陪在杨夫人身边，为奴为婢也好。
只要她不抛头露面，就可以躲在侯府后宅安然过日子。
等回到京城，进了沈家后，阿柠发现沈凌云确实没骗她。
杨夫人一见到她就喜欢得紧，得知她全家被山匪杀死后，心疼得不得了。
她还坚持收阿柠为义女，还给阿柠换了个名字。
杨夫人在与沈凌云商量后，决定对外就说她与沈泱泱是双胞胎，而她是因自小身子太弱养在了乡下，如今被沈凌云接回来了。
因为阿柠长得与杨夫人和沈泱泱都有些相似，所以杨夫人的这个说法，阖府上下都信以为真。
至于沈泱泱，杨夫人和沈凌云都是瞒着的，对她与对那些下人是一个说法。
因为他们知道沈泱泱的性子，若被她知道了真相，定是要闹得全城皆知。
沈泱泱虽然看起来温婉可人，但那是装给外人看的，实则却是个刁蛮任性，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她不仅一不顺心就发脾气，还经常责罚身边的奴仆，甚至自己会动手打骂下人。
所以阿柠在宣平侯府，成了二小姐，沈泱泱只能含恨认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妹妹。
杨夫人因为偏爱阿柠，还扣下了几个原本要给她当嫁妆的铺子和庄子，让她心里恨得不行。
沈泱泱要不是婚期近，嫁得还是宁王，肯定得折腾出不少事。
所以沈泱泱又如何肯在自己大婚之日，让自己这个便宜妹妹出风头。
此时门外传来男傧相们所作的催妆诗，身边的婢女婆子纷纷笑着恭贺道喜，让沈泱泱心里得意得很。
在大晋，新郎是不作催妆诗的，全由同行的男傧相代作。
催妆诗大多是以赞美新娘子，催她早出绣房好，或者不要装扮太久为主题。
所以，这些催妆诗让沈泱泱越听心里越高兴。
不过她不敢太过拿乔，生怕惹宁王不高兴，万一反悔了撂下她走了，那她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
等外边的作了几首后，她就站起来往外走。
沈昭昭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催妆诗，她心里十分平静，不过等外面传来一道如冷泉漱玉般的声音时，她的心顿时紧张到不行。
因为这个声音她无比熟悉，正是容青玹的声音。
容青玹此时正在院中，被其他傧相撺掇着作催妆诗，便皱眉随口道：“瑶姬香步下瑶池，羽衣蹁跹见仙姿……”
她这首诗还没念完，新娘紧闭的房门就打开了。
那群男傧相们起哄道：“新娘子出来啦，新娘子出来啦。”
沈泱泱拿着喜扇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遮面而出，同样一身大红喜服的宁王走过去，牵起沈泱泱的手。
一众男傧相在旁欢呼，“接新娘子咯”。
容青玹的目光却被房里的一道倩影吸引了，那身影太像她的阿柠了。
第75章
正当容青玹想走近看真切一些时, 房门又被关上了。
若非此时需要随宁王把新娘子接回王府拜堂成亲，她都想立即冲进房里验证一下到底是不是她看错了。
身着华丽嫁衣的新娘子只拿着一柄障面扇，举在自己面前遮挡，并没有红盖头。
透过绣着牡丹的薄薄冰蚕丝扇面, 可窥几分真容。
侧面的话, 是毫无遮挡的。
容青玹此次答应做宁王傧相本就是为了看一眼沈泱泱的长相, 自然在敛神后把她细细端详了一番。
令容青玹感到意外的是, 这沈泱泱确实长得与阿柠有几分相似。
宁王成功接到新娘后, 意气风发地带着众傧相出了院子，原路返回侯府正堂，拜别沈泱泱的父母诸亲。
容青玹则因为看到了那个肖似阿柠的身影, 趁机吩咐施毅派人去打听她是否真的在这宣平侯府里。
毕竟容青玹知道阿柠确实是宣平侯府的真千金，或许真在阴差阳错中回到了自己的亲人身边呢。
就比如梦中的阿柠, 不也是恢复了真实身份, 还被宁王萧丰烨强娶了去么。
容青玹之前没往这处想，但刚刚看到那个极像阿柠的身影, 又想到这层关系后，让她觉得派人好好调查清楚。
若是阿柠真的在这里, 容青玹一定要当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深深思念了一个女子近两个月，让容青玹迫不及待地想弄清那个身影到底是不是阿柠的。
等新郎新娘拜别父母亲朋后, 容青玹又与其他傧相一起簇拥着他们出了侯府大门。
迎亲队早在大门外候着, 礼乐奏起, 炮仗声, 鼓掌欢呼声不绝于耳。
容青玹看着长长的，可谓是十里红妆的迎亲队。
她心里想着等她迎亲阿柠时, 肯定要办一场更为盛大的婚礼。
新娘子沈泱泱被喜婆搀扶上了婚车，新郎萧丰烨则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
容青玹作为傧相之一, 自然得陪同新郎迎亲回府。
宁王府的婚礼热闹非凡，不过容青玹心里想着阿柠，喜酒吃到一半就抽身离席了。
容青玹赶回到陈国公府时，已经是半夜了。
宁王大婚，容青玹的父母陈国公容雁归和溧阳长公主萧颜今自然也都去吃喜酒了。
他们都还没回来，这会府里除了在缘庆堂已经歇下了的老太君，就容青玹一个主子了，无需去请安。
施毅早在陈国公府大门口等着了，容青玹一进门就直接带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宣平侯府多出了一位千金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施毅的人很快就下人们的口中打探清楚了。
容青玹听完他的详述后，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位新来的侯府千金是她的阿柠。
首先宣平侯夫人给阿柠取名叫沈昭昭了，这名字可是曾出现在容青玹梦中的。
其次得知沈昭昭的来历，知道她是沈凌云带回来的，容青玹一想到沈凌云镇守西南，回京确实要途经湖广一带，那么带回阿柠之事就不难解释了。
而且今日容青玹看到了宣平侯夫人，发现她长得跟阿柠颇为相似，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尚未成亲的沈凌云并未把阿柠占为己有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容青玹本人在沈泱泱的房里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施毅说沈凌云身边的亲信口风很紧，套不出他带回沈昭昭的经过。
这一点容青玹并不意外，军人都是严格奉行军令的，能被沈凌云收作心腹的人，又怎会轻易泄密。
不过就算没有得知阿柠是如何被沈凌云带回京城的，容青玹也不难想象她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或者遇到劫匪之流，恰巧被沈凌云救下了。
容青玹一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就后怕不已，若是沈凌云没有即使救下阿柠，那会是什么结果，她简直不敢去深想。
确认自己看到的那个熟悉身影是阿柠后，容青玹心里激动万分。
若非天色太晚了，宣平侯府也并非寻常之地，她都想去夜探沈家了。
