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了三个小时,在破晓一刻落地。
滨海的土地吹着熟悉的风,唐四夕站在风里,仰头看天上的云,舒适安宁的味道呼进肺里。
一夜之间,天好像晴了很多,没有那么多沉闷的雪了。
回家,草草洗了把脸,换了件新衣裳——一件浅灰色的连帽袄子。
买的时候觉得不错,从帝京回来后怎么看怎么丑,丑不拉几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穿在了身上,也许别人会觉得low吧,可他本来就是不在意别人眼光的人。
朱小花站在车站前,冷地边跺脚边张望,终于瞧见人兴奋地招手。
“唐四夕,快点——!车要发啦!”
好久没见面,朱小花开窍了,低马尾学生头不见,烫成漂亮时髦的水母头,衣品爆改奶辣学姐,她要是不招手唐四夕都不敢认。
唐四夕挠下巴,上下打量,“你是中什么邪了弄成这样?”
朱小花嘻嘻笑,提着碎花的小短裙转一圈,“好看吗?”
“还行,挺好看的。”
唐四夕挑了个轻的礼品袋子扔朱小花怀里,“多少年了还是没眼力见,也不说帮我拿点。”
“这什么啊?”
“给你家带的年货,‘女婿’第一天上门空手那能行么?”
他回家后,把破行李箱里所有给陆家带去的贺礼,大大小小贵不贵重的全打包拎了出来。
既然跟陆家没缘分,不如送给有缘人,再次也能落个客套。
朱小花整理裙边,轻盈挽住唐四夕胳膊往车站走,像恋爱中的小情侣,说话尾音夹着甜甜的俏皮。
“老唐,你这么跟我出来你媳妇儿不会吃醋吧?”
肯定中邪了,唐四夕浑身起鸡皮疙瘩,很茶。
他用帽檐挡了挡嘴角轻微的淤痕,漫不经心,“我没媳妇儿。”
“那个陆...陆什么的,你不是说?”
“别问,人家名花有主,跟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朱小花弯弯眉眼一笑,“那你看,你也单身,我也单身,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凑合个屁’挂在嘴边,半天没吐出来。
也行,这日子过的这么混账,不行就真凑合凑合得了。
朱小花的老家在农村乡下,乡下的乡下,唐四夕知道偏,没成想能偏到这种程度。
公共汽车程从主城出发,晃了三个小时到县城,再从县城倒一辆坐俩小时到村里。
到村里还不算完,再打一辆一天只通一次的村巴,绕过九曲十八弯的盘山路,再从山路下去折腾一个多小时,才在一片广袤的树林里看见一所小房子。
唐四夕咋舌...前后就这一户啊,这世界上这么偏的地方是搁哪儿掏出来的..
下车,朱小花在前面引路,头顶上星光一片,这一天没干别的净坐车了。
朱小花家百多平的平房,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里的木杆上挂着腊肉腊肠,墙角压着酸菜缸,一个简单又结实的小院子。
院子里,七八岁的小男孩摆弄着二踢脚,耳朵贼,听见朝这边来的脚步声,一眼看见唐四夕。
朱小花晃了晃手里的糕点,“石头,姐姐...”
“爸!妈!爷爷!姐姐带姐夫回来了!”
安静的院子只静了一秒,瞬间就炸了锅,唐四夕还没反应过来,三个长辈已经站到跟前了。
“哎呀哎呀,来都来了还拿什么东西。”
“快进屋快进屋,饺子都在锅里煮着,一会儿就能吃。”
“姐夫姐夫,你一会儿陪我放鞭好不好?”
唐四夕被热情地架着,从院外走到屋里没有一步是自己走的。
被无视的朱小花跺脚吐槽,“我才是你们闺女好嘛!”
自古有个习俗,大年三十贴春联,把霉气封在外头,把福气留在家里。朱小花没回来,春联就没贴。
傍晚的时候,唐四夕跟着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把春联都贴了。
朱妈妈个子不高,典型的妇女形象,蕙质温柔,一个劲儿给唐四夕夹菜。说的最多的就是,这都是随便做的家常菜,多吃点,阿姨明天给你煮虾。
朱爸爸是个粗汉子,老爷们,喝点酒逮着什么说什么,一开始能收住,上头了醉醺醺就开始尿马尿。
“小唐啊,没爹没妈是挺不容易,但你说你这大小伙子,没正经工作,又没存款,一个小房子还得还房贷...你拿什么娶媳妇儿啊,谁家闺女能跟你啊...”
朱妈妈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暗自使眼色,“你这说的什么话,小唐还年轻。”转而安慰唐四夕,“你叔喝多了,别往心里去。”
朱小花打圆场,“唐四夕不是没工作,他是道士。”
朱爸一听,更上劲儿了,脸色又红又紫,
“道士?道士是个啥!你们说道士是个啥玩意儿!能挣钱吗,能养家吗,不就是坑蒙拐骗搞封建迷信的吗?咱们国家有几个文盲能给你骗啊!”
“行了,吃饭!”
老爷子没气过,一个大馒头塞嘴里才消停。
老朱家人睡的早,这一会儿熄灯了,只余屋檐下的两只红灯笼。
临近半夜,唐四夕睡不着,搬了个小马扎坐门口抽烟。
朱小花安慰过他,他爸喝了酒就撒疯,别往心里去,其实谁都知道,那是父母最真实的心里话。
人家养大个孩子不容易,谁不希望能嫁个好人家过安稳日子呢,谁跟他过谁遭罪。
他惆怅一笑,实话真的很难听呢。
小老弟朱子逸也睡不着觉,偷偷凑到唐四夕跟前儿,“姐夫,咱俩放小鞭玩呗?”
小孩子心性单纯,听不出大人的话,意外的跟唐四夕很合得来。
唐四夕摁灭烟头,“不行,晚上大家都在睡觉呢。”
朱子逸搂着唐四夕的脖子磨着撒娇,“求求你啦姐夫~我们到院子外放,不会有太大声音啦~”
唐四夕被磨的没法,刚要点头,眼睛一瞥院外,不知啥时候偷偷摸摸停了一辆大G。
黑色的车隐在黑夜里,狗狗祟祟的,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来。
车边上,倚着个高挑的身影,沉逸温柔。
“朱子逸,你先进屋,有个大坏蛋来了。”
云朵渐散,星光下露出蓝望泞的脸,他悠闲地抱着胳膊,手指上定情的戒指搭在情侣胸针链下泛光。
他宠溺一笑,唇角弯弯,“你说谁是大坏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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