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051.
人影从黑暗中缓缓退却, 屋内只留下黑巢一人。微弱的灯光照亮他半张脸以及英挺的五官，他的视线落在角落的位置，眼眸微微眯起。
他不是异能者, 而是异教徒。
成为异教徒纯粹是为了活命，他组建起[游牧人]以后遭遇的针对不比以前少，尤其是[猎人]的陈勇、莫宗平与他本来就有仇。双方在《旧日神明》降临之前便频繁因为斗殴而进派出所，眼下秩序崩溃，恩怨情仇都能了结。
但很快，黑巢便意识到了自身存在的问题——
他成为异教徒之后诚然可以通过指使深渊怪物而逼迫陈勇、莫宗平, 在数次争端中获得胜利，假以时日便可将人彻底踩在脚下报仇。但成为异教徒却远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 他所信奉的怪物将他当做奴仆, 一个不注意便要承受对方的怒火, 完全可以说是将脑袋挂在裤腰上过日子。
他亲眼看过同为异教徒的人类同伴只因为经受刺激时呼吸声大了点便被掏空了五脏六腑。
深渊怪物说到底都是畜生，就算它们有些拥有自我意识拥有与人类相差不大的智商又如何？
所以……他不可能将自己的后半辈子寄托在深渊怪物的身上。如果有机会，他必须彻底摆脱异教徒的身份。而就在他的想法从心底浮现起的时候，他在基地的下方发现了神明遗迹, 并且，詹少宁出现了。
这位自称是邪神戈斯信徒的年轻男人总是以一副癫狂又神经质的模样现身, 但每一次开口都能正中他心中所想，将他心底最深的欲望牵扯出来。
揉了揉酸疼的眉心, 黑巢缓缓起身推开了门, 沿着走道没走两步就瞧见了一道矮小的人影, 聂囚从黑暗中走来，见到老大略有几分意外, 眉眼微垂，喊了一声：“老大。”
黑巢嗯了一声, 索性拉着人往前继续走：“怎么还没休息？”
“刚刚有两个前来投靠的异能者，我把他们送到老四那边去了。”
“又来了两个？”
“嗯，看样子像是被仇家追杀逃过来的。”聂囚如实告知，“等老四那边弄好了就可以确认能否让他们加入探索神明遗迹的任务了。”
“这事交给你我很放心。不过……神明遗迹危险重重，能多招几个就找几个，只要身份本质没什么问题，以前的遭遇不必多管。”
毕竟——
神明遗迹的存在暂且还瞒着他所信奉的深渊怪物，他也无法将探索神明遗迹的任务交给对方赋予的怪物奴仆。但要靠他本人进入神明遗迹，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因此，异能者成了最好的牺牲选择。
聂囚对黑巢的想法虽不至于明明白白，但也能窥探到一二分，他点头应下，沉声道：“您放心，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
…
狭窄的屋内。
乔栾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黑袍，但完全不复最初进来时的模样，反倒是相当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搭于小茶几，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虞长林抹了把脸，一直以来的笑脸此刻半点也笑不出来：“你那个七十二变的异能为什么只能变你自己？”
而他只能用划烂自己的脸来遮挡原有的面貌。
“这你得问那只深渊怪物，又不是我自己的异能。”乔栾慢条斯理地开口，但目光落在那张还在渗血的脸上，心中对虞长林的看法又多了些。
虞长林和阎风都是第一洲12号基地的成员，两人在第五洲可能没什么名声，但在第一洲，那张脸确实也能当通行证了，尤其是虞长林这位暗影小队的队长。所以当阎风因为与聂囚对战过而无法现身时，虞长林为了以防万一，竟是直接让阎风拿刀将脸刮了。
用虞长林的话说，现在不比以前，刮一刮脸顶多就是此时此刻疼一疼，至于‘英俊的相貌’到时候请刘老略微一出手就可以恢复。
乔栾下意识抹了下自己的脸，不由得在心底轻啧了一声。
随后心神都落在原先的问题上，他捧着下巴说：“你们基地那位全知神的信徒确实有点水平。”
那瓶歌姬的血带得刚刚好。
在此刻面对断腿男人的记忆搜索时起到了绝佳的作用，他轻易便用声音蛊惑了对方，直到此刻男人的眼眸还像是泛着一层若隐若现的迷雾。
其实最初得到这个异能时，乔栾是觉得有些像[言出法随]的，但细细想来，差别还是很大。
后者强硬地赋予命令，前者的蛊惑却无声无息。
“就是小气了点——”乔栾扬眉，“完全可以多带点有用的深渊怪物的血来。”
虞长林撇撇嘴：“人家只是信徒，不是神，有些事情能办到已经很厉害了。 ”
更何况……
他眸光微闪，没再多说，而是转头看向了对面的断腿男人，指着他问乔栾：“他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D级的异能者而已。”
哪里抗得过A级的蛊惑。
等聂囚再次回到这件屋子时，屋内只有断腿男人。聂囚的目光环视一圈四周，随口一问：“他们俩没问题？”
“没，落单的异能者，个矮的那个有个抢了他老婆的仇人，本来打算去找人算账的，结果没想到那人现在加入了1号基地，算账没算成，还被弄成了这副模样。”
聂囚：“……没用的蠢货。”
随即想起1号基地，他扯了扯唇。
要不是眼下他们有正事要忙，对方怂恿第一洲那蠢蛋来找他们麻烦一事，他必然要好好回报。
老四没注意聂囚的脸色，只是继续道：“我让人把他们安排在西区了，对了，这是他们的具体资料，你看看。”
聂囚将纸张在桌面摊平。
木易，二十七，C级异能者，能力为元素之盾。
余剑，三十二，D级异能者，能力为空间传送。
D级和C级的异能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1号基地那个指挥官也就是个C级的异能者吧？以这两人的等级，不说可以在1号基地横行霸道，也不至于被搞成这副模样。
他蹙了蹙眉，低头再看，当看到所谓元素之盾的详细解释时，眼角微微抽了抽，难怪呢，搞半天这异能还是特定针对水元素异能者的，但据他所知，1号基地的水元素异能者找不出半个。
这不就相当于废物一个么？
再一想余剑的空间传送……能逃出来确实也算运气好了。
他翻了个白眼，对老四道：“不必再理会他们了。”
“知道了。”
转身离开时，聂囚看了眼老四的腿，眉心皱得厉害。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运气不够好，这几天时间内他们[游牧人]招收了不算少的异能者，但没有一个是治愈系的。这也就导致老四的腿始终无法复原。
真是可惜了。
…
老四给乔栾和虞长林安排的住所在整个堡垒的西区，这里看上去有点荒凉，走在路上还能时不时听到野兽的吼叫。乔栾偏头看了眼一旁带领他们的[游牧人]成员，正欲开口，却陡然瞧见前方的阴暗处有奇形怪状的影子，紧接着窸窸窣窣的怪异声音在耳边如同蚂蚁爬行一般响起。
莫名地，就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乔栾从那怪相中收回目光便瞧见带领他们二人的成员抿着唇面色微白，但却什么也没说，只冲他们招招手，示意快点走。
跟上对方的步伐，乔栾和虞长林对视，途径那个角落时，视线同时转过去。
这一转，就看到了恶心得令人反胃的一幕。
一只类人形的深渊怪物身高两米朝上，身上覆盖着鳞片，手臂宛若尖刀，而此刻尖刀刺穿一具人类尸体，正弯腰匍匐在尸体之上尽情地啃食。嘴巴张开时尖锐的牙齿在微弱的灯光下散发着锋芒，撕扯生肉的声音刺耳，从耳中钻入心底，令人毛骨悚然。
乔栾：“……”
虞长林：“……”
后者忍了忍，没忍住，直接呕出了一声。
这点声音夹杂在深渊怪物进食的声音里显得异常突出，那原本正享用美食的怪物缓缓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抬起了头。狭窄的头颅没有头发，头顶长着古怪的角，鳞片没有覆盖住全脸，但脸上只有一只生长在正中心的眼睛，眼睛下方没有鼻子而有几乎横穿下脸的嘴。
此刻，对上虞长林的眼睛，它像是对虞长林的厌恶有所察觉，忽然张开嘴呲了呲。
虞长林：“……”
他看到了夹在怪物牙齿缝隙中的人体碎肉，差点又呕出来。
好在那位[游牧人]成员的动作快，一把抓住虞长林的手臂将人一拽，强行拎着他远离了是非之地。等到那骇人的注视和细碎的咀嚼声消失，对方才回头看虞长林乔栾，他的脸色称不上好，但还在尽职尽责地告诫两人：“以后遇上这样的场景趁早走，养在基地内部的深渊怪物没什么智商，只知道进食，要是你们俩一不小心被吃了，可不关我的事。”
虞长林闻言脸色就变了，当即道：“加入你们组织之前，也没说你们组织还丧心病狂地养了深渊怪物啊！”
成员闻言嗤笑一声：“我们老大是异教徒，他不养深渊怪物，养你吗？”
也没管虞长林在听到‘异教徒’二字是什么反应，继续说：“只要你们别在这里瞎搞，什么事都不会有。刚才那具尸体是别的组织找我们麻烦时丢下的，本来就是B336的口粮。”
虞长林：“但是——”
他有心还想说什么，但成员已经不想浪费时间在这儿，将他们带进一间略显阴暗的房间以后就离开了。
见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眼瞳视野范围之内，虞长林顿时嫌弃地撇嘴：“他们搞毛啊，怎么每个房子都阴恻恻的，有能力造堡垒，没能力多装两个灯吗？”
没想到虞长林的关注点在这儿，乔栾意味不明地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真的被那深渊怪物吃人恶心到了。”
虞长林一屁股坐在石床上，想起刚才的场景，隐约觉得胃部又开始作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恶心也确实恶心到了。”
虽然《旧日神明》降临至今他杀死的深渊怪物不在少数，见识过深渊怪物撕碎人类的画面也不在少数，但每次见到这种画面依旧有种胃酸翻涌的恶心感。虞长林觉得这是人类的基本反应……就算遇到有人生吃家禽他都觉得恶心，何况是生吃人类。
倒是乔栾——
“我觉得你看上去太淡定了。”
“淡定吗？没有吧。”他回想那画面，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得亏B250改掉了他的坏习惯，改为吃泡椒凤爪了。
不然，怪恶心的。
…
虞长林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确保房间内没有任何监控以后，才大大咧咧地躺下，随即问乔栾：“你对异教徒了解多少？”
乔栾实话实说：“不了解，这大概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异教徒。”
然后反问：“虞队长见多识广，不如说来听听？”
虞长林心道怎么好端端的就给他戴高帽？
不过对于异教徒他确实有点了解。
“还是挺早之前了，12号基地辖区内遇到过一个，脑子已经不太正常了，带着十多只B级深渊怪物在辖区内横行霸道，杀了不少人。基地得知他的存在以后，废了不少力气杀了他。但没想到他的死亡引起了他背后信奉的那只深渊怪物的注意，那深渊怪物来找我们麻烦了。”
“然后呢。”
“A级深渊怪物诶，我们这群小队长肯定干不过，最后是阎轶亲自动手杀的。”
乔栾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容都变得真实深切不少：“虞队长。”
温和的声音宛若春夜里的细雨，却生生令感受过歌姬蛊惑异能威力的虞长林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按住抽搐的眼角，眯起眼：“你干嘛突然这个语气？”
“只是想问虞队长一个问题而已。”
“……你说。”
“斩杀A级深渊怪物以后你们有没有对这只深渊怪物进行研究？知道深渊怪物和奴仆之间的契约是怎么回事吗？”
“你怎么想着知道这个？”虞长林觉得奇怪，随即又道，“我听阎风说过你可以召唤深渊怪物，俩本质不是差不多吗？”
“不一样。”
对于疑问，乔栾只给出这三个字的回复，虞长林便只能撇撇嘴，然后冲乔栾露出遗憾的表情：“那你别想了，我们的科研人员尝试过研究深渊怪物与异教徒之间的契约，但什么也没有研究出来。”
乔栾啧了一声，面上的温和消失殆尽。
虞长林：“不是，你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乔栾闻言只道：“不然呢，人家卖笑能挣点好处，你看我挣到了吗？”
虞长林：“……”
感到遗憾的乔栾拽下身上的宽松黑袍躺上了床，对虞长林说了句“早点休息”便安心闭上了眼睛。虞长林摸了下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也转身闭上了眼睛。
接下去的两天，整个[游牧人]的组织都十分安静，乔栾和虞长林也十分识相，没怎么出门。只有乔栾中途去找了聂囚要了点纱布绷带和消毒的药膏将虞长林的脸裹了起来。因为近日[游牧人]门前路过的异能者数量增多，难保有看见虞长林那张斑驳的脸还能将他认出来的存在。
凡事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时间转眼来到三天后。
三天后的深夜，由组织老大黑巢下达命令，所有加入组织的异能者全部在北区的一片空地集合。并且，所有人都被收走了身上的通讯器、手机等一类可以同外界联系的物品。这一行为自然引起了异能者们的讨论，但聂囚一行态度坚定，更甚至从他们身后半隐半露出几只长相凶悍的深渊怪物，那低低的夹杂着威胁的低吼令所有人面色一僵。
乔栾和虞长林赶过去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场面。
聂囚冷声道：“收走你们的通讯器是无奈之举，等会我们老大就会告诉你们原因。但请放心，我们对你们没恶意，否则你们还能在这里生活那么多天？”
虽然聂囚的态度不怎么样，不过他说的话倒也是在理。
这几天日子里，[游牧人]对他们虽然不说有多好，但基本还过得去，就连吃饭想多加个鸡腿，也没问题，顶多遭受两个白眼。
“但我怎么觉得我进了个坑。”乔栾的身后有人低低嘀咕了一句，虞长林顺势偏头看去，瞧见一张年轻的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瘦的得跟猴一样，注意到虞长林的目光，将脸一抬，瞧见对方满脸的绷带，嘴角一抽，握草了一句，“哥你coser吗？”
虞长林：“……”
他翻白眼：“没见过脸受伤的啊？”
虽然态度不怎么好，但却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年轻人凑上来，笑眯眯地伸出手跟乔栾和虞长林握了握，随后做自我介绍：“你们好啊，初次见面，你们可以管我叫猴子，我是个D级异能者。你们呢？”
虞长林瞅他，半晌才说一句：“你这外号挺符合形象的。”
“过奖过奖。”
“那你叫我纱布就行。”
猴子：“……”
一旁的乔栾抬了抬眼皮，语气闲散淡定：“叫我黑袍。”
猴子：“……”
他正想说话，却发现漆黑的前方突然亮起了光。
远处，黑巢的身影被强势的黑暗以及微弱的灯光笼罩，勾出大片浓重的阴影，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他低沉的声音却清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诸位，关于收走通讯器一事，我现在就可以解释给你们听——这座堡垒之下，我们发现了一座神明遗迹，而现在，需要你们的加入，与我们一同对神明遗迹进行探索。诸位或许没听说过神明遗迹，但动动脑子想一想应该也知道神明遗迹的珍贵程度。所以，这事，你知我知，不必传播给其他人听，诸位觉得呢？”
神明遗迹？
四个字带着层层重音落在众人耳中，却更像是压在他们的心脏上。面面相觑间，黑巢的声音再度响起：“据我们调查所知，这座神明遗迹中还有未消散的神明神力以及神明法则。诸位如果知晓神明信徒的存在，便应该知道神明神力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东西……但神明法则更甚。”
黑巢的目光望过一张张充斥着震撼、惊讶的面孔，嘴角缓缓挑起弧度，一字一字道：“拥有神力顶多只是让你变得更厉害，但如果拥有神明法则——可以成神。”
哗——
最后二字宛若冷水掉进油锅，瞬间溅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虞长林也在同时扭头看向乔栾，没忍住问：“还有这种说法？真的假的？”
乔栾：“你问我？”
虞长林：“……”也是，乔栾怎么会知道，乔栾又没得到过所谓的神明法则。
他遗憾收回目光，却不知乔栾已经在心底开了口：“一知半解的神，过来发表一下意见。”
系统嘀嘀咕咕说着：【宿主你不要老是嘲讽我，这不利于我们之间的和谐相处。】
随后正儿八经回答问题：【确实有这种说法，但拥有神明法则成为神明没那么简单。在我的记忆中，只有普通人接触到神明法则却当场暴毙的例子。】
对于这个回答，乔栾倒不算意外。
毕竟，人与神之间隔着一座天堑，若真的那么好成神，这神还哪来的‘遥不可及’的说法？直接就满地跑了。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
来都来了。
自然要见识一下。
在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乔栾的心跳归于平稳，倒是不远处的几个异能者没忍住冲着黑巢开了口：“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按理说有所谓的神明遗迹，你们自己人去探一探不是更好吗？”
此话一出，顿时得到了其他人的点头赞成。
黑巢看向他，语气很平静：“因为我们能力不够，所以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个人认为这对于你们而言是一场绝对不会亏的探险，不是吗？”
率先开口询问的异能者听到这么一句，当场就冷笑了一声：“不亏？这明显是让我们拿命换机遇，哪里不亏了？”
能活到现在的人都不容易，好不容易坚持了那么久，自然不肯随随便便献出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谁知道那劳什子机缘能不能落到他们身上？
这跟末世以前公司老板画饼有什么区别？
更甚至老板画饼不会要命，但黑巢画的饼要命。
那人和自己的同伴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他抿了抿唇，当即上前一步开口：“我们不去。”
“不去？”黑巢似乎显得意外，他的半张脸从阴影中现身，声音不见起伏，问道，“确定吗？不去的话，[游牧人]可无法收留你们。”
“无所谓，我们可以走。”
他们最初选择加入[游牧人]当然也没觉得加入了以后能安心躺平，也知道肯定会接手各种各样的任务以此换取利益。但这一切不包括去那什么神明遗迹。
毕竟，一听就很危险，是连[游牧人]组织本身都无法确认安全所以才招人的存在。
“我们不会对外说这件事——”
话音还未落下，声音便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男人的身上，瞬间的沉默以后，只见宛若鱼线的银白丝线从对方的心脏中穿过，绷紧后在空气中微微争鸣，荡出几滴鲜红的血。
第52章 第 52 章
052.
