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娘亲竟为自己打算了这么远,谭翡钰一时语塞,只觉胸口发闷,喉头似乎也哽住,半晌才发出声音。
“娘,你这是说什么,你和爹爹都会长命百岁的……”
没说几句,话又哽住,谭翡钰复又张口,泪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视线都有些模糊,华业再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谭母心疼地抬手去擦谭翡钰脸上的泪水,“是娘亲不好,娘亲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翡钰,你娘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多想,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哪里舍得你嫁人,都依你便是。”
谭父也开口安慰,目光中全是疼惜。
谭翡钰抬起泪眼,点点头,语气中带上了撒娇,还有几分小女儿的意态。
“不准说这些了,惹得我大年初一就难过。”
“好好好,娘不说了,不说了。”
忙完了年节的准备,又要忙着四处拜年,还要忙着接待来家中拜访的亲邻。
与他们来往的人家,大都已经听说了谭翡钰和离的事情,大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只有那个别不长眼的,借着这事扯起了闲篇儿。
“那陈家小子听着可是个好的,怎么就落到休妻这一步了。”
一个脸圆身胖的中年女人坐在屋中,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感慨道,语气全是惋惜,脸上却有几分刺探好戏的意思。
“表嫂,我们翡钰不是被休弃,是和离。”
谭母性子一向和软,此时脸上也难免流露出几分不悦。
这是她娘家表姑姑家的嫂子李氏,有个闺女许配给了陈家的表亲,和那仁济堂作假的刘账房是妯娌,跟陈家也是沾着亲带着故。
她原本不想见她,碍着亲戚的面子才迎进来,不想竟说出这等惹人嫌的话来,听得她直后悔让她进门。
“哦哦,是和离,”李氏点点头,面上全是敷衍之色,“都差不多嘛,都是没了婆家。”
“这怎么能一样呢,”谭母自然不愿听人这么说自己女儿,“他做了错事,是我们翡钰不想和他过了。”
“是翡钰不想过了啊,”李氏恍然似地点点头,但看神情丝毫没有相信的意思,“就因为那个女学生?”
谭翡钰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女学生”几个字,心中有些猜测,脚步顿了顿,还是迈了进去。
“表舅母,过年好。”
“翡钰啊,过年好,快过来坐,正和你娘说起你呢。”
李氏抬头瞧见谭翡钰,笑眯眯地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谭翡钰过去坐。
谭翡钰笑笑,还是坐到了谭母身边,与李氏隔了一个座位。
“表嫂,大过年的,咱们不说这些了。”
谭翡钰来了,谭母怕勾起女儿的伤心事,更不想提这些,李氏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对着谭翡钰开口。
“翡钰啊,不是表舅母说你,这男人纳妾算个什么事儿啊,你何必为这种事置气,还闹了个和离,这下可怎么收场。”
果然是在说她和离的事,谭翡钰向谭母递了个安慰的眼神,低头抿嘴一笑,才开口。
“表舅母这话如何说起,和离便是和离,已经断得清楚干净,还需谈何收场?”
“傻孩子,你这出嫁妇人,还能一直在家里呆着啊。”
李氏一副“你哪里懂”的样子。
“翡钰是我们家的女儿,她想在家里呆多久,便能在家里呆多久,这些表嫂便不必担心了。”
谭母的语气冷硬了不少,原本脸上一直维持的客气的笑,也淡去大半。
“表妹,咱们又不是外人,你在我面前还说什么气话,”李氏不以为然,“难道翡钰还真能一直不嫁人啊。”
“只要翡钰愿意,如何都行。”
谭母虽前几日还在忧心着谭翡钰的婚事,在李氏面前却坚决维护翡钰。
李氏笑了几声,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与那陈家还偶有来往,要不我去给你们说和说和?那陈家人是好说话的,说和一下说不定能再回去,这么好的女婿错过了多可惜。”
“不必了!”
谭父大步迈进堂屋,脸上全是冷色,眼睛重重盯着李氏,嘴上对谭母说道:
“怎么什么人都带进家里来,大过年的惹了晦气,刘二儿?刘二儿!送客!”
“表妹夫,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也是为了翡钰好。”
李氏见谭父一点面子也不留,脸上有些挂不住。
“慢走不送。”
谭父脸上不为所动,身子背过去,手指向门外的方向,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李氏。
门外的刘二儿听到声音,也一路小跑到了房中,对着李氏一抬手。
“李夫人,请。”
李氏纵是脸皮厚了些,此时也再坐不住,临走还不情不愿地嘟囔着。
“别不识好人心,没有陈家,你闺女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又不是未嫁的黄花大闺女了……”
“滚……滚!”
谭父脸上涌起沉沉的怒气,手也紧紧攥起,青筋突出,似是极力克制着自己。
李氏见他这副样子,不敢多呆,嘴上依旧念叨着,身下却加快了脚步,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谭翡钰根本顾不上李氏,快走几步到了谭父身边,一只手不停抚着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则淡去探他的脉象。
“爹爹,咱们说好的,不为这些人生气,你答应我的,不是吗?”
谭父依旧不说话,脉象也有些沉滞,谭翡钰更着急了。
“爹爹,她说的话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我不气,你也不气,好不好?”
迈出和离这一步,老家的流言蜚语便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并不在意,但她却怕爹爹娘亲因此受伤生气,更怕前世的那一幕重演。
她再也不想看到爹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的样子,再也不要看到娘亲哭红的双眼。
谭母面上也是难得显露的怒容,但看了看谭翡钰,还是上前来一起安抚着谭父。
“她爹,咱们不与这种小人置气,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谭父在母女二人的安慰下,神色逐渐缓和,谭翡钰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摸到脉象平缓下来,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