红瑶绿苒二人并未跟随容青玹去参加宁王与沈泱泱的婚礼，看着她急匆匆地回府，又看到她脸上难掩兴奋之情从书房出来，心里不禁感到奇怪。
毕竟她们家世子在阿柠失踪后，整个人都比以前更为孤高冷傲了。
绿苒忍不住凑上去问道：“世子，您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嗯。”容青玹点头，但没有再说话。
红瑶绿苒两个也不敢多问，施毅更是直接退出了澄映院。
容青玹边走边吩咐道：“速去准备，我要沐浴。”
接亲路上锣鼓炮仗喧天，身上都是风尘，又在宁王府喝喜酒沾上了酒气，她素来喜洁，自然要去沐浴彻底清洗一番。
红瑶笑着回道：“您刚回来时，我们便备好啦。”
“嗯。”容青玹点头，原本打算去大厅等着的，闻言直接转头去了浴房。
长公主从小就宠她，她的院子不仅位置好，而且是最为精雅的一个。
各种珍贵陈设自不必说，还建有一口长方皆丈余的大浴池。浴池则由清一色的白玉建成，上面雕有各式精美图案。
容青玹站在浴池边上，张开双臂，由着红瑶绿苒为她宽衣。
看着水汽氤氲的池面，容青玹心里想的是把阿柠捉回来跟她共浴。
此时的阿柠已经躺在床上了，不过她转辗反侧睡不着。
今日送沈泱泱出嫁，她不仅听到了容青玹的声音，还看到了人。
只是匆匆一瞥，她就赶紧躲了起来，并吩咐侍女蘅香把门关上了。
阿柠知道沈泱泱对她有敌意，所以即使进了这侯府，也知道这个姐姐即将成为宁王妃，她也从没有奉承交好的心思。
当然，沈泱泱因为即将出嫁，也没空搭理她，她因此乐得清闲。
今日终于把沈泱泱送出嫁了，阿柠心想以后自己一定要代她好好孝顺杨夫人。
因为她心里是无比感激沈家人的，毕竟她的命是沈凌云救的，如今的身份是杨夫人给的。
所以面对那个对她态度不怎么友善的沈泱泱时，她也无从生起别的什么情绪，只想着尽量躲着便是。
沈家是嫁女的一方，新娘子被迎亲队接走后，就冷清了许多。
晚上办酒席请了亲朋便算，远不如新郎家的婚宴盛大。
阿柠本是不想在众亲朋跟前露面的，但不愿拂了杨夫人的心意，还是出席了晚宴。
原本那些人对阿柠的身世存疑，但看到她的那一刻一个个都相信了。
毕竟阿柠长得比沈泱泱还像杨夫人，若有人要说她与杨夫人不是母女才会叫人不敢置信呢。
杨夫人被亲朋们一顿夸好福气之类的，更是把阿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高兴得不得了。
此时阿柠躺在床上，细细回想自己的人生。
她觉得她尽管遇到了不少祸事，但每每都能逢凶化吉。
之前在扬州被父母卖入青楼，能得容青玹那样的贵人救她脱离苦海。
在荆州郊外遭遇山匪，也能得沈凌云那样的少年将军相救，让她免于受辱。
到了京城后，杨夫人视她如亲女，沈凌云也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唯一让她不怎么喜欢的姐姐也已经出嫁了。
她如今有自己的院子，身边有杨夫人专门安排的侍女婆子伺候她，一切生活用度与沈泱泱相同。
杨夫人不时送她些胭脂水粉，首饰布料等，还请了裁缝给她量身做衣裳。
阿柠跟在容青玹身边那么久，相比之下，杨夫人做的这些自然不算什么，而且她自己身上就还带着不少银票，但她能感受到杨夫人和沈凌云对她的关怀。
她多希望自己就是这家人的女儿，永远做沈昭昭。
若非她的身体无法孕育子嗣，她都要忍不住去憧憬以这宣平侯府嫡女的身份嫁给容青玹了。
侯府嫡女的这个身份足以让她成为容青玹的正妻了，而不是以前所仅能够去肖想的贵妾之位。
阿柠心里乱得很，她知道自己对容青玹的感情，当然想跟对方在一起。
可一想到她即使嫁过去也无法给对方生个孩子，却还占据着正妻之位，她就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不过内心深处，她仍是希望出现奇迹的。既然命运曾眷顾她，那就多眷顾她一些吧，让她可以跟容青玹永远在一起。
因为分别日久，今日只听到一个声音，还有只匆匆一瞥的身影，就已让她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她知道她永远忘不了容青玹这个人。
阿柠也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翌日醒来时，天已大亮。
宣平侯府除了视阿柠如亲生女儿的杨夫人没有别的长辈，她无需早起请安。
阿柠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这样优渥又轻松的日子，让她十分满意。
她心里甚至想着既然无法嫁给容青玹，那就这样在杨夫人膝前尽孝，一辈子不嫁人也不错。
阿柠的院子里有棵老桂树，如今正是桂花飘雪的时节，阿柠喜欢坐在树下闻着桂花香，或看书，或发呆。
今日她用过早膳，就拿着一卷书来到桂树下，坐在石凳上。
不久后，她听到隔壁传来打斗声与金鸣声，便奇怪地问身旁随侍的蘅香，“大哥今日可是在跟人比武？”
隔壁正是沈凌云的院子，他是武将，即使回府后也未曾懈怠，常常在院子里练功。
不过以前沈凌云都是独自练功，不似今日这般听起来像是在与人切磋。
蘅香伺候了阿柠半个多月了，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样貌若天仙，又性情温婉待人宽厚的人。
她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听隔壁的动静，笑着回道：“奴婢听说是陈国公府的世子今日来拜访大少爷，这会子应该是在比武切磋呢。”
第76章
阿柠一听到是容青玹来了, 心里顿时惊讶不已，她差点乱了方才，连拿在手上的书卷也不觉掉在石桌上。
蘅香见了，连忙问道：“三姑娘, 您怎么了？”
阿柠在沈家排在沈凌云和沈泱泱之后, 府中下人们都称她为三姑娘。
“没事, 你先退下吧。”阿柠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连忙敛神并重新拿起书卷, 故作镇定道。
“是，三姑娘。”蘅香看看她，确定没事后, 恭敬应声退下。
阿柠知道容青玹就在隔壁跟沈凌云比武，哪里还有心思看书。
不过她也舍不得离开, 只因为她觉得此时虽是一墙之隔, 却是两人这段时间以来离得最近的一次了。
杨夫人刚踏进阿柠的院子，就见她独自一人坐在桂树底下, 对着院墙发呆。
看门的仆妇一看到侯爵夫人来了立即要出声见礼，被她抬手吁声阻止。
杨夫人名唤杨蓁茹, 出身书香世家，她的父亲杨博如今已进文华殿大学士, 是内阁成员之一。
她这样好的出身, 又嫁给了宣平侯, 生了一儿一女, 除了脾气古怪的女儿沈泱泱让她觉得头疼外，她可谓是一生十分顺遂。
阿柠的到来, 让杨夫人感到上天似乎又一次眷顾她，给她送来了这么一个花容月貌又乖巧可爱的女儿。
杨夫人虽已是中年, 且生过了两个孩子，但上天似乎格外偏爱她，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岁月痕迹。
在上京众贵夫人中，她依旧是以美貌称著的。
杨蓁茹放轻脚步走到阿柠身旁，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都毫无所觉。
一墙之隔的隔壁院子里传来打斗声，阿柠却似乎在想什么出神。