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现场所有人。
乔栾懒倦的视线也重新被提起来转而看向远处的黑巢。对方往前走了两步彻底暴露在光线之下, 露出了一张接近五十岁、带着些许沧桑的脸来。虽然是普通人，但或许是前职业和[游牧人]老大的缘故，导致眸光锐利、夹着些许阴沉, 可以说气势很足。
被他这双骇人的眼睛扫过，再回想起刚才异能者被鱼线穿透心脏的一幕，其余的异能者们像是被堵住了喉咙，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虞长林偏头瞥了眼乔栾，后者眉梢微微扬起，表情却不动声色。
——对于黑巢的行为, 他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那异能者说是聪明，知晓趋利避害, 却没想过黑巢都已经将神明遗迹的存在告诉了他, 又怎么可能放任他离开。嘴里的一句‘不会告诉其他人’值几个钱？
鬼话说多了的乔栾最有发言权。
不过, 那根鱼线从哪儿而来倒是令乔栾很感兴趣，他目光隐晦地转了两圈，最终落在了黑巢右手边的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上。
恰逢此时，在这万籁寂静之中, 黑巢再次开口了。
这一次他的语气放缓了许多，然而有了前车之鉴, 众人依旧觉得浑身寒凉：“诸位理解一下，我黑巢向来不相信一个人嘴里的话能有多真。再者——拿命换机遇这话其实我是不太赞同的, 眼下这个世界如此混乱, 如果你不争, 等待你的就是慢性死亡不是吗？诸位D级异能者的身份放眼整个第五洲确实还算不错，可你们有没有想过, 在其他四洲，D级异能者根本入不了眼？”
“当然, 你也可以说你又不去其他四洲，可你怎么会知道其他四洲的高等级深渊怪物不会来这儿呢。”黑巢不紧不慢地尝试说服异能者，“所以，这次一次极好的晋升机会。”
“本来不想多介绍，但为了让大家都能够安心，那就再多说两句。”
话音落下，站在黑巢不远的男人上前一步，露出了一张模样古怪的面具，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而他的手中，勾着一根还翻涌着血珠的银线。
所有人都从这一幕认出来了对方正是刚刚一击穿透异能者心脏的罪魁祸首。
黑巢无视了异能者们惊疑不定的目光，拍了下男人的肩膀，笑吟吟道：“这位是神明的信徒，叫做詹少宁。诸位放心，他会一路护送我们的。我给诸位五分钟时间，大家好好考虑。”
考虑？
虞长林听到这两个字，无声地呸了一下。
说的好听，但留给这群异能者的不就只有一个选择吗？
要么跟他们一同进入神明遗迹，要么死。前者起码还有点生还可能，后者现在就要两眼一闭找祖宗去。但凡是个长脑子的都知道肯定得选择前者。
沉默间，猴子用手肘怼了怼乔栾，凑过去问：“黑袍哥，你怎么想？”
黑袍哥·乔栾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问他：“你打得过那个叫詹少宁的神明信徒吗？”
猴子顿时哈哈尬笑：“哥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乔栾：“那我能怎么想？”
猴子：“……”
两人的对话在此刻依旧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但毫无疑问，所有的异能者都是这番想法。众人相互对视，哪怕心中对黑巢和[游牧人]坑爹的行为恨得牙痒痒，但亲眼见识过那位神明信徒的杀人能力，他们也绝对不敢乱来。
黑巢见众人垂下眼眸，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即道：“想跟我们一同进入神明遗迹的去聂囚队长那，不想去的就留在原——”
话还没说完，虞长林便十分有眼力见地拉着乔栾往聂囚那边走。
聂囚看到两人的行为，一眼从虞长林满脸的绷带上认出对方的身份，眼底的嫌弃更重。
猴子见状，赶紧诶了一声，立马跟上。
走前还特地看了眼詹少宁，那张扭曲的人脸面具在微弱的灯光下散发着冷光，吓得他哆嗦一下，加快了脚步。
有了他们三人在前，深知掉进深坑已经离开无望的异能者们也只能咬咬牙跟上步伐。
不到一分钟时间，原本拥挤的大厅中便空无一人。
黑巢见到这一幕，十分满意。
那一招杀鸡儆猴，效果非常。
他转向聂囚所在的方向，脸上带起笑容，大概是因为心情好，听着连声音都染上了温和：“那么，接下来就请诸位和我们一同去见证全新的历史。”
…
黑巢口中的神明遗迹位于[游牧人]堡垒之下的地底。据说能发现神明遗迹纯粹是个意外，是其中一只深渊怪物在准备进食时，那人类竟然还没完全死透，趁深渊怪物不注意，拼着最后的力气蹿没影了。深渊怪物当场气急败坏，发疯毁坏堡垒之际，夸张的力道竟然一脚踩空了整个地面，露出了一条漆黑的、向下的走廊。
眼下，乔栾一行便围在漆黑的洞口向下凝望。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他们距离真正的洞口边缘还有些距离，但耳边却已经响起了洞内窸窸窣窣的回音。虞长林上前两步探头去看洞口，底下漆黑完全看不见半点光亮，深邃看不到底。虞长林盯着那抹黑色，瞳孔不知在何时已经从分明的黑白二色全部融成纯粹的黑，他的脊背再次向下弯曲，脚尖往洞口悄悄迈了一步。
就在这一刹那，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微凉的手指肌肤不经意触碰到虞长林的后颈，像是有冰冷的寒风没入皮肤之中，冻住了血管内流淌的血液，令他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猛地回头。
对上了乔栾那张伪装过的脸。
“怎……”
话头刚起，猴子便戳戳他的手臂，示意他看脚边。
虞长林低头，随后眼眸微微张开，呼吸都停滞了两秒。若说原本他和这个洞口的距离有一米，那么此时此刻他的半只脚已经踩在了洞口的边缘处，只要背后有人轻轻地推一把，他的整个身体就会坠下去。
想到这样的可能，虞长林的后背一下子就湿了。
“我淦，我根本没意识到走到了这边。”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像是找到了什么庇佑所似的，仅仅挨着乔栾没敢动。
猴子闻言当即便道：“我们就看到你神经兮兮地往前走，我拉了你一把还被你一手甩开了。”
旁边围观的几个异能者虽然没开口说话，但每个人深沉严肃的表情显然证实了猴子此话的真实性。
虞长林：“……草，好邪门。”
“邪门就对了，不然不就谁都可以进入神明遗迹了。”乔栾随口道，然后将视线转向了不远处正说着话的游牧人一行，慢条斯理道，“不过我个人觉得不用担心，他们肯定知道怎么下去。”
“为什么？”猴子好奇地问。
问完就被乔栾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一眼。
猴子：“……”
虽然乔栾什么都没说，但他觉得乔栾的这个眼神多少带着点鄙视。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吧？
在他还纠结于此事时，乔栾道：“不然他们是怎么确定这里是神明遗迹的？就凭一个黑漆漆的洞？”
猴子一拍大腿：“对哦！”
几人小声交谈之际，聂囚开道而来，与之一块的是极其浓郁的血腥味，虞长林一行立刻向后退了几步，让开了一条足够聂囚走过的小道。随后，几人的视线便都落在了聂囚身后的几个游牧人成员身上。准确的来说，是被他们提在手中的麻袋——
看上去很沉重的袋子，浅咖色，但里面却晕出了一团一团的深色印记。
在场的异能者们都是见过血的，这气味一闻，目光一瞧便意识到麻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人的目光扫过周围，在同伴的耳边小声说：“刚才那几个出头说要离开的异能者都不见了。”
虞长林凭借着优越的听力听到这句话，目光瞬间凝在了那几个口袋上。他皱了皱眉，但没有多余的动作，只目睹了全程。
聂囚冲身后几人挥挥手，几人便将整个漆黑的洞口全部占据，每个人手腕微微抬起，那装着东西的麻袋便咕噜一声丢进了漆黑的洞里。
聂囚适时开口：“这是下去的唯一办法，只有喂给这扇门足够的口粮，才会出现台阶。”
……有点奇怪的说法。
人类于深渊怪物是口粮这种说法乔栾倒是很常听到，但一扇门……他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去看漆黑的洞。从第一个麻袋被扔进去到现在起码有两分钟时间，可令人震惊的是，里面竟然完全没有传出重物坠地的碰撞声。
要么，这条延伸进入地底的通道长度无法预估，要么，正如聂囚所说，在下坠的半路被吃掉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与众不同。
乔栾隐藏在长袍内的手指微微蜷缩，轻点长腿，似在思考。
等待了将近五分钟，在所有人的瞩目中，这个黑漆漆的洞终于有了变化。漆黑之中像是多了一缕直射而出的光，倏然穿破黑暗，刺向了洞口，但很快白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从洞口蔓延而下的雪白台阶。
聂囚早已有所准备地拿起了一盏油灯。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我们就该下去了。”聂囚看向身后的这批异能者。
没有人吭声，但聂囚也不在意，主动沿着通往下方的台阶而去，乔栾和虞长林对视一眼，两人位于异能者的中间不紧不慢地跟着前方的人。进入了洞内，走在台阶，却有种如履平地之感，也不知道沿着这没有尽头的台阶走了多久，前方突然传出了一滴很清亮的水珠落地声，紧接着聂囚道：“我们到了。”
聂囚的身后站着游牧人的老大黑巢以及神明信徒詹少宁。
乔栾凭借着人与人站位间的缝隙窥探到了被人群堵住的前方，竟然是一道门。但诡异的是，这扇门的具体大小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无法露出全部身影，于是聂囚便喊了一位异能者的名字，那异能者民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伸出了手，火苗从他的指尖一路跌落到地面的每个角落，但在异能者的控制下却完全没有蔓延开来的意思，只照亮了这扇大门。
“这——”
猴子站在乔栾身侧，发出惊叹。
一扇没有顶的漆黑石门就此坐落在所有人的正前方，火苗缭绕之下印出了石门上绘着的怪异花纹。看到这些花纹的瞬间，乔栾的脑海中冒出了司正的模样，这位神使的脸上、手臂肌肤都是类似的纹路。
“这门要怎么开？不会还要死几个人吧？”人群中突兀地冒出一句略带嘲讽的话来，聂囚闻言却并未生气，而是道，“根据记载，这座藏于地下的神明遗迹本体其实是一座神庙，想要打开神庙的大门再简单不过……只要各位对神明足够虔诚就可以。”
虞长林：“……”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傻逼蠢话？
什么叫神明足够虔诚就可以？他倒是想虔诚，但他连这神庙里供奉的是哪位神明都不知道。
虞长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但下一秒一股剧痛从心脏中蔓延开来，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浑身一僵，他猛地抬头看去，竟是看到所有的异能者都在瞬间变得脸色煞白，其中有人猝然倒地，捂着心口的位置，浑身抽搐，仅仅几秒钟时间便身体僵硬，没了动静。
握草？
不等虞长林从这怪异现象中回过神来，便察觉到心头的疼痛更加剧烈了，他三两下拽下了衣服，见心口一点红点，心头的鲜血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突破表层的皮肤在空中摇摇晃晃，最后啪嗒一下黏在了石门的花纹缝隙中。
虞长林：“？！”
发生了什么？
他扭头去看乔栾和猴子，见两人此刻的模样与他大差不差。甚至于不止他们二人，就连游牧人的成员都是如此情况。从每个人心口蔓延而出的鲜血覆盖了大部分的缝隙，却始终没有将整扇门都填满。见到这一幕，黑巢和聂囚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怎么会——
最初他们游牧人成员单独下来时，总共才十个人。从这十个人心口剜出的血填补到缝隙中，也是如此位置就好似溪流停下了流淌，不动了。他们以为是血液数量太少，甚至牺牲了一个成员，将他身上所有的血都填补上去，但依旧没用。
于是，他们猜测要彻底填满这些诡异的花纹路径和血的量没有关系，或许问题出现在人数上。
但如今多了四十几个人，怎么还停留在原先的位置？
就在黑巢迟疑着是否需要再多杀几人尝试开门时，地面开始发出可怕的震动，一道又一道古怪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的呓语开始在每个异能者的耳边响起。乔栾的耳边同样，声音穿透他的脑海，漆黑深邃的眼眸深处开始浮起暗淡的星光，数十秒之后，坐落在他眼瞳中的石门开始沿着纹路一点点破碎，轰然一声炸开以后，三条不见尽头的宽敞通道骤然出现。
“门开了！”黑巢的眼中迸发出惊喜，随后扭头看向身侧戴着面具的詹少宁，“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詹少宁：“选一条路，前往神庙正中央。”
“那我们该选哪一条？”
“不知道。”詹少宁给出了个令黑巢表情都有些狰狞的回答。
几分钟的思考时间之后，黑巢决定将整个队伍兵分三路，聂囚带一队，他和詹少宁带一队，另外一个游牧人组织的成员带一队。
虞长林本来要跟着聂囚走，但脚步刚动就被乔栾拽了一下。
“走这边。”乔栾抬起下巴指向黑巢和詹少宁，虞长林顿了一秒立刻往他身边一站，心道也是，虽然黑巢本人只是个普通人，但詹少宁却是个神明信徒，若是遇到特殊情况，这位信徒指不定能保他们一条命呢。
但两人的想法美好，其他人也这么想。这也就导致詹少宁身后的人数颇多，三个队伍的人数分布并不均匀。
聂囚看到这一幕，眸光暗了暗 ，旋即主动起身点了几个人跟着自己，恰好，点到了乔栾、虞长林以及猴子 。
虞长林：“……淦。”
猴子也满脸怨气，但碍于聂囚望过来时阴骘的眼神，愣是一句话不敢多说。
唯独乔栾表情平静地拍拍两人的肩膀，适应良好：“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其相信那位神明信徒的能力，倒不如将希望寄托于运气。”
虞长林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运气好？”
乔栾眨了下眼睛。
实不相瞒，就在刚刚，他拿出了[命运骰子]扔了一圈，但呈现在最上方的却是黑色的厄运一面。这足以证明他们跟随聂囚前往的那条道并不安全。但没办法，他俩既然不想暴露身份，便只能硬着头皮随聂囚一同往前。
他心态良好地安抚虞长林：“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运气不好，也不一定会有事。”
虞长林：“……你这话我是一点都不敢信。”
但诚如乔栾所想，他们没有办法拒绝。虞长林吐槽完毕以后只能假装冷静地跟在聂囚的身后。
他们选择的是最左边的道路，一脚跨上道路中央，一种离奇的失重感便从脚底很快浸透到全身，但很快感觉消散，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聂囚抬眸看向阴暗的前方，却未发现视线逐渐开始失焦，且耳边再度响起了古怪的呓语，等反应过来时，他才惊觉自己的身边已空空如也，那些跟随他的异能者，竟然一个都不见了。
与此同时，猴子呆滞地看着周围的空地，瞳孔里染上几分惊恐：“我曹，黑袍哥，他们人呢？”
乔栾扫视周围，路还是那条路，但路上的人只剩下了自己与猴子，就连虞长林都不见踪影。他眉心微蹙，但想到虞长林好歹是个基地队长，身上还有不少A级深渊怪物的能力，担忧渐消。他偏头看向猴子，耸肩：“很显然，没了。”
随后也没管猴子，而是抬步往前走。
但没走两步，前方又出现了两条路。
“一人选一条怎么样？”乔栾问猴子。
猴子：“……我不能跟你走吗？”
“这好像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乔栾道。
“但我还是觉得我们两个一起行动比较好，就算路上遇到了困难还能商量商量呢。”猴子没脸没皮地一把抓住乔栾的衣袖，眼露哀求，“求求了黑袍哥，你别放我一个人去那里，我还想活着出去呢！”
“你未免也太高看我这个C级异能者了，”乔栾瞥他，“就算你跟着我，也不见得我俩能活。”
“但总比一个人好一点吧。”
两人对视半晌，到底还是乔栾退后一步：“那就一起走吧。”
“那我们走哪一条？”
“你觉得呢？”
猴子：“……”
这种选择题真要命。
他迟疑了半晌，手指在两条路前戳了半天，最后依靠点兵点将点到了右侧的路。乔栾见状，掌心露出一颗长相古怪的骰子，往地上一扔。
“这是什么？”
“江湖骗子的手段之一。”乔栾随口解释，“类似占卜，看看这条路的运道怎么样。”
猴子哦了一声，眼睛也不眨地看着那颗只有两种颜色的骰子在地面滚了两圈。咕噜咕噜，骰子逐渐停下前行滚动的步伐，浓郁的黑色正面朝上。
猴子：“这是什么意思？”
乔栾：“意思就是你选的路还不错。”
猴子：“！？”
他眼中暴露出惊喜，正要开口说自己运气一向不错，就见乔栾转头走向了另一条路。
猴子：“……啊？”
乔栾冲他微微一笑：“但是我喜欢走另一条。”
无视了猴子一瞬间无语到极点的表情，乔栾迈步走向左侧的通道。从他站在那座石门前开始，无数的声音便不停地在他耳边响起，是极为晦涩难懂的语言，但奇怪的是，乔栾仅仅几秒后，乔栾便体会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们在说——
“有人来了。”
“我嗅到了令人厌恶的气味。”
“哦……有戈斯的臭味。”
“好香，我闻到了好香的味道。”
“好想尝尝。”
听到那句‘戈斯的臭味’时，乔栾的脑海中骤然出现了詹少宁的身影，黑巢向他们介绍詹少宁时，只说詹少宁是神明信徒，却并未提及詹少宁具体信奉的是哪位神明。但如今牵扯出了邪神戈斯，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眸色闪动，沉默无言地继续向前走。猴子跟在他的身后喋喋不休，总是能提起很多话题，用他的话来说，这里古怪得要命，当然要做点、说点其他的事情来撇开他的注意力。
“黑袍哥你今年几岁了？有对象吗？”猴子絮絮叨叨，“我以前找过一个女朋友，但我俩分手了。”
乔栾随口一句：“二十五，早婚。”
“你这么早就结婚了？那你老婆呢？”
“死了，没熬过迷雾。”
猴子张了张嘴，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顿时尴尬地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好在乔栾体贴地替他转移了话题：“你和你女朋友为什么分手？”
“哦，她嫌弃我脚臭。”
乔栾：“……那你离我远点，我也嫌你脚臭。”
猴子：“……”
两人走了许久，但前方依旧是未知的黑暗。乔栾身上没什么计时的东西，只能在心中询问系统。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他呼唤系统时，周围的一切陷入极度的寂静。
“系统？”
无人应答。
乔栾眸色微紧，想起命运骰子黑色朝上的那一平面，心中顿起不好的预感。
第53章 第 53 章
053.
