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叮、叮、叮…”
“嗡、嗡、嗡……”
帝国时间凌晨一点, 雨狼号机甲舱里仍然一片热闹，机械臂工作的声音响个不停。
芙莱雅打开调酒杯，将一杯带着夏日风情的柠檬气泡水移到迪亚面前,兴奋地搓着手,终于明白几天前迪亚的心情。
她的激光枪已经被拆开了！只要过了今晚她就能拥有一把A-47·改了！
“芙莱雅,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迪亚双手支着脸,盘腿坐着。
“什么？”芙莱雅抬头。
“苍蝇。红眼睛的那种。”迪亚眨了下困乏的眼，蜜糖色的眼里水光晃动。
正在搓手，一头红毛的芙莱雅拳头瞬间硬了，如果不是看俞恬的面子, 他俩一定擂台见。
芙莱雅凑近了些,手指着眼睛说：“看见没？我的眼睛是绿色的！”
迪亚歪头，琥珀色的眼睛含着戏谑：“绿头蝇？”
芙莱雅彻底怒了，一拳掫向迪亚下巴, 年轻的alpha直接向后仰去, 手臂轻巧撑住坠落的身体, 迪亚躲开芙莱雅的攻击。
一击不中, 芙莱雅如何肯罢休？
你一拳我一脚，衣角翻飞间谁都没讨到便宜，倒是睡意在你追我赶中消散了大半。
两人没有真生气, 闹了一阵摸透了对方的底细便停手了。
几分钟后迪亚喘着气拿起放在整理箱上的酒杯尝了一口,别说芙莱雅调酒的手艺真不错，气泡水冰凉，充盈的气泡在口腔里炸开，刺激又解乏。
难得的是, 这样好喝又不醉人的东西，不用大老远跑去莫耶星的酒吧, 在机甲停放舱就能喝到。
192号基地食堂不供应酒，想要喝酒只能从附近的莫耶星带回来，航班还限制携带数量，每次一个人只能带两瓶！
根本喝不爽。
军队里并不禁酒。
alpha代谢速度快，很难喝醉，除非大量饮用高浓度酒。
53度老白干对瓶吹，也得喝下一打才有些微醉意。
迪亚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嘻嘻地说：“这个，头儿会喜欢。”
芙莱雅眼睛一亮，拿起调酒杯再次调制。
女性alpha夹起冰块放入高脚杯中搅拌，洗冰后倒出融化的冰水，冰块已经变得晶莹剔透，水润光滑。
橙汁和红石榴汁浸入给高脚杯带入橘黄微红的底色，芙莱雅用镊子夹起鲜切的柠檬片放进玻璃杯中，她将酒杯来回转了转，将柠檬片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才沿着冰块和玻璃杯的缝隙小心倒入气泡水。
雪克杯里倒入龙舌兰、蓝橙、柠檬汁和冰块，调酒杯仿佛在跃动的手指间，冰块敲击不锈钢杯壁发出清脆的律动声。
调酒杯在明亮的灯光下滴溜溜转了几圈稳稳落在女性alpha手掌中。
迪亚撑着脑袋，眼神呆滞百无聊赖，就差把无聊写在脸上。
他承认芙莱雅长得还行，红发绿眼的alpha嘴角总是噙着一抹笑意，有股子热情奔放的味道，配上有点小帅的动作约莫能惹得涉世未深的omega脸热心跳，可他平时和头儿在一起，有头儿这个标尺杵在那，迪亚的审美早就给俞恬养得刁刁了。
再说机甲停放仓里只有alpha和beta ，芙莱雅耍帅的动作好看难度却不高，在场的alpha随便练练都能耍出来，很难激起alpha的胜负欲。
几个干净利落的抛接后芙莱雅打开雪克杯，不锈钢的外壁上已经挂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将蔚蓝色的酒液倒入高脚杯中，剔透的冰块发出细微的裂响。
蔚蓝的酒液冲进金红的底色宛如浪花拍打着夕阳下的海岸，瞬间碰撞出一整个清爽的夏日。
迪亚精神一震，手划出一道残影，被芙莱雅眼角的余光捕捉，再看时玻璃杯已经被他端在手中。
男性alpha小酌一口，琥珀色的眼睛眯了眯，整个人都陶醉在微醺的氛围里。
“迪亚！”
芙莱雅紧紧捏着镊子，一片精挑细选的薄荷叶被骤然夹紧的金属尖端压得稀碎。
“这已经是第五杯了！”
迪亚放下手里已经做过“标记”的杯子，笑嘻嘻地说：“那边正忙着，你再调一杯呀。”
芙莱雅按了按隐隐跳动的太阳穴，恨得咬牙却拿迪亚这人没辙。
把酒带到92号基地可不容易，今天为了招待俞恬芙莱雅特地启用了自己的珍藏，结果全都进了迪亚胃里。
谁让他跟俞恬的关系好呢！
气冲冲把夹烂的绿叶子丢进气泡酒里，惹来迪亚一声惊呼，芙莱雅终于有几分报复的快感。
那天晚上芙莱雅照着俞恬的要求把操作记录发给她后，第二天一份机甲战斗分析就躺在芙莱雅的光脑里。
战斗分析芙莱雅看过不少，帝国军队专门为机甲战士设计了战斗反馈系统，但是并不好用。
那些报告根本没有针对性，就像算命先生给的批文，看似洋洋洒洒几万字，其实都是泛泛之谈，给谁拿着都能沾边，翻了几次之后芙莱雅就把那种浪费时间的东西抛到一边去了。
AI只是写出了长篇累牍的正确废话罢了。
反面教材在前，芙莱雅以为俞恬给她的不过是一份根据军方反馈稍作更改的分析报告，一开始她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点开。
没想到开头就被惊艳了，俞恬的分析报告只有1000来个字，却句句切中要害，直接指出他的问题。
比如机甲做翻滚动作时细微的偏差，射击仰角、粒子炮的利用率等等，每一条后面都有根据她的状态给出相应的意见。
俞恬的建议芙莱雅只要稍稍努力就能达到，仿佛触手可及，是最切实可行的方法。
除非已经绝望，机甲战士少有怠惰，他们时刻想着提升自己的实力。
一点点差距，就是战场上的生死。
分析报告最下面，俞恬根据芙莱雅的射击习惯给出了激光枪的改装方案，和芙莱雅的想要的不谋而合！
之前芙莱雅只是隐隐摸到了那条边界，却无法清晰地描述出来，俞恬却将她心中朦胧的想象具象化了。
够专业！
芙莱雅的激光枪只是比较好的基础型号，功率无法跟上芙莱雅的射击速度，芙莱雅早就想要换一把趁手的，俞恬的改装方案着重增加激光枪的功率，不但如此，俞恬还主动提出可以帮她调整透镜参数，缩短瞄准时间。
调整参数可是个技术活，哪怕去找机甲维修师，会不会先不说，即使战舰上的机甲维修师恰巧会，也未必肯给机甲战士花时间做那么细致的活。
对机甲维修师来说，调整透镜参数这种琐碎事完全不在工作的必须事项里，做了也没有回报。
多数人都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糊弄过去。
只这一项芙莱雅就觉得二十万花得太值了！
而且俞恬还给她打折了！
还能改激光枪！
呜呜呜，感动！
看到改装方案那刻芙莱雅彻底坐不住了。
今天训练过后，芙莱雅早早就把激光枪放在操作台上，为了以防万一，芙莱雅还早早就跟营长、机甲修理师打好招呼，省的出现类似白凤号的不愉快。
好在营长的单子也在俞恬那里排着呢，根本没想阻拦，恨不得给芙莱雅大开绿灯好让自己的单子稍稍插个队，哪怕不能插队，让俞恬快点做完手上的活，自己的单子无形中也能快些。
一整天芙莱雅都有些魂不守舍，搓着手等俞恬过来。
结果俞恬来是来了，哪想到还带来了一个酒鬼！
芙莱雅能怎么办？当然只能拿出绝活招待！
芙莱雅摇到第六杯的时候，俞恬的工作也快到半程。
俞恬带上淡黄色一体式宽边工作镜，宽大的眼镜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饱满的红唇。
带上工作镜可以有效缓解眼部疲劳，俞恬手上单子太多，未来一段时间肯定要连轴转，即使alpha的体质好，恢复力强，俞恬也不得不借助工具可能减少身体消耗。
alpha对力量的嗅觉极其敏锐，机甲更是战士间经久不衰的话题。这两天白凤号机甲停放舱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都是来看那把K-12·改的。