杨蓁茹静静看着一手托腮的她，越看越觉得喜欢。
这个义女生得一副比她年轻时还要美丽的容貌，更难得的是她知书达理，行止有仪，待人接物亦无一处可挑剔的。
若非听儿子亲口说说，杨夫人还真不敢相信一个商贾之家竟能培育出这样有世家风范的姑娘。
阿柠回过神来时，看到对面坐着一个紫衣美妇人，定睛一看正是她的义母杨夫人。
她愣了下，随即露出一个清甜的微笑，意外道：“母亲，您怎么来啦？”
杨夫人看着阿柠脸上漾着甜美笑容，又听她这温软动听的声音喊自己母亲，顿时一颗心都软了，脸上不觉露出一个异常慈爱的笑。
“昭昭，你去给你大哥送盘点心吧。”
杨夫人说完，身边的管事姑姑就笑着把带来的一个盛着桂花糕和玉壶春瓶及玉杯的托盘放在桌上。
阿柠不明所以地问道：“母亲为何要我这时过去送东西啊？”
不过刚问完，她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会容青玹就在跟隔壁跟沈凌云在比武，杨夫人要她这个时候过去送点心，可不就是想让她去人家面前露面么。
杨夫人知道小姑娘害羞，遂未道明用意，只笑盈盈道：“你大哥练功累了，这里有桂花糕还有他爱喝的香饮子，你替母亲送过去吧。”
她心里想着沈昭昭虽然各方面的无可挑剔，可她也不能那么自私，把人家留在身边一辈子。
如今沈泱泱已经出嫁了，她也该为沈昭昭物色一个如意郎君了。
而陈国公世子容青玹，杨夫人之前就有意把沈泱泱嫁过去的。
她曾经还在溧阳长公主面前委婉暗示过，无奈长公主没有回应。
毕竟杨夫人知道沈泱泱那脾气不好，而容青玹也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再加上对方出身尊贵，又是个桀骜不驯的主，想是不会惯着她的女儿，便也就作罢了。
至于宁王萧丰烨，杨夫人知道他是看重了宣平侯的兵权，沈泱泱嫁过去，一来这是能让心高气傲的她满意的婚事，二来宁王看在沈家的面上也会多包容她一些。
如今的情形不一样了，容青玹回京后把安州的官员几乎一锅端的事情早在京城传遍了。
众人也不再把容青玹单单看作一个纨绔子弟了，而是曾经正正经经考取过功名，一甲进士及第的探花郎，也是可以做过个不畏强权，为平民百姓谋福祉的好官的。
而沈昭昭不仅人生得比沈泱泱美，更难得的是性子温柔乖巧，杨夫人心里是想促成两府联姻的。
所以杨夫人听说容青玹上门拜访她儿子了，就想着让沈昭昭过去见个面。
她相信以沈昭昭的仙姿玉容，定能给容青玹一个非常不错的印象。
有了好的开头，她再从中周旋一番，或许就可以促成一段好姻缘了。
容青玹她是见过的，如果说以前是混账了一些，但那长相确实是没得挑的，可以说是上京年轻一代中最耀眼的存在。
再看看沈昭昭这姣美姿容，两人若成了定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阿柠既然知道了杨夫人的意图，哪里肯去，便道：“母亲，蘅香方才说了，这会有外男在大哥院里，我又怎好过去打扰。”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那你也知道那是什么人了吧。他可是陈国公世子，太后唯一的嫡亲外孙，你跟他……”
阿柠顿时挤出几颗清泪，声音哽咽地打断她道：“母亲，您也知道我尚在……”
她如今借用的是商队杨老爷女儿的身份，一整个商队的人都死了，她如今却是处在孝期，只是此时有外人在场，她不好明说。
不过此时她的伤心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
正因看到杨夫人也有意让她嫁给容青玹，才让她更加伤心了。
若是她这副身子好好的，那她肯定装作不知情，然后端上东西高高兴兴地去隔壁找她大哥了。
杨夫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自责道：“哎呀，都怪母亲一时忘了这茬了，昭昭勿怪。”
其实这也不怪杨夫人，她一见到沈昭昭就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既然是她的女儿，那父母家人是俱在的，也就只有在沈昭昭情绪低落时才会想起这事。
今日难得容青玹亲自来府中找她儿子，让她光想着给沈昭昭牵红线了。
阿柠道：“母亲勿要自责，不妨事的。”
杨夫人看着阿柠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疼极了，连忙用手帕给她擦泪，“好孩子，快别哭了，我不提了便是。”
说完杨夫人看了眼桌上准备让阿柠拿去给隔壁院子的桂花糕和香饮子道：“那这些点心就留给你自己吃吧。”
阿柠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母亲还是给大哥送去吧。”
杨夫人想起儿子，不由笑道：“他是个粗人，这么精细的点心给他吃也是浪费，别理他。”
阿柠闻言噗嗤一乐，道：“哪里啊，大哥才不是您说的那样呢。”
杨夫人见她笑了，暗暗松了口气，接着想起一事又道：“昭昭，有一点母亲要提醒你。”
“母亲，您说。”阿柠心里有些紧张，面上仍是乖巧道。
杨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要记得你和你大哥，只能是亲兄妹。”
沈昭昭如今名义上可是她的亲生女儿，自然不可能与她的儿子有任何男女之情。
再说即使明知沈昭昭她是认的女儿，与沈凌云并未血缘关系，但看着跟长得跟自己如此相像的姑娘嫁给自己的儿子，她心里光想想也觉得别扭得很。
杨夫人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沈凌云只当沈昭昭是妹妹，并无其他想法的。
但让杨夫人担心的是沈昭昭会不会因为沈凌云曾救过她，动了想以身相许的心思，那可就不好办了。
阿柠一下子就明白杨夫人的意思了，急道：“母亲，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会对大哥……”
沈凌云尽管器宇轩昂，英朗不凡，但阿柠心里只觉得他很亲切，只把他当做哥哥。
再说她早已心有所属，又怎会对他有什么想法。
杨夫人见沈昭昭如此，心里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了。”
“不过，陈国公世子确实是个顶好的郎子人选。”杨夫人仍是一脸惋惜道，“先定下亲事也是可以的。”
如今沈昭昭已是她的女儿，又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她可不想再耽搁三年，到时候都不太好找人家了。
所以既然已改名换姓了，杨夫人最多愿意让沈昭昭在家守孝一年，也可留在身边多陪伴自己一年。
十六岁出嫁亦是个很好的年纪。
阿柠听后心里又难受了一阵，只好道：“母亲，我想一直留在您身边尽孝。”
杨夫人笑着说：“傻孩子，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