时间在沉默中飞快地流逝, 但前方的路始终没有瞧见尽头。
乔栾心态稳定，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倒是一旁的猴子快被这黑暗、寂静与幽深的路逼疯了, 他有点烦躁但又因着是自己死皮赖脸跟在乔栾身后而强行忍耐。
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躁意。
几秒种之后，乔栾突然一把拽住了猴子的衣领，猴子前行的身体被迫停下便倏然感受到了一阵地动山摇。他面上的表情一紧，赶紧回头：“黑袍哥。”
乔栾没应声，目光落在前方。
几米开外, 平坦的漆黑地面忽然开裂，一块又一块的重石跌落, 并且开始不停地向两侧延伸。裂缝蔓延的速度极快, 眨眼间就裂到了乔栾和猴子的脚尖, 乔栾当即喊一声“跑”，转身飞奔。猴子见状，嘴里骂出一句脏话，憋红了一张脸拼了老命努力跟上乔栾的步伐。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 两人已经彻底被裂缝包围了。
四面八方而来的裂缝瞬间被撑开，从细细的一条无限扩大, 乔栾只感觉到脚下一松，整个人开始往下坠。
“握草！”
猴子抬手就想抓乔栾, 然而手还未触碰到乔栾的衣角, 自己也跟着一头栽了下去。
从下方而来的风呼啸着往上, 宛若刀子一般划过乔栾裸露在外的肌肤。他眯了眯眼，抬眸间瞧见另一侧几乎快被晃走的年轻人, 却什么也没做，任由身体无限下坠。
嘭！
身体接触到硬物的刹那, 乔栾的身体微微一侧，单手撑住硬物控制住了身体减缓了从高处砸落的力道，再任由身体沿着硬物滚下去。地面上似乎都是些细碎尖锐的石块，轻易便嵌入了身体皮肤，乔栾没动用黑甲的异能，简单加了几分防御力。
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时，抬头一看，猴子正趴在不远处的地上龇牙咧嘴，见到乔栾看过去，喊着：“痛死了。”
又口齿不清地问乔栾：“黑袍哥你没事吧？”
“没事，你呢？”
“还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乔栾闻言，像是随口一说：“那你身体素质挺好的，我还以为D级异能者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会摔成肉饼呢。”
猴子：“……”
默了一瞬，他摸摸鼻子，讪笑：“那可能是我运气好。”
没有理会猴子的回答，乔栾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他们掉落的地方，整体而言还是阴暗的环境，但两侧却有燃起的火苗勉强照亮了这片空间，这也就导致乔栾一抬头就看清楚了他最先掉落砸上的硬物是什么东西。
——一座石像。
巨大的石像完整坐落在这片区域内，大概是行走在岁月长河中的时间过长，导致石像的表皮有部分已经腐朽溃散。乔栾抬手在那块漆黑的角落用手指轻轻一蹭，石灰簌簌而下，粘了一手。
后退两步，视线将整个石像囊括在内，乔栾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座人形石像。
而且栩栩如生。
男性，长相眉眼看似普通，但漆黑的眼珠真实得像是会动一样，在乔栾注视它的时刻里，仿佛轻轻眨了一下。
……看错了吧？
他眯起眼再度观察起石像，但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也没见那眼珠子有任何的动静。
见状，乔栾便也没再多看。
收回了目光。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石像，难道它就是这个神明遗迹里面的神明？”猴子捂着腰走过来站在乔栾的身后学着乔栾原先的样子抬头注视石像。
“不清楚。”
他们对这座神明遗迹的了解太少，进入其中全靠冲动。
“在周围转一转，看看情况。”
“好。”
应下乔栾的要求，猴子很快转身在周围摸索起来。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他的一声惊呼：“黑袍哥，这里有扇门！”
门？
乔栾走过去，发现猴子正站在一块墙壁前。但随着他的手指抚摸上墙壁，柔软的指腹能轻易感知到缝隙的凸起与凹陷，乔栾沿着这条线一路往下，脑海中搜寻回忆着线条的走向，确实像大门的轮廓。只不过，有门，却没有开启的通道。
“我用脚踹踹看？”猴子试探着问。
“行啊。”
话一落，猴子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了石壁上。
几秒钟的沉默后，猴子默默将脚收了回来，十分抱歉地说了句：“不好意思，见笑了。”
是他高看自己的脚了。
乔栾似笑非笑瞥他一眼，手掌落在上面继续试探但掌心猝然疼痛，他皱眉，正欲将手掌收回，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吸附住了一般。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乔栾隐约觉得自己的掌心像是被开了一个小口，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体里，通过掌心的口子不停地向外流淌。
时间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在乔栾逐渐苍白的脸色、猴子震惊的眼神中，这扇看似漆黑且平平无奇的大门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类似星芒的纹路，并且被血液点亮，勾勒出六角星芒的鲜血在线条中宛若有生命一般汩汩流动着，从暗淡变得逐渐亮眼。
乔栾还未从这一出中回神，便发现手掌与石壁之间的强迫粘合力道猝然消失了。他迅速后退一步，垂眸去看自己的右手手掌，白皙如玉的掌心间，完全不是想象中的豁口，而是一条细窄的红线。
仅此而已。
且在乔栾的注视中，红线长度逐渐减小，在短短几秒内便消失不见。
乔栾：“……”
神经兮兮的。
他没管手，转而去看面前这座星芒闪烁的大门，轰隆轰隆的震动声悄然响起，门缝周围开始散落碎石，乔栾和猴子同时后退一步，就见大门咔啦两声逐渐转动、开启。
“门开了！”猴子还沉浸在那血色的星芒中，回过神又瞧见这一幕愈发觉得自己没跟错人，他双目炯炯有神几近热切地注视着乔栾修长的背影，迫不及待地跨过门框而入。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一道黑影袭来，他瞳孔微睁开，猛地后退一步，但没来得及，那黑影嘭一声，好死不死砸在猴子的身体，直接将他给掀翻在地上。
“我淦……好疼！”趴在地上的猴子吐出一口气，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而正巧砸在猴子身上，从眩晕中回过神来的男人却乐了。
虞长林一抬头就是乔栾那张伪装过后普普通通的脸，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这张脸能帅到这种份上。用力拍了下身下的坐垫，虞长林心情愉悦地夸了一句：“好小子，不愧是年轻人，身强体壮，辛苦了哈。”
随后灵活地脚尖踩地爬起来，一把搂住乔栾，简直眼泪汪汪：“我一回头发现你们不见了的时候慌得我找不到东南西北，没想到我命不该绝，让我在这里遇到你们了。”
“命不该绝？”乔栾的目光扫过他的衣服，看着确实扑了层灰似的，脏兮兮的。
但视线扫虞长林脸上干净的纱布，他张嘴欲说，却被打断。
“纱布哥你的出场方式为什么这么奇特，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吗？”猴子捂着腰有气无力地发出了灵魂一问。
虞长林刚刚才露出笑容的脸顿时一片僵硬，随后扭头看到了身后。
乔栾和猴子同时望过去。
方才未察觉，但此刻地面的震动却变得无比清晰，一下一下，奇异地没能让三人身体跟着摇晃，倒是心脏砰砰砰开始重重跳动，仿佛连呼吸都被箍住了。
虞长林面色微白，拉住乔栾就往后撤：“别看了，被它逮到一脚就给我踩死了。”
“深渊怪物？”乔栾问。
虞长林已经拉着乔栾重新跨回了石门，顺道回答：“不是，是石像，超级大的石像。”
“石像？”猴子紧随其后惊讶出声，又着急问，“这石像会动？”
“会动算什么？它还会跑还会杀人呢！可怕得很！”
“那——”乔栾点了下虞长林的肩膀，“你要不往后看看？”
往后看？
看什么？
虞长林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很乖觉地将脑袋往后一转，视线瞬间被一片石像笼罩。他心中咯噔一声，脑袋一点一点往上移，仰着脖子看到了一张逐渐俯视下来的巨型石像脸。
那张脸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珠转动一圈，嘴角缓缓挑起了诡异又生硬的弧度。
虞长林：“我艹！”
乔栾也见到了这一幕，才惊觉原先那石像眼睛眨动并非自己的错觉。
惊讶间，更多的粉屑从石像的身上跌落，巨大的石像像人类一般轻轻甩了甩肩膀，撑着巨大的身体，迈步而来。
虞长林简直头皮炸开，催促乔栾：“快跑！”
三道身影宛若利箭在空旷的环境内穿梭，但奇异且令人震撼的是，那么庞大的石像竟然完全可以追上他们的速度！乔栾一回头便瞧见一只巨大的脚掌迎头而来，他面色微变，目光扫过被追得在地上乱滚乱爬的猴子，狭长的眼眸微眯起，C级瞬移技能让他眨眼消失在原地。
两座石像碰上面，但乔栾却消失不见，二者立马回头去找虞长林和猴子。
轰隆轰隆的声音接连不断，猴子仓皇躲过石像的攻击以后手忙脚乱地起身，却莫名地感觉到身上传来极其沉重的力道，仿佛要将他的脊椎都压断。他心中惊诧，来不及多想，正欲抬头去找乔栾和虞长林的位置，却陡然感觉到腰间一疼，见那石像不知何时已经弯腰一脚抵在了他的腰上。
随即，狠狠用力。
嘭得一声。
猴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一脚踹飞了出去，身体在空中呈抛物线飞了不知道多远，再因墙壁的阻挡而碰撞、滑落。
他的脸、胸口贴上冰冷的地面，撞击使得身体微微颤抖。
“猴子，当心！”远处传来惊呼，猴子迅速抬头，那本该距离他十万八千里的石像竟然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一脚踩了下来。
猴子面色一变，动作迅速地爬起来，一扭身体躲过。
转头又被另一座无声无息靠近的石像给一脚踹飞了。
猴子：“……”
见到这一幕的虞长林：“……”
什么意思？
虞长林看了看自己的四周，空旷、安全。索性一屁股坐下来，用力喘了几口气以后没心没肺地问：“它们是觉得猴子长得太丑了，所以想先干掉猴子是吗？”
说完，右手从兜里掏出根棒棒糖递给乔栾：“要不要补充点力气，等会儿低血糖。”
乔栾垂眸看了一眼他干干净净的手指，伸手接过，又说了声谢谢，拆开包装袋，甜腻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他也学着虞长林的模样坐在地上，观看着一场人和石像的追逐打斗。
猴子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眼角的余光扫到这一幕，眼睛都瞪大了：“你俩就这么看着我被打？”
虞长林无辜地眨眼，疑惑地反问：“不行吗？不是我说啊猴子，我们也就认识几个小时，又不是什么过命的兄弟，没好到有难同当的份上，你被打，我歇一口气，刚好。”
“？”
猴子咬牙切齿，扭头看向乔栾，大吼：“黑袍哥！”
乔栾掀了掀眼皮，嚼碎嘴里的棒棒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有点腿软。”
猴子：“……”
他一时无言，似被气得认命。
虞长林吃完棒棒糖，看了眼还在挣扎的猴子，用手肘怼了怼乔栾的手臂，吸引了对方的目光以后，轻悄悄的说了一句：“诶，要不我俩趁这个机会先跑路？这俩石像可不好对付，起码以我的能力，对付不了。你看我的手——”
乔栾定睛看去。
虞长林一直藏着的左手肿成了猪蹄。
“那石像拳头砸过来的时候我尝试下和它碰了碰，结果骨头当场碎光了。”虞长林解释， “虽然不知道它俩现在为什么盯着猴子不放，不过对我们来说是个绝佳的逃离机会，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忍痛的本事有点大。”牛头不对马嘴地调侃一句，乔栾毫不犹豫地起身，冲虞长林扬了扬眉。
后者见状，眼睛一亮。
一道传送阵法在乔栾和虞长林脚下亮起时，虞长林冲着远处喊道：“猴子，这里就拜托你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请你务必要活着离开神明遗迹！”
猴子听到动静看过去时，只看到两道虚影。
草！
…
乔栾的无尽传送所达范围不高，不过想要无声无息离开两具石像的视线范围也不难。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通道，此时此刻两人就站在通道一侧，身后是只隔了一道墙的怒吼。
虞长林再次戳戳乔栾，诶了一声：“我没记错的话，猴子是D级异能者吧？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厉害过头了？能在那两具石像下坚持那么久？”
乔栾闻言只笑了一声，随即唇角微微勾起：“他说鬼话你还真信啊。”
没有和虞长林讨论猴子的想法，乔栾看向面前的通道，问虞长林：“你从这儿来的？”
虞长林的视线转过去，环视观察了一圈四周，果断摇头：“不是，我过来的路虽然也是个通道，但通道周围有很多细碎的石块。”
这条通道干干净净，像是无人踏足过。
只是当他们绕过通道，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却令两人的心脏都紧了紧。
二十几具并不完整的尸体凌乱横陈在空旷的地带，浓郁的血腥味几乎将人熏得晕头转向。自认见过大场面的虞长林见状也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上前一步，手指掀起其中正面趴在地上的身体，一眼看清楚了那张不算眼熟但也并不陌生的脸。
“是新加入[游牧人]组织的异能者。”
将地上尸体全部正脸朝上，乔栾和虞长林发现，不止是异能者，甚至还有[游牧人]本身的成员，此刻躺在乔栾脚边，两条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强硬撕扯下来的尸体正属于黑巢和聂囚之外的带队人。
乔栾将一张张脸认真扫过，片刻才道：“不止是他这队的人，还有聂囚队伍里的。”
“也就是说他们曾经在这里碰过面？”
“大概吧。”
这种事情只有死去的人和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得一清二楚。
绕着空地转了两圈，虞长林发现了两扇门。和猴子的反应差不多，他抬眼就问乔栾：“我们走哪边？”
乔栾敛眸尝试着召唤命运骰子。虽然没有计时，但随着乔栾心念一动，一枚六面骰子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薄唇勾笑，他手微抬，命运骰子抛至高空又啪嗒落下，在地面滚动几圈，最后滚到了虞长林的脚边。
啪。
最后一次滚动结束，红色的一面朝上。
“这什么意思？”虞长林蹙眉。
乔栾弯腰捡起骰子，心情甚好：“意思就是你随便选，命运之神会眷顾你我。”
虞长林：“……”
他怎么那么不信邪呢。
但见乔栾面上眉眼含笑 ，似乎有种将万事掌控在手中的泰然自若感。
于是，手指点向右侧：“走这儿？”
“这儿就这儿。”乔栾先虞长林一步上前，沿着深邃漆黑的走道往前，虞长林见状赶紧加快了脚步追上他，视线瞥到他手里的骰子，好奇心没有消散，也不避讳什么，张嘴便问，“你这个骰子也是异能吗？”
“嗯。”乔栾见他感兴趣，解释道，“每五分钟可以进行一次投掷，如果黑色面朝上就证明接下去运势不行，红色朝上则反之。”
虞长林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我们刚才是红色面朝上，所以你才说随便选，命运之神会眷顾我们。”
“差不多。”
“果然是你，虽然不是异能者，但手段真多。”虞长林嘀咕两句，想去碰碰乔栾手里的骰子，却察觉到乔栾脚下步子猛地顿住，他眨眨眼问，“怎么了？不能碰？”
乔栾偏了下头，注视了他几秒，慢条斯理地收拢掌心：“建议别碰。”
虞长林：“小气！”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 ，又有一扇门出现在了乔栾和虞长林的面前。但这扇门却被打开了一条缝，虞长林眼眸微眯，迫不及待地上前，手掌抵在门板上将门彻底推开，入目的一切便印入了眼中。
是一座真正的神庙。
耀眼的白光之下，冲天而起十二根廊柱，白色的廊柱上方绘着黑色的诡异花纹。而被廊柱包围的正中央，是一座更为精致的巨型人像。乔栾的视线掠过时能轻易辨别出人像上方雕刻出来的衣服褶皱痕迹。那只垂落在一侧的右手，指骨修长、分明，白皙之上黑纹尽显。
然而等到乔栾的视线往上，却微怔。
那么精细的一座人像，每一丝线条都显得几近完美的人像，竟然没有脸。
简直不合常理。
“你们也来了？”
突兀的声音在乔栾的耳边响起，他转移目光，瞧见了站在角落中的几道人影——聂囚、黑巢、詹少宁以及几个还活着但看上去十分狼狈的异能者。
乔栾不动声色地上前，点头直言：“好不容易找到这儿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原以为黑巢不会开口多说，然而中年男人的眼中迸发出极致的热切，望着没有脸的人像，声音都在颤抖：“我们抵达了神明遗迹的终点，这座石像就是那位神明的神像。”
“神像？”乔栾心底讶异，问，“这座神像为什么没有脸。”
“神明萨洛特，外号诡谲者，从不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因此无人知晓祂的真实长相。《旧日神明》中记载，信徒为祂建造的所有神像，都没有五官。”
第54章 第 54 章
054.