迪亚被人团团围住，倒也不嫌烦。
最近迪亚就守在自己的机甲旁，像个活体广告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展示自己心爱的光剑，得到一片惊艳的赞叹之余顺便把大量订单送到俞恬手里，俞恬手上的单子已经排到两三个月之后去了。
俞恬忙不过来，一些急着用又难度不高的单子就推荐给了曾娴。
曾娴是规矩的生意人，不会落下俞恬的推荐费。
到了后半夜，机甲停放舱的人渐渐少了，留下的人里除了芙莱雅仍旧兴致高涨，剩下的三五十人多半都有些倦了。
拿起迪亚递过来的饮料喝了一口，海盐柠檬夹带丰盈的气泡，海风般的清爽的气泡水意外的好喝解乏。
俞恬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子递回给迪亚，再次投入工作，余光看见芙莱雅拿着雪克杯气得跳脚。
俞恬笑着摇头。
看起来迪亚跟芙莱雅相处得不错。
向南烟站在俞恬三步远的地方，她比俞恬来的早些，已经在旁边观察很久了，向南烟发觉俞恬控制机械臂把配件装进模块里的时候，熟练度不亚于经验丰富的机甲维修师。
向南烟才服役一年，在白凤号上只是个小工，她用操作台的熟练度根本赶不上俞恬。
看着俞恬把零件装好，在她伸手的时候，向南烟瞅准机会适时递上俞恬需要用的零件。她本来就是机甲修理师，又观察了很久，这种事难不倒她。
俞恬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
有人帮忙，俞恬很快就把芙莱雅的激光枪改装好，比预计的时间早一个小时。
“在机甲停放舱里不好试，你训练的时候记录一下数据传给我。”俞恬摘下眼镜，按了按额头，再次从芙莱雅手里接过冰凉的气泡水醒神。
“好！”芙莱雅一口答应，一双手忍不住抚摸躺在操作台上的激光枪，欢喜得挪不开眼。
芙莱雅决定不回去睡了，今晚他就挨着她的激光枪睡，若不是机甲用的激光枪巨大，芙莱雅恨不得把枪抱在自己怀里。
俞恬早就习惯战士对机甲痴迷。
踢了下已经躺在地板上的迪亚，企图把他弄醒，奈何他睡得人事不知，俞恬那一脚只让他翻了个身。
没办法，俞恬架起呼吸间带着淡淡酒气的alpha往外走。
俞恬的日程排得满满的，队里的任务和日常训练不能耽搁，为了保持战斗状态必要的休息更不能缺少，俞恬想要改装机甲只能一点点把时间挤出来的，今天有向南烟帮忙俞恬多出一个小时，她可以用这段时间多画出一份改装图。
向南烟跟上俞恬步伐，帝国时间凌晨两点半， 192基地的空港里除了她们只有值守的士兵。女性beta亦步亦趋地跟着女性alpha ，全程小心翼翼地错开半步。
走过一个哨岗，向南烟低声问：“以后俞队改装机甲的时候，我也可以在旁边看着吗？”
“可以。”
“太好了！”向南烟高兴地往前跳了两步，开心极了，“俞队！你真是个好人！”
俞恬脚步微顿，透过栈道的悬窗看向远处那颗蓝色星球。
好人吗？
红唇微弯，如果这张好人卡是另一个人给的，她会更开心。
之后几天，向南烟只要有时间就在俞恬身边，帮她拧螺丝、递零件，向南烟本来就是个熟手，两个人一起干活总比俞恬一个人省时省力。
偶尔俞恬也会指点向南烟，她不在乎向南烟从她这里学习改装技巧，甚至希望能有更多机甲维修师过来帮忙。
192号基地的机甲士兵会越来越多，改装需求庞大，她和曾娴紧赶慢赶都做不完，对俞恬来说让更多人加入进来，不仅能赚更多钱，还能提升基地的战斗力增加自己活命的机会。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
“滴滴——”
“滴滴——”
安静的舰舱里，闹铃的声音响起。
黑暗里，女性alpha伸手按灭闹铃，又静了片刻才起来。
只是小睡片刻，俞恬没有脱衣服，直接穿着作训服睡的。
身体仍然渴望睡眠，俞恬强迫自己站起来，快速擦了把脸俞恬出门了。
找俞恬改装的人很多，但排在前面的除了芙莱雅，绝大多数是白凤号的战士。
凌晨时分，白凤号机甲停放舱里几乎没人，那股子兴奋劲儿过去后，大家的生活又回归日常，知道要改装到早上，今天武器的主人都没过来，放心地把一切交给俞恬。
今天俞恬要改装的武器还是K-12，迪亚的那把K-12广告效应巨大，俞恬接的这批单子里有一半要求把光剑改装成迪亚同款。
为此不少人特地把自己的武器换成K-12。
俞恬到的时候向南烟已经在了，她正把光剑拆开。
这几天向南烟跟着俞恬，已经看俞恬改装过几把K-12 ，今天俞恬让她先来试试手，在俞恬来之前向南烟已经把K-12拆开并安装了几个她记得的部件。
俞恬拿起机械臂，略看了一眼笑道：“做得很好。你已经看我过改装K-12，等会儿你负责剑柄部分的模块，拿不准的再叫我。”
“是。”自己的工作得到认可，向南烟开心之余加倍认真起来。
俞恬速度快，向南烟还没弄好一半的时候俞恬这里就结束了。
随意拉了一把椅子过来，俞恬打开光脑，开始为其他图纸编写密钥。
有一点吕翔和蒂娜没有说错，改装的关键的确在模块的密钥上，密钥的好坏直接关系到模块的兼容性，是改装机甲最重要的一环。
从曾娴那里接的活也需要把密钥编写出来存进盘里，方便曾娴那边的机甲维修师操作，不过给曾娴的密匙经过加密，只能用一次。
俞恬上辈子就是个码农，这辈子也不算脱离本行。
角落里，蒂娜装模作样地给机甲更换模块，其实她手里根本没有机甲需要修理，只是把一块完好的模块，换成另一块完好的罢了。
白凤号机甲战士少了这么多，最近基地里的士兵都在忙着建空港，整个基地就没有多少队伍出任务，连机甲训练都减少了，需要修理的机甲急剧减少。
盯着在俞恬身边忙前忙后的向南烟，蒂娜长满雀斑的脸嫉妒快扭曲了，直呼向南烟狡诈。
怪不得那天向南烟的表现微妙，原来早就存了别的心思，想要跟俞恬学改装机甲的手艺。
亏得她还给向南烟找补，觉得小姑娘年轻，脸皮薄，没想到一转眼，那看似木讷的小姑娘就跟俞恬混熟了。
手脚倒是快。
蒂娜成为机甲维修师的时候，机甲维修师还算吃香，哪像现在只能靠军队给的那点死工资，日子难捱。
原本军队会无偿为战士替换光剑，糟蹋再多也没事，很多时候他们这些机甲维修师都懒得修，直接走下系统，换成新的就行了，可是机甲维修费下放到机甲战士手中之后，这种行为就被杜绝了。
除非战斗损毁和训练磨损，其他状况机甲战士要为自己的装备负责，如果拿不出足够的钱就得用军功折抵，机甲战士把军功看得比自己的钱还紧，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蒂娜刚服役的时候胆子小，她曾经看着吕翔倒腾出去不少完好的光剑、粒子炮，直接报损就完了。
可惜等到蒂娜胆子稍微大点的时候，规则却变了，军部也不知抽什么疯，居然直接把机甲维修
费下拨到机甲战士手里，那帮机甲战士穷惯了，个个都有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本事，再想从他们手里赚点钱就不像原来那么容易，需要手段和演技了。
按理说，前几年政策好的时候吕翔是吃了不少甜头的，可是他大概也只是雁过拔毛，只拿到一点分成，真正的大头并没有赚到，反正蒂娜是眼睁睁看着吕翔手里的烟从雪茄变成软帝国，改装机甲的风气兴起之后，想要从机甲战士那里抠出维修费来更难了。
吕翔手里的烟又从软帝国变了红双燕，吸烟质量急剧下跌。
这几天俞恬干劲十足，几乎昼夜不停，蒂娜听说俞恬最近赚了好多钱，订单早都排到几个月之后去了。
按照芙莱雅给的设计费，蒂娜稍微数一数头都要晕了，那是多少钱啊！蒂娜这辈子都没见过，也从来没想过机甲战士的钱居然这么好赚。
这样来路正又肥美的差事，她蒂娜也想要啊！
这几天蒂娜一直在纠结，看见向南烟贴上去后，蒂娜终于忍不住了。