不过如今此事不急，而且担心再多说会让沈昭昭徒增伤感，“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昭昭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都行。”沈昭昭随口道，“中午我想在留在这儿吃。”
平时除了早膳，杨夫人都喜欢把儿女叫到她的主院，陪她一起用膳。
不过沈昭昭今日心绪不佳，不太想出这道院门。
而且她也隐隐担心，万一出去后会碰到容青玹。亦或者杨夫人直接让沈凌云把容青玹留下用膳，那就更不好了。
“好，都依你。”杨夫人本就宠她，这样的小事哪有不依的道理。
接下来，杨夫人又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杨夫人走后不久，阿柠也不再坐在桂花树下，回屋去了。
她心里想着，既然当初选择里离开，就该断得干干净净的，不该再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毕竟那些埋葬在内心的渴望，只会让她徒增烦恼。
独自一人用过午膳后，阿柠回到卧房午睡。
今日晴空万里，气候清爽，她便躺在外间的贵妃榻上。
大概是知道容青玹来过的缘故，阿柠即使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但她也无心思去做别的，仍躺着在贵妃榻上，就当是闭目养神了。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胡思乱想的阿柠听到什么砰的一声闷响，似有什么摔在地上了，惊得连忙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旁侍候的蘅香竟不知为何倒在地上了，阿柠见她双眼紧闭，看着像是突然昏迷然后摔到在地了，
阿柠赶紧坐起来，趿鞋下地，打算先去查看一番，若是能叫醒最好，叫不醒再唤府医来。
不过她刚走几步后突然福至心灵一般，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窗外。
只见一身玄衣的容青玹倚窗而立，正在看她。
阿柠惊得美眸圆睁，一脸不敢置信道：“你……”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窗外？
容青玹则一手撑着窗沿，动作利落地翻窗而入。
第77章
容青玹回京复命照例给假半月, 这段时间她不用回旧衙门都察院，也不用去翰林院报到。
如今有了阿柠的消息，就算不给假期，她也不会去的。
昨夜容青玹激动得几乎一夜未眠, 一早起来去缘庆堂给祖母请安后就出府了。
若非不可纵马长街, 她直接就骑快马赶去城南的宣平侯府了。
在上京, 世家大族之间, 上门拜访之前一般都会先派下人去送拜帖, 很少像容青玹这样直接杀上门的。
沈凌云对容青玹的到访自然十分意外，不过无伦陈国公府还是宣平侯府祖辈都是武将出身，对这些礼俗并不太看重。
再说沈凌云和容青玹自小就认识的, 还曾是国子监的同窗。
毕竟朝廷对有功之臣的子孙和他们这些勋爵子弟有文荫武荫，除了长大后荫封的文武官职, 小时候可以进国子监读书便是一项。
国子监只收男弟子, 不过容青玹是女扮男装的，自然也可以进去。
沈凌云比容青玹大两岁, 十五岁时又直接随父去镇守西南了，他们一个豪迈旷达, 一个桀骜孤高，所以两人小时候玩不到一块去, 并无过密的交集。
容青玹的此次上门拜访让沈凌云很高兴, 跟他母亲杨夫人一样, 容青玹之前整顿安州官场的事迹, 让他心里对这位曾经以嚣张跋扈又喜怒无常称著的纨绔刮目相看了。
不过跟杨夫人一听到容青玹来了就想到阿柠不同，沈凌云只当对方是来找他的。
这当然不能说沈凌云不关心自己妹妹的亲事, 毕竟这些事都是由内宅主母决定的，就算是他自己的婚事也是得由他母亲做主。
容青玹博览群书, 见多识广，允文允武，关键人又长得好看，她若真心想与一个人交好那完全是向下兼容，还真是轻而易举的事。
沈凌云原本是在正堂接待她的，很快就相谈甚欢，然后就带着她去参观他的院子了。
而后又在容青玹的引导下，两人直接在他院子广场上切磋起来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武，更是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沈凌云是武将，对竟能跟他打个平手的容青玹感到十分意外，进而对她更为欣赏了。
若非容青玹不愿意，生性豪迈的沈凌云都想要拉她拜把子了。
容青玹属于那种平等地瞧不上绝大多数人的人，不过沈凌云是她未来的大舅子，又救过阿柠，所以对他颇有耐心。
当然，这跟沈凌云作为阿柠这样一个绝世美人的亲哥哥，自然生得一副在她看来并不丑的相貌有关。
中午，沈凌云在院中设宴款待容青玹。
容青玹本以为能轻而易举地灌醉沈凌云，没想到他的酒量极好。
不过她早有准备，后来便悄悄把解酒玉含在舌下继续喝，终于把他灌醉了。
容青玹成功把沈凌云灌醉后，就翻墙进了隔壁院子。
昨晚施毅带回的情报十分详尽，她知道阿柠的院子就在沈凌云的隔壁。
翻进阿柠的院子后，她避开下人来到阿柠卧房的窗外。
这当然得益于容青玹之前跟阿柠在一起那么久，知道她有午睡的习惯，估摸一下时间就知道她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午睡。
容青玹到了阿柠的窗外后，果然看到阿柠躺在贵妃榻上休息，身边只有一个侍女守着。
看到阿柠的那一刻，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不像昨日得知阿柠的消息时的激动，此时更多的是确认后的松了口气，还有爱恨交加的感情。
她心里一会无比生气，一会又莫名高兴。
这些复杂心绪，最终都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所占据。
她，终于找到她的阿柠了。
对苦寻日久不得的她而言，又有什么值得比这个更令她高兴的呢。
容青玹敛了思绪，捡起一块石子击晕了侍女，同时也惊醒了阿柠。
当阿柠受惊坐起来时，容青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的欣悦已掩藏不住了。
不过等阿柠看过来时，容青玹又迅速敛容，故作平静无波地看着她脸上露出震惊与害怕的表情。
她在震惊什么，害怕什么，是自以为躲藏得很好，却仍被自己找到了么？
容青玹这样一想，心里又气得不行。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心情会被一个人如此轻而易举地影响至此。
若说方才是故作平静，这会她却是真的冷着一张脸翻窗而入了。
阿柠看到容青玹面色冷凝，震惊之余，心里更多的是歉疚与害怕。
以前容青玹都是宠着她的，从未对她这样冷过脸。
容青玹跳进来，阿柠下意识地往后退，“你，你别过来……”
“你是谁，怎会在此？”
“你再过来，我就叫了啊！”
好，竟装作不认识她了。
容青玹的面色愈发冰冷了。
她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冷着脸地步步逼近。
