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堪
    许元玖一早便离开了。

    陆年照例过来接她去公司,等许元玖上车之后,还打量了一番这栋出租楼。

    这只是个老旧的居民区,房屋设施从外面看起来很是陈旧,各种装修也是简陋得不行。

    唯一的优点大概是绿化做得不错,空气条件也算可以。

    不过还是让陆年皱了眉。

    “许总怎么会住在这里?”毕竟在陆年眼中,这样的地方可配不上自己的老板。

    但是许元玖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睡得开心的话,睡哪里都一样。”

    她这么说,陆年也就猜出来了。

    也便闭了嘴不再讲这事。

    她发动了车子,还顺手将放在副驾驶的文件递给许元玖:“许总看下,这是今天的日程安排,有什么特殊情况我会重新安排的。”

    无非就是开会应酬之类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

    许元玖点点头:“没问题,到时间提醒我就好。”

    “还有一件事情。”

    许元玖本来以为没什么事了,靠在后座椅上回复工作消息,听言抬眸看了过去:“什么事?”

    “律师那边来消息了,苏文的案子开庭时间定在三天后,律师问你是否要过去,还是只由他代你去就好。”

    其实苏文的事情很简单,警方搜索出来的证据,以及证人提供的证明,足以把他死死定在耻辱柱上翻不了身了,这个庭审也不过是走个形式。

    可是比起对苏文的处罚,许元玖更想知道许仟会怎么样。

    听说那天许仟进了警局之后就没再出来过,想来大概率是出了什么事。

    “你安排一下,我到时候会过去。”

    庭审的那天,法院门口围了不少人。

    记者把整个法院围得水泄不通。

    苏文虽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但是与许元玖牵扯上联系,那就是值得报道的一个新闻。

    所以,当许元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所有的记者都朝她跑了过去。

    递话筒的递话筒,拍照的拍照,问话的问话。

    好不热闹。

    还好陆年带了保镖过来,“排除万难”将许元玖护送进了庭里。

    处理案子的是寰宇集团的法务经理方佑。

    方佑看见许元玖,原本冰冷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意:“许总原不用亲自过来的,这不是什么困难的案子,我自己完全可以处理。”

    “我只是过来看看。”许元玖笑笑,“我绝对不是在质疑方律师的能力。”

    “许总还是一贯喜欢开玩笑。”

    人陆陆续续就位了。

    对面被告席上只坐着苏文。

    许元玖回过头看了眼方佑,但是方佑却只是摇了摇头。

    全身而退……

    这些年来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她微微偏头,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苏文。

    苏文比之前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觉察到她的目光,他飞快低下头,试图躲开她的视线。

    可是好像越是如此,那种被视线凌迟的痛苦就越来越严重。

    混合着内心的痛苦,更是煎熬。

    苏文到“幕宴”工作真的是很巧合的事情。

    当时许元玖想要开酒吧,很多事情不是很清楚,就经常辗转各个酒吧,算是在做市场调查。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现在酒吧里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苏文。

    那日,许元玖花钱将他赎了出来,让他在自己的酒吧工作。

    对他也很好。

    慢慢的,酒吧做大了,苏文的待遇也好了。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谁都没想到苏文会选择背叛许元玖。

    谁也不知道,此刻苏文内心的痛苦,到底是来自背叛的愧疚,还是来自被发现的不甘心。

    许元玖眯着眼睛看着他,许久之后,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

    似乎是在嘲笑。

    对面的苏文朝她看了过来,一瞬间愣住了。

    久久不言。

    “被告方苏文,请问对于刚刚原告方的陈述,以及证人证词,你是否有什么异议?”

    苏文看了眼站在旁边作为证人的何浩和李胜,随后看向许元玖。

    良久,他才沉重地点点头:“我没有异议,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

    事已至此,除了认罪没有任何退路。

    一切都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许元玖。

    眼神复杂之中,他自嘲般地说了一句:“许总……终究是我咎由自取。”

    这句话就好像一块顽石一般,狠狠砸在了许元玖心上。

    她呆愣住了。

    法警要把苏文带走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许元玖突然站了起来:“等一下。”

    虽然按照规矩来说,这样的行为是不允许的。

    但是既然许元玖发话了,警方也不太好博她的面子。

    审判长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元玖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苏文走去。

    现场很是安静,大家都屏息凝神,没有人知道许元玖要做什么。

    高跟鞋的声音敲打着地面,一步一响,在这偌大的房间里显得有些诡异。

    她最后在苏文面前站定,满眼冷漠地看着他。

    看得苏文心里一紧:“许总……”

    “苏文,你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唇瓣轻启,苏文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

    他无言。

    “如果当年我没救你,说不定你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哪一场暴力里了。”

    “我把你救出来,给你好的工作,给你优越的生活,我甚至还想办法把你过去的不堪全都抹去。”

    “可是我没想到,如今让我不堪的人,是我不想让他有不堪过去的那个人。”

    “我真的开始相信,救人是有因果的,我帮你挡了的灾,有一天会报应在我的身上。”

    苏文看着她的双眼,嘴角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到最后,说出口的也不过是“对不起”。

    许元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最终又松开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略有深意地笑了下,转身回到了原告席上。

    审判长宣布了庭审结束。

    所有人都起身离开。

    待到人群散去得差不多了,许元玖才发现坐在旁听席的许仟。

    他坐在那里,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套装,悄无声息地鼓了鼓掌。

    他微笑着,就那样静静看着许元玖。

    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许元玖也只是静静地与之对视着。

    半晌,许仟扬了扬嘴角,起身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