蒂娜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畏畏缩缩地围着俞恬转了两圈，俞恬没有使用投屏模式，蒂娜也看不出来她究竟在做什么。
她转来转去，俞恬却仿佛看不见她，始终不理。
蒂娜只得上前赔笑：“俞队，那天的事我跟你道歉。”
蒂娜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等了一会儿。
俞恬仍然在用虚拟绘板画图，向南烟一直在拧螺丝，机甲停放舱里的人该干嘛干嘛，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蒂娜揉了揉快要笑僵了点脸，又不得不让脸皮更厚一点：“真对不起，俞队，那天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上头了。溃逃后大家心情都不好… …”
“你真的不知道吗？”俞恬的声音淡淡的，仿佛漫不经心，手指一直没有停，今天她换了一把实体键盘方便输入。
虚拟键盘偶尔用用还行，量上来了还是实体键盘方便实用。
修长的手指飞快敲打在键盘上，“咔哒”、“咔哒”的声响如细珠碰撞，清脆又细密，那些珠子仿佛一股脑倒进蒂娜心里，让本就忐忑的蒂娜心情愈发起伏起来。
那双好看的手快得beta的视觉无法捕捉，只能看见一片残影，蒂娜白着一张脸，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你想要什么我明白，改装的市场这么大我一个人根本做不完，分给你一块也不是不行，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俞恬一边说，一边悠闲自在地敲着键盘，“想好了再来找我。”
蒂娜咬着唇站了许久。
第22章
凌晨三点, 192基地空港食堂。
迪亚打了哈欠，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夹了几片面包。
基地建设就像揉面团，面多了加水, 水多了加面, 战士空闲下来没几天, 大批基建设备就从其他星域运抵192号基地, 机器多了人又显得少了，毫不意外的，他们又忙碌起来。
连续几天昼夜颠倒，又用机械手臂搬了十几个小时砖,迪亚也有点累了。
即使早就收到了消息,迪亚也没想到从前线退到192号基地的军队会有这么多。
凌晨三点钟，空港食堂依然人来人往，有身上还带着撩烧痕迹和血腥味就在192号基地四处转悠熟悉环境的,也有像他们这样刚完成任务一身疲惫过来找东西吃的。
食堂里吵吵闹闹的, 比过去用餐高峰期的人还多。
听说现在这批只是一部分, 后面还有更多战舰要进来。
也不知道这砖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最近基地边缘粒子炮台开始架起来了, 渐渐有了肃杀的味道，战士们渐渐有些身处前线的自觉。
战前的危机感体现在日常中，就变成抓紧一切机会检修机甲、补充睡眠和能量。
总之三餐不能少！
又在托盘上放了两个碟子, 迪亚兴趣缺缺地夹了几块肉, 几片菜叶，又拿了一份水果拼盘才停手。
人多了，基地食堂就显得小了，原本宽敞的用餐空间拥挤起来, 俞恬不得不先过去占位子，迪亚要拿两个人的食物。
芙莱雅那家伙说看到装着好多灶具和餐具的集装箱从星舰上卸下来,新的食堂马上就要开始施工……
空港食堂的餐台上摆了很多煎得嫩嫩的牛排、羊排、鱼排之类的肉类，还有些战士直接拿着生的就走了，他们喜欢把生肉和鸡蛋、酱油拌在一起，说是特别鲜。
迪亚不喜欢纯生的肉类黏糊糊的口感，哪怕是众人接收程度较高的鱼肉刺身迪亚也不喜欢，迪亚喜欢嫩滑多汁的五分熟肉类。
俞恬则不喜欢吃任何半生不熟的食物。
把那种东西拿给头儿，她也会吃完，但迪亚就是觉得在吃那种东西的时候她的兴致不高，跟吃喜欢东西的反应不一样，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迪亚又勉强夹了几样，实在找不出俞恬喜欢的食物才悻悻放下夹子，看来有空了他得去和厨师长老张聊聊，老张最知道头儿喜欢吃什么。
端着托盘张望了一下，迪亚轻易在攒动的人头中找到俞恬。
没办法，长得好就是显眼。
只是远远一看，绝对能在人群中率先找到她。
年轻的alpha松弛地坐在餐桌前，一只胳膊撑着下巴，神情舒展又放松，就像只休憩的猎豹，甩着尾巴懒洋洋地趴在草丛里晒太阳。
女性alpha只穿了身最普通的制式作训服，食堂里和她穿同款的随便一数就有百来号人，却只有她能把作训服穿出这样危险又迷人的味道。
女性alpha没有释放任何信息素，却没有人能将她忽视，经过她身边的人总会不自觉多看一眼，其中不乏莽撞得洒了牛奶的家伙。
想到这样的头儿居然被不知名的omega给拐跑了，迪亚就一阵唏嘘。
好容易休息一回，头儿又要请假了！
迪亚仿佛看见自家水嫩嫩的白菜被土猪拱了，也不对，头儿才是拱的那个……
那就是自家美丽的大猫猫，拱了一颗烂白菜！
唔……
总之心情很复杂很复杂。
而且头儿回来的时候总是顶着一双黑眼圈，迪亚隐隐担心， 192基地的氛围渐渐紧张起来，不知哪天就要战斗。
头儿又是照顾omega又是改机甲，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休息，也不知道上了战场行不行。
呸呸呸呸呸！ 他在想什么！
头儿当然是可以的。
可是……
唉。
担心。
等到迪亚忧心忡忡端着托盘走到餐桌前的时候，俞恬身边已经有人了。
迪亚面露狐疑：“纪医生？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纪修墨是白凤号的随舰医生，医生又不用像他们这样被安排着三班倒做基建，精贵的随舰医生在基地的时候很少值夜班，空港里有专门的医院，白天受伤随舰医治，晚上受伤去空港医院看门诊就行了。
“看了几篇论文，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快早上了。”纪修墨用勺子挖了一小块蛋糕，咽下去后才解释，“肚子饿了，就过来吃点东西。”
其实纪修墨是特地过来，上次他和俞恬两人也算不欢而散，很多注意事项纪修墨没来得及跟俞恬说，这几天他抽空查了下相关文献，俞恬做的手脚太多了，纪修墨一时之间也查不出那个人中了什么毒，也不好说是俞恬搞的鬼，还是那人中的毒太过刁钻。
纪修墨只能重点关注脑部淤伤的注意事项，他不确定那人性别，只能暂且相信俞恬，最近纪修墨看了许多男性omega的相关病例，刚才都给俞恬说了。
女性alpha支着头听着，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搞得纪修墨想要诊金的心惴惴不安，出来接黑活，最怕东西交出去了，钱还没到。
买家有得是方法扯皮。
纪修墨想来谨慎，没有想到也有被坑的一天。
怕俞恬翻脸不认账，纪修墨想了又想终究没敢开口。
纪修墨心里气闷，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那个omega找出来！
昨天他才知道原来俞恬竟是个深藏不露的有钱人，改装机甲比他做飞刀还赚，而他竟然一直在给俞恬免费打工！
他一定要抓住俞恬痛脚，至少有底气让俞恬把诊疗费吐出来。
他纪修墨从不打白工！
把纪修墨眼底激烈的情绪看在眼中，迪亚耸了耸肩，才不信纪医生这么晚过来只是为了吃东西。
不过，头儿的注意力显然没在纪医生身上，从刚才起她的注意力就全在餐厅的西南方的角落，既然头儿没有开口的意思，迪亚也不探究。
迪亚把水果拼盘和土豆鸡蛋三明治放到俞恬面前，布兰登和诺恩也在这时过来，他们很快就要回去休息，每个人拿的食物都不多，却也把餐台摆满了。
