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凑上去,拉开车门问:“你不上班?”
臧思若倒是很自觉,上了前排副驾驶:“你瞧瞧,我就说我是你老公的朋友,怎么不信呢?”
郁李听见“你老公”这词就想炸毛!
他一个男人,什么老公不老公的!
不等他出声反驳,霍长风抓过他的手腕,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郁李心中大骂这人当着外人的面动手动脚,真是不知羞耻!
他脸颊涨红,从后视镜去瞧臧思若跟司机的神色,霍长风却已经将他放开。
他好整以暇的吩咐司机:“走吧。”
臧思若大感惊奇:“这就走了?我以为你要进去大耍威风,给你们家小宝贝儿找场子呢,霍长风不是我说你,当人老公可不是这么当的,人家受欺负了多委屈啊……”
霍长风轻轻吐出两个字:“闭嘴。”
臧思若:“啧啧。”老实闭口不言。
郁李满脑袋问号围绕。
他觉得好像是在说他,但又不确定。
下一秒,就听见霍长风在他耳边,问:“想要我帮你吗?”
郁李一下子便想到了昨夜,霍长风紧紧抱着他,逼问他,“要我帮你吗”。
郁李毫不犹豫的拒绝:“不用了。”
霍长风有短暂的停顿。
不过他没再说什么。
倒是前排的臧思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小宝贝儿你说说你,你老公要给你出气怎么还不要呢,这种时候就应该大出特出,不要为你老公省事,老公干什么用的,就是为你出气用的!”
郁李脸色涨红:“我、你别叫我小宝贝……这怎么能乱叫。”再说了他根本不需要出气,更没有想着为霍长风省事。
霍长风有什么好省事的,看看里面那群人巴结他的样子,估计只用霍长风说句话,里面那群人就要团团转了。他是想为自己的屁股省省事!
臧思若被郁李面红耳赤的样子逗的哈哈笑起来,非常可乐。
郁李原本以为他们要回去,没想到车开去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
郁李脑袋左右转,大量车窗两旁的景色,看完这边看那边。
车窗开着,雨后带着清凉湿气的风灌进来,车里什么味道都没有,郁李罕见的没有感到眩晕恶心。
他的好奇很明显。
霍长风说:“去吃午饭,顺便见见我的几个朋友。”
臧思若立刻又不服了,在前头嚷起来:“哦哦哦见我们只是顺便,行行行,懂了。”
郁李有些许的局促,他认为朋友之间不能这样说话,多伤感情啊。
不过霍长风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坐在那里,戴着眼镜不为所动。
好吧,又不是他的朋友,郁李想。
一路到餐厅,郁李在脑子里复盘自己昨天背的英语课文儿。
臧思若兴致勃勃,霍长风根本不乐意搭理她的话,但她好像并不觉得被冷待,对这种相处模式习以为常。
郁李受不了这样,他有时候会分心听一耳朵,然后应和臧思若两句,免得她一个人自说自话,怪可怜的。
臧思若好像被激发了兴趣,聊得更欢了。
下车前,她捧着自己的心口,无比夸张道:“噢~你真的个可爱的大宝贝儿!我都要爱上你了!”
乡下人郁李:“啊!!?”
他大惊失色,摆摆手想要拒绝。使不得使不得!这话怎么能随便乱说!