乔栾的重点偏了一秒。
他也算翻阅过《旧日神明》玩家整合出来的所有资料, 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诡谲者]的名号。扭头看向手指摩挲下巴，端着沉思脸的虞长林，他扬起眉梢问：“诡谲者, 你认识吗？”
虞长林：“对你这么高看我，我感到很荣幸。不巧，鄙人恰好知道那么一点——”
虞长林那双没被纱布遮挡的眼睛向上注视着面前这座巨大的神像，意味不明地拖长了声音：“诡谲，意为奇异多变，祂之所以不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并非因为祂自己长得见不得人, 而是因为祂喜欢别人的脸。”
他说着，无声地冲乔栾张了张嘴, 嘴唇翕动间暴露了言语：就像你现在这样。
顶着别人的脸, 混在人群中, 试图得到最大化利益。
不过，诡谲者的大部分行为都是为了乐趣。
毕竟已是神明，利益于祂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乔栾的手抬起搭上虞长林的肩膀，宽大的黑色长袍袖子沿着引力往下坠去, 露出了一截白皙的皮肤。被那抹白晃了下眼睛，乔栾已向前迈了一步与虞长林并肩而立, 他声音尾调懒散，却透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调侃：“你们第一洲的资源就是不一样, 对神明了解还挺多。”
虞长林：“……还行吧。”
…
两人低声的交谈并未引起黑巢等人的关注, 黑巢的视线凝聚在神像上, 眼中的炙热更甚。
他的视野范围逐渐变得狭窄，周围的人影以及空旷的地段全部被排除在外, 聂囚的低声言语也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瞳孔中，那座巨大的神像似乎动了起来, 神明萨洛特的头颅微微往下，平白的脸部开始浮现五官。
粗犷眉眼下的青黑、皱纹，塌鼻，翘起死皮的嘴唇，杂乱的胡茬遍布。
赫然是一张与黑巢一模一样的脸。
“人类——”满含笑意的嗓音没入黑巢的耳中，像极了蛊惑，“你看，你的脸在我身上是如此合适。”
黑巢呆呆地看着祂。
白袍覆着萨洛特的身躯，神圣圣洁的光芒从头顶散落，愣是将他那张历经沧桑的脸也变得高贵了不少。
他控制不住内心如同浪潮奔涌而出的情绪，按着狂烈跳动的心脏，喃喃道：“是、是的。”
‘黑巢’扬起笑容，声音仿佛贴在黑巢的耳边，带着无尽的诱惑：“那么，你想成为我吗？”
“神明萨洛特已经陨落，残留在遗迹中的不过祂借用残余神力铸造而出的假象 。只要得到诡谲者的神明法则，你就成为下一位诡谲者，从此——”
“抛却人类的身份，成为高高在上的神明，抬手之间掌控所有人的生死。”
“你……想成为我吗？”
反复的询问彻底剥夺了黑巢的理智和思绪，他的眼前出现了[猎人]组织的陈勇和莫宗平，出现了自己所信奉的深渊怪物丑陋不堪的面容，仇恨以及生命的威胁无一不让他浑身颤栗。
他张开嘴，目光与‘黑巢’的眼睛对视，从对方眼中印出来的竟然并非此刻在神明遗迹中历经生死而显得狼狈的[游牧人]老大，而是强大无比的神明诡谲者黑巢。
脸上逐渐浮起灿烂到甚至癫狂的笑容 ，他疯狂地大笑出声，声音接近嘶吼：“想，当然想！”
声音爆发的一瞬间，站在黑巢身旁的聂囚陡然回神，当偏头瞧见黑巢此刻的模样时，他的瞳孔都没忍住震了震。
黑巢正双手抓着自己的脸，他的明明并不尖锐，但却生生刺进了额头的皮肉之中，随后，双手用力，在哈哈的大笑中揪着一点额头的皮，缓缓将整张脸皮剥离血肉，一点一点撕了下来。
“成为诡谲者的第一步，撕掉自己的脸……”
他喃喃自语，刺啦一声，整张脸皮被他甩到地上，再抬头时，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脸。
那几个跟随的异能者在猝不及防中见到这一幕，面色骤然一变，胃酸开始疯狂翻涌，恶心感扑面而来，齐齐扭过身体干呕。
开玩笑的吧，他们甚至看到那张脸皮撕下后，留在脸上的肉和筋还在抽搐跳动。
越想越恶心反胃的异能者仓促地后退两步，试图与这片浓重的血腥味拉开距离。
“老大——！”聂囚瞳孔紧缩，一把抓住黑巢的手臂，试图强行按住对方颤抖的身体。但聂囚从未想过黑巢身为一个普通人有朝一日竟然能轻易掀翻他一个异能者。
黑巢疯疯癫癫地望着聂囚，血水从他的眉骨往下淌，宛若一片血帘遮挡住了视线，导致眼前看出来一片血红。
“滚开！别阻挡我成神，我会是下一位诡谲者…”
尾音落下的刹那，一声‘噗嗤’炸响在聂囚的耳畔。聂囚猛地看过去，只见一根鱼线穿透了黑巢的心脏位置，鱼线绷紧，血珠往下滴。
聂囚脸色骤变：“你干什么？！”
戴着面具的詹少宁闻言冷漠地看着他，回答：“他疯了，你看不出来吗？”
聂囚当然知道黑巢的情况不对劲，但是——
不等他反驳，詹少宁便再次道：“不杀了他，他也会自虐而死。总得来说，我是在做好事，最起码，让他不必经受那些没必要的折磨。更何况……”
他顿了几秒说：“他死了，对你来说不是更好么？能接替萨洛特、成为诡谲者的就一人，如果他在，就轮不到你了。”
“难道你就没有兴趣吗？”聂囚冷笑一声，丝毫没有上当的意思，“既然成神的吸引力这么大，你不想？”
“我当然也想，但我已经做过选择了。”詹少宁并不介意聂囚的无礼，解释的声音理智地几乎没有半分起伏，“我是戈斯大人的信徒，除非戈斯大人剥夺我的神力，重新将我变成一个普通人，否则我无法承受其他神明的神力。两种神明的神力在人类体内碰撞，我的这具身体承受不住。”
“所以，我不会跟你抢。但，他们可就不一定了。”詹少宁往后退了一步，面具下的视线转向了在场的其他人，目光从几个异能者身上划过，随后落到了乔栾与虞长林处，藏在面具后的声音有种闷闷的不自然感，问：“是吧？”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身黑袍的乔栾在此刻很淡定地后退一步：“别了，我对诡谲者也没什么兴趣，只要你们愿意放过我，我现在就走。”
那几个异能者显然也不是蠢货，听詹少宁的意思便知道他明显是站在聂囚一边的。虽然不知道是否真心，但只要詹少宁想让他们死，他们就不可能活。毕竟神明信徒的杀伤力他们已经见识过两回了。
他们并不希望第三回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更何况刚才黑巢可怖的模样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黑巢嘴上说着成神，结果整张脸皮都被撕下来了。就这么一个场景便促使他们的脑子变得无比清醒。
普通人成神，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于是，他们果断地随着乔栾的步伐，往后退了两步，无声地告诉了聂囚答案。
聂囚眼眸微微眯起，似在思考。但一旁的詹少宁却对他们后退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抬手间那根鱼线便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朝着乔栾的心头而去。乔栾倒也没想到自己是詹少宁下黑手的第一对象，他瞥了眼神像，薄唇勾起笑容轻嗤了一声，旋即在鱼线刺进胸膛之时，胸口、手掌间的肌肤被黑甲尽数覆盖。
鱼线宛若利箭，带着强硬的气息进攻，但黑甲却似盾牌，两者相撞以后显然是盾牌的坚硬程度更胜一筹，鱼线像是猝然断裂，正欲缩回去时，乔栾那只覆盖着黑甲的手却猛然一动，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鱼线。
隔着很长的距离，乔栾面上的伪装尽数消失，稍稍一抬头，黑色宽敞兜帽下便露出了一张俊美过头的脸来。狭长的眉眼微抬，沿着鱼线看向詹少宁，笑了一声：“你还挺会挑人的。”
这张属于乔栾自身的脸现身的刹那，一群异能者以及聂囚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尤其是聂囚，视线死死盯着乔栾，再傻也知道他们千防万防，还是被人混了进来。只不过，对方是什么身份？而且瞧他刚才的行为，似乎真的没有和他们作对的意思，直到詹少宁出手。
詹少宁面具下的眼眸盯着眼前的青年，张嘴笃定地吐出了一个名字：“乔栾。”
乔栾？
聂囚的眉梢微微一动。
他是听说过乔栾的名字的，但并非是因为什么迷雾来临之前就斩杀了八只深渊怪物。而是经过阎风来挑衅找深渊怪物鲜血一事特地去了解下情况，才知晓阎风在此之前和7号基地的一群人碰过面，其中就有乔栾的存在。
他一时有点摸不准乔栾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
神明遗迹，还是为了给阎风找场子？
眸光闪烁间，身后的大门外忽然传出动静，巨大的震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聂囚等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影仓促紧张地狂奔而来，窜进这个空间后，用力将石门合上。
猴子趴在门上，耳朵附在石门上听着那两座石像似乎没有再跟过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随后一扭头，对上了好几双眼睛。
“……？”
他的视线瞬间凝在了乔栾的脸上，再看看一旁裹着纱布的虞长林，又看回乔栾，将他上上下下扫过一遍，呐呐道：“哥们你谁啊，你这衣服我看着真的很眼熟啊，好像我黑袍哥。”
“眼熟不眼熟不是关键，你来得正好，我请你看场戏怎么样？”
虽是询问，但乔栾并没有要得到猴子回应的意思。
他收起眼底的笑意，在猴子疑惑的目光下，薄唇微张，喉间的声音低沉带着细微的沙哑，开口间仿佛将人的心脏都牢牢箍住，他看向戴着面具的詹少宁，语调愈发柔和，A级的歌姬蛊惑宛若山野妖魅夺人心魄，“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恰好，我很好奇两种神力在你体内碰撞会如何。所以——”
他的尾音轻得像是在说什么情话，但言语间的信息却足够令人毛骨悚然：“表演给我看看。”
刹那之间，詹少宁只觉得自己踩入了一片松软的云朵，整个人变得轻飘飘又浑浑噩噩的。所有的理智被拔除，但脑海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指使着他往前。
他顺从地抬起了手臂，在猴子微暗的目光下，手掌贴在了神像上。
无数莹白的光芒宛若瀑布从天而降，瞬间便包裹住了詹少宁。明亮的光线下，詹少宁的身体忽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钻入了他的皮肤，在他的血管内掀起了滔天巨浪，并以可怕的力道开始带领着血液逆流。
詹少宁脸上的面具咔啦一声布满蛛网，随即四散，碎片坠地的同时露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而此刻，青筋如同蠕动的蛊虫夸张地在脸皮下抽动，他张开嘴，痛吟钻出喉咙时，浑身上下的皮肤无法抵挡逆流的鲜血，仅在几秒之中，就见皮肤上溢出了点点红色。
随即，宛若洪水冲破带有裂缝的大坝，詹少宁血管内的鲜血刺破表皮，轰然迸溅。
“嗬——”
男人大张着嘴巴，痛苦地跪倒在地。
歌姬的蛊惑被收回，詹少宁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明，当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后，巨大的惊恐压过了疼痛，他开始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不、不……”
莹白的光芒混着鲜血肆意妄为地撑开男人的身体。
在极度尖锐的惨叫中，只听到嘭得一声，詹少宁的身体猝然爆炸，血肉横飞。
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惊呆的聂囚和几个异能者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躲闪不及的他们被糊了满脸的血肉。异能者颤抖着手指摸了下脸，那种黏腻的感觉和先前看到黑巢将自己的脸皮生剥下来没有任何区别，他张了张嘴，恶心感上涌，直接扭头。
在这场爆炸中没被波及的只有乔栾、虞长林和猴子三人。
乔栾像是随意一问猴子：“戏好看吗？”
猴子像是才回过神来，怔怔的收回视线，脸上牵起勉强的笑容：“这能好看？”
“不好看？那不如你去试试？”
这句话从乔栾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猴子的视线便凝在了乔栾的脸上。
两双眼睛对视，乔栾缓缓勾起唇：“说不定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呢，你说是吧，詹先生。”
第55章 第 55 章
055.
无声无息的沉寂之中, 猴子缓缓直起了微佝偻的腰板。
他的视线越过乔栾的肩膀看向那片沾满血肉、变得恶心异常的空地。乔栾动起手来和他那张过于漂亮的脸完全不符。
狠厉、嚣张、不计后果。
属于人类的肮脏鲜血迸溅至萨洛特巨大的神像底部，在白玉和浓黑之中多了深红。
猴子收回目光，用一种怪异的表情提醒：“萨洛特不喜欢祂的神像染上脏污, 祂会生气的。”
“是么，我还以为是你比较生气呢。”乔栾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回答。
近在咫尺的对峙中，猴子歪了歪脑袋，像是在回味乔栾这句话的意思。半晌，他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 笑嘻嘻地问乔栾：“你怎么知道我才是詹少宁？”
“我只是知道你有问题，至于你是不是詹少宁, 是现在才确认的。”乔栾语气漫不经心, 修长白皙的手指弹开落在手背上的一点灰尘, 缓缓开口，“戈斯收你做信徒的时候，没好好教你骗人的本事么？”
好歹也是个欺骗之神不是么？
“你懂什么。”猴子，不, 现在该叫詹少宁了。
他后退一步，脚尖踩在地面腾空而起, 漆黑的神力缓缓从四面八方而来，身上的衣袍和短发无风而动。地面旋转而起狂烈的气息, 如游龙奔向詹少宁的两手之中, 最后化作了两柄通体漆黑的直刀。神力如风扫过他全身, 依旧是瘦削的身影，但那张脸却有了特殊的变化, 冷硬的鳞片覆盖住左脸，睁开的眼瞳宛若漆黑的旋涡, 稍有不慎便能将人一口吞下。
詹少宁咧嘴笑起来，包含情绪起伏的嗓音充满讽意：“像你这样的、肮脏的、卑微的人类，根本不需要我多认真的对待——”
所以就算是欺骗和伪装，也不见得多走心。
手臂紧绷，肌肉鼓动，交叉的直刀‘噌’的一声向两侧分开，仅仅起刀的一幕就迸发出强悍的神明气息，宛若滔天巨浪轰然砸向乔栾。
乔栾眼眸微眯，完全可以确认詹少宁的等级高于A级。
他抿了抿唇，心念闪动间苍白的长指握住凭空出现的死神之镰，弯月痕迹挥下，一刀切开巨浪。但这浪头确实强大得过分，被劈开以后又迅速地回拢，嚣张地呼啸着撞击巨大镰刀的刀身。作为死神之镰的主人，乔栾能轻易感受到武器身上传来的嗡鸣，两侧夹击的力道震得他牢握漆黑长柄的手背青筋浮现。
同时，裸露的手背、小臂皮肤传来刀割似的刺疼感。
眨眼的时间，被气息不经意包裹住的右手便鲜血淋漓。
出现在黑巢身上的可怕场景似乎要在乔栾的右手重现。
詹少宁注视着这一幕，细闻空气中逐渐弥漫而起的甜美鲜血气息，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用一种颇为享受的调调睁开眼睛感慨：“我真的很疑惑，你到底拥有怎样的自信才敢用东洋的死来挑衅我。”
他自问自答，像是突然想到了答案，忍不住弯腰笑起来：“该不会觉得我是贝西尔那种废物吧？”
乔栾面色冷静，死神之镰消失的刹那，自己也于原地消失，出现在百米之外。
没了中间挤压的躯体，两股气息猝然碰撞，又相互融合，宛若气旋向四周而去，立马掀翻了几个异能者和聂囚。
“看样子你确实比贝西尔强一点。”
“那是当然，毕竟——”詹少宁的身影学着乔栾一般，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却已经与乔栾近在咫尺，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公分，他弯腰俯身，冰冷的鳞片贴近面前的这张脸，嘴角的弧度过于夸张，“我可是戈斯大人座下的第一神使呢。”
“这么厉害啊。”乔栾抬起自己的右手，鲜血淋漓，血甚至还在往下淌。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丢出了一个两色骰子。
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吸引了注意力，詹少宁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只见模样小巧精致的骰子咕噜咕噜地滚动，在撞上神明神像时反弹回来，两秒后停下了晃动。
红色朝上。
詹少宁噗嗤一声笑出声，体贴地弯腰捡起骰子放在掌心把玩：“不是吧乔栾，都到了这种时候还玩你那江湖骗子的手段啊。”
他将骰子高高扬起，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骰子却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凭空消失。
嗯？
他扭头看向乔栾，心中终于起了点疑惑：“这到底什么东西？”
乔栾虽然在这场对峙中落于下风，但此时此刻竟然依旧能对詹少宁面露笑意，他说：“你不是知道么。江湖骗子的手段，类似占卜，看运道。”
“恰好……”乔栾尾音极轻，舌尖舔过唇角，一向漆黑的眼眸里涌起几分少见的疯狂，“它说我的运势不错。”
话音落下的刹那，在詹少宁错愕的目光下，乔栾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贴在了萨洛特的神像上。
猝不及防的一个动作，惊住了在场所有的人。
他疯了？！
上一个这么干的还是被乔栾三两句蛊惑了的东洋，作为促成东洋死亡的罪魁祸首，乔栾应该比谁都清楚轻易接触这具神像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
可他却浑不在意。
如同先前手掌附在石门上的那种被迫吸附感再次席卷而来，但这一次不必在乔栾的掌心开口，手上细碎的伤口已然成了通往神像的通道。
詹少宁脸上浮夸的表情逐渐收敛，眯起眼睛去看乔栾那张一点点变得苍白的脸，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嗤了一声：“你把希望寄托在神像上，试图得到神明法则来对付我？实话告诉你，人类触摸神明法则只有一个后果——”
“我知道，原地暴毙嘛。”乔栾主动接上他的话，但却反驳了詹少宁的上一句，“但我的底牌可不是这具神像。”
失血过多，乔栾说话的声音弱了不少。
他仰头去看俯视而来的无脸神像，觉得仿佛有什么声音在撞击他的脑海，一声接着一声，强劲有力，企图贯穿他的冷静，撕碎他的理智。那疯狂下涌的莹白神力不知何时变成了极其浓郁的黑，就像遍布缠绕神像的黑色纹路一样，缓缓笼罩乔栾。
乔栾有点感觉不到疼痛，但奇怪的是他却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管在被强行撑开，每一根神经更是如此。神力如溪流淌过的每一处，皮囊之下的骨和肉开始破碎又强行重组。
乔栾偏了偏头，兜帽被彻底吹开而露出的俊美脸庞隐隐浮现一抹黑色的诡异花纹。就是这刹那时间，乔栾强行将自己的右手往后撤，但强大的吸附力阻挡了他的行为。
他纤长白皙的脖颈青筋凸起，眼瞳中逐渐浮起血色。
“嗤——”詹少宁见他挣扎的模样，嘲讽声刚起，下一刻眸光便猛地一冷。
死神之镰化作黑色的朴素长刀，乔栾左手执刀，即便额间布满冷汗，但神情依旧冷静，他冲詹少宁笑了笑，刀起刀落，粘合着神像的手掌从手腕处断裂，突然的松力让乔栾后退两步。
血液飚溅的瞬间，漆黑如墨的神力堵住了伤口，被无主的神力包裹的乔栾将右手藏进宽大的袖子中，左手拎着刀便面目冷凝地朝着詹少宁劈了下去。
比起死神之镰强悍了无数倍的气势迎头而来，饶是詹少宁也懵了一秒，随即迅速双手迅速抬刀。交叉的直刀于头顶与长刀相撞，比刀背与刀刃相摩擦更可怕的是属于欺骗之神的神力和诡谲者的神力碰撞，夸张地将整片空间都掀了个天翻地覆。
异能者们和聂囚感受到胸口传来阻力，整个人飞出去，在空中翻了两圈才嘭得一声砸上地面。聂囚趴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的同时，觉得浑身的骨头好像碎掉了。他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但手掌抵在地面上，还未用力，便见软趴趴地倒下。
他眼中迸发出惊恐和慌乱。
——浑身的骨头尽碎，并非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这就是神明之力吗？
他张开嘴，喉间却干涩地吐不出任何一个字眼。
无人理会聂囚的生死。
乔栾漆黑的眼眸里浮现细碎的星芒，他长刀向前，唇边勾着笑：“让我来试试吧，戈斯座下第一神使到底有多强。”
詹少宁的表情从亲眼见证乔栾吸收萨洛特的神明之力还未暴毙身亡开始就变得冷酷起来。他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所有敢徒手接触神明法则甚至神明之力的人类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哪怕乔栾及时砍断自己的右手又有什么用？是他们的人类躯壳受不了强大的神力，才会崩溃。
可现在，乔栾不仅没有如同东洋一般暴毙而亡，反倒是顺理成章地用起了萨洛特的神力？
就因为刚才那什么鬼骰子扔到了好运势？
开什么玩笑！
詹少宁冷笑一声：“我承认我有点小看你，但既然你这么找死，我就不客气了。”
砰！砰！砰！
两人的刀无数次碰撞，看似势均力敌，但乔栾的右手手掌断裂无法使用，而詹少宁却手握两刀。在两柄刀再次撞上的刹那，詹少宁的眼底勾起邪意，左手手腕一转，刀柄反握，刀锋划出漆黑的冷芒。
噗嗤一声，乔栾腰腹的黑甲破碎，黑芒轻易割破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和皮肤。
疼痛袭来，乔栾的小腹下意识瑟缩，但詹少宁却敏觉地抓住了这一秒，手腕强行用力，直刀朝着乔栾压下去的同时，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乔栾的小腹上。
嘭。
乔栾整个人被踹飞。
后背摩擦着地面，细碎的石头嵌入脊柱附近的皮肤，待到身体撞上神像，他偏头喷出一口血。
“真是好惨的小可怜呢。”詹少宁拎着刀不紧不慢地迈步走到乔栾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嘴角依旧咧开夸张的弧度，但那双漆黑幽沉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他道，“让你死在我的手里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杀了戈斯大人的两位信徒，现在，就是你该付出代价的时候。”
詹少宁双手并握，两柄直刀合拢，刀锋锐利直直朝着乔栾的小腹插下去。
他的瞳孔迸发出极致的喜悦：“再见——”
咔。
尾音消散在直刀破损的刹那。
詹少宁呆了呆。
从神像身上极速涌现的黑色神力凝做实质恰好挡在乔栾与直刀的中央。神力的疯狂外涌逼迫着直刀发出脆弱嗡鸣，不等詹少宁反应过来，碎纹已经从刀尖处开始蔓延。
乔栾见状，手指松开长刀的刹那，将蔓延在四周的萨洛特神力凝成长刀，反手就将长刀刺向了詹少宁的胸口。詹少宁仓皇躲开，再次宣泄神力试图凝成武器，但乔栾不会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脚尖朝着地面一蹬，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去，转眼间就拉近了与詹少宁间的距离。
而后，从神像中涌现的神力化作无数柄刀，随着乔栾的逼近，直直插向了詹少宁的身体。
成了？
就在神力接触到詹少宁皮肤的刹那之间，一股比起先前所有神力更强大的气息轰然炸开。乔栾被弹飞出去，左手扶住神像抬头，只见巨大的虚影从詹少宁的身后浮现。
藏在阴暗中的人形虚影缓缓睁开了漆黑无光的眼眸，视线捕捉到乔栾的瞬间，乔栾浑身的血管爆裂，眼瞳、口腔、鼻子鲜血如注，脑海中的理智被施压，清明的一角被混乱和荒芜腐蚀，他的瞳孔逐渐变得无神。
“——邪神，戈斯。”
竟然亲自降临了。
第56章 第 56 章
056.