纪修墨看了眼摆在俞恬前面的菜色，忍不住笑了，“怎么给俞队的那么素，肉都给自己了？”
“我不喜欢半熟的东西。”俞恬拿起三明治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别的地方俞恬不知道如何，反正军队食堂的饮食偏西式，各种半生不熟的肉类和沙拉，吃得俞恬格外痛苦，好在他们舰的老张会做点俞恬喜欢的东西，否则她宁愿喝营养液。
如果不是因为最近总是昼夜颠倒赶不上老张的伙食，俞恬才不会来空港食堂觅食。
“说起来，食堂里全熟的食物好像真的不多。” 诺恩切下一块牛排，牛排很新鲜，粉嫩带着血丝的肉片刚好五分熟。
“咱们舰上倒是经常有一两样全熟的菜。”布兰登想了想又补充，“我之前服役的战舰吃的跟白凤号不一样，饮食风格和空港食堂差不多。”
诺恩微顿，想起那艘已经被摧毁的战舰，低声道：“我之前也是。”
纪修墨挖蛋糕的动作微顿，又若无其事地挖了一大块吃下。
俞恬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淡淡地问：“纪医生知道什么？”
纪修墨没防备俞恬会忽然说话，被蛋糕呛了一下，白皙的脸呛得通红。
他用餐巾捂住嘴，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深蓝色的眼睛周围红了一圈愈发水润了。
纪修墨抬眼，俞恬一只手撑着脸，偏头看他，眼中没有什么情绪，见他气喘匀了才继续道：“说说。”
纪修墨：“……”
年轻的医生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俞恬这人那么敏锐也不见她把诊金拿出来。
绝对是故意的！
果然是机甲战士，过惯了苦日子小气得很，明知道他跟来就是想抓她马脚，还假装淡定，其实只要付钱就能把他打发走。
迪亚来了兴趣，也跟着问：“纪医生知道什么？”
纪修墨为难地看了看周围，沉默片刻才小声说：“早先食堂里也有不少全熟的食物，做得重油重盐的倒也好吃，只是有一回某个基地里食物中毒闹得很大。最后捅到宋……”
纪修墨的表情不自在了一瞬，继续说道：“嗯……那个人那里，他狠狠罚了一大批人，自那以后，基地餐厅里供应的食物多半都是这样半生半熟的了。我有个同学在那个基地里工作，那次食物中毒的人数不少，弄得基地医院人仰马翻的，他曾经跟我抱怨过。”
诺恩了然：“是偷偷采购了不新鲜的原材料，想用香料遮掩过去，是吧？”
纪修墨点头，“半生的食物对食材要求高，质量好不好普通人也能一下子就尝出来。如果实在想吃全熟的，只要不嫌麻烦可以用食堂的炉子弄熟。虽然没有专业烹饪口感会差点……”
众人沉默听着纪修墨说完，没有接话的意思，迪亚往嘴里塞了片肉，含混说道：“快吃东西吧，困了。”
众人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加速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纪修墨狠狠挖了两勺蛋糕，看样子也不想再多说那个人的事情，只想尽快离开。
曾经的帝国之星如今却生死不明。
提起那个人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样。
俞恬垂眸，咬了口土豆鸡蛋三明治，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的东西变得更难吃了。
“哐啷——”
餐盘落地，桌角翻覆发出刺耳的声音，不远处陡然热闹起来。
透过影影绰绰的人影，面皮白净，模样温文的女性alpha站在声响发出的地方，她气得满面通红，踹开挡路的椅子，一把拽住男性beta的衣领：“他没有……”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陡然一顿，再开口时气势消散，语气相较之前变软了些，她道：“我……我不相信宋衍上将会叛逃！”
女性alpha努力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只是她身上的书卷气质太过浓郁，即使瞪圆了眼睛也像只狗崽子似的，奶凶奶凶的，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事实摆在眼前。”站在对面的beta面色不虞，言语中没有退却的意思，“还有，不要再叫他元帅，他不配。”
“闭嘴！”女性alpha气急，一拳打上beta面门。
女性alpha看起来就不是练家子，这也难免，她不是机甲战士，没有经过系统的体力训练。
女性alpha穿着以精神力见长战舰兵制服，月白色的衣料更衬得她身形消瘦，女性alpha出拳并不伶俐，直来直去的攻击居然被beta轻松躲过去了。
男性beta火了，抬手截住女性alpha的拳头，声音冷冷的，“军部已经下令撤销宋衍一切职务，真相是什么还不明显吗？我知道你崇拜宋衍，但也请你睁开眼睛看看，多少人因为他的失误死了！他要是肯戴罪立功也就算了，指挥战斗有胜有负很正常，正常人都能理解。可他不该逃了！我看不起这样的人！”
他们争吵的声音很大，来往食堂的人多，难免议论起来。
“如果不是宋衍，瓦尔也不会死……”
“之前他可是常胜将军，帝国最年轻的元帅，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叛逃。”
“害！高层的事，哪是咱们能想明白的？”
“我看着诡异。”
“军部已经定性了，即使真有隐情又能怎样？”
“反正我看不起懦夫。”
这些议论的声音不小，悉数被争吵中的两人听见。
男性beta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看，这就是现实。宋衍已经叛逃了。”
“你们，你们……元帅他……”女性alpha气红了眼睛，磕磕绊绊地说着，强忍着才没流下泪来。
“现在他已经不是元帅，连上将都不是。”男性beta轻嗤，“我知道你不服，可不服又能怎样？你也只是火蜂号的三副，即使你在这里大声疾呼又有什么用？有几个人肯听你的？柳眉，你不要看不清形势。”
被叫做柳眉的女性alpha呼吸一窒，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青白，却倔强地不肯低头。
她捏紧的拳头因刚才的冲突擦破了层油皮，微微渗着血。
最后同行男性alpha站出来，他和beta低声说了些什么，看得出来在缓和气氛，之后男性alpha拉着柳眉走了。
事主走后，围观的人群很快就散了，只是因为提及了某个名字，食堂的氛围低沉下来，不再像刚才那么吵闹。
“说起来，还是那个人下令，让每个基地至少配备一个二十四小时开放的食堂呢。”诺恩忽然说。
布兰登：“唉，也不知道这食堂能开多久，我入伍早，你们不知道几年前咱们伙食多差，我可不想回到在军舰里只能喝营养液的年代。”
不论其他战士怎么想，布兰登是感谢宋衍的。
布兰登是孤儿，但他有一个还在上学的弟弟，名叫戈林。
高中毕业后，布兰登没有让戈林签服役协议。
戈林是个没有战斗天赋的beta ，如果成为机甲战士，在战场上活不下来几轮，布兰登不能看着他的弟弟送死。
只是机甲战士薪资微薄，实在存不下钱，身为孤儿的他们没有任何可以抵押的东西，想要申请助学贷款都不可能。
即使布兰登将为数不多的军饷全都存下来，即使戈林的课余时间全都用来打零工赚钱，他们依然被高昂的学院费用压得喘不过起来。
第一笔机甲维修费发下来的时候，他和戈林正在通话。