阿柠哪见过这样的容青玹，她被逼至墙角时都快哭出来了。
容青玹右手按在墙上，把她堵在自己与墙角之间，确定了她无处可逃后才道：“你叫啊，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你房里么？”
如今容青玹可是女扮男装，在外人眼里她可是个男子。
而阿柠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若被人看到有外男在她的闺房里，传出去可是要坏了名声的。
“我是无所谓，若真被人发现了更好。”
容青玹心想这样，阿柠更是只能嫁给她了。
她之所以偷偷进来并打晕了侍女，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保护阿柠的名声。
可若是阿柠自己要叫人来，她当然乐意了。
阿柠噎了一下，立即不敢有这个心思了。
她知道容青玹向来没有不敢做的事情，既然这样说了，那就真的会做。
阿柠咬了咬唇，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了。
容青玹则抬起左手捏住她的下巴，慢慢抬起她的脸，看着她依旧清绝动人的小脸，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不认得我了？”
阿柠只要硬着头皮点头，怯怯问道：“你贸然闯入我这儿，意欲何为？”
容青玹见阿柠的样子竟是把自己视为登徒子，心里顿时不高兴了。
不过她那软怯怯的样子，实在是我见犹怜，让容青玹舍不得生她的气，反而想欺负她。
像以前她们在一起时那样欺负她。
容青玹的目光落在她粉润诱人的樱唇上，勾唇坏笑道：“忘了也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的。”
“你，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阿柠实在是对容青玹的太熟悉了，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危险，心里顿时紧张得不得了，脸上也不可抑制地涌上红霞。
而且此时容青玹身上的酒气很重，让她心里更慌了。
她想逃，却被容青玹堵在了墙角，还被捏着下巴。
那只原本按在她耳畔墙上的手，也已经不止何时掌住了她的细腰，让她根本无处可逃。
容青玹见她这模样就如雪上映霞，美得令人屏息。
而且她这不自觉的脸红也出卖了她的内心，她不仅记得自己，还记得彼此之间的各种亲密过往。
若真不认识，她此时估计已是被吓得小脸煞白了。
再说以她那决绝的性子，这会应该又要做出什么傻事来了。
容青玹对她这个反应很满意，觉得这是自己长时间努力的成果。
不过此时此刻，阿柠近在咫尺，容青玹可以闻到她身上熟悉而好闻的幽香，根本无暇去想别的了。
那些日日夜夜的思念仿佛都在此时化为实质，让容青玹只想把阿柠拥入怀中，然后尽情惩罚这个敢从她身边逃走的女人。
容青玹掐着阿柠那纤细腰肢的那只手蓦地收紧，两人之间的空气也瞬间被挤走，紧紧贴在了一起。
“啊……”阿柠刚发出的一声惊呼，微启的红唇就被容青玹低头吻住。
容青玹的这个吻带着强烈的惩罚意味，可以说一点也不温柔，却让阿柠深切地感受到了她的心意。
那是在发现阿柠逃跑时的愤怒与自责，以及意识到她是被抛弃了之后的失望与不甘。
还有忍不住对阿柠离开她后，可能会遇到危险的担忧与害怕。
阿柠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掉进了一个爱恨交织的汪洋里，快要溺亡了。
她不怨容青玹把她的唇舌啃得发麻发疼，因为她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真切地感受到她是如此被在乎的。
只是这让她心里更恨上天了，为何要对她如此残忍，明明相爱却要在她心里划出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容青玹的这个长吻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曾温柔，仿佛只有用力地抱紧怀中人，用力地亲吻，才能让她确定这不是一场她臆想出来的美梦。
当察觉到阿柠即将窒在她的吻中时，她的理智才稍稍回归，恋恋不舍地放开。
若非此时的阿柠已眼尾泛红，樱唇红肿了，她还想再亲一次。
阿柠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整个人只能靠容青玹抱着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她羞得想把小脸埋进容青玹胸口，却又被对方捏住下巴，抬起头来。
容青玹用拇指摩挲着阿柠那被自己亲得又红又肿的娇嫩唇瓣，问道：“现在可认得我了？”
唇上传来又麻又胀的感觉，让阿柠担心容青玹再发疯，只好点头，“嗯。”
容青玹道：“叫我。”
“世子。”阿柠说完心里就涌起一阵酸楚，眼眶瞬间红遍。
容青玹又问：“以后敢不敢再装作不认识我了？”
“不敢了。”阿柠摇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容青玹本还想惩罚阿柠的，见她哭了又忍不住心疼道：“怎么哭了？”
“我……”阿柠只哽咽着不回话。
容青玹只好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改去为她拭泪。
谁想容青玹刚放开手，阿柠就把小脸埋进她胸口，呜呜地哭了起来。
容青玹刚刚看到她流泪就已经心疼了，这会都哭出声来了更是一颗心都要碎了，哪里还顾得上生她的气。
所以这会容青玹只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哄道：“好了，阿柠你不要怕，我不罚你了就是。”
谁知阿柠听到她的安慰后哭得更厉害了，小肩膀一耸一耸的，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容青玹只好一边哄着，一边自责自己是不是吓到她了，或者亲得太用力了弄疼她了。
好不容易等阿柠停了哭泣后，容青玹又勾起她的小脸。
只见她一双美眸哭得红红的，还含着泪花，委实好不可怜。
容青玹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胸前，也被她的泪水浸出了一大滩湿痕，不禁有点怀疑这姑娘是水做的骨肉，竟流了这么多的眼泪。
第78章
“真的？”阿柠有些不敢相信容青玹就这样放过她, 不再罚她了。
要知道她当初可是留书出逃，以她对容青玹的了解，定是要暴怒的。
容青玹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要不然又能怎样呢, 罚了她会哭, 哭了还得自己哄。
阿柠在容青玹怀里畅快地哭了一场后, 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见容青玹一直看她, 连忙害羞地别开小脸, 吸了吸鼻子道：“你别看我，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容青玹又把她的脸扳过来，低头亲了亲她雪白的额, “一点都不丑，阿柠是最好看的人。”