乔栾从未见过邪神戈斯, 但那道虚影出现的瞬间，这四个字便自然而然地从他逐渐溃败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乔栾晃了晃头，神力凝成蝴蝶刀在手臂上划下道道伤口, 试图用疼痛来唤起几分清醒。他背靠着巨大的神像，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模糊的视线艰难地变清晰，但等落到詹少宁身后的巨大虚影时，整双眼睛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瞬间没入了一片漆黑。
——看不见了。
他捏了捏掌心, 心中骇然，这就是从未见识过的神明的威力吗？窥探不得, 触碰不得, 就像蝼蚁凝视巨象, 无边际的恐怖占据整片空间，令普通人浑身颤栗。
乔栾用力地喘息两下，濒死而狂跳的心脏在沉默之间冷静下来，同时疑惑开始占据脑海。
邪神戈斯, 为什么突然亲自降临了？
因为祂的神使快要死了？
神使在神明那竟然有如此高的地位吗？
乔栾的第六感和认知都在告诉他这不现实，说的好听那叫神使, 说得难听就是神明的一条狗。像神明这种抬眼闭眸间就可以掌控无数人生死的存在，怎么会过多在意一位神使的性命？
大不了, 死了再换就是了。
来不及多想, 戈斯已然从詹少宁的身后彻底现身。半张脸被鳞片覆盖的神使一改原先夸张疯癫的模样, 神情收敛，单膝跪在一侧冰冷的地面上, 低垂着眉眼目视着戈斯身上的黑袍拖拽划过地面。
戈斯迈步来到乔栾的面前，祂对人类的态度和人类对蚂蚁的态度并无不同, 从不将对方放在眼中。
乔栾是个意外，只是这意外的起源并非他杀了自己的两位信徒，也并非他差点杀了自己座下的第一神使。
而是全知神的一则预言。
“人类。”
低沉的声音撞击着乔栾的胸腔，他循着声音缓缓抬起头，眼中依旧一片漆黑无法看清楚戈斯这位神明的长相，但戈斯却看清了他面上的情绪。作为一个人类，面对祂的降临，眼中漆黑荒芜，面上没有惊恐，只有微蹙的眉心代表着疑惑和惊讶。
祂不由得偏头看了下在场的另外几个人类，他们匍匐在地，浑身瑟缩，属于神明的威压令他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和反应。额间的冷汗在身下滴落凝聚成潭，在祂无声注视中，本就碎了骨头的身体终于以一种丑陋的姿态趴伏着晕厥过去。
“你和他们很不一样。”
“谢谢夸奖。”乔栾的嗓音哑得厉害，“我也一直这么觉得。”
戈斯嘴角噙起冰冷的弧度，祂垂眸，难得多说了几句话：“但你的下场和他们不会有任何区别。”
“是吗。”乔栾仰着头喘了两口，吸进鼻腔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铁锈血腥味，他突然冲戈斯勾了勾唇，“那么伟大的欺骗之神，我能不能申请在死前完成一个心愿。”
“人类，我不负责实现愿望。”
祂修长的手指抬起，属于欺骗之神的神力从祂指尖蔓延而出，轻巧地将乔栾原地托了起来。无数神力分割，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住了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其他的神力则是捆住他的手腕、脚踝，将他死死困在了半空之中。
乔栾手软腿软，浑身上下像是被压了一座巨山，被神力覆盖过的身体提不起任何力气，更遑论挣扎。一缕神力落在他的手臂之上，削掉了他的皮肤和血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你很特别，你是第一个见到我后没有表露恐惧的人类，但我不喜欢。所以，我会在你迎来彻底的死亡前，给予你最痛苦的经历。”
冰冷的声音落下之际，无数神力幻化而成的刀尖触碰到了乔栾的皮肤，手臂、胸膛、腰腹处处见血，乔栾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额间的冷汗带着剧烈的喘息却并未让他理智全消，反倒是越发的清醒——
在《旧日神明》的诸多玩家口中，神明遥不可及，根本不将人类放在眼中。可他遇到的第一个神明似乎就与这种说法相违背。
祂不在乎他的生命，看不上他，但却几近狠毒地折磨他。
为什么呢？
乔栾强迫自己思考。
无声无息的沉默间，阎风被利用前往游牧人基地生死一线捡回一条命、1号基地指挥官吐露神明遗迹的消息、邪神信徒詹少宁的现身、刻意的接近、笃定地喊出他的名字以及他艰难承受萨洛特神力未曾暴毙的重要信息开始回放，随后仿佛有一条线将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这其中，还有几个容易被乔栾忽略的关键点——
全知神，虞长林。
萨洛特陨落后留下的神明法则。
乔栾猛地睁眼。
漆黑无神的瞳孔中印出星芒，无数零碎的片段飞速而过。他左手的掌心一松，在血肉被片下的声音中命运骰子跌落在地面，第二轮的第二次使用在经过五分钟的冷却时间以后再次发挥了作用。
“伟大的欺骗之神，可以……告诉我朝上的一面是黑色还是红色吗？”
乔栾沙哑的声音像是喉咙里含着无数砂砾，每说一个字便有深红的血咳出来。血淌过下巴、侧脸，淌入脖颈，又嘀嗒一声落入地面。他像是感觉不到不适，青筋浮现的脸上缓缓露出细微的笑容 ，再一次重复：“可以吗？”
戈斯垂下冰冷的眼珠，视线落在那枚小巧的正方体骰子上。
始终垂着眼眸的詹少宁见状张嘴正欲提醒，下一秒却见戈斯抬脚，慢条斯理地将骰子碾成了碎屑。
祂问乔栾：“你在向欺骗之神寻求答案吗？”
乔栾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
我敢说，你敢信吗？
他咧嘴笑了一声：“所以伟大的欺骗之神愿意告诉我答案吗？”
无声的气氛在沉默之中蔓延，戈斯多看了一眼这个在祂眼里略显古怪的人类。祂对乔栾的小把戏并不在意，因为神与人之间的距离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但不得不承认，乔栾在死亡前的挣扎和其他生物都不一样。
神明善心大发：“是红色。”
“红色么？”乔栾喃喃自语，看不清任何事物的眼睛望着头顶的神像，仿佛能瞧见对方俯身的模样。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此刻却有了明显的变化，狭长的双眸、高挺的鼻梁、薄唇，勾勒出了与乔栾完全相似的脸庞，他翘起唇，笑起来，“神使与人类的小打小闹不可能引起你这位神明的注意，让你亲自降临。困住我，看似虐杀，实则拖延时间——”
“祂为你而来。”乔栾声音极低，像是感慨，尾音拖拽间喉间溢出一个耳熟的名字，“虞长林。”
或者，该叫做萨洛特。
话音落下的刹那，耳边似有一声轻叹越过时间与空间的长河缓缓响起，从乔栾开始触碰神像试图吸收神力对付詹少宁开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虞长林站在巨大神像的肩膀之上，明明是与虞长林一样的脸，却在此刻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气场。
祂顶着虞长林的脸，看向乔栾，发出了与詹少宁一样的询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萨洛特。”
“是你自己说的，诡谲意为奇异多变，萨洛特喜欢用别人的脸。而且，你的伪装真的很不走心。”
乔栾与猴子因为人形石像与虞长林相见时，虞长林是逃亡而来的，当时虞长林身上衣服脏污，右手肿胀，但脸上的纱布却干干净净，和所谓的‘命不该绝’实在差点意思。
但彼时乔栾只觉得虞长林身份有异，真正确认此虞长林非彼虞长林是因为他在‘虞长林’的面前拿出命运骰子确认推开哪扇门的时候。
''虞长林''对命运骰子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询问乔栾时，乔栾随口的一句‘五分钟冷却时间’，本意只是觉得没必要将命运骰子的使用方法解释过于清晰，却没想到‘虞长林’真的相信了。而就在对方相信的一刹那，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在那一刻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迷惑（哄骗）一位神明，现可开启S级幸运大转盘，进行抽奖。】
事实上，那一刻他不止确认了‘虞长林’是一位伪装过后的神明，也彻底确认了猴子身份有异。原先他与猴子单独二者相处时，交谈不少，猴子主动引起的话题中有结婚、女友，乔栾骗他自己早婚、老婆死了，当时猴子表现得错愕、尴尬，像是真的为他不经意提起了旁人的伤心处而感到抱歉，但乔栾却并未听到系统提醒他成功哄骗一位[异能者]的提示音。
本以为是因为系统罢工，但随着成功哄骗神明的提示响起，乔栾才意识到，他与系统的确因不知名的原因失去了对话的能力，但幸运大转盘却一直处于可用状态。
所以，没有提示音是因为猴子知道他在说谎。
他知道自己并非早婚，也并非老婆死了，他对自己的身份信息无比清晰。
而后面临詹少宁时，他肆意妄为的挑衅资本并非命运骰子，而是一次S级大转盘的抽奖机会以及身旁这位看似对他并无恶意的神明。
只是乔栾没想到的是，邪神戈斯竟然会亲自降临。
不过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戈斯多半是为了萨洛特陨落后遗留的神明法则而来。
“哎呀，”萨洛特愉悦地弯下了腰，祂的目光转向了自祂出现以后，情绪逐渐有了起伏的戈斯，弯了弯眼睛，笑着问，“戈斯，你看我选中的下一任继承者，是不是很聪明。”
“聪明？”戈斯偏头看向被困住后任人宰割又狼狈至极的青年，嘴角噙起冰冷的弧度，漆黑的眼底满是嘲意，“如果他真的聪明，就该想得到从神明遗迹的消息泄露到他的耳中开始，就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
“而现在，他明显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却还是将你带到了我的面前——这是蠢货的行为。”
萨洛特歪了歪脑袋，像是赞同地‘啊’了一声，然后眨眨眼反驳：“可是刚才的命运骰子真的是红色面朝上诶。”
戈斯蹙眉：“那又如何？”
萨洛特如今知晓了命运骰子的正确使用方法和代表的意思，非常热情地解释：“这就代表着我们运气好，就算你有尤斯塔的帮忙，也会在今天这场争夺中处于溃败之地。”
“你怎么知道尤斯塔？”
“噗——”萨洛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没有尤斯塔，就凭你贫瘠的脑容量，你能将这一出戏设计得环环相扣？”
祂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戈斯，你和路边脑袋小小的臭虫的唯一区别就是你身上没那么大味。”
乔栾：“……”
没想到萨洛特嘴皮子这么利索，这么会骂人。
实在让人意外。
只是很可惜，乔栾的眼睛在注视戈斯时瞎了，否则他真想瞧瞧戈斯被羞辱时的表情，是否还能保持居高临下俯视他时候的冷漠和张狂。
但……乔栾虽然看不到，萨洛特这位神明却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笑眯眯地开口了：“乔栾，你想不想知道我们伟大的欺骗之神此时此刻的表情……唔，祂的眼皮跳得很厉害，你们人类是不是有种说法叫做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哦，祂有灾祸上身了呢。嗯，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嘴唇在颤抖，天哪戈斯你嘴唇本来就很厚，不要随便抖了，真的很丑——”
话没说完，忍无可忍的戈斯终于彻底爆发：“萨洛特！你个混球，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萨洛特无数眨眼，再次转头对乔栾汇报情况：“祂恼羞成怒了，脸皮也开始抖了。”
乔栾像是感觉不到自己的疼，适时多问了一句：“也很丑吗？”
“当然！祂脸上肥肉好多，戈斯，虽然我们是神，不过神也要讲究身材管理，作为你的同僚，我是真心建议你减减肥——”
轰！
戈斯的身影猝然出现在萨洛特的身前，气急败坏地捏起拳头一拳砸在萨洛特的胸膛，将人捶飞了。
萨洛特哎呦哎呦地叫了几声，人在半空中翻了两个跟斗，艰难地攀着自己的神像稳住了身形，然后朝着戈斯tui一声：“都成神了，还那么容易破防。这里还有好几个小家伙，能不能在他们面前给神明这个身份保留点形象？”
“你就有形象了？”戈斯忍无可忍，浑身气息炸开，看向萨洛特的眼神宛若看死人，“你虽然保留着萨洛特的所有，但你如今也不过只是陨落以后未消散的神力凝聚而成的虚像，敢这么挑衅我，我这就送你看好的继承者去见你！”
第57章 第 57 章
057.