戈林使用的二手光脑信号很差，在星际时代，制式的军用光脑却只能投射出戈林卡顿的形象，兄弟交谈的时候会刻意放慢语速，只有这样对话才能较为完整的传达到对方耳中。
光屏里他的弟弟心力交瘁，好看的黑色眼睛黯淡下来。
戈林低着头疲惫地说，因为要打五份工，他在餐馆刷盘子的时候忍不住打盹打碎了盘子，一天的辛苦全白费了。
戈林苦笑着，说想要放弃，说他不想再做工程师了，说这样挣扎下去没有意义，不如签下服役协议，那样他还可以在军校过几年舒坦日子。
反正他们兄弟是被帝国养大的孤儿，去军队服役天经地义。
他去了军营以后，哥哥也不用争着去做危险的任务，可以在军营里好好休息。
布兰登心中苦涩，知道是上次受伤吓到戈林了，年轻的beta自小谨慎，又怎么会忽然打破盘子，戈林只是不想再接受他的照顾，打破盘子是戈林用来搪塞他的借口。
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布兰登心头，他是个没用的哥哥。
布兰登让戈林再等等，再坚持一下，他打开账户想要数一数手上还有多少钱，其实不用打开他那贫瘠的账户布兰登也清楚里面的数额，精确到分。
每次军功结算布兰登都会把军功折抵成星币，没有多余的进项账户里的钱又怎么会多出哪怕一个子儿？
每天晚上静静躺在舰舱窄小的单人床上的时候，布兰登总是忍不住打开账户自己翻检，查看每一笔进项和支出，思索还能如何增加进项，缩减支出。
布兰登服役多年，争抢每一个任务，他的同期多半已经升到上士的时候，他却仍是下士，参军五年从未晋升，军功常年保持在零。
绝望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幻想，在他的白日梦里帝国的银行系统会出错把一笔钱转到他的账户上。
不多，只够戈林读书的花费。
如果能变成真的该多好，哪怕事后被查出来，去坐牢的也是他这个没用的哥哥，而不是戈林。
可是当他打开账户的时候，布兰登的世界骤然改变，那天晚上他不敢置信地揉痛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一长串东西究竟是怎么钻进他的账户里的？
他的白日梦居然变成现实了？ ！
他连忙打开收支明细，确认那笔莫名多出来的钱是军部下发的机甲维修费，那瞬间布兰登激动的红了眼睛。
光屏那边戈林不明所以，只能通过卡顿的画面看出他的情绪不对，着急的问怎么了。
布兰登再也抑制不住激动，他告诉戈林他的账户多出一笔巨额机甲维修费，以后戈林不需要打那么多零工也能上学，他终于能有点哥哥的样子，他许诺会给戈林买一个新的光脑，休假的时候会带着戈林去商区转转买套体面的衣服。
他太过激动了，以至于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语速，说话比平时快一些，戈林那边接受不到清晰的信息，只是焦急地问究竟出了什么情况，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兄弟两人对着卡顿的信号各自急切说话，布兰登一连说了好几遍激动的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他终于能把那个消息一字一句，慢慢说戈林听，卡顿的光脑终于将信息传递给戈林。
光屏中戈林疲惫的脸骤然亮了，好像有光缀在黑色的眼睛里，年轻稚嫩的脸迸发出蓬勃的生机，仿佛枝头上的嫩叶，刻进布兰登心里。
布兰登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一天，那突如其来的一串数字，还有戈林灿烂的笑。
多少年没有看到过的，没有生活重压的，完全放松的轻缓笑意。
从军多年，他终于成为一个可靠的哥哥，能挺直腰杆站在父母的墓前对他们说，他有好好照顾弟弟，他没有让他们失望。
所以不论其他人如何诋毁宋衍，布兰登从来不说一句，如果每一项馈赠都有标价，那么在那天晚上他的命就已经交出去了。
布兰登愣神的时候，迪亚皱着眉说：“谁想回到那时候去啊！又不是受虐狂。”
“我明白营养液好储存，更便捷，但我祖传的DNA告诉我，我还是更喜欢正经食物。人类从来就是吃食物的，而不是什么营养液，再说，一直吃营养液对肠胃也不好，”诺恩看向纪修墨，寻求专业人士的认同，“对吧，纪医生。”
纪修墨点头：“肠胃需要各种食物刺激，身体也需要补充各种蛋白质，营养液营养是够了，不过蛋白质种类单一，长期吃没有好处。”
“之前军队只有高级军官可以随时享用热乎的食物，他们会把自家的厨子带到舰队上。是……那个人改变了军队的伙食。”顿了顿，纪修墨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说完后却又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
“我吃完了。”俞恬把最后一块水果塞进嘴里。
“就要走了吗？”诺恩问，俞恬又把队里的权限移交给他了。
“嗯，基地人一多起来，去莫耶星的飞行器增加了好几班，现在早上也有航班，我刚才改签了航班。”俞恬端起空盘子站起来，“回见！”
“回见。”迪亚摆摆手，有点心烦。
“你也悠着点啊！”诺恩喊道，“注意休息！别又顶着一副黑眼圈回来。”
俞恬没有回头，只摆了摆手，走了。
布兰登轻咳一声：“你俩在说什么？”
纪修墨适时抛出话题：“俞队有个omega 。”
上次提起的时候迪亚口风太紧，没打探出太多消息。
诺恩接话：“可能不止一个。”
迪亚瞪了眼诺恩，迪亚自觉维护起俞恬的形象，一口咬定：“一个，就一个！溃逃前就有了！”
诺恩翻了个白眼：“你又知道。”
迪亚抢白：“我不知道你知道？”
“……”
诺恩不确定起来，他毕竟是新来的，很多情况不了解。
纪修墨没心思听两人斗嘴，状似漫步经心问：“男的？”
“……嗯！”迪亚肯定回答，反正不是男的就是女的，50%概率呢，先答应再说。
布兰登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他们队长也不像表面那样正经。
感情生活挺丰富的嘛！
又能挣钱又顾家，还有一个omega，难不成要三年抱俩？
反观自己，比队长大那么多居然还是条单身狗。
这么看来，队长简直是人生赢家！
“没想到，她居然没骗我。”听了迪亚的话，纪修墨低声沉吟。
上次见面虽不愉快，但从俞恬的口风中可以推测出俞恬已经把omega藏在身边一段时间了，现在又有迪亚的话佐证，纪修墨可以确认那个omega出现在溃败之前。
不过俞恬为什么最近才来找他问诊呢？
这个问题在纪修墨脑袋里转了几圈，纪修墨忽然眼睛一亮，忽然懂了。
什么头疼失忆都是借口，俞恬那么上心一定是因为俞恬发现无法标记那个omega ！
第23章
服役两年, 俞恬第一次坐清晨的航班返回莫耶星。
到莫耶星的时候还不到早上七点，不过十多天过去，莫耶星的空港就热闹起来,上百艘颜色大小各异的星舰挤挤挨挨地停在空港里,是跟着帝国舰队一起逃到莫耶星的民航星舰。
数艘庞大的运输舰停在民航空港里。
运送货物的星舰通常停在空港北面, 那几艘运输舰被允许停在向南的空港里, 很可能是因为运送了大量难民。
提亚星域的数据中心已经在战争中毁坏，这些逃到莫耶星的人们必须在莫耶星重新登记帝国公民的身份。
这场战争丢失了大量公民数据，为了防止联邦趁机安插间谍，提亚星难民在登记身份之后,还需要留在莫耶星一段时间,过了观察期限之后，其他星域才会接纳这些人。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如果有人愿意为这些难民担保,并为他们提供基本生活保障,那么重新登记帝国身份的难民就可以不受政策限制自由进出莫耶星。