阿柠玉面羞红, 薄嗔道：“什么嘛。”
这时她瞥见仍躺在地上的蘅香, 顿时一脸紧张地推了推容青玹，急急催道：“世子, 你快走吧。”
阿柠不知道自己被容青玹吻了多久，她只觉得很久很久, 久到她都快要无法呼吸的那种。
若过了她的午睡时间，估计还会有别的侍女进来。
要是被下人看到容青玹在她房里, 定会去告诉主母杨夫人的, 那到时候她可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阿柠也不知道蘅香什么时候会醒来, 而且她一想到自己被容青玹按在墙上亲吻的时候, 地上还躺着一个随时可能会醒来的人，心里就羞恼不已。
不过她也拿容青玹没办法, 只好催促对方快点走，以免被人发现了。
容青玹自然知道阿柠在担忧什么, 也知道这会确实不是她们两个慢慢叙旧的时候。
不过容青玹并未马上答应，而是深望着阿柠的眼睛。
阿柠被看得有些心慌，连忙垂下眼帘，不敢与容青玹的目光相碰。
容青玹心里想着既然把人找回来了，就不能再让她跑了。
最好是让她连一点从自己身边逃跑的心思都不可以再有了
于是，容青玹又捏住她的下巴，故意板着脸道：“阿柠，这一次，你休想再从我身边逃走。”
阿柠想起容青玹方才惩罚她的方式，不由颤巍巍地问：“你，你待如何？”
正当她在心里想着各种后果时，就听容青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一样不少地娶你进门。”
阿柠闻言一脸震惊，随即连连摇头，口中喃喃道：“这不成的，不成的。”
容青玹会这样说她真是让她感到非常意外，她还以为对方要怎么惩罚她，甚至把她抓回去关起来之类的，没想到是竟是要明媒正娶。
阿柠内心深处倒是一万个愿意，甚至暗暗高兴，可她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而且也觉得这样并不稳妥。
毕竟她相信以长公主的能力，定会揭晓她的真实身份，到时候她将如何自处？
一个无法诞下后嗣，且并非宣平侯夫妇真正血脉的女子，就算容青玹不介意，那陈国公和长公主夫妇会坐视不管吗？
更别提最上面的赵太后，她会容忍自己唯一的外孙娶的是个假货，还是个无法孕育子女的假货吗？
若是太后震怒，阿柠心想她焉有命在。
再说她也不能那么自私，仗着容青玹对她有感情就去拖累对方。
容青玹在她心目中是那么完美，她觉得身有残损的自己不配拥有这样完美的人。
思前想后，阿柠觉得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便好。
毕竟现在的日子对她而言，已经十分满足了。
容青玹心里大致猜到了阿柠心中所想，自然不会不高兴，但还是故作生气地问道：“为何不成？”
阿柠想了想后，捡了个其次的顾虑，回道：“世子，你是知道的，我并非这宣平侯府真正的嫡女。”
容青玹闻言勾唇一笑，满不在意道：“无妨，你无须为这事担心，我会让你变成真的。”
阿柠一脸震惊道：“这，怎么可能。”
她知道容青玹手眼通天，但这种事哪是说改就改的，总不能让她去重新投胎一次吧。
这时，外面响起一个较为尖锐的鸟叫声。
容青玹听后眸中闪过一抹不悦，随即对阿柠道：“阿柠，我得走了，你乖乖地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娶你。”
这是她与施毅约定的信号，听到这个声音，说明隔壁院子有变，她得立即赶回去。
不高兴自然是因为她还有好多话要跟阿柠说，而且之前只顾着惩罚阿柠，还有好的事情都没有当面问清楚
阿柠：“……”
她还没回答，人已腾空，她的身子竟被容青玹横抱起来，放回了原先的贵妃榻上。
“阿柠，记住，沈泱泱回门时你莫要出现在宁王面前。”
尽管她已有所准备并不怕那萧丰烨，但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自是更好，而且她也不希望她的阿柠被那样一个心中只有权力与地位的男人惦记着。
容青玹嘱咐完又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后，便动作利落地翻窗出去了。
阿柠坐不住，赶紧下榻跑到窗前。
不过当她探出窗去看时，只来得及看到容青玹从院墙上跳到隔壁院子的背影。
这一幕让她惊得美眸圆睁，连忙用手捂住嘴。
容青玹连翻了两窗一墙后，回到了她跟沈凌云喝酒的花厅。
此时沈凌云仍醉倒在桌，花厅的门也仍是关着。
容青玹心中正不悦，正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施毅与杨夫人的对话。
施毅：“见过杨夫人”
杨蓁茹问道：“你家世子与我儿在里面喝酒，为何要关着门？”
施毅回道：“许是不想被下人打扰。”
容青玹知道素来冷峻务实的施毅随口胡诌是为了拖延时间，便快速坐回她的位置，并用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几下。
杨蓁茹道：“原是如此，快开门吧。”
“是，杨夫人。”施毅是习武之人，自然五识灵敏，听到了容青玹的信号，遂并未再阻拦。
施毅把房门打开，杨夫人看到里面的情形不由一怔。
只见沈凌云醉得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而另一个则是以手支颐，也闭着眼睛，看样子也喝醉了。
杨夫人无奈一笑，“这两孩子，竟都喝醉了。”
她看着容青玹以手支额半倚在桌，虽是闭着眼睛，但完全不像她儿子也醉成一滩烂泥了，仍是保持着世家贵公子的风范。
再加上那张好看的脸，让她越看越觉得与自家丫头相配。
杨夫人转头对施毅道：“睡在花厅到底不成样子，快扶你家主子去客房休息吧。”
说完她又使唤自己身边的管事姑姑去扶沈凌云回房。
施毅却迟迟不敢应，他哪里敢去扶容青玹啊。
他可是知道除了红瑶绿苒和阿柠，谁都不敢靠太近容青玹的，更何况是去扶。
第79章
容青玹自然不会让施毅来扶她, 便适时睁开了眼睛。
她坐直身体，故作出一副醉酒刚醒尚有些头晕迷糊样子。
容青玹按了按额角，看向杨夫人，状似意外问道：“沈伯母, 您怎么来啦？”
杨夫人见容青玹醒了, 立即笑盈盈地走过去。
她不着痕迹地把容青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 笑着回道：“我听下人说你来寻凌云, 特意过来看看, 我正要让人扶你去客房歇着呢。”
其实容青玹离京几个月了，她一直没机会再见面。
当然以前她与容青玹这样一个晚辈也并无交集，即使见面也是远远看一眼的那种。
杨夫人之前就有意把沈泱泱嫁到容家去, 还曾委婉跟长公主提过，不过这事不了了之了。
如今杨夫人又得了一个女儿沈昭昭后, 心里更是就有了招婿的心思。
她本就想见一见容青玹, 听说都到自己府上了，遂坐不住了, 便找了个借口过来瞧瞧。
容青玹今日就是来见阿柠的，她倒是没想过要打扰这位宣平侯夫人。
不过杨夫人此时人都已经来了, 又是未来的岳母大人，她自然是要礼数周全的。