乔栾倒是没想到两位神明之间打嘴炮, 受牵连的竟然是他。
到了这种时候，以乔栾的性格，求饶是不可能求饶的, 但火上浇油是可行的。
他睁着一双似荒芜地界的眼眸，沾满殷红鲜血的薄唇翘起细微的弧度：“伟大的邪神大人是不是玩不起。”
“看起来是的，祂只会欺负你这种小可怜。”萨洛特单手托着下巴，然后又叹一口气，“而且邪神大人好恶毒，竟然想让我堂堂诡谲者绝后！”
‘绝后’二字掷地有声, 这回就是连乔栾也没忍住，眼皮跳了跳。
虽然仔细想来的确是这么个意思, 但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戈斯被萨洛特气得头昏脑涨就算了, 没想到事到如今, 乔栾这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人类也敢如此挑衅祂。但乔栾的行为无非就是仗着有萨洛特这个靠山而已。
戈斯气到抽搐的脸部表情在极力克制下恢复正常，祂暗暗咬了咬牙，冷声道：“既如此——萨洛特，我先杀了你, 再去杀你的继承者。”
“你们，可要睁大眼睛, 好好看着对方是如何死在我手中的。”
“试试呗。”萨洛特丝毫没被祂的威胁吓到，反倒笑嘻嘻地道, “说得好像你是真正的欺骗之神一样, 不过是趁机分得了一点祂的能力, 就嚣张得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了。”
陡然听到这么一句，乔栾心思微动。
不等他思考明白, 那些裹住他的神力被强行抽回，取而代之将他完全覆盖的是偏向温和的神力。属于诡谲者萨洛特的神力宛若柔软飘逸的绸缎缠过他的每一寸肌肤。但令乔栾没想到的是, 这神力看似温柔，沿着他身体流淌时却印出了一道道古怪的黑色纹路与陌生的星芒。
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戈斯猛地扭头：“神明法则之力——”
祂毫不犹豫，脚尖点在地面瞬间消失不见，但就在祂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则法则之力时，萨洛特的身影却正正地挡在了祂的面前。
萨洛特恶意满满，面上属于虞长林的五官骤然间变化，继而变成了戈斯的模样。
祂的手指摸过凸起的鼻梁，笑吟吟地：“戈斯，你得先杀了我，才有机会碰到那丝法则之力。”
戈斯见到祂变成自己的模样，眉心微蹙，内心呕得慌。萨洛特这神经病，每次一跟别人干架就要变成对方的模样……1V1还好，团战时简直跟根搅屎棍一样，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祂将自己的不喜表现得淋漓尽致，又嘲讽萨洛特愚蠢天真：“虽然他是你选定的下一任诡谲者，但你未免也太高看人类的承受力了。陨落的这千万年是把你的脑子也给埋干净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我看上的继承者怎么是别的人类可以相提并论的。”萨洛特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偏头去看彻底被法则之力包裹的乔栾。
在法则之力如同溪流小虫钻入他的肌肤中时，一股比起先前神明威压更强悍的气息开始在本就残破的躯体内暴走，令人无能为力的痛疼感再次席卷全身的时候，乔栾的瞳孔都在放大。
他开始怀疑萨洛特和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总觉得萨洛特更想他死。
仅仅几秒钟之后，噗噗噗的爆破声接连不断地在乔栾的身上响起，哪怕看不到，他仿佛也能想象到自己仅有的完好皮肤鼓起一个个包，随即这些包噼里啪啦如同气球炸开，炸了满地的碎肉鲜血。
乔栾：“……”
同样听到声音的戈斯见到这一幕，嗤笑出声：“有意思，这就是所谓的普通人无法相提并论是吗？萨洛特，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能够完全预料到乔栾接下来的死亡走向，戈斯终于不再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到乔栾的身上，转而认真对付起萨洛特来。虽然如今的萨洛特可以称之为一缕残魂，但到底是曾经被那位亲自赋予神名的存在，戈斯就算再自大，也不会不将祂当回事。
神明与神明之间的打斗跟异能者与异能者或深渊怪物的打斗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交手的刹那，整片空间完全地被强悍的力量覆盖，作为戈斯神使的詹少宁最先反应过来，身影于瞬间消失不见。而包括聂囚在内的几个异能者则在眨眼间沦为碎屑。
轰隆。
萨洛特的神像被无数神力撞击，于眉心之处开始浮现蛛网一般的裂痕，旋即无数碎片哗啦啦地掉落在地，又在神力之下被碾做了齑粉。
浑身炸得只剩下一颗头但还没死并且意识相当清晰的乔栾面无表情地感受着神力冲撞而掀起的风墙，心道与他有仇的戈斯没把他当人，萨洛特好像也没把他当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但也就是下一秒，他忽然眨动了一下眼睛。那维持了许久的黑暗在此刻宛若接近黎明的天际，漆黑的夜幕开始逐渐消退，灰暗的明亮逐渐覆盖眼球的每一寸，随后，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他的眼睛，恢复了！
不止如此。
当乔栾垂眸时，眼睁睁瞧见那些将他整具身体都撑爆的法则之力开始勾勒出修长的人形。修长的脖颈、胸膛、手臂、腰腹、长腿，就像画家进行人体绘画似的一点点将乔栾完整的体态修补完成。
嘭——！
黑暗袭来，乔栾下意识地偏了下头，对上了一双充满愤怒和惊愕的眼睛。
“该死，法则之力怎么会重新修复你的身体！”击飞了萨洛特，当戈斯意识到不对劲时，乔栾的身体几乎已经被完全修复完成，只剩下一条右侧小腿还隐在法则之力之中。
来不及思考原因，戈斯迅速抬手，周围的空气像是被狠狠挤压，窒息感涌上心头的同时，乔栾觉得好似有只手捏住了他的脖颈。但还未等到手掌收拢，周围的墙壁轰然破碎炸开，萨洛特的五指抓住乔栾的肩膀往后一甩，自己也跟着飞出去。
…
“怎么回事？”虞长林猛地扭头看向传来动静的右侧方向，眉心皱得很紧，心里也很焦躁。
虞长林没有戴手表，与乔栾分别的这段时间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这片狭窄的空间转了又转，不管他动用什么样的异能，不管他如何寻找，始终没有找到出口。
……就离谱！
他咬牙切齿：“妈的，这跟关禁闭到底有什么区别？”
情绪逐渐失控的刹那，耳边终于响起了长时间以来的第一道声音。
他迫不及待地看向右侧，还未等他窥探到什么，就惊讶地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 。
虞长林面色一变：“握草，不会要塌吧？”
塌什么塌，他喵的他人还在里面呢！
但已经来不及了，当他低头，视线便轻易捕捉到了地面涌现的裂缝，那裂缝在眨眼间扩大，宛若虞长林曾经经历过的剧烈地震。心中崩溃的他深吸一口气，在身体猝然下陷的同时嘴里絮絮叨叨——
万万没想到，他堂堂第一洲12号基地，第一小队暗影小队的队长虞长林！竟然不是死在深渊怪物的手中，也不是死在守护12号基地的战斗里，而是死在神明遗迹的探索中。
尤其是，狗屁的机缘，他连根毛都没碰到。
轰！
强烈的失重感包裹他的全身，无限的下坠中虞长林不死心的试图挣扎，但手脚刚动，他眼角的余光像是瞥到了什么，突然疑惑地嗯了一声。
在上扬的尾音里，一缕温柔的气息缠住他的手臂，随即狠狠撞向他的脑袋。
虞长林眼瞳微睁，思绪却在这一刻完全被剥夺。
开始顺从地下坠。
同一时刻，守在游牧人堡垒之外的阎风敏锐地感受到了脚下地面的震动，他心中一惊，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战机，将战机升至高空，也没管游牧人的成员是否会发现他的存在。
事实上在阎风收到虞长林告知的异能者集合信息之后，阎风便发现整个游牧人基地的防守松懈了许多，他甚至还悄悄进去探过情况。
黑巢就没留几个人在堡垒内。
阎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紧张地看着已经开始出现裂缝的土地。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两道神柱冲天而起，与空气接触到的瞬间，无声地炸开一道空气墙。阎风惊讶于这画面的时候，战机失控的提示音嘀嘀嘀地叫唤起来，他一声“我淦”，迅速改为手动操作，艰难地将战机与神柱拉开距离，但神柱扩散的一缕光仍然撂到了战机尾部，尾部的机械嘭得一声化作齑粉。
阎风：“……”
神经啊！
什么鬼东西怎么把他战机给搅碎了！
失去平衡的战机在阎风的强行控制中摇摇晃晃地降落于地面，阎风不敢在战机内多待，迅速打开舱门，继而仰头看向了那两道冲天的光芒。
无尽的神明威压伴随着神柱之光照亮了暗淡的傍晚，穿透了整个空间，给人夸张的震撼感。
与此同时，五洲某地，尤斯塔睁开眼眸——
真神降临五洲，诅咒开启，至高将挥刀斩向每一个背叛者。
第58章 第 58 章
058.
第五洲, 7号基地。
傍晚时分，许进如同往常走进食堂，端起餐盘时候发现几个眼熟的小队队长都聚在一块吃饭。前段时间新人的训练以及比试结束以后, 白涧将这群新人分成了十个队伍，分别由比试前十名作为队长进行带队。这些新队长或许能力强大，但在带队方面和小菜鸡没区别，好在大家都会虚心请教。
这几天许进天天都能看到新队长挤在万洋、野火这群老队长的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他走过去，发现他们今天的唠嗑内容不在‘如何平衡队内性格不一的队员’，而在消失了几天的乔栾、虞长林以及阎风三人。
叶景山还扎着他那标志性的黄发小辫, 年轻的脸有几分遗憾。
许进问他怎么了。
万洋瞥他一眼，扬眉说：“这家伙今天升B级了, 说要再一次挑战乔栾, 把上次属于新人的脸面挣回来。”
许进咬下一口鸡腿, 惊讶叶景山升级快的同时也不免调侃两句：“你就非得在乔栾面前把场子找回来呗。”
叶景山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许进却幽幽地继续道：“但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
叶景山眨眼：“什么？”
许进：“他那天虽然召唤出了一只B级的深渊怪物，但不代表他所有的异能最高等级就在B级。想把场子找回来——”
他伸手拍拍叶景山的脑袋：“下辈……”
话未说完，食堂内D级以上的异能者仿佛心有灵犀地顿了两秒, 随即低头看向脚下的地面。万洋推开餐盘站起来，蹙着眉问：“地震了？还是深渊怪物又出现了？”
“但没紧急消息, 警报也没响。”野火从兜里掏出通讯器，屏幕上一片干净, 只有云麟发来的鬼脸在闪烁。至于食堂内部的警报器更是安安静静, 宛若一件装饰品。
众人狐疑对视一眼, 许进起身正欲联系基地的监测办公室，却陡然听到坐在窗口的成员一声没控制住的惊呼：“快看。”
推开窗户, 便能隐约看到从地面拔地而起的光柱带着无可比拟的气势冲上云霄。
“这什么东西？”万洋惊愕出声。
许进见状，一时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扔下一句“我去联系其他基地”便转身离开了。回到监测室的门口，同样发觉怪异现象的白涧、卫婧正迈步走来，许进喊了声“指挥官”，随即跟在卫婧的身后走进监测室，询问负责人：“什么情况？”
负责人道：“联系了1号基地，但无人回复。不过相邻的3号基地倒是先联系了我们，给我们发了一些自身辖区内拍到的照片。”
负责人滑动鼠标光标，放大了照片。
3号基地有一块辖区与1号基地相距甚近，由他们拍出来的画面便也显得十分清晰。从他们这遥远的7号基地望出去，虽能看见光柱，但到底是离得远，可看这张照片，便感受到了那一抹光柱到底有多大，多恐怖。
光柱周围被夷为平地，树木、房屋、山头顷刻间成为齑粉，而距离光柱十分靠近的一侧，有一个小黑点。
“放大。”卫婧手指点了点小黑点。
黑点放大，歪斜着身体摇摇欲坠的战机暴露了身形。
“这是阎风的战机？”卫婧偏头看向许进。
许进：“……看样子是的，这里有个12号基地的标志，而且阎风的战机被乔栾改造过，颜色以及形状与12号基地批量生产的战机有少许的区别。”
“所以——”白涧眼皮跳了跳，“你别告诉我这情况和乔栾他们有关。”
许进讪笑两声：“哈哈，这谁知道呢。”
白涧：“……”
…
第五洲内能目视到巨大光柱的基地几乎都在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奈何1号基地就跟死了一样什么话也不说，直到3号基地直接飞了架无人机前往周边，来了一场直播。
自从从许进的嘴里橇出了光柱地点在游牧人基地后，7号基地的几位队长死皮赖脸挤在许进的身边，势必要看看这事儿到底和乔栾有没有关系。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光柱，柳坛嘀咕了一句：“这个场面夸张得不像是遇到了什么深渊怪物。”
话音刚落，神柱之中终于显现出了三道人影。
暴怒的戈斯双眼几乎充血地盯着被神光笼罩的二者，就这么短暂的几秒时间内，乔栾那条残留的腿也已被修复完成，属于诡谲者的神明法则已经完全地没入了他的体内，与他这个普通人成为了一体。
他要成神了！
乔栾感受着四肢百骸内流淌的温热气息，脑海中闪过无数道零碎的画面。
漆黑的深夜，无尽的星空盘旋于头顶，青年手握长剑独自一人站在高山之上。他有一张普通的脸，嘴角噙着不太正经的笑容，而他的对面，无数黑袍人沉默而立，杀气四溢。
不等窥探到这场对战的结局，画面便倏然转变。
又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靠在树上望着头顶的星空，嘴唇动了动，像是无声地说着什么。
再然后。
年纪在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持剑单膝跪在地上，他身上的黑袍被割碎，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遍布伤口。黑色如烟的神光从这些伤口中钻出，他抬头看着面前的空地，薄唇微启，低沉沙哑的声音钻入乔栾的耳中：“吾主。”
轰——
尾音被风吹散的刹那，他的身体突然裂开一条条缝隙，缝隙中残留的神力尽显，随即砰然爆开！
耀眼的白光彻底照亮了乔栾的视野。
同一时刻，他于神柱中睁开了双眸。黑白分明的双眸逐渐被完全的黑暗覆盖，随后一缕银芒与深蓝交汇相容，在一双眼里宛若墨水滴入白纸，骤然向四处扩散，绘成了虚无又真实的星空。
乔栾张开双臂，一种全新的体验在他身上体现。人类的身体脆弱，可被神明法则锻造后的躯壳宛若坚硬的堡垒，死神之镰无法在上留下半分痕迹，浑身像是坠入温泉，轻快无比。同时，五感扩张，远处的草木摇曳、山顶的风声，都被囊括进入脑海。
星芒流转的瞳孔看向笑意盈盈的同在神柱中的萨洛特，乔栾却惊愕地发现，这位已经陨落的神明将神明法则交于下一位诡谲者以后，身体逐渐呈现半透明。
而祂的脸，从虞长林变成了戈斯，最后变成了此刻。
深邃的眉眼，眼瞳是干净的琥珀色，半张白皙的脸浮现深蓝的星纹，逐渐与乔栾脑海中那伤痕密布的男人画上了等号。
“找到继承者，将神明法则赋予他，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萨洛特手握成拳抵在心脏的位置，看向乔栾漂亮的眼眸，声音很轻，但依旧被风吹到了清晰地吹到了乔栾的耳中，祂像是看透了乔栾沉默无言的心情，说，“不必感到遗憾，这是我在陨落以后坚守万年的唯一理由。”
冲乔栾微笑后，祂的视线落入头顶。
黑夜还未到来，但隐隐已经可以窥伺到星辰的痕迹。
弥留之际，祂面上的笑意愈发真实，道：“遥远星辰为界，吾以神的名义祈求——吾主，早日归来。”
所有的一切都如退潮的海浪，逐渐从乔栾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他注视着萨洛特的身影从半透明到隐入空气，乔栾的右手抬起，仿佛有柔软的风缠绕过他修长的指骨，最后化作烟云彻底从这个世界消散。
“萨洛特……”乔栾垂眸低喃这个属于神的名讳，再抬头时，眼中印入戈斯的脸。
邪神那双冰冷的眼眸仿佛淬了毒，目睹了萨洛特的消逝，祂那被萨洛特戏耍的愤怒无数散发，只能转而将仇恨寄放到乔栾的身上。
“我会立刻送你去见萨洛特！”
“狠话谁不会放，”乔栾笑一声，“不如我先送你去见见你那两位信徒？”
话不投机半句多，尾音落下，一道强悍的神力立刻便朝着乔栾而来。然乔栾脸微微一偏，神力从他柔软的黑发发梢擦过，隆然砸向他身后的树林，一整片树林被拦腰斩断，杂乱无章地掉落在地面，更有被气旋带着悬在半空的强壮树干扬起砸落至游牧人的基地堡垒。
一缕黑色短发缓缓飘荡在半空，被乔栾伸出的掌心接住。
指尖缓缓收拢，他冲戈斯扬起笑容。
冲天的神柱倏然炸开，却又在溃散之际忽然极速旋转起来。神力被无形的双手挤压、揉捏、锻造，最后凝聚成了一柄通体漆黑的死神之镰。银色的星纹宛若锁链缠绕黑色长柄，一直没入弯月般的刀身，随着乔栾手腕转动，刀尖轻点空气。
呲——
随着乔栾的向前，尖锐的顶端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乔栾的身前，漆黑的台阶浮现，直直通往戈斯正前方。他嘴角笑意不变，眼中却冷光乍现，脚尖借着台阶纵身一跃，腾空的身影猝然消失，再现身时，是弯月镰刀裹挟着无尽的寒意朝着戈斯迎头劈下。
噌！
刀刃与戈斯抬起的手臂相撞，后者手臂宛若世上最坚硬之物，在弯月镰刀颤抖发出嗡鸣之际，祂的手臂完好无损，更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变化。只是，瞧见乔栾的作战方式，终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人类哪怕是成为了神明，始终有眼界的局限。更何况，你不会觉得自己吸收了萨洛特遗留至今的法则之力，就能打赢我了吧？”
“人类。”戈斯的双眸散发冷意，抬手间天地之间像是被撕开了一条裂缝，头顶开始飘落细密的水珠，就像落了雨一般，但当水珠掉落至乔栾的皮肤，却忽然化作了利刃。
乔栾眸色一凝，迅速躲过，但很快便知道自己的躲藏毫无作用，入目之处的所有地界都在下雨，那些雨水像是有自我意识，掉落地面以后沿着泥土缝隙滚落，随后猛地从中探出一只手，抓住了乔栾的脚踝。
“什么？”
乔栾的身体被甩飞出去，撞上游牧人基地堡垒的城墙时，脚后跟一蹬，固若金汤的城墙突然咔啦一声出现无数缝隙，在乔栾借力返回原位时，轰隆塌陷。
而同时，那一只只的手从地底蔓延出来，与乔栾想象中的坟地爬出无数死尸的场景完全不同，凝在眼前的手掌突然变成了数十个邪神戈斯，祂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看向乔栾时的眼神同样充斥着讥讽和不屑，哪怕出口的嘲笑，也重叠在一块。
“萨洛特强在祂的变化之力，作战能力只能说一般。更何况对于如今的你来说，作战能力甚至不如萨洛特的一半，凭你也想杀了我……我不知道是该说你天真还是说萨洛特天真。祂竟然这么随意就将法则之力给了你任由自己消散。我敢保证，这将是祂作为神明漫长的万年来，最后悔的决定！”
“从这些虚假之中找出我的本体杀了我，你才有存活的机会，人类。”
“不过……在此之前，我先送你个礼物如何。”
神力宛若游蛇掠过之地，草木、碎石碎裂又化作齑粉，在地面勾出一道道显眼的灰烬痕迹。在乔栾眼眸微眯，疑惑的注视着这一切时，原本还无限猖狂仿佛要破坏整个世界的神力突然停在了一棵树前。那是一棵极其粗壮的老树，树皮发皱，枝繁叶茂。而神力化作的蛇头栩栩如生地竖起，上半身轻微晃动，随后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探向了右侧。
树后，阎风在察觉到神力逼近时，额角掉下一滴冷汗。在意识到那两道冲天神光满怀危险时，他便试图远离，但战机在逃离过程中受到攻击，尾翼化作齑粉便无法飞行，他只能心疼地丢弃战机独自逃离。
但他本身的异能和从深渊怪物身上得到的异能都与速度无关，只能靠两条腿——
但这能跑多远？更何况紧张的情绪席卷全身，加上使劲狂奔，导致他很快就感觉到了体力的消散。
他刚准备扶树休息两秒，便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似有危险逼近，猛地偏头，对上了神力化作的长蛇。这蛇与真的似毫无差别，两只竖瞳阴恻恻地盯着他，吐出的殷红蛇信巨长无比，尖端甚至隐隐触碰到了阎风的鼻尖，那种阴冷的感觉瞬间穿透外表的皮肤刺入血管之内，要将阎风流淌的鲜血都冻住。
他的瞳孔一点点紧缩，无声无息地沉默之中终于忍耐不住，失去的力气好像在一瞬间回拢，双腿跟装了轮子似的，猛地拔腿就往外跑，同时撕心裂肺地大喊：“乔哥！！！救命！！！”
阎风的反应速度快，但长蛇也一样。在阎风狂奔向乔栾的那一刻，那条长蛇倏然窜向了阎风的身后，试图趴伏至阎风的肩膀露出尖牙狠狠咬下一口。
乔栾目光微凝，手腕转动间，黑色的死神之镰表面浮现光辉，随后朝着阎风的方向一刀斩下。轰！弯月形状的光辉在接近阎风之际，无限扩大，穿过阎风的身体，直斩长蛇的七寸之地！
但由戈斯神力凝聚而成的长蛇格外灵活，大半的身体扭过攻击，剩余的上半身带着更快的速度和更强的威胁再次冲向了阎风。乔栾见状，毫不犹豫地提刀向前，同时抬手拽住阎风的后衣领将他拎到自己的身后，并再次斩下——
噗嗤。
尖刀刺进□□的刺耳声音传来，乔栾缓缓扭头看向阎风。
属于少年的脸此刻疯狂狰狞扭曲，眼睛变大变小，嘴部歪斜，但最后化作了戈斯的脸。
欺骗之神，在此刻终于开始了祂引以为傲的骗术。
第59章 第 59 章
059.