可非亲非故的, 谁肯为旁人平白承担风险？
能够获得担保的难民必然是少数。
星际航班昂贵, 绝大多数帝国公民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母星，帝国虽大，提亚星域的难民又上哪去找人为自己担保呢？
未来几年, 绝大多数提亚星难民只能在莫耶星等待, 不少人会在莫耶星定居下来不走了。
但俞恬怀疑，莫耶星的黑街会抓住时机提供担保服务，能找到黑街寻求担保的人来路也未必青白，可黑街不会放过任何一笔生意, 只需要推出来几个人当替罪羊就能把钱赚到手，这种“好事”那些藏在灰暗地带的家伙不会放过。
他们会赚尽每一个子儿。
能逃到莫耶星已经是幸运的, 比起提亚星，这里尚且算得上安全。
未来一段时间里帝国和联邦邦必然会反复争夺提亚星的控制权，战斗中坚船利炮尚且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力气去管轰击在星球上的流炮和高能射线。
逃不出提亚星域的人，只能胆战心惊地等待未知且残酷的命运，犹如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高能射线从宇宙中遥遥射来，便是山呼海啸，天崩地裂。
忽然冒出来的记忆如脑海中泛起的沉渣，只是让人不快。
俞恬闭了闭眼，将过于惨烈的景象重新压回心底。
俞恬走下飞行器，不远处，大批提亚星的难民也下了飞船，他们提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地往航站楼走。
但如果留心观察，会发现难民中alpha占了大多数。
逃难的时候，alpha在体力和财力上的优势让他们更有希望抢到撤离的船票。
类似的事情同样发生在俞恬上辈子的世界里。
在那个尚且算得上和平的世界也会出现难民，难民中青壮男性的比例总会超过女性、老人和孩子。
所谓的礼让，所谓绅士做派，只会出现在物质丰富的时候，在赤裸裸的生存和利益面前虚假的赞扬不值一提。
不论在哪个世界，生死面前弱者从来都是被抛弃的一方，那些曾经为人称道颂扬的个例除魅后，也会露出丑陋苍白的真实。
愈发显得那些虚假的赞扬可笑、可叹。
可憎！
空港中，刚刚从星舰上走下来的人们把包紧紧护在胸前，他们的全副家当都在几个包里，存在银行里的星币早就随着数据中心一起化成灰渣，什么都不剩了。
无论查询银行账户还是身份信息，光脑返回的结果只会是NULL。
房子和田产更没有办法带走，纸质凭证一旦遗失，即使帝国收回失地他们也没有办法拿回自己的财产。
数辈人积累的财富，一辈子的痕迹，仿佛水过无痕，被战争消磨的一干二净。
好在登记身份后，帝国会给难民提供基本的难民补贴，那些钱足够他们在莫耶星生存下去，但也只是生存，失去财富的难民为了让后代得到更好的教育很多人会和帝国教育系统签下协议，早早为孩子订下出路，放手一搏。
换句话说，很快就会有一批炮灰投入战场，各个军团空缺的编制可以得到补充了，192号基地的扩建恰逢其时。
大量穷困且年轻的alpha涌入，未来一段时间莫耶星必然是热闹且纷乱的。
俞恬庆幸自己买的公寓地段、安保都不错，小区不远处就是警察局，倒也不必过于为宋衍的安危担忧。
想到那个生活常识基本为零的omega，俞恬叹了口气，虽然小区还算安全，但她回去后少不了要叮嘱几句才能安心。
她花了那么多心思才将宋衍救下来，可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出现纰漏。
从影印店里出来，一个人的全套资料就在俞恬手中的牛皮袋里，从出生到高中，再到大学的纸质证书全部都有，证书十分仔细地做旧了，把那边角微微破损，泛着毛边的暗黄色纸页拿在手里，任谁也看不出是一周前才做出来的东西。
只要拿着这份资料去莫耶星民政部登记一下，帝国六皇子宋衍就会变成从提亚星逃难来的少年宋年。
想到还要带宋衍去行政大厅登记，俞恬又去药店买了点信息素阻隔贴之类omega出行需要用到的东西。
来的时候俞恬已经吃过东西，她不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路过街边的小铺子时俞恬还是顺手买了两份凉皮，两个肉夹馍。
看着躺在副驾上包装简陋的食物，俞恬自嘲地笑了笑。
知道自己的行为纯属多余，一直让宋衍喝营养液或许还可以解释为形势所迫，不至于得罪尊贵的皇子，给他吃这种平民食物却未必。
几年前宋衍下令让每个基地都必须为士兵二十四小时提供食物的时候，顺便废了那些贵族的小食堂。
俞恬不知道宋衍的喜好，但从军队食堂的菜单可以猜到帝国贵族喜欢什么，俞恬向来吃不惯那种东西，也不知道哪里能买到。
俞恬很怀疑，莫耶星上粗陋的食材能不能满足帝国六皇子挑剔的味蕾。
果然还是营养液方便。
“营养液营养是够了，但长期吃没有好处。”
蓦然想起纪修墨的话，俞恬清楚地意识到空港食堂里发生的事在影响她的行为和判断。
好在她还没有彻底昏头，去买那些昂贵的分子还是量子的料理。
俞恬账户上的钱看似很多，但帝国皇子平平无奇的一天可能就会将她的账户掏空。
知道自己做了多余的事，俞恬却不打算把凉皮和肉夹馍扔了，食物没有任何错，她一个人也吃得完。
她只是觉得诡异，自己竟然脑袋抽风给宋衍买了份凉皮肉夹馍。
悬浮车稳稳停在公寓门前，俞恬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她翻了翻光脑，通讯软件干净的很，一个让人强迫症犯了的红点都没有。
也是，除了她，没有人会在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后还继续保持清醒。
俞恬脑袋放空静静坐了一会儿，拎起袋子下车。
深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后俞恬打开门。
“家人们！来！看看今天要做的菜！蘑菇浓汤！这道菜简单易做又好吃，很适合冬天。来！先看看材料！新鲜的白蘑菇……”
房间里是电视吵吵闹闹的声音，主持人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和亲和力，仿佛邻家大爷在教小辈做菜。
狭小的客厅里没有人，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俞恬心中一颤，脸骤然热了起来，她忍不住扶额，自己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是她的错，改变了回来的时间。
早知道不改签了，谁能想到提前乘坐航班回家居然会遇见这样尴尬的场景啊？ ！
啊！ ！ ！ ！ ！ ！
或许是为了方便听清楚电视的声音宋衍洗澡的时候没有关门，混着潮湿水汽的糯米甜香从浴室飘出来，雾蒙蒙的，好像一锅正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糯米粥。
幸好公寓的设计合理，浴室门没有对着房间入口，这个救命的设计让俞恬没能看见里面的情形，否则就真完了，现在只是尴尬。
感谢设计师！
考虑得太周到了！
下次要买房的时候，俞恬一定会去买他设计的产品。
俞恬飞快按住门把手打算开门出去快速离开现场，一声身体砸在地上的巨响让俞恬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银白色发尾甩出浴室，像被飓风卷上岸的海藻，湿漉漉的粘在地面上，还带着泡沫。
俞恬莫名松了口气，好在只有发尾。
“恬恬？”
银色头发的主人发出微弱的声音，带着竭力压抑的痛苦。
“头疼？”
