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3日下午五点二十三分，滨江大桥发生一起连环车祸，车祸已造成48人死亡、12人重伤。事故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之中——”
踏入十一月的江市天气转凉，雨水充沛。
乔栾撑着一把黑色大伞站在街道的尽头，雨水沿着伞顶顺着伞面淌入地面，由雨帘构造而成的模糊世界里路灯明明灭灭，闪着昏暗的光，将一道道迎面而来的人映得诡谲万分。右侧方巨大的电子屏幕播报着昨天傍晚的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混进落雨，在乔栾的耳边奇怪地放大又变小，最后变成了音调更为古怪的笑声。
青年低头，指腹在手机屏幕滑动，一边往老旧的小区走一边点进奇谈怪事论坛，熟练地发帖：【我的精神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神不会说谎：察觉自己可能精神分裂的第三天，我开始频繁出现幻听，街道电子屏的播报从温柔的女声变成诡异的怪笑，回到空寂无人的卧室仿佛有人在亲切地呼唤我的名字，这个世界开始变得不再真实。
附[音频.mp3]
你们听到了吗？
作为一个专业的江湖神棍，在奇谈怪事论坛发帖唬人是乔栾最近找到的乐趣。
奇谈怪事论坛开创至今已有十二年，但近三个月来所有回帖过千的帖子都来源于他。乔栾唬人唬得开心，论坛的其他同道中人也乐得掺和，只不过，今天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6l：草，我今天也一直幻听，我怀疑我可能也得精神分裂了。
52l：这两天确诊精神分裂的那么多？我表弟刚才给我发信息说走在路上看到鬼影了，哦，还说他们一群十个人全都看到了。我怀疑他脑子也有问题。
246l：你们这算什么？老子今天在海边玩，老听到有人在唱歌，要不是我兄弟发现不对劲及时抓住我，现在的我就是一具尸体。
333l：说起来，我朋友今天去游乐园玩过山车……中途好像过山车系统出了点问题，他们被吊在上面的时候，前排有个大哥奇奇怪怪地自言自语，然后摘下安全带跳下去了……听说摔成了肉泥。
乔栾收了伞，站在空荡荡的电梯内，电梯的灯光很暗，刻意调亮的屏幕将他的五官轮廓照至墙壁。身旁，伞尖的水滴滴答答淌入缝隙内，滴答一声掉入电梯梯箱之外，在漆黑之中从六楼坠入地面。
盯着帖子的几百条回复看了半晌，目光落至最新回复上，看清内容以后他微微扬了扬眉。
602l：今天下午江市滨江大桥连环车祸的新闻看到没？我跟我师父就车祸事故等一系列问题去采访了几个幸存者，结果每个人都神经兮兮地跟我们说，他们在车祸前听到了很诡异的笑声。
乔栾刷新帖子。
603l：楼上认真的？
604l：楼上说的是真的，相关部门上班的，最新得到的消息是车祸所涉及到的所有车辆，刹车片全都坏了——交通案件已经转成灵异事件了，我们部门的人已经傻了。
605l：604的老哥你最好是说真的。
606l：你说错了，你应该祈祷我在说谎。
788l：很好，这个帖子成功让我心凉，今晚不敢一个人睡了，有人想跟我一起睡觉吗？
叮咚——
仿佛铃铛撞击的声音猝然在乔栾的脑海中响起，他平静地走向开放式厨房弯腰接水。虽然他是个骗子，还喜欢在奇谈怪事博关注，不过今天这个帖子他也没有全然说谎。
最近三天，不管是清醒着的还是睡梦中，他都能听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仿佛有无数不知名的存在在他的耳边以晦涩难懂的语言叙述着一段又一段听不懂的往事。
但这一声铃铛撞击却是头一回。
【恭喜宿主成功迷惑十个普通人，现可开启d级幸运大转盘，进行抽奖。】
【恭喜宿主成功迷惑十个普通人，现可开启d级幸运大转盘，进行抽奖。】
【恭喜宿主成功迷惑十个普通人，现可开启d级幸运大转盘，进行抽奖。】
【…】
古怪的机械音仿若七八岁女童的音色将一句话重复了几十遍，接连不断，直至乔栾的眼前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转盘，转盘以花体英文字母d为底色，平分成八格，每一格中分别写着：嗅觉扩展、视觉扩展、听觉扩展、耐力开发、体力强化、防御强化、速度强化、反应增强。
而最下方，是一条提示：您已获得23次抽奖机会。
他沉默地盯着眼前这个转盘，幻听持续了三天，但幻觉还是头一次出现。颇感神奇地揉了揉眼皮，转身洗了把脸，重新将头转回来，所谓的幸运大转盘依旧存在。
乔栾：“……”
