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黄沙漫天飞,
一川碎石大如斗,
随风满地走。
……
凉州城外,荒芜如斯。
城东五里。
群峰之巅。
周逸负手而立,玄色蟒袍衣袂飘飘,几欲乘风而去。
剑眉之下,深邃目光穿越虚空,投向遥远天穹。
似在领悟天地至理,又似在洞察星辰大海奥秘。
他抬起手,修长五指缓缓合拢。
晴朗天空,骤然风起云涌,黑色阴云迅速笼罩大地。
白皙五指,蓦然攥紧。
一声惊雷炸响。
豆大雨点从天而降,未几便大雨倾盆。
奇怪的是。
方圆百里之内,大雨瓢泼,迎面不能视物。
而周逸所在山峰,却静谧干爽,未落一颗雨滴。
天降大雨,似是避开这位大乾皇孙。
……
“驾,驾!”
三名玄甲铁骑,踏开泥泞,冲破雨幕,向山峰风驰电掣而来。
仿佛有天大事情发生。
山脚处,逸王府护卫将其拦下。
“凉州刺史麾下铁骑卫传信逸王殿下,冯家满门被灭!”
铁骑头领朗声道。
“冯家,被灭门?”
护卫头领神色一凛,知晓事情严重,“稍候,我去禀告殿下。”
护卫头领纵身飞掠,三两个起落便登上山巅,朗声通报:
“刺史护卫有要事禀告殿下!”
仿若一只白色蝴蝶翩翩飞来,胡蝶姑娘飘然而至。
一身白色长裙如同九天仙子,领口袖角挑绣紫色云纹,更显贵人气质。
灵动眸子扫过护卫,朱唇轻启:
“何事?”
“冯家满门被灭。”
护卫低头回报,余光恰落在胡蝶姑娘腰间。
紫色鸾带,束出盈盈杨柳纤腰,更凸显曲线婀娜。
护卫目光清澈,不敢带半分亵渎杂念。
胡蝶姑娘不仅是逸王殿下贴身侍女,更是其乳娘之女,同吃一窝奶长大。
通常而言,皇子奶妈,自然不许给自家孩子喂奶。
但是,幼时周逸被囚庭狱,皇族身份未获认可。
胡蝶母亲作为狱友,把女儿的奶分一半给他已是天大恩情。
“冯家被……灭门?”
胡蝶姑娘脸色骤变,纤手轻掩朱唇。
冯家,对皇孙周逸极为重要。
冯家家主冯吉,入朝为官。
胡蝶的母亲带大周逸,正是这位冯大人的安排。
逸王殿下幼时多病,冯吉数度自费出资买药,挽救其性命。
出狱后,更是拿出微薄俸禄,供周逸入私塾读书。
有一说一,若无冯吉大人,皇孙断然度不过牢狱之灾。
更不可能熬到皇族身份恢复,被封为逸王。
“是,铁骑卫查看现场,怀疑乃大乘教所为。”护卫补充道。
……
清楚冯家在殿下心中地位,胡蝶姑娘不敢怠慢。
她放轻脚步,走向崖顶山岩。
玄色身影,仍迎风而立,大半天时间,未动分毫。
胡蝶的目光,被伟岸身影吸引,身心不由陷进去。
青山,磐石,云卷云舒……逸王殿下与天地融为一体。
似乎,没有他在那里,大自然便不再圆融,天地为之失色。
若无人打扰,这种状态有时会保持数天,甚至更长。
殿下喜欢游山玩水,时常留恋往返山水之间。
他人游山玩水,都是兴高采烈,欢呼雀跃。
逸王殿下,却是选上一处好景致,放空身心呆呆木立,仿佛耄耋老者空叹韶华已逝。
而他的气度,亦愈发沉稳,老道。
二十岁年纪,古井无波,真如耄耋老者一般。
七八十岁的宗师大佬,跟逸王殿下坐到一起,沉稳气度犹自不如。
胡蝶当然知道,她家殿下并非在悲秋伤逝,而是在悟道。
逸王殿下悟性惊人,只要她将功法口诀诵读一遍,便能很快参悟透彻。
这十多年来,胡蝶记不清已为殿下背诵过多少功法。
这哪里是游山玩水,分明是参悟天地大道。
悟道最忌打断,但是冯家之事着实重要,胡蝶轻声道:
“殿下,冯家出事了。”
胡蝶知晓轻重,自不会直说冯家满门被灭。
悟道之际,心神大震,极易走火入魔。
“哦。”
果然,周逸轻声问,“何事?”