俞恬问，回答她的只有破碎的呻|吟和细碎的喘息，混杂在流水的声音里。
俞恬走到浴室侧面的墙壁，释放出些许信息素后，俞恬问：“这样好点了吗？”
“唔……”
浴室里的某人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
“别走。”
压抑的声音里带着微弱的泣音。
“给锅里倒入一点油，再放入大蒜和洋葱煸炒出香味……”
痛苦的呻|吟和主持人聒噪的声音留住俞恬想要离开的脚步，她倚着墙壁缓缓滑落，她没有再看那段湿漉漉的发尾，只是释放出更多信息素，静静坐着等待宋衍慢慢好转。
“注入热水！啊，真香！”
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视声音上的俞恬皱皱鼻子，虽然看不见，却不得不承认很香。
甜甜的。
“蘑菇新鲜，没有开伞，就这样白白嫩嫩的下锅……”
嗯，白白嫩嫩。
下锅？
俞恬忽然抱住头，那烦人的声音能不能停？ ！
仿佛在戳她的脊梁骨！
十分钟后，主持人的蘑菇汤终于做好了，美食节目被冗长却安全干净的广告取代。
俞恬松了口气。
痛苦的呻|吟声渐渐低了，又过了一会儿俞恬听见他慢慢爬起来，步履踉跄，他扶住贴了瓷砖的墙壁。
流水砸在皮肤上发出细微声响，他抬起手缓缓揉搓打了洗发液的头发弄出细腻的泡沫，流水将头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顺着脚边流下，他的手开始摩挲胸膛，向下……
俞恬耳朵抖了抖，苦恼地把头埋进膝盖，浑身发烫。
alpha的感官太过敏锐，丰富的战斗经验足以让她掌握听声辨位的技巧。
让她困扰的声音以过于清晰的方式传进俞恬耳朵里，脑袋里，然而俞恬却无法让宋衍关上门，那扇浴室门被宋衍开着，大概是怕把门关上后闻不到她的信息素又会头疼。
呼气……
吸气……
冷静下来！
女性alpha坐在地上努力放空，试图让自己发呆，什么都不去想。
可男性omega站在浴室花洒下，细腻的水流击打在他的身上，听在女性alpha耳中几乎能用声音描摹出轮廓。
俞恬痛苦地咬唇，感官太过敏锐有时真不是什么好事。
浴室门开着，他们之间却隔着一道墙，看不见彼此却能听见彼此的响动，闻到彼此的味道。
一室暧昧。
俞恬抱头叹气。
即使亲密得住在一起的恋人都未必会在洗澡的时候把门打开，但是宋衍会！
在只见过几面的女性alpha面前！
俞恬觉得她快疯了！
啊！ ！ ！ ！ ！ ！ ！
这满满的氛围感。
她认命了。
她宣布从今天起她只是只咆哮中的土拨鼠。
土拨鼠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没过多久，宋衍一身清爽的走出来，月白色长发柔顺地披散在黑色的短袖棉上，倒也颜色分明，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一块青紫，薄薄的皮肤下隐隐泛着血丝。
是刚刚摔倒的时候磕碰出来的。
他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单纯的脸上没有任何尴尬，弄出一室暧昧的始作俑者对AO之间的事情一知半解，好看的脸上只有再次见到她的喜悦。
指着俞恬放在地上的东西，澄澈的灰眼睛里满是好奇，他问：“那是什么？”
俞恬低头，原来是装了肉夹馍和凉皮的袋子，俞恬坐下的时候顺手放在身边。
“凉皮和肉夹馍。”
全然陌生的名词令他懵懂地眨了下眼。
“饿了吗？”
宋衍点头，或许是因为刚洗过澡，宋衍整个人都湿湿的，软软的，像只刚刚蒸好的柔软米团。
热腾腾的直冒热气。
俞恬把袋子打开，递给宋衍，宋衍用带伤的胳膊接过餐盒，仿佛并不在意身上的淤痕，也没有表现出痛苦。
俞恬扫了眼伤痕，他的皮肤白得发光，那块青紫便格外显眼，即使自诩人品还行，也有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激起了藏在alpha身体里本|能的劣根性。
俞恬皱皱眉，快速移开视线拆开自己那份。
宋衍的信息素里没有omega诱导素，却仍会让俞恬躁动。
她的状况有些尴尬，没有去餐桌，只是坐在地上打开快餐盒的盖子，掩饰般往嘴里塞了一筷子凉皮。
出乎俞恬预料，宋衍放弃了仿佛与生俱来的礼仪，他没有去餐桌安坐，反而小心地在她身边坐下，看了她一会儿，便学着她的样子，一手端餐盒，一手拿筷子。
俞恬瞥了身边的人一眼，想知道帝国皇子会怎样解决她买来的东西——加了香菜青椒的肉夹馍，还有加了蒜汁的凉皮。
这么接地气的组合，怎么都和贵族不搭边。
哦，他还学会了坐在地上吃东西。
宋衍是会勉为其难地咽下，还是干脆丢掉。
无论哪种，俞恬以后都可以说服自己不必再费心他的伙食，可以心安理得地给他提供营养液。
俞恬满以为会宋衍嫌弃，却见他熟稔地用筷子夹起凉皮。
他拿筷子的模样很好看，吃凉皮的模样竟也十分优雅。
原来帝国皇室也是用筷子的。
俞恬揉了揉眉心，没想到有一天会看见皇子用这样的仪态吃平民食物，心里觉得违和极了，但眼前的画面又莫名地顺眼。
不会有人想到帝国的六皇子竟然会席地而坐，吃一份打包回来的凉皮。
食不知味地解决了自己那份，俞恬摸摸肚子又翻出一管营养液，喝了半瓶才看着宋衍问：“好吃吗？”
宋衍嘴里还有东西，他的教养让他没有开口，只是用力点了下头。
俞恬理不清心底的情绪，神色复杂地看着宋衍，声音有些哑：“……你还真是不挑啊。”
宋衍：“？”
帝国的皇子怎么能好养成这样？
这不科学！
被一双干净清透的眼看着，俞恬却无心解释，只是拿出牛皮袋，打开里面的东西给宋衍看：“资料已经弄好了，你看还满意吗？”
宋衍看了看拿着肉夹馍的手，又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似乎在困惑了，不知该先把手上的东西吃完，还是先去看袋里的东西。
俞恬便把那些资料收起来，说道：“先吃完再看。”
宋衍又继续咬还没吃完的肉夹馍。
他吃肉夹馍的样子也很好看，脸颊一鼓一鼓的，看起来软乎乎的更糯了。咽下食物的时候宋衍会惬意地眯起眼，令他的点头称赞挑不出半点虚假。
千层酥的饼皮一直到吃完居然一粒渣子都没掉，干净乖巧得不可思议。
其实俞恬更喜欢没有千层的饼皮，只是她回来的时候那家铺子还没有开，下次……
俞恬摇头强迫自己打消忽然出现的念头，莫名烦躁起来。
宋衍解决肉夹馍的时间里，俞恬导出训练器材里的记录。
看见训练记录，俞恬身上各种意义的烦躁散了些许，这些天宋衍训练尤其刻苦，从记录看，他早上五点钟就已经起来锻炼，直到一个小时前才停止。
应该是出了太多汗，所以宋衍才会在稍稍休息后去洗澡，却不巧头疼犯了，还被她撞见。
至于AO之别，事到如今俞恬也不期待失忆的宋衍有概念，只能靠她自己多注意点，问题应该不大吧……
虽然会有反应，但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还算是个好人，对吧？
等到宋衍将凉皮和肉夹馍都解决掉了，他站起来走到餐桌边抽出几张餐巾纸，将其中两张工整地叠起来递给俞恬。
俞恬沉默接过，把嘴角擦干净。
身旁的omega也用纸巾擦了嘴角，他自然地伸手，在俞恬眼前张开白皙的手掌，看得见清晰的纹路和青色的血管。
俞恬有瞬间迟疑。
他又把手掌往前送了送，俞恬才地把用过的纸巾放进他的掌心里，手掌的主人微微一笑，转身把用过的打包盒、油纸袋、餐巾纸整理好，放在角落，又把俞恬喝完随手放在桌面的空瓶子拿起来放进纸箱。
他已经在这间公寓里生活了一月有余，房间里却保持得很好，有生活的痕迹，却仍旧干净整洁。
他将喝剩下的营养液整整齐齐地放进纸箱里，垃圾桶套了干净的袋子，里面有一些易容后揭下来的材料。
俞恬从牛皮袋里拿出资料，一张张地摆在宋衍面前。