已经下车的霍长风“咔哒”一声拉开车门,伸手将车里的郁李拉出来:“不要听她发疯。”
臧思若紧跟其后下车,听见霍长风这句话,爆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
郁李觉得自己可能是搞不懂某些城里人的趣味了,闹了什么笑话。他有点儿尴尬。
霍长风解释似的又说了句:“她在国外待太久了,学疯了。”
郁李囊囊地点头,小声说:“哦,外国人是很开放热情……”
那头臧思若已经不跟在他们身后,而是踩着细长高跟,步履稳健飞快的进入餐厅。
郁李进去才发现里面好多的的人。
除了刚进来的臧思若外,还有个人郁李也认识,就是之前借小游轮给他江面一日游的柯乐。
上次见的时候,柯乐穿着一身沙滩限定花裤衩。这次见面,柯乐穿的更加胡里胡哨,亮银色的衬衫。郁李只在电视节目里见过这种装扮,愈发加重了他对“柯乐不是个正经人”的刻板印象。
臧思若在包厢里盛情拥抱每个人,大家都哈哈笑着,看起来都很熟悉。
还有人已经热络的跟臧思若大笑起来,嘴里什么亲亲宝贝儿的都冒出来了。
郁李:……
他站在门口,愈发拘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霍长风牵着他的手腕。
郁李有点别扭,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牵着,太奇怪了,郁李仍不习惯在人前这话亲密的相处。
不过比起满包厢对着别人亲亲宝贝儿的颠人们,霍长风这个冷漠四眼儿显得如此安心可靠。
这么点儿别扭,郁李忍忍也就过去了。
包厢其他人斜眼盯着霍长风与郁李,瞧见他们落座,终于开始接二连三的发射句。
“啧啧啧这结了婚的就是不一样,可算舍得出来见人了。”
“嫂子嫂子好,我叫高阳,跟霍哥打小就认识,你叫我名字就成。”
“嫂子好!我……”
“嫂子好……”
郁李左看又转,头连点直点,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局促过。
臧思若靠在角落的沙发里,与柯乐靠在一块儿爆发出双倍的猖狂笑声。
太外放了,实话说,郁李不懂霍长风是怎么跟这群人交好的。
毕竟在这群人张狂外放的行径对比下,霍长风端正的坐在那里,戴着冰冷的镜片,神情也冷冷淡淡的,一字不发,整个人都有股子高高在上的冷漠感。在郁李的想象中,跟他交好的应该是那种工作狂人类型的精英资本家,而不是这群看着就让人招架不住的张狂二代。
郁李看看那群对着他嘻嘻哈哈的人,又看看靠着椅背摘下眼镜的霍长风,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饭,还不如回家去吃,他还能边吃边多背几个单词,不用受这份罪!
郁李眼底闪着一点小小的愤然与咬牙。
身旁摘下眼镜的人,不知道怎么就笑了一声。
嘲笑!肯定是嘲笑!郁李更加愤然。
霍长风踢了一脚身边的高个子男孩,那人看起来跟郁李差不多大。
嘻嘻哈哈出门去叫人上菜。
霍长风只笑了一声,眼镜再戴上的时候,又是那副精英冷淡范儿。
他歪头靠近郁李,低声与他说:“你可以不用管他们,记住他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就行。”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随时找这些人解决。
——后半句话被霍长风咽回去。
他余光透过镜片边缘,看清郁李摸出手机,手机页面赫然是备忘录里写的整整齐齐的单词。
霍长风:“……”
啧。
郁李听见霍长风的话,还不忘认真敷衍:“好好,我知道了。”
他倒是适应的挺快,从最开始的局促,到现在的找准定位,敷衍大法。
郁李的想法很简单,霍长风的朋友,又不是他的。意思意思认识一下就成,本质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等他以后回村儿,谁还知道谁,应付两下拉倒,哪儿有背单词重要!
并且,郁李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与霍长风达成了一次短暂的共情。
难怪霍长风对他的朋友这么爱搭不理。爱搭不理都这样,搭理还得了,不得被他们闹腾死?
完成自我定位认知的郁李,愉快的沉浸入自己的学习世界中,直到吃饭的时候才抽空正眼看看其他人。
霍长风从头到尾没有对郁李的敷衍行为发表意见。
一场饭吃完,不等郁李想到个自己先回家的理由,霍长风对其他人道:“今天就这样,回去了。”
包厢里一群人立刻鬼叫起来,跟看见朋友跟女同学凑在一块儿就鬼叫的高中男生没差多少。
霍长风面无表情的离开。
一群人就笑得更厉害了,好像对霍长风的冷脸非常感兴趣。
这使得郁李想起他们村口的李树林边养着一条看林场的狗,可凶,虽然村里人天天见,但那条狗就铁血无情的跟霍长风有的一拼,谁的面子都不给。
那狗越是铁血无情,村里其他人就越爱去它跟前晃悠,故意撩拨它,惹来一顿“汪汪汪”才肯心满意足的跳着跑开。
郁李没忍住也笑起来。
尤其是想到他竟然把霍长风想成了那条狗,就更好笑了。
霍长风被他的笑惹得侧目。
郁李立马收敛,免得被霍长风看出他的坏心思。
霍长风问:“今天的午饭合胃口吗?”
