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诗和远方
    一整个上午,没有班主任老姚的课,所以肖尧基本都在神游太虚。

    这不是因为他在惦念兜里的彩票,镜子里的女儿和远在市七女中的老婆,毕竟他从前也不怎么听课。

    语文和史政类,不听也能考高分,英语和数理化,听了也听不懂。

    因此,肖尧醒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迪拉克海上的涟漪》。

    ……果然今天还是有些看不进去啊。

    肖尧叹了口气,合上了藏在英文课本里的小说,把它塞进桌肚里。

    沈天韵既然都姓沈了,当他询问她母亲的名字时,也没指望能听到“沈”字开头以外的名字。

    但是,当“沈婕”这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出现时,肖尧仍然感到一丢丢的失落。

    他的目光投向了前排靠门的那个空着的座位。

    “那个,”课间的时候,肖尧伸着懒腰走到了那个空着的座位上:“郁璐颖今天没来呀?”

    郁璐颖的同桌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生病了,请假去医院了。”

    当再问到详细情况时,那人便一问三不知了。

    肖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觉睡到中午,直到周围异常的安静将他唤醒。

    被当作枕头的右臂酸麻,胃里鼓鼓囊囊的,全是睡觉时不小心吞咽进去的空气。

    他轻车熟路地将它们排了出来,随后感觉小腹下部有些隐隐作痛——莫非是睡着凉了?

    拖着有些麻了的右脚,他和小熊一起在食堂吃过了饭,又和往常一样逛到了图书馆。

    这是肖尧最爱来的地方,他喜欢这里的安静——毕竟,这里没有那些叽叽喳喳的,喜欢聊奇谈怪论的女生,只有陈旧纸张混合着油墨的独特香气。

    每次来到图书馆,都像回到了家一样。

    “大才子,看这么快?”图书管理员是个50岁出头的精瘦阿姨,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这本《迪拉克海上的涟漪》你前天才借的吧?”

    “是啊,看得快。于老师,最近有进什么新书吗?”

    “还没有呢,不过你订的《科幻皇帝》和《诗刊》都到了。”于老师探下身子,拿出两本杂志向肖尧递来。

    倘若说《科幻皇帝》的订阅者还为数不少,《诗刊》的订阅者全校就只有两位了。一位是他肖尧本人,另一位则是……

    “还有一本,麻烦你带给你们班郁璐颖吧?”于老师想了想,又拿出了另一本《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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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同一时间。

    5公里以外。

    市七女中的某间教室中。

    两个女生在座位上叽叽喳喳,一个胖胖的女孩站在窗边与同伴轻声交流最近的动画片,还有两个女生趴在桌上养精蓄锐,戴眼镜梳麻花辫的文娱委员则在出黑板报。

    窗明几净,阳光明媚,盛开的白玉兰花在和煦的风中飘荡,将影子投落到教室前排的座位上。

    座位上,一位小个子少女正在奋笔疾书。

    这少女梳着长长的双马尾,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好像从动漫里走出来一般,又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因微微上扬而稍显妩媚。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地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身上看上去就是市七女中的校服,红蓝格百裥裙刚刚及膝,上配素色衬衫和裙子同色领结,脚穿深色中袜黑皮鞋——但又完全没有校服上身时常见的不协调感:衬衫料子洁白轻柔又一丝不透,领口袖口皆是贴身分毫不差,裙子腰封的巧妙设计更是很好地修饰了身高上的缺憾。

    “婕儿,”同桌笑着从她的手里抽走水笔:“还用功呢?走,陪我出去走走。”

    沈婕摇摇头:“马上期末考试了,我得……”

    “临时抱佛脚咯?”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沈婕笑眯眯地把笔从同桌的手里抽了回来:“乖了乖了,考完陪你出去浪,啊。”

    此时,教室右上方的广播里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后响起的是一阵悠扬的音乐。

    啊,是了,每周五都有校园之声广播电台来着。

    “青春是花,绚丽多彩。青春是云,自由自在。青春,有着五彩的随想,青春的歌谣最动听。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欢迎大家准时收听“校园之声”广播,我是朱楠,我是王雨晴。”

    沈婕摇了摇头,考虑去图书馆继续刷题。

    “今天的广播有些特殊,有一位校外的男生委托我们为学校的一位同学点歌。”

    “哦,是吗?”

    “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男生所点的歌曲是《我们的爱》,也是大家非常耳熟能详的,受欢迎的歌曲了。他的留言是,高二(三)班的沈婕同学,我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请你看我一眼好吗?”

    班上的同学一起对沈婕发出了欢呼声。

    “啊咧?”沈婕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微笑着和同学们弯了弯手,放下了手中的笔。

    她将双手的手背交叉,撑在课桌上,专心致志地听了起来。

    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

    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

    那时的你说要和我手牵手

    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

    ……

    一曲终了,沈婕才又提起笔来。

    “你还是那么有仪式感。”同桌戳了戳她,揶揄道。

    “只是对别人的善意表达尊重罢了。”沈婕一边做题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我知道,每个男的写给你的信,你都会认真看完,然后写信表示感谢再回绝,”同桌道:“可是礼貌也不用对谁都讲啊。这家伙根本是个如假包换的变态耶?”

    沈婕无奈地笑了笑:“确实有一点点困扰。”

    “一个多月了,隔三岔五给你写信,打电话,现在又是广播,偏偏连他是谁都不告诉你。还我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你,请你看他一眼,拜托,他都不敢露面,是要怎样看他啊?”同桌愤愤不平道:“要换成是我,吓都吓死了。婕儿,你最近最好让你们家的保镖多跟着你。”

    “好啦,我们家哪有什么保镖,”沈婕满不在乎道:“安啦安啦,怎么说我也是本校空手道社的副社哎,一般小流氓都没在怕的啦。”

    跟同学虽然是这么打着哈哈,但沈婕的心中还是蒙上了一层阴云。

    之前来的追求者,都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其中大部分也都是体面人。

    就算有个别想不通的,自己也可以有的放矢,帮他体面。

    现在这位,步步逼近却始终不肯露面,自己千日防贼也总不是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