很少有人会不喜欢抽奖。
最起码，乔栾挺喜欢的。
幻觉始终没有消失，他便抬手在转盘中央的红色圆形按钮上点了一下。
长长的金色指针开始顺时针转动，带起一阵薄风，在乔栾的注视下一点点停下。
咔哒一声，指针轻轻颤动，停留在了[嗅觉扩展]一栏内。
没什么新鲜的。
于是他一次接着一次按动大转盘的红色按钮，每一次指针停留的位置都有所不同。乔栾再一次按下时，一行字浮现在幸运大转盘之上：[抱歉，您没有抽奖机会。]
随后，幸运大转盘的两侧如同玻璃被撞击一般，开始破碎。碎片蔓延至中央，从乔栾的瞳孔中逐渐化作虚无。
客厅内的一切重新回到乔栾的眼前。
他想，幻觉消失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朝着卧室走去时，耳边再次响起提示音：【宿主可查看个人面板】
乔栾没理会。
【宿主可查看个人面板。】
乔栾依旧没理会。
【宿主可查看个人面板！】
乔栾表情淡定地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解下衬衣的每一颗纽扣，衬衣被一点点拨开，露出白皙又肌理分明的胸膛和腰腹。
没当回事。
【宿主你他妈的能不能看看老子！！！】
乔栾走向浴室的步子一顿：“？”
…
十分钟后，乔栾坐在桌前，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目光落在正前方的面板上。和先前那个硕大的幸运大转盘有些相似，像全息投影，但却可以触摸。长方形的面板中央有三个横框，上面分别写着：使用说明、个人信息以及成神进度。
乔栾打开了使用说明：
亲爱的宿主，恭喜来到[伪装成神系统]页面。
星辰孕育神灵，异种逃离深渊，迷雾蔓延五洲，虚伪的和平被撕碎，你该何去何从？合理使用[伪装成神系统]，踏上成神的台阶，登临巅峰，这个世界将臣服于你脚下！
乔栾：“……”
好中二。
他继续往下看。
[伪装成神系统]使用守则：
1.成功迷惑（哄骗）十位普通人，可获得一次d级幸运大转盘抽奖机会。
2.成功迷惑（哄骗）十位异能者，可获得一次c级幸运大转盘抽奖机会。
3.成功迷惑（哄骗）十位异教徒，可获得一次b级幸运大转盘抽奖机会。
4.成功迷惑（哄骗）一只怪物，可获得一次a级幸运大转盘抽奖机会。
5.成功迷惑（哄骗）一位神明，可获得一次s级幸运大转盘抽奖机会。
以上守则所有解释权归本系统拥有^.^
乔栾想到刚才那个标记着d的幸运大转盘，再仔细看系统使用守则的第一条，恍然意识到这次好像真不是什么幻觉。根据第一条使用守则以及他进行的23次抽奖，可以反推出他成功哄骗了230个普通人。
……是那些使用奇谈怪事论坛的网友？
心中有了几分计算，乔栾退出了[使用说明]，点进[个人信息]
姓名：乔栾
性别：男
年龄：□
已获得能力：
嗅觉敏锐度+1
听觉敏锐度+2
耐力+6
防御+8
速度+2
反应+4
确实是他刚才23次抽奖抽到的能力。
乔栾盯着[防御+8]看了会儿，果断离开卧室重新走向了厨房。当他拿起水果刀抵上手掌的时候，他想，他的脑子可能也不太正常了。
手指用力将锋利的刀锋往掌心压去，想象中的伤痕并未出现，刀锋像是触及到了什么硬物一样发出难听的摩擦声。乔栾右手再度多用了几分力，这一次，掌心终于产生了痛觉。
所谓[防御+8]好像并不是玩笑。
所以，这个[伪装成神系统]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它所提到的【星辰孕育神灵，异种逃离深渊，迷雾蔓延五洲，虚伪的和平被撕碎】又是什么？
乔栾一下子想不明白，扔下刀回到浴室重新洗漱。
将干燥的毛巾随意顶在头上吸收黑发水分，他靠在床头，双腿交叠，垂眸滑动手机。他尝试着去网络上搜索相关内容，跳出来的是一款名为《旧日神明》的游戏。
乔栾对游戏并没有什么兴趣，也没听说过《旧日神明》的存在。
直到他再次打开奇谈怪事的论坛，看到了一个在短时间内被顶成hot的热帖：
【诸位真的没有察觉，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正是游戏《旧日神明》的开端吗？】
游戏达人：虽然很听着很离谱，但我作为《旧日神明》的忠实粉丝，还是想说说我的看法。《旧日神明》作为一款克系风格的游戏，主旨是在全面崩溃的世界里求生。
【星辰孕育神灵，异种逃离深渊，迷雾蔓延五洲，虚伪的和平被撕碎，你该何去何从？】→这是游戏的宣传广告词，也是最初设定的游戏背景。
和平、健康的世界从人类听到奇怪的呓语开始变得不正常。
按照游戏的设定，11月3日下午五点二十三分，位于滨江大桥的所有车辆在同一时间出现刹车片失灵的问题，造成损失惨重的连环车祸。