郁李谈起这个便立马放松,开始细数哪几道菜最合他口味,哪几道菜不太喜欢,说到后面兴冲冲道:“这两道我们老家那块地方有差不多的菜,我二……”二婶很会烧。
郁李刹车。
霍长风却接过他的话继续说:“你二婶会做?”
霍长风的语气如常。
平淡的好似他就是随口一提,就那样接嘴,郁李回不回答他的话都无所谓,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在意。但郁李要是愿意说,他也能顺道听一耳朵。
反正还在回去的路上,没其他事可干不是吗?
郁李不想告诉霍长风太多关于郁家村的事,他觉得霍长风不会有空听这些村头村尾的小事,他也不觉得是能够跟霍长风分享这些“家事”的亲近关系。
可郁李在这里也没其他人能说。霍长风这种“你要愿意说,我也能随便听两句打发时间”的态度,意外的抚平郁李心中一点介意的疙瘩。
他把现在的霍长风当一次性留言箱,说完就能一键删除的那种,开始嘀嘀咕咕:“我二婶最会烧菜,我们一村儿的人都没我二婶会。附近几个村儿有什么酒席,都是请我二婶去掌勺的,我二婶能靠她的手艺赚钱,在我们村是头一号厉害的女掌勺。她去的时候经常会带着我,我蹲在后厨帮她们择菜,二婶会悄悄给我一碗卤鸡爪让我在厨房里吃……”
霍长风安静的听着。
他的眸子透过薄薄的无度数镜片,落在青年身上,看着他露出一种完全不同以往的鲜活色彩。
像是一只闷在笼子里的鸟,忽然被放回属于它的树稍上,抖擞着翅膀叽叽喳喳,连暗淡的羽毛都有了额外的光彩。
车子到相明府时,郁李瞥见熟悉的大门,这才意犹未尽的住嘴。
他偷眼瞧霍长风,跟人对上视线,莫名有点儿不自在,忽然就有点儿后悔刚刚那么大嘴巴叽叽喳喳一路。
人又不是真的留言箱能一键删除。
可恶,早知道刚刚就忍住不说了!
霍长风却用平淡的声音问他:“怎么不说了?你二婶的蛋糕甜点学的怎么样?”
……他真在听啊。郁李诧异。
他嘀咕说:“没学会。二婶说那东西不讲究手艺,更讲究原料,她懒得学了。”
这位非常能干且要强的农村妇女,在自己擅长的方面恐怕是头一次挫败。
霍长风笑了声,笑得很轻,没有丁点讽刺的意味,好像是纯粹被郁李有趣的语气逗笑。
他说:“二婶说的对。”
他说的诚恳,郁李愣了愣,感觉自己跟自己的亲人受到了什么认同与夸奖。
他有点高兴。
霍长风是有钱人,他们有钱人吃这些西方甜点什么的最多了,连霍长风都这样说呢。
郁李高兴,为了反向夸回霍长风般:“不过上次你给我吃的那个小蛋糕还挺好吃的,我今天去我亲妈那里,尝了好几个,味道都不如你给的。”
他们说这些话的功夫,车已经在他们的楼前停驻。
两人下车,霍长风站在郁李跟前。
郁李还在乐呵呵,心情保持昂扬状态。
两人进电梯,郁李按下楼层,霍长风摘下眼镜,忽然问:“你的学习能够推迟十分钟吗?”
郁李在刚刚回来的路上说过,他一回家就得抓紧时间学习,为了参加今天的宴会,他可耽误了不少时间。高考在即,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
霍长风的声音与态度彬彬有礼,与他们新婚那晚很像,郁李最初还被他这副样子迷惑过,现在完全不会了。
他奇怪,且警惕的问:“为什么?”
“叮”电梯门打开。
霍长风按住郁李,低头说:“因为我现在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