于是容青玹起身, 朝杨夫人行了一礼, “多谢伯母关心, 不必了。”
杨夫人见容青玹如此有礼, 心里更是满意。
尤其是见容青玹站起身后如兰芝玉树一般，更是让杨夫人心里觉得这后生跟她的沈昭昭真是般配极了。
杨夫人又殷勤问道：“那可要我让下人给你煮碗解酒汤来？”
容青玹瞥见已醉得不省人事的沈凌云, 被下人架着出了花厅，又觉杨夫人太过热情了, 让她不太习惯。
毕竟她也不能对未来的丈母娘冷脸，心想还是尽早脱身为妙，便道：“不必了，我该回府了，我母亲应该还在等我回去呢。”
见容青玹把长公主搬出来了，杨夫人自然不好多留。
不过她并不死心，不想错过这个可以拉近两家关系的机会，遂继续道：“府上今年的菊花开得特别好，过几日我想办个赏花宴，不知能否有幸请请长公主赏脸赴宴。”
容青玹闻言暗自思忖一番后，不由心中暗喜。
她知道这杨夫人原本就有意想把沈泱泱嫁到她陈国公府的，不过那时长公主提起时她对沈泱泱无意。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如今作为宣平侯府嫡女的是沈昭昭，那可是她心心念念想娶回家的阿柠。
杨夫人既然在她面前表示想请她母亲赴宴，那岂不就是表示有意与容家成为亲家。
这都不用她再去花心思去搞定两家的长辈了，让她们自己去促成此事即可。
所以容青玹欣然点头道：“伯母放心，我回府后定会在母亲面前提起，您尽管派人把帖子送到府上即可。”
杨夫人高兴得连连点头道：“那太好了。”
送帖子自然是要写明宴会举办的时间地点之类的，让对方对宴会有个大致的了解，同时也可让己方有时间好好准备。这样的宴会才不至过于仓促，方可宾主尽欢。
容青玹简单两句哄好未来丈母娘后，就适时提出了告辞。
杨夫人也不去看被送回房的醉鬼儿子了，直接亲自一路笑盈盈地送容青玹出府。
容青玹回到陈国公府，并未马上去找长公主。
等在父母主院用了晚膳后，她爹容雁归去书房了，她才跟长公主提起这事。
长公主是何等聪颖之人，见容青玹亲自给人传话，自然看得出其中的猫腻。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宣平侯府又冒出来一个嫡女，而且是长得肖似宣平侯夫人年轻的时候，这消息早在贵妇圈传开了。
长公主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她知道容青玹是女扮男装的，遂并未过多留意。
之前她提及沈泱泱也只是感慨一二，毕竟她从未真正把沈泱泱当做自家未来儿媳那样考量过。
她只是简单地从沈泱泱的身世，容貌以及传出来的才名做了个简单的判断。
若长公主真的决定把沈泱泱娶回家，定也会令人在私底下细细打探一番的。
毕竟她作为一个母亲，在决定孩子终身大事之事上，再谨慎都不为过。
届时，长公主定也会查出沈泱泱的真实脾性，从而放弃她的。
而这次是容青玹亲口提出来，而且她今日还亲自上门了。
以长公主对容青玹的了解，她这女儿哪里可能是去找那武夫沈凌云的，定是冲着杨夫人的小女儿沈昭昭去的。
杨夫人不管是年轻的时候，还是如今人到中年了，但仍是以美貌称著的。
那传说中长得酷似杨夫人的沈昭昭，定也是个绝世佳人了。
再说长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儿，在相貌上是有多挑剔。
这一点，从容青玹亲自挑的那些身边的侍女护卫，个个都是仪表出众的人就知道了
所以她知道定是容青玹在什么时候见过到了沈昭昭，才会有这些反常的举动。
长公主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拉着容青玹的手，带着她从大厅到了茶室。
两人坐下来后，长公主笑眯眯问道：“怎么，玹儿你是见过沈夫人的小女儿了？”
容青玹本就没打算这么早跟母亲交待一切，听了自然是顺着这话点头，“嗯，昨日我当宁王的傧相，去侯府接亲时惊鸿一瞥。”
长公主见容青玹都用上了惊鸿一瞥这词，心说果然跟自己所想不差，定是看上人家了。
若容青玹是男子，长公主又对沈家一向是看好的，见容青玹有意自然是满口答应。
不过此时的情况有是不同，长公主便道：“可是，你是知道的，你并非男子。”
容青玹点点头，“我知道，但我要娶她。”
长公主听到她用的是要而非想，以自己对她了解，知道她这一回是认真的。
不过长公主思忖片刻后，仍不免有些迟疑道：“可这不是要耽误人家吗？”
人家好好的侯府嫡女，嫁过来虽然身价高涨，但无法享受寻常夫妻之前，更别说诞下子嗣之类的了。
所以尽管容青玹是她的女儿，她仍觉得这是耽误了人家。
容青玹正色道：“母亲，您不用担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长公主也知道她如今已经长大了，很多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了。
“那你自己注意一些，你的身份特殊，不可为容家惹来祸事。”
容青玹这个世子将来可是要承袭陈国公爵位的，世子之位本就是在立嗣之时上奏请封的，奏表上已写明了她的身份。
若是她女扮男装一事传出去，那确实是欺君之罪。
当然，若是容青玹自己能搞定人家姑娘，那她作为母亲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她不想容青玹孤独一生，娶个合意的娘子相伴终生当然更好。
至于容家后嗣一事，长公主倒不怎么担心。
毕竟她早想好了，若是容青玹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可做主，从小宗里挑选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过继到膝下即可。
容家嫡系子孙单薄，可旁系多的是可供挑选的子弟。
“是，我记住了。”容青玹点头，“沈家人那边，请母亲亦为我保密。”
长公主听后便知容青玹只打算在她们小两口之间道明身份，虽然觉得会委屈了那沈昭昭，但她到底是向着自己女儿的，遂含笑点头道：“放心，母亲省得的。”
容青玹为长公主斟了一杯茶，“多谢母亲。”
她知道经此一役，长公主自然会应杨夫人的邀约。
甚至以长公主的性子，主动邀约杨夫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第80章
阿柠一向很听容青玹的话, 把对方临走前的话放在了心上。
沈泱泱回门那日，她装出一副身子不适的样子。杨夫人宠她，自然不会强行让身子不舒服的她出门见客。
所以她不仅没有出席回门宴，连自己的院门都没有踏出一步。
沈泱泱一直就不喜欢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便宜妹妹, 自然不会特意过来看她。
宁王萧丰烨倒是听说了阿柠的存在, 也对她的美貌有所耳闻, 不过他作为新姑爷, 断没有往小姨子院子里跑的道理。
而沈泱泱也担心阿柠会凭借那惊人的美貌勾走宁王的心, 自不会同意让他去见阿柠，更不会主动带他去找阿柠了。
宁王如今还指着沈泱泱跟沈家搞好关系，自然也不会去做惹她不高兴的事。