11月4日凌晨三点整，有十三人于长唐山相约跳崖。
11月5日，五洲各国的各类精密设备陆续捕捉到奇怪的生物。
11月6日，世界尽头出现的诡异迷雾将会蔓延至整个五洲。
现在呓语和车祸都已经完全符合现实，我在等明天凌晨的长唐山新闻。
3l：握草？？？？
6l：看了楼主的帖子，特地去搜了下《旧日神明》这款游戏，竟然显示停止下载。
12l：有没有玩过《旧日神明》的其他兄弟来发表一下看法？
22l：《旧日神明》玩家，达人哥说的没问题。
63l：同玩家，本来没多想，但看达人哥这么一分析，人已经麻了，游戏降临现实的小说剧情已经在脑子里来回乱窜。并且，如果后续真的对上了……我建议各位能死还是早点死吧：d
78l：关注我，我今晚夜探长唐山，某音全程直播。
86l：靠78楼老哥了，等直播。
1003l：等直播。
…
与论坛的大部分人不同，在经历过[伪装成神系统]以后，乔栾对[游戏达人]的这个帖子已经信了90%。
不过，他晚上没什么事，便特地下载了软件，找到了78楼的账号。头像显示账号已在直播中，乔栾点进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头发微卷，胡须过长，扎成了一个小揪揪，长相看上去很有艺术气息。
此刻他在昏暗的光线内面向镜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二分，距离游戏达人所说的相约跳崖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我之前爬过长唐山，两个小时足够了。对了，再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张晨和徐茂，是我直播间的榜一和榜二，各位可以帮忙点个关注。”
说完，三人背着直播设备便朝着长唐山山顶而去。
夜晚登山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长唐山有部分山路十分原始，格外难走，再加上夜行生物的现身，光线极差的直播间总能听到几声克制的低呼。
乔栾专注地观察78楼这位叫做徐正业的哥们的脸部表情，看得不算真切，但他所有的面部表情都十分真实。
三人爬了一个半小时，直播间的人数已经从一千人减少到两百多人，很多人都没有足够的耐心，觉得看人爬山实在无聊又没劲，便先离开，等到三点左右再回到直播间。
乔栾看了半天，有些疲懒地打了个哈欠，然而就在张嘴的一刹那，他忽然眯了眯眼睛。手机凑近脸部，他的视线停留在徐正业的脸上，徐正业的嘴唇翕动，像是在无声地说话。
……也可能是自言自语鼓励自己。
山路艰难，说好的两个小时最终成了两个半小时。艰难爬到长塘山山顶，徐正业三人累得摊到在地上，张晨将机子架好，放上灯，借着灯光在周围转了一圈，皱了皱眉：“没看到有其他人啊？”
话刚说完，便听见远处有人打招呼：“嘿，哥们！”
张晨三人望过去，发现来的四人竟然也带着装备。
徐正业震惊地问：“你们不会也是来直播跳崖的吧？”
为首的男人挑眉：“你们也是啊？”
徐正业耸耸肩膀，有点好笑：“很显然。”
[笑死，搞半天这么多来直播凑热闹的？]
[别急，等会儿还有几个直播的呢。]
[对对对，我刚在某手刷视频的时候也看到了两个长唐山的直播间。]
时间逼近两点五十八分。
山顶的风呼号着，将所有树木吹得飒飒作响，宛若鬼神的低语。徐正业明显感觉到山顶的气温开始下降，裸露在外侧的脸像是贴上了冰块一样，寒意不止刺痛皮肤，更顺着皮肤一点点没入血管之中，试图将流动的血液冻住。
他张了张嘴，呼出一口白气，回头去看自己的同伴，两人蜷缩在一起打瞌睡。他收回目光，问另外蹲守的人：“你们冷不冷？”
风声吹散了不远处的回应。
徐正业也没当回事，搓着手取暖，将视线放在手机屏幕上看弹幕。
[两点五十九分了，也没看到跳崖的人啊。看来那个《旧日神明》的帖子果然是骗人的]
[淦，白熬夜！]
[我怎么会相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我真的脑子有问题]
[散了散了，睡觉去了。]
[主播也别走了，长唐山的日出还是挺好看的，建议看个日出再走，也不算白来一趟。]
徐正业笑了一下，正欲应和，目光却死死凝在了最上方的一条弹幕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相约跳崖的是你们这群主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