乔栾与戈斯的视线同时往下。
与想象中的画面略有不同, 那把本该挥向游蛇身体的黑色镰刀斩下时随着乔栾的手腕转动、手指下压，于呼吸之间转变了方向，刀背在空中划过半圆形的弧度, 刀尖擦过身后‘阎风’的后腰，勾住了侧腰，再用力，直接削断了半截腰。
沉默的注视中，被镰刀撑住的上半截身体开始缓缓往下滑，最后嘭哒一声落在地面上, 溅起了一地的灰尘。
又化作尘埃融入其中。
“为什么？”
不远处，数十个戈斯同时出声询问。
乔栾偏了偏头, 瞳孔中浮现的是无数碎片, 他心情还算不错且礼貌地回答戈斯的问题：“因为, 我看到了未来。”
尽管只是支离破碎的画面。
但乔栾数次使用过这个异能，对[预知未来]已经熟悉，他能快速地在这些碎片里寻找于此刻的自己选择所相关、有用的东西。
而且。
“我从未忘记过你的身份，只是, 堂堂欺骗之神制造这般劣质的骗术，让我不得不赞同萨洛特的评价。”
萨洛特的评价？
戈斯的脑海中回忆起了萨洛特含笑的嘲讽：“说得好像你是真正的欺骗之神一样, 不过是趁机分得了一点祂的能力，就嚣张得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了。”
戈斯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而乔栾却嫌对方的表情还不够难看, 火上浇油似的刺激这位脾气大心眼小的神明, 微微一笑：“虽然不清楚萨洛特口中的‘祂’到底是谁, 不过我也能想象得到，你连对方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欺骗之神, 徒有虚名罢了。”
戈斯：“……”
祂发现了，现在的这位诡谲者完美地继承了上一任诡谲者的气人水准。
甚至于, 更加的刺耳、钻心。
戈斯冷冷看着他，压下了骗术被戳穿的羞恼：“希望你还有看到未来的机会。”
数十个戈斯齐齐扬手，但神力衍生出来的虚幻体和本体到底有本质的区别，看似数十人进攻，实则攻击的力度和原先并无差别。这就和一盆水分成十碗分别泼向乔栾一样，虽然过多的数量令人无比厌烦，但除却这种恼怒情绪，依旧在乔栾掌控之内。
戈斯有句话没说错，诡谲者的确不是个擅长打斗的神明，更不是擅长光明正大作战的神明。就乔栾的理解而言，诡谲者的变换多端更适用于背地里阴人。但那又如何？身为欺骗之神的戈斯，不也同样不善于战斗么？
说到底，大家半斤对八两，也不知道戈斯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可以把他踩到脚下。
黑色镰刀的尾部由星纹延伸出同色系的锁链，缠绕在乔栾的手臂上。黑色与白皙的交汇，宛若瓷白上纠缠的黑色藤蔓，带着几分极致对比的色差。手腕一动，黑色镰刀飞出去，瞬间将三个‘戈斯’拦腰砍断。
但同时，其他的身影逼近，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令乔栾无法腾出足够的精力和手脚去对抗。
他眼眸眯起，神力化作屏障包裹全身，在戈斯触碰到他之际，身影于原地猝然消失。只不过他这瞬移般的能力在戈斯的面前和小孩过家家并无区别，冷哼响起的刹那，戈斯竟然先一步比乔栾抵达后者所要出现的方位。
注意到这一幕，乔栾脚尖抵住地面堪堪刹住了前倾的身体，在对方的鞭子甩过来之际，修长清瘦的身体艰难躲过第一时间的攻击。带着无数尖刺的长鞭啪嗒砸落地面，本就经受过摧残的地面‘夸拉’一声再次裂开了一条缝，并且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朝着两层开裂塌陷。
长鞭借力从地面卷起尘埃宛若利刃斩破空气，发出咻咻咻的可怕声响朝着乔栾的正脸迎面而去，汹涌澎湃的神明之力在半空炸开，宛若岩浆滚烫地灼烧着乔栾的脸。
乔栾低咒一声，同样甩出一道神力铸就的屏障，但屏障接触到鞭子顶端时，就像普通的陶瓷碗‘夸次’一下撞上了石头，碗口开裂，砰然炸开。
炸开的神力擦过乔栾的右脸，留下了一道很浅的血痕。
眼见着那长鞭再次挥来，乔栾提前有所准备地迅速往鞭子的另一侧方向躲过，只是他没想到的，那鞭子打在地上轻飘飘得连点灰尘都没溅起来，倒是从他躲避方向突兀窜出来的鞭子猝不及防地抽在了他的腰上，身上的黑色作战服瞬间稀碎，长鞭上的尖刺刺入柔软的皮肤，又勾着皮肤下的肉被拽出来。
两招之内声东击西的成功令戈斯紧绷的眉眼都舒展了几分，祂扯了扯唇，嗤笑一声：“骗术千千万，不过是揭穿了其中一角便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人类的愚蠢印透在你的骨血之中，哪怕吸收了法则之力，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乔栾捂着腰腹，低头看去，血淋淋的洞口虽然都不大，但都极深，里面有汩汩的鲜血流出，仅几秒的时间便将乔栾的手都给布满了，有更多的血从指缝里流淌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将突兀起伏的土地灼烧出一道道伤口。
神明的血，同样蕴含着无比强悍的力量。
他盯着地上的血，眯了眯眼睛。
诚如萨洛特所说，戈斯并非真正的欺骗之神，实力便没有那么强大。但即便如此，似乎也不是他这个刚刚得到神明法则且只拥有上一任诡谲者手里漏出来的一点神力的新任诡谲者可以比拟的。
该怎么办呢？
沉默地对视间，戈斯已经按捺不住将乔栾捏死的冲动，长鞭再一次杀穿空气与飘落的树叶甩了过来。盯着视野中的黑点，乔栾抿了抿唇。
或许，需要赌一把。
他想到那枚红色面朝上的命运骰子，动用传送的异能的同时，召唤出了S级的幸运大转盘。来不及看大转盘上到底有什么技能，他直接点击抽奖按钮。
刷，大转盘飞速转动起来。
指针停下的那一刻，藏在乔栾右手边的‘戈斯’甩出的鞭子已然落在了乔栾的肩膀上。这一次，整根鞭子几乎要嵌进乔栾右肩的血肉，但乔栾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视线凝在了指针所指的内容之上：
初级时间回溯，可回溯时间范围于事发之前五分钟内，次数不限。
……次数不限制？
“知道自己逃不过死亡的结局，你准备等死了吗？”察觉到他怪异的停顿，戈斯的声音讥讽。
嘲笑近在耳畔，乔栾却抬起眼眸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意，道：“不，这场生死之斗从这一刻开始，只会是我生你死。”
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修长白皙的五指仿若察觉不到痛苦，拽住右肩的长鞭，倒钩扎入手掌的皮肉，乔栾却没给多余的眼神，手腕用力向下压去，未想到乔栾反应的戈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给惊了一下，导致身体随着乔栾的力道往前踉跄。
但就在同时，漆黑的、绘着诡异花纹的长刀从乔栾的右手中凝聚，狠狠刺向了戈斯的腹部。
戈斯眼神一凝，正欲后撤，乔栾抓住长鞭的手反方向借力，右脚踩在地面纵身一跃，身体灵活地空中转了一圈，背部压在戈斯的背上，长鞭便顺势勒住了戈斯的脖子。
“什么？！”
惊讶之中，乔栾手中的长刀也从另一侧滑向了戈斯的另一侧脖子。
“雕虫小技。”戈斯冷笑一声，身体就地一滚，听到乔栾的闷哼以后，索性放开了长鞭，祂的长指中浮现一把金色的巨剑，长指抓住巨剑的柄部，以乔栾无法阻拦的速度刺进了乔栾的右胸口。
乔栾低头，胸口没有鲜血流出，但浑身的神力像是被旋涡疯狂吸收，短短几秒时间，神力消散得一干二净，生命的气息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嘭的一声，乔栾的尸体倒在地面。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
风吹过地面上的尸体，戈斯手持巨剑冷笑着起身，冰冷的眼珠目睹半空中宛若无头苍蝇一般漂浮的神明法则，贪欲和难以遏制的激动一闪而过，迅速抬手试图抓捕。只不过，指尖刚一触碰到法则之力，祂的身体骤然僵硬。
遥远的天际外空，漆黑的环境内缓缓亮起无数星辰，紧接着细密的星芒连接辰星，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勾出了巨大的时钟。地盘是虚无的黑，枢纽是星球，指针是星纹，悄无声息的寂静之中，星球散发出剧烈光芒，星纹倒退，停留在一个通体白色的星球之上。
五洲时间回溯至五分钟前。
死亡的人再次复活。
乔栾回到被黑色长鞭抽中腰身的一刻，疼痛刺激着神经，他的脸上有种异样的兴奋。同为神明的戈斯毫无察觉，可乔栾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死亡’过一次。
舌尖舔上唇角，他跃跃欲试：“来吧，看你能杀我多少回！”
戈斯耳尖地听到这话，心中荡起狐疑。
乔栾却并未给祂反应的时间，徒手再拽长鞭。
开始接触星辰之力的青年肆无忌惮重复着死亡与重生的交替。
直到某一刻，乔栾捏着明明没有丝毫伤口但却仿佛遍布疼意的手掌，目光投向戈斯手里的巨剑。
他看向戈斯。
戈斯的表情显得格外暴躁，祂伸手抚摸自己的胸腔——很奇怪，明明此时此刻是祂在这场斗争之中占据上风，但祂的心底却总是浮现起微妙的焦躁和恐慌。
到底在担心什么？
祂想不明白，但转向乔栾时目光明显夹杂着更直接和更浓郁的杀意。
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祂尽快杀了乔栾，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殊不知，乔栾观察着祂的表情变化，唇角微微一勾。从他得到[时间回溯]开始至今一共进行了八次重启，他几乎完全摸清楚了戈斯的底牌。戈斯身上一共就两件武器，也就是他所见识到的长鞭和巨剑。前者由神力凝聚，后者独立存在，就杀伤力而言明显后者更胜一筹，因为乔栾曾六次被巨剑砍下了头颅。
其余两次则是被戈斯凝聚全身上下的神力轰成了碎片。
这是第九次重启。
乔栾注视着这柄巨剑，长剑通体是金色与红色的融合，剑身格外庞大，挥动间散发的光芒宛若红莲业火，擦过乔栾时，将他额角的一缕黑发烧成了灰。
“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叫欺骗之神。”寂静之中，风擦过乔栾的脸，却带起了他的笑容，在戈斯沉然的目光下，乔栾笑着戳人心窝，“神力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武器也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你索性叫小偷之神算了。”
''小偷之神''四字从乔栾的口中漫不经心地说出，但有种透骨的嘲讽和不屑，宛若无数根利箭扎在戈斯的心脏上。偏偏乔栾像是看不到祂眉眼间袒露的沉郁，继续道：“我在萨洛特的记忆传承中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虽然看不清楚眉眼，但身材高大修长，穿着金色盔甲，手握巨剑，剑起剑落时卷起的剑风恍若漆黑深夜海面的狂风骤雨，能轻易掀起一场震撼世界的海底地震。
并非戈斯可以相提并论的。
“你知道吗？你们俩，就像地上的一坨牛粪和天上的雄鹰。就算你拥有了这把剑，也改变不了牛粪的本质——是拉出来的玩意，踩上一脚都觉得恶心。”
戈斯惯会用‘愚蠢的人类’形容乔栾，还说他成了神也无法退去印在骨血中的愚蠢烙印。那么此时此刻，乔栾将原话奉还，哪怕祂拥有神力，拥有武器，也改变不了小偷的本质。
意料之中，被羞辱的戈斯愈发愤怒：“乔栾，你惹怒我到底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 ，但我就喜欢看情绪不稳定的神跟只犯了狂犬病的狗一样。”乔栾礼貌地微微一笑，“这会让我觉得，神也不过如此。”
剑端插入地面的金色巨剑被拔起，呼啸的风卷走了对面的半座山头。
戈斯怒吼着‘去死吧’，巨剑只抵乔栾的心脏。
噗嗤——
作战服和皮肤破碎，被戈斯使劲压进去的长剑几乎贯穿乔栾的左胸口。然而戈斯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青年嘴角扬起的意味不明的笑。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戈斯的心中窜起，密密麻麻的不安爬至头顶，祂突然意识到对于这一击，乔栾似乎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他在特地等这一击吗？
疑惑占据脑海中之时，戈斯像是听到了‘咕咚咕咚’的喝水声。祂眼露疑惑地循着那声音而去，目光落在青年的胸口。乔栾并未如最初一般倒下，被巨剑剜开的心脏延伸出无数纤细的血管攀附着巨剑的尖端，像是巨剑之上开出来的一朵朵妖艳诡异的花。
而后，血花热烈绽放，乔栾的手指戳碰上巨剑的剑身，他似乎并不担心锋利的剑刃划破他脆弱的皮肤，反倒将手指一点点收紧，然后，在戈斯满眼的不可思议中，缓缓将剑从心脏位置拔了出来。
伤口被神力愈合，巨剑牢牢握于他手。
“戈斯，你也来试试战争之剑吧。”
戈斯呆滞地站在巨型剑影之下，真正以神力孕育而生的战争之剑夹着开天辟地一般的强悍气势，宛若一座大山将人压得四肢动弹不得。
戈斯面部青筋暴起，五官开始扭曲，疯狂地想要逃窜，然而祂的浑身上下宛若被水泥封存，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影下压，剑锋劈上额头，情绪彻底崩溃，同时眼中溢出难以理解的疑惑——
战争之剑，怎么可能在乔栾的手中发出如此惊人的威力？
剑锋彻底劈开戈斯的身体之时，戈斯冰冷的眼底终于浮现除了厌恶、嘲讽以外的怨恨。
祂张开嘴，神光从祂口腔中迸射出来，戈斯痛苦地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和脖子，歇斯底里的声音含着极致的愤怒：“乔栾……你给我等着！我以神的名义起誓，一定会将你踩在脚下。你要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生命的代价！”
轰！
如同裂缝一般的神光彻底包裹戈斯的身体，旋即压缩成球状，再彻底炸开。
乔栾后退两步，被蔓延的神力冲撞之时，眉心微皱。
什么意思，戈斯还没死？这不是祂的本体？
【很显然，不是，祂只是降临了一道分身而已，但不出意外的话，这已经是祂最强的分身了。】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的刹那，乔栾都有点不习惯，从疑惑中回神，他眉梢微微扬起，问：“你回来了？为什么会联系不上你？”
【我也不太确定，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存在一样。】系统嘀嘀咕咕，天知道它察觉到自己和乔栾失去联系时有多担心，生怕乔栾这位宿主折于这短暂的时间里。不过还好，乔栾不管是运气还是能力亦或是智商，都让它松了一口气。
最让它感到惊喜的是乔栾竟然可以使用战争之剑。
【我这边的记载上写战争之剑只有在战神手中才会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其他的神明使用它，只能发挥出十分之一的实力。不过看情况，你刚才那一击，就算来个真神好像也不在话下。】
“当然了。”乔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因为那根本不是我的实力。”
而是储存在战争之剑内，属于战神山阴珩的神力。
第八次死亡的时候，乔栾被战争之剑割下头颅之前，他的左胸腔被戈斯的长鞭刺入。死亡时他沾着心口血液的手曾握住剑身，就是那无意间的动作让他感知到了战争之剑的强烈嗡鸣，脑海中出现了一道金色宛若烈日耀眼的身影——
战神，山阴珩。
第九次重生，他开始寻求生机，刻意寻求方位令巨剑刺入心脏，确认此番行为不会置他于死地的同时，也察觉到了神剑之中蕴含的、来自山阴珩陨落前的神力。
那是仅仅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欺骗之神戈斯完全无法抵抗的存在。
那枚命运骰子所呈现的一线生机，或许不是他成神、也不是幸运大转盘的[时间回溯]，而是这柄战争之剑。
…
遭受神明之力摧残的1号基地辖区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山头被削平，游牧人那所谓的最强堡垒也成了一堆碎石，树木被连根拔起继而倾倒，但更多的是粉屑堆积而成的小山丘。
乔栾站在最高处看着这一幕，心中惊讶于神明的破坏力，心道人类最该防的恐怕不是深渊怪物，而是那些看上去没什么人性、并不在意人类是否灭绝的神。
沉默之间，一道窸窣的声音从乔栾的右侧响起，他偏头看去。见碎石层层挤压的顶部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了推，紧接着一只手捏成拳头一拳头锤碎了石头从中伸了出来。
再然后，是一颗脑袋。
阎风呸得一声吐出一口吐灰，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当看到乔栾时，眼中迸发出了极热烈的光，他用力地挥手：“乔哥！！！”
乔栾：“……”
其实戈斯cos阎风的时候挺像的。
只不过戈斯实在没想到他还有[预知未来]这个技能。
上前弯腰将阎风从土堆里一把拽出来，乔栾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里还拉着一个人。虞长林柔弱万分地冲看过来的乔栾打了个招呼：“乔栾。”
然后噗一声，吐出一口灰尘。
“你们俩怎么会在这一块？”乔栾有些惊讶。
戈斯和萨洛特打起来化作神光冲天而起掀翻整个神明遗迹的时候，乔栾亲眼见到了神明遗迹的坍塌。他也考虑过虞长林的踪迹和情况，但紧急的战况很快将他彻底拉入这一场与神明的对战之中，无暇顾及其他。
原以为虞长林生死难料，没想到他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和阎风凑在了一块。
虞长林这会儿身体疲惫，有气无力，回答不了乔栾的问题，倒是阎风已经拍拍身上的灰尘和碎屑，迫不及待地开口了：“这还要从我的战机尾部稀碎开始说起——”
当时战机出现问题，确认无法再飞行并且亲身感知到那两道冲天光柱的威力有多强以后，阎风的第六感告诉他：危险危险危险！
他没有速度类的异能，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挖坑。
就像乔栾与暴雪小队跟他的初次见面一样。
挖坑的时候又担心挖得浅了依旧会受到地面的波及，便拼命地继续往下，这一挖就挖到了像是特地形成的空层，然后在空层里发现了躺得跟死尸一样的虞长林。
“……所以，挖坑是你的异能。”乔栾问。
阎风一屁股坐在地上，点头，随即有些哀怨地吐槽：“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当时我选择服用鲜血的时候，看中的是那怪物强大的防御能力，谁知道老子用命换了个B级的挖坑技能回来。你以后有埋尸的需要可以随时喊我，我在我们基地辖区也负责给死在深渊怪物手下的辖区民众挖坟。”
说完又撇嘴：“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只发生在我身上啦，我们基地有个人叫蒋平，平哥本身是个B级异能者，服用A级深渊怪物的鲜血时，获得了对方的毒液。”
乔栾：“听着挺正常的。”
阎风几个字打破他的想法：“毒液使用方法是喷口水。”
乔栾：“……”
他脑补了一下一个壮汉一边跟人打架一边喷口水的模样，表情诡异了那么几秒，然后问：“没对象吧？”
“本来有的，接吻被毒了两次以后分手了。”
乔栾：“……”
简单的唠嗑宛若一阵风吹散了刚才紧绷严肃的氛围。
乔栾看了眼那石块堆积的废墟，心知如今的游牧人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给予多余眼神的必要，便问阎风：“通讯器还在吗？联系一下7号基地，让他们来接人吧。”
他和虞长林的通讯器都未带在身上。
阎风赶紧应了一声，打开通讯器刚给许进拨过去，不等半秒就被接通，随即许进带着明显起伏的声音传入耳中：“阎风？”
“是我……”
话未说完，就听许进迫不及待地继续问：“乔栾和虞队长呢？他们还好吗？”
“活着。”乔栾在旁开口，“派架战机过来。”
7号基地的战机在几小时后抵达，乔栾三人坐上战机便对上了万洋炯炯有神的眼睛。乔栾冲他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因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些情况。”万洋如实回答，然后盯着乔栾，张嘴问，“那两个人是神吗？”
乔栾微微惊讶：“你远在7号基地，还能看到戈斯和萨洛特？”
“3号基地在光柱出现以后飞了架无人机过去，本来还想直播打斗情况的，结果没一会儿就被烧成了灰。”
直播就此中断，又因为无人机离得远，听不清三人的对话，只能勉强看到镜头中的三人变成两人。
随后又彻底定格于戈斯向着乔栾出手的那一幕。
万洋还想继续问，手中的通讯器嘀嘀嘀地响起来，他垂眸一看，上面有一条来自许进的消息：第一洲12号基地联系我们，说他们收到了一条提示消息：乔栾晋升成神，杀了他即可取代他成为新神。
万洋眨了下眼睛，在‘晋升成神’四个字上呆了几秒，然后看向与他对视的乔栾。
再低头。
背后突然就冒出一身冷汗，但又强装镇定地回复：什么意思？让我杀他取代他？我能杀得了他？
远在7号基地的许进看了眼因为临时回了下头回答卫婧的问题而耽误了几秒钟没能发出去的“你原话告诉乔栾，让他务必注意安全”，突然陷入沉默。
然后面无表情地扣字：对，杀了他，你就是下一个神。
再补两个字：傻缺。
第60章 第 60 章
060.