接下来的几日, 容青玹都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突然出现。
阿柠心中忐忑了几日后，心情也渐渐归于平静。
唯一让她担忧的是, 杨夫人与容青玹的母亲溧阳长公主似乎走得越来越近了。
沈泱泱回门后不到两日, 溧阳长公主就邀请杨夫人到陈国公府做客。
杨夫人亲自到阿柠这儿告诉她这个消息时还满脸遗憾，说若非她尚在孝期, 就可以带她到长公主跟前露个面了。
阿柠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心说当初胡诌的身份真是好用。
她要是跟着杨夫人去了陈国公府, 那不等于把自己送到容青玹手里么。
不过等杨夫人回来后，又一脸兴奋地告诉她, 说是长公主可能会到府上做客。
看到杨夫人和长公主的来往越来越密, 阿柠则高兴不起来。
她看出容青玹是要说到做到, 要明媒正娶迎她入门了, 这也让她心里越来越不安。
阿柠心中苦恼，又一时想不出办法。
沈凌云难得回家, 可以在京城休假一个月。
他心里念着妹妹，知道她并非在京城长大的, 有意带她出去游玩，但都被她拒绝了。
杨夫人也想带她出去买胭脂水粉，衣裳首饰之类的，也被她以自己尚在孝期，应当衣妆淡素为由委婉谢绝了。
阿柠不肯出门，杨夫人就换了个法子，自己去选或者派人去买，总之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每日都源源不断地往她的院子送。
杨夫人的做法像极了在补偿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让阿柠都不由有些恍惚了。
这日上午，阿柠着一袭白衣，乌发用白玉簪挽成随云髻，坐在桂树下看书。
不多时，杨夫人身边的管事姑姑，卫姑姑满脸笑意地进了阿柠的院子。
“三姑娘，夫人请您去一趟水榭。”
阿柠听后一愣，颇为不解地问道：“母亲为何突然叫我去水榭？”
水榭在后花园的水畔，供游玩休息所用，当然也可在水榭里设宴款待来客。
阿柠不敢往下想了，就听卫姑姑笑着回道：“三姑娘有福了，溧阳长公主亲临，夫人让您去拜见呢。”
在宣平侯府的下人眼里，溧阳长公主是皇族，亲临府上就是天大的荣耀，让自家姑娘在长公主面前露脸，自然也是天大的好事。
阿柠：“这……”
她没想到长公主的行动如此迅速，毕竟昨日才听杨夫人说这事，长公主今日就过来了。
阿柠原本以为至少还得几日呢，害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而此时卫姑姑在身边，她再装作身子不适也不太妥当了。
最后阿柠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到了水榭外，阿柠见到了容青玹的母亲，那位传闻中高贵明艳如骄阳的溧阳长公主萧颜今。
杨夫人一看到她就笑着朝她招手道：“昭昭，快进来见过长公主殿下。”
阿柠心情复杂，但人都到了，只好依言走进去。
路上她想过故意在长公主面前表现不好，比如装作无礼之类的，以达到不被长公主看上的目的。
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一旦给长公主留下这样的坏印象，恐怕给家族内的未婚姑娘带来不好的名声，影响她们的亲事，也会让一心对她好的杨夫人伤心失望。
阿柠走过去，朝坐在杨夫人旁边的长公主行礼道：“昭昭，见过殿下。”
长公主看着阿柠走进来，又乖巧行礼的样子，眼里不禁露出几分赞赏。
她之前还有些担心阿柠被养在乡下，在言行举止上会跟在京城长大的姑娘有很大差距。
如今看来，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也是，这姑娘能入容青玹那样挑剔的人的眼睛，定是各方面都极好的。
长公主朝阿柠招手，微笑道：“好孩子，走近一些，让本宫瞧瞧。”
“是。”阿柠只好依言走近了一些，微微抬起头。
长公主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心里更是满意了，不由笑着对杨夫人道：“你这女儿生得可真水灵，果然跟你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呢。”
杨夫人心情大好，连忙笑着说：“殿下过奖了。”
看长公主的样子，想必是对沈昭昭极为满意了。
她心里更是觉得到时候再安排沈昭昭和容青玹见上一面，就可以把两人婚事提上日程了。
长公主让阿柠坐下后，又问了些问题。
阿柠态度落落大方，一一回了。
长公主很满意，分别时还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水头极好的玉镯送给她当见面礼。
阿柠拿着长公主赐的玉镯回到自己院子时，心里还有些恍惚。
见了长公主后，她更觉得自己配不上容青玹了。
三日后，阿柠乘坐马车出了京城。
杨夫人自那日她见过长公主后，就开始亲自教她管家了。
阿柠尽管从秦嬷嬷那里学了不少礼仪规矩，但她对管家可是极为陌生的。
杨夫人则想着把她嫁到陈国公府去，那是将要成为一府主母的，不会管家怎么成。
阿柠本不想学这些，可杨夫人对她那么好，她不忍拒绝，只好跟着学了。
当然，这跟她本质是个好学的人有关。
于是阿柠跟着学了几日，她的聪慧及处事方式都让杨夫人惊喜不已。
唯一让杨夫人不太满意的是，觉得她对下人太过宽厚了。
要知道，作为主子，对下人不能一味地宽厚仁慈，也不能一味地严厉苛刻，要恩威并施。
不过这些地方慢慢可改，当真正坐在了那个位置时，亲自体会一次下人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时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阿柠这些天来，跟在杨夫人身边，对沈家的家产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她惊于沈家的家底之丰，不仅田产无数，还有很多可以给府里带来进项的庄子，铺子等等。
让阿柠眼前一亮的是，沈家还有几座家庙。
家庙不似建在府里的家祠，而是建在城外山上或者祖地山上的庙宇。
要祖上出过高官的人家，才有资格建造家庙的。
平民百姓是不能建家庙的，但允许一族之人共建一祠堂。
宣平侯府沈家是侯爵，在大晋朝按制可建五座家庙，家庙周边购置的产业为祭产，比如祭田之类的，这些是可保子孙后代享有。
阿柠知道沈家在郊外就有两座，一座是寺，相隔不远处的一座是庵，里面养着为家族祭祀祈福的和尚和尼姑。
她此次便以散心为由，提出想去家庙休养几日。
杨夫人见她这几日确实情绪低落，也就同意了。
沈凌云亲自护送她出城，上山。
她是女子，便去了天水庵。
这天水庵里住着十几个尼姑，住持是慧静法师。
慧静法师年过六十了，因是沈家的家庙，不仅是沈家出资建造的，香火钱也绝大部分都是由沈家提供的，所以她对作为沈家嫡女的阿柠极为恭敬。
沈凌云等阿柠安顿下来，并约好了来接她的时间后就下山去了。
阿柠就在天水庵里特为沈家人备好的西厢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