“满门……被灭。”
玄色身影未动分毫,胡蝶却分明感到汗毛炸立,一道莫名气势直冲云霄。
“咔嚓!”
头顶乌云剧烈翻滚,一道炸雷蓦然劈下。
天地,为之震动。
“大乘教所为?”
“回殿下,铁骑卫亦是如此猜测。”
“打道回府。”
周逸长发飞扬,抬手挥袖一拂。
黑压压天幕,从正中划开,明媚阳光驱散漫天云雨。
胡蝶嘴角一挑,漂亮双眸笑意流露。
瓢泼大雨,说停就停,运气真不赖。
总不会是因为,殿下挥了挥衣袖吧?
……
冯府。
铁骑卫披戴玄色重甲,将府邸围个水泄不通,蚊蝇难入。
周逸甩鞍下马,众卫士跪地请安:
“拜见逸王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殿下!”
铁骑卫众人,这才敢抬头看向凉州城第一皇家贵胄。
果然不愧大乾武皇嫡长孙,虎背猿腰,人间龙凤;剑眉星目,深邃如浩瀚星空。
谪仙人般的气度,令众卫士心生不配直视之感。
迈步跨进冯府。
房内院外,到处是残肢断臂,撕扯得不成人形的尸身……
鲜血混杂雨水,将冯府染成猩红湖泊。
院子正中,一名中年男子被捆个结结实实。
口中塞进一段圆木,用细绳系在脑后,仿佛戴上马嚼子。
显然,是防止他咬舌自尽。
“呜,呜……”
男子双目血红,挣扎着试图以头撞击护卫,更拼命扭头去撕咬自身肩膀。
显然,此人理智全失,已经变成疯子。
周逸扫一眼森罗地狱般的冯府,目光最终锁定发疯男子。
值守的铁骑统领,忙上前汇报案情:
“这个疯子,是唯一幸存之人。”
“属下赶来时,冯府只剩下四五个活人,正在互相撕杀,甚至自残……”
“几人状若癫狂,口中高喊,‘孽障,我杀了你!’”
……
王府护卫脸色一变:“莫非是……鬼上身?”
“鬼?”
胡蝶摇摇头,道:“看手法,怕是大乘教出手。”
“大乘教宣扬,人作孽,天必惩之!”
“杀死作孽之人,乃替天行道,可证道成佛。”
“杀死孽障越多,所证佛位越高。”
众护卫纷纷点头。
近几年,大乘教迅速崛起,早已妇孺皆知。
铁骑统领眼神流露出几分不信:“但是,这里只有冯府自家人,并无大乘教余孽。”
“这……”
胡蝶眼中流露出迷惘:“难道,大乘教能……控制传说中的‘孽’?”
“那就麻烦了。”
“据说,‘孽’只有武道宗师才能看到。”
为了替逸王殿下选择功法诵读,她涉猎极广,翻阅古籍时见过‘孽’的只言片语。
周逸淡然一笑。
胡蝶还真说对了,几年前跨进宗师境后,他确实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就像现在,一团黑色瘴气从疯癫男子身上腾起,化成人形,飘到他面前。
浑身乌黑如墨,二只眼孔却燃烧着红色火焰,厉声嘶吼:
“他们,罪孽深重,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