尽管只有两个字, 但万洋总觉得自己好像站在许进的面前，被他喷了一脸的口水。下意识抹了把脸，他收起通讯器, 冲乔栾讪讪地笑：“许进让我告诉你，他们收到了第一洲12号基地的信息，说你成神的消息传出去了，还说杀了你就可以取代你，晋升成为新神。”
乔栾背靠在身后柔软的靠背上，听到这话, 敛着眼眸视线微垂。
说实话，让人有些意外。
他问：“从第一洲传来的消息？”
万洋一懵：“我问问？”
乔栾朝他伸出手示意他将通讯器给自己, 随后自己拨通了电话, 许进的声音响起后, 乔栾也没跟他扯其他的浪费时间，直接问传言来自何处。
“具体来自何处等我再联系12号基地，不过指挥官刚刚问了第五洲几个基地的负责人，都没收到类似的消息。而且虽然3号基地那架无人机拍到了几段画面, 但由于听不清声音，我估计也没人敢往你成神一事猜。”
毕竟, 普通人成神，这种事听着实有点夸张。
许进最初收到12号基地的消息, 看到‘乔栾晋升成神’六个字, 人都傻了, 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今天盯着各类屏幕时间太久导致眼花看岔了。可手指将眼睛揉了又揉，都快揉出重影来了, 呈现在眼前的还是‘乔栾晋升成神’六个字。
许进：“……”
他颤抖着手指，正吸着气告诉自己冷静淡定, 对方的信息再度发了过来：真的成神了？
12号基地的人也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子，而且这条消息来得莫名其妙，很难不让人多想。
许进想到阎风虞长林几人，再想到12号基地在得到消息以后第一时间联系了他们，抿了抿唇，也没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便只能回复一句：“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
但心里却明白得很，这事多半是真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消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而且他亲眼目睹了那两道光柱的强悍，又在将飞机派遣过去时问了几句乔栾当时的情况。乔栾碍着通讯器的归属人是阎风，多的内容也说，只道：遇到了戈斯，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戈斯！
这个名字对于许进而言简直可以称之为如雷贯耳。毕竟，这是第一位出现在他们7号基地异能者认知中的神明。
戈斯是神明，乔栾要想在对方的手下活下来，只能拥有与对方相对应的实力，或者比对方更强。
所以……乔栾成神这件事情的可信度飙到了99%。
但此时此刻，在正在进行的通话中，许进还是没忍住，想要从乔栾的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所以，你是真的成神了，对吧？”
左右那怪异的消息都从第一洲传到了7号基地，不出意外的话估计会在短时间内传遍整个五洲，更何况乔栾最初也没瞒着许进的意思，此刻便应了一声：“算是吧。”
许进倒吸一口气：“强还是你强，其他的事儿等你回来再说，我先去联系12号基地。”
“知道了，辛苦。”
许进：“害，你一个神还怪有礼貌的。”
乔栾：“如果你喜欢我不礼貌一点，我也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滚远点。”
许进听着最后三个字，满意地挂断了通讯。
通讯挂断，乔栾抬眸迎上了三双眼睛。
万洋已经被震惊过一次了，这会儿表情还能掌控。阎风则恰恰相反，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他躲在自己挖的坑里只能勉强感受到地面轰隆轰隆的震动，但关于画面是一点看不到。而等到他意识到震动平息回到地面，戈斯早已被打退，他只知道乔栾的这一战肯定打得惊心动魄，却没想到，他都成神了？
“哪个神啊？神明的神吗？”他不确定地再问问。
万洋瞥他：“不然是什么，神经的神么？”
“诶，”阎风往边上侧了两步，做出双手交叉的模样来，“你骂的，跟我可没关系哦。”
然后星星眼盯着乔栾，直呼牛逼：“我哥还只是个A级异能者呢。”
在阎风甚至大部分第一洲的异能者眼中，第五洲偏向落后，不管是从资源还是觉醒的异能者数量或等级。说的再不好听一点，就连第五洲的深渊怪物等级也偏低。阎风执行的护送深渊怪物鲜血的任务中，A级深渊怪物的鲜血只有一瓶，其他的多数都是低等级的，不是因为他们12号基地小气，而是因为这是通过他们基地对第五洲的研究得出来的【最合适】的血液种类。
可谁能想到，就是第五洲，却有了第一位人类神明。
这事说出去，也不知道其他四洲的异能者什么表情。
万洋明白阎风的感慨，但对他的表达并不是很满意：“别用‘还只是’三个字，你哥放在全世界也是个佼佼者。只不过天才和变态之间还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叫你哥再努力努力，争取带领你们基地成为五洲第二强基地。”
阎风：“五洲第二强？第一强是谁？”
万洋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你说呢？当然是我们第五洲7号基地啊。乔栾一个打你们一群都不在话下。”
阎风眨眨眼，一张脸看似无辜，说出来的话却直戳万洋心窝子：“万一乔哥换基地了呢。”
万洋：“？”
什么意思，当着他的面撬墙角？
万洋：“你把我当死人。”
阎风：“我把你当哥哥，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我让我哥给你组一个全是B级异能者的队伍，怎么样，去不去？”
万洋：“……”
他掏出通讯器，给柳坛和野火等人发去一条消息：亲爱的柳/火，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多年我万洋感到非常的荣幸，但未来我们可能不能一起走下去了，十年之约终究没能达成。不过不要紧，一天兄弟，一辈子兄弟，我会带着我们的兄弟情在战场上继续发光发热的/抹眼泪
两秒后，野火回复：傻缺。
万洋：“……”
你们骂人能不能换个词。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胡说八道过了个尽兴，另一旁被忽视了许久的虞长林幽幽地看向乔栾。青年虽然比起他们刚进入神秘遗迹狼狈了不少，身上的衣服皆有破损，血块更是深深浅浅数不清楚，但这都是表面现象。
虞长林感慨：“凭什么我俩一块下去，结果你成神了，我就在那儿兜圈子？”
乔栾想了想回复：“可能是因为你是一个称职的工具人。”
虞长林微愣。
他这还工具人呢？这一场神明遗迹探索他什么都没做，哪里能够得上‘工具人’三个字。
这般想着，乔栾已经非常体贴地替他解答：“上一任诡谲者萨洛特接近我的时候，用的就是你的脸。”
虞长林：“……”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嘀咕了一句：“那祂还蛮有眼光的。”
…
回到7号基地以后，乔栾和虞长林一行分别回到自己的宿舍清洗。心里记挂着那则成神传闻，乔栾换上干净的作战服未浪费太多的时间，抬步从宿舍楼走至基地的办公大楼。
虽然乔栾成神传闻在第一洲说不定已经是满天飞的状态了，但在如今的7号基地，被许进一行压着消息倒也没多少人知晓。因此在基地小道遇到乔栾的人只笑着跟他招呼，畅通无阻地进入许进的办公室，卫婧和白涧都在。
卫婧作为基地指挥官，情绪向来收敛，但白涧就明显多了，赞叹和惊讶的目光落在乔栾的身上，要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多半要和阎风一样冒星星眼。回想起当初卫婧对自己说的话——没必要和乔栾比。时至此刻，白涧才深刻意识到这话说得到底有多对。
他要是真的放不下心中的那一点纠结，争那一口气，说不定现在已经心态失衡的自己把自己气死了。
“乔栾，太牛了。”白涧抬手想拍他的肩膀，却想到对方已经是神，挥在半空中的手正欲重新收回来，却听到乔栾一句，“放心，成神了，拍不坏。”
白涧一愣，随即笑起来，用力拍了两下。
“行了，过来坐吧。”许进催促几人。
围着茶几坐上沙发，许进将一杯水推到乔栾的面前，随后便道：“我和罗韵联系过了，她说这条消息是突然出现在他们基地所有成员的通讯器上的。我厚着脸皮有多问了些内容，她没正面回答我，不过半个小时以后估计是收到了阎风和虞长林的信息，她又主动找上来，把什么都说了。”
“收到这条消息以后，作为指挥官的阎轶分别联系了第一洲1号基地和6号基地……嗯，恭喜你乔栾，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五洲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乔栾：“……我的荣幸。”
许进瞧他眉眼间透露出来的神情几乎没什么变化，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亦或是恐慌，心道乔栾还是那个乔栾，着实冷静得有点过分了。这要是换成其他人，这会儿估计已经炸了。
“现在你就是一块唐僧肉，或者比唐僧肉还要夸张。吃了唐僧肉只能长命百岁，但吃了你那就不一样了。”许进感慨，“但罗韵同时也代表了三个基地的指挥官让我告诉你，他们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说不上一种投诚，但绝对是交好的意思。
第一洲好几个基地的指挥官，向来都是冷静自若、正直端方的。
别人在算计，他们想的或许只有一个——人类能成神，就意味着对抗深渊怪物的手段多了，也更稳了。
“不过他们还透露了一件事情，其他基地已经有人在打探这个消息是否属实了。”卫婧补充了两句，随后看向乔栾，眼神里夹杂着几分意外和疑惑，“你成神就这几个小时之内的事情，怎么会有人知道得这么快？当时有人在偷窥你们？”
神明打斗间强大的气场轻易便将3号基地的无人机给碾成了粉屑，卫婧其实很难想象究竟会有谁能在那种情况下不被神明发现继而观看全程。
“周边没人。”这一点乔栾是完全可以确认的，而且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无外乎两个人。”
“谁？”
“邪神戈斯，全知神尤斯塔。”
“戈斯？祂没死吗？还是死前摆了你一道？”白涧惊愕。
“没死，降临在第五洲的只是祂的一道分身而已。”乔栾的心中其实有个答案，答案偏向全知神尤斯塔。
在乔栾这儿，尤斯塔显得有些古怪。
最初虞长林带着全知神信徒的一则提醒找到他时，他以为全知神并没有什么恶意。但随着神明遗迹消息的泄露、利用他引出萨洛特，他又不得不推翻原先的猜测。
看来还是得找时间从虞长林的口中探一探尤斯塔信徒的信息。
两位神明的名讳落入耳畔，许进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尽管他们不曾亲自感受神明的能力，但画面中的匆匆几眼也够他们想象。卫婧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眉心，转而看向窗外。此刻已是深夜，巨大的圆形月亮悬挂于天际，完整又散发着荧荧光芒，却莫名有种渗人的感觉。
“接下去还有一场硬仗，早点休息吧。”卫婧起身低声嘱咐。
乔栾听到这话，偏了下头，忽然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们会让我离开7号基地。”
那则传言终会传遍整个五洲，乔栾觉得一定会有人上当。即便他们用脑子想想就该知道他既然已经成神那么实力必然在他们之上，就算他们找上门来也无法真的杀了他。但这种正大光明的办法不管用，耍耍手段也不是不行。
譬如用乔栾一个人的性命去换整个7号基地所有人员的性命。
换言之，如今的7号基地在那群人眼中，才是香饽饽。
许进闻言顿了一下，随即眼尾弯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你比较特殊，但只要不是你自己提出要离开，你就是我们7号基地的一份子。”
“也别说什么你留在这里危险系数太高之类的话，7号基地接受了你为它的付出，就该承受你带来的风险，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共同认知。”
“再说了，我们之间从《旧日神明》降临最初就建立了牢靠的合作关系。你现在离开，那群不怀好意的家伙也不会信的，只会觉得你想利用这个办法保全7号基地而已。说不定在他们眼里，7号基地地位更高了。”
许进一番话落下，白涧幽幽补了一句：“你不用太担心，7号基地有叶景山能抗，这小子再努努力晋升到A级，就没问题了。”
白涧觉得以叶景山的升级速度，B级到A级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乔栾看着他们，半晌才嗯了一声。
…
乔栾重新回到宿舍，宿舍内的所有灯光落下，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但没有丝毫睡意，且思绪十分的清明。
他正在回忆今日发生的一切——
进入神明遗迹，萨洛特的主动靠近，与戈斯的对战以及最后那柄战争之剑。
“系统，在吗？”乔栾微微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内响起，没一会儿就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系统：【宿主怎么还不睡觉？】
乔栾实话实说：“在考虑一个事情。”
系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喊你出来自然是不介意，我只是觉得——”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眼睛睁开借着几缕暗淡的月光看向天花板，缓缓道，“我这具身体似乎隐藏着很多秘密。”
【宿主你本来就是特殊的。】系统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会有一种很细微的电流声，它道，【你拥有我。】
“不过几个小时没见，你好像变得自恋不少。”
系统反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随后又道：【撇开这个事情，我认为宿主你更需要注意当下，传言流传五洲，前来找你的人只多不少，不管是你还是7号基地，都得做好战前准备。】
乔栾点头。
他重新闭上眼睛，事实上就算许进一行没打算驱逐他，他也打算离开7号基地。
或者说，离开第五洲。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处理好那条突然冒出来的传言。
乔栾安稳睡觉的时候，虞长林和阎风正坐没坐相地缩在宿舍的椅子内，面前放着通讯器，通讯器的屏幕上是一道身穿指挥官制服的年轻身影。虞长林一边懒洋洋地打哈欠，一边应和通讯器屏幕中的人：“是的是的，我也觉得这臭小子冲动无脑，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
被教育了半宿的阎风逐渐从眼泪汪汪变成了如今的面无表情状态。
甚至还能反驳两句：“这怎么能怪我，拜托，这可是来自全知神尤斯塔的计谋，我一个还没成年的小朋友要是能躲过祂的手段，祂还当什么全知神，趁早滚蛋让我来当算了。”
虞长林心不在焉的应和停顿了两秒，然后如实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很有道理，阎长官你觉得呢？”
阎轶：“你闭嘴。”
虞长林哦一声，但没过两秒又没忍住，张嘴了：“已经有人来找乔栾了吗？”
阎轶透过屏幕看向虞长林的眼睛，半晌才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人去找乔栾再正常不过。就算不是为了杀他，也想知道他这位人类成神的新神，到底本事如何。更何况……在末世降临最初，可没人说过人还能成神的。这种消息对于此刻的人类而言，无异于大爆炸。”
是倒也是。
虞长林也是从黑巢的口中才得知这一足以撼动五洲的消息。
“你整理的那些内容我已经看过了。”阎轶道。
半个小时前，虞长林发送了一则文件给他，上面有乔栾口中透露出来的各种信息，包括人类拥有神明的法则之力才可以成神，但正常情况下人类身体无法承受法则之力等的内容。
阎轶道：“虽然乔栾透露这些内容多半是为了感谢那则传言的传递，不过，到时候他问你尤斯塔或者其他神明的事，你也可以全部如实告知。”
“知道了。”
通讯挂断的前一秒，阎风挤到镜头面前，对阎轶道：“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乔哥挖到我们基地的。”
阎轶：“……挂了。”
阎风：“……哦。”
第二天一早，虞长林不出所料地等到了乔栾，乔栾还未开口，虞长林便慢悠悠地开口：“让我猜一猜，你是不是来问我们基地那位全知神的信徒的？”
乔栾在他身侧坐下，扬眉：“说吧。”
虞长林：“他死了，告诉我可以来找你之后就死了。”
……一个没有预料到的结果，不过想起虞长林前两次谈及到对方时微妙的反应，乔栾又觉得并不意外。
他敛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几秒钟后问：“你们什么时候回第一洲？我跟你们一起。”
阎风的眼睛都亮了：“哥你真的准备加入我们吗？”
乔栾推开他的脸，冷酷无情地打破了他的美梦：“不加入。”
“那你跟我们回去干嘛？”
“对第一洲的深渊怪物比较感兴趣，准备抓几只回来养着，给7号基地当看门狗。”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