宋衍指着帝国护照下面的一串数字问：“这……是帝国公民的ID吗？”
“是。”
宋衍的手指微微蜷起：“会和其他人重复吗？我不想给你惹麻烦，如果号码重复了该怎么办？”
俞恬不解，她记得宋衍分明是期待的，怎么现在反倒犹豫起来。
宋衍低下头，纤细浓密的眼睫不安地颤动。
“前两天我看见电视新闻里有报道，说有人拿着伪造的资料去上户口，结果被发现和别人的号码重了，之后那个人被抓起来了。”
“恬恬，我不想连累你。”
他忽然抬起头，澄澈的眼睛倒映着她，好看的脸严肃地绷紧，认真地说：“我可以一直藏在这里，没有关系。”
虽然顶着已经成年的脸，但他的神情过于青涩稚嫩，莫名的有种小大人的感觉。
就很乖。
失忆的omega并不清楚，隐藏下来意味着怎样艰难的道路，只是因为一点危险就轻易做出选择。
但俞恬没有兴趣把帝国的皇子变成禁脔。
“不用担心。”俞恬安慰宋衍，心里却想着今天去黑街的时候影印店还正常营业，应该没有被新闻里的事件牵连，这条路径还是安全的。
只要拿到资料俞恬就不担心了，她调查过影印店老板，知道他还算遵守这个行当的规则，自己没有留底。
“可是……”
琉璃似的眼睛红了一圈，宋衍有些急了。
他不想要她去冒险。
俞恬移开眼，看向摆在桌子上的证件，淡淡地说：“拥有这个ID的人已经死了。”
“抱歉……”
俞恬一笑：“没有什么好抱歉的。我不认识他，只是在提亚星断后的时候看见他躺在地上，顺手翻了下他身上的证件。”
顺便为现在做准备。
俞恬翻了不止一个人的，只有眼前这个ID年龄和性别最合适。
再后来第三十八师机甲团建制都快打散了，她和迪亚运气好找到机会撤了回来。
宋衍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一笑，“如果你觉得没问题，那好吧。如果被抓住了，就把我交出去。”
“你觉得我会把你交出去？”她问。
宋衍摇头：“我相信你，但我不想牵连你。”
俞恬眉头一拧，看向宋衍道：“殿下，从救您回来那天起，我就已经站队了。我们的命运相连，你被抓走我也好不了。”
俞恬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要记住，我是你的人。”
宋衍眼睛倏然圆睁，湿润的眼睛干净透亮，像天上的冷月倒映在平静的湖面，欢喜如风吹皱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喜悦从他的身体里漫溢出来，他站在阳光里笑了，却好似有柔光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灿烂的晨光也无法遮掩，温柔照亮了狭小的公寓。
俞恬皱皱鼻子，又闻到了带着椰奶味的糯米甜香。
第24章
“这样可以吗？”宋衍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确认自己没有露出破绽，才抬眼看向镜子里的女性。
他已经换上保暖的长衣长裤, 是俞恬拿回来的。
“很好。”俞恬微微点头。
窄小的工作室里,看着宋衍一步步装扮成照片里的模样,俞恬十足欣慰,看得出这些天宋衍没少练习，现在不需要俞恬，宋衍也能把自己弄的像模像样了。
“这样就可以走了吗？”宋衍问。
俞恬摇头，“易容只能遮掩容貌,想要拿到帝国的户口没那么简单。即使大批难民会让莫耶星政府手忙脚乱一阵,该有的手续却一样也不会缺少。”
说着，俞恬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盒子。
盒子不大，一只手掌就能握住。
“给难民制作户口的时候, 公民的生物资料也会被一起收集起来, 你的指纹、虹膜都会录入系统比对。你的身份特殊, 如果不做遮掩, 被机器扫到就会露馅。”
好在帝国没有兴趣给平民配对，不会录入平民的信息素特征，否则想要拿到身份还要多花心思。
beta和omega的体质非常好生养,宜居星上动辄数十亿人口,帝国根本不需要在生育率上下功夫。
军队倒是会收集士兵的信息素信息，但也很粗陋，只会记录几个信息点和基本的香型，不会特别描述。
制作纸质护照的照片像素不需要太高, 经过俞恬修图后从照片里根本捕捉不到虹膜，之前给宋衍照证件照的时候俞恬没有做更多修饰, 现在有些步骤却不能少。
想到电视上的报道，宋衍的手指不安地蜷了一下。
俞恬扫了眼宋衍，安抚地说： “放心。提亚星域里存储信息的设备早就被毁了，我们只需要制造出和现在的你不一样的生物信息就能过关。”
宋衍点了下头。
“睁眼。”
俞恬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药水，用手轻轻拨了下宋衍的眼皮，往灰色的眼睛里各滴了两滴。
药水的刺激下，宋衍眼圈立刻红了，一双灰眸染了雾般，朦朦胧胧的潋滟无比。
好在他已经易容成另一幅模样，眼睛的形状微微变化让灰眸的杀伤力急剧降低。
否则可要命了。
俞恬打开白色盒子，用镊子夹出一片极薄的角质。
宋衍努力地睁大眼睛，哪怕尖锐的金属镊子近在眼前，他的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任由俞恬把薄膜放进他的眼睛里，全程安静镇定得不可思议。
“有点疼，很快就好。”俞恬抽出一张纸巾，“药水会将薄膜和你的眼角膜紧紧黏在一起，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机器检查出来。”
宋衍的眼睛很不舒服，听见抽纸的声音想伸手去接，奈何视线一片模糊，隔着虚空抓了两下却因失了焦距，没能碰到俞恬手中的纸。
小猫踩奶似的动作不由让俞恬轻笑起来。
“我来就好。”
俞恬抬起他的下巴，为他擦掉眼角生理性的泪。
贴上薄膜后他的眼睛仍是灰色的，质感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干净澄澈的水洗琉璃变成了灰色的磨玻璃。
不得不承认，宋衍的骨相很美，易容后他的样子只是普通的清秀，但当他微微扬起头露出修长的脖子，脆弱易折的模样仍然极具美感。
他的瞳孔灰蒙蒙的散着，模糊地映出她的身影，现在这双眼睛只有光感，看不见任何东西，宋衍脸上却没有任何不安，平静得不可思议。
俞恬心头不由一跳，想起自己第一次戴上这种薄膜时的心情。
那时她的心里惴惴的，即使理智告诉俞恬不会有问题，失去视力的恐惧仍旧紧紧攥住她，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她鬼使神差地牵起宋衍的手，男性omega的手指骨纤长，掌心干燥软滑。
宋衍的大部分精神力都用来封住脑部的毒液，现在宋衍连自己的腺体都控制不了，更不要说去掌控身体细微的反应。
可是他的掌心干燥，身体松弛，在她的摆布下，他居然真的没有半点不安。
被全然信任的感觉有些微妙，明知只是宋衍失忆后的雏鸟心态和应激反应，注定短暂如朝露，等到他恢复记忆后，这种纯粹天真的心态就会从他的身上褪去，俞恬却难免更郑重些，不愿辜负这份难得的信任。
“恬恬？”宋衍的视线仍旧模糊，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牵他的手，想要握住的时候，她却已经松开。
心里空落落的。
“唔……”俞恬随口掩饰，“还得弄一下指纹。”
宋衍便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由她摆布。
就有点乖。
俞恬抽出一片比蝉翼还薄的纳米生态膜，仔细地帖在宋衍的手上，她手里拿着细小的刮刀，像给手机贴保护膜那样，一点点地把皮肤和薄膜间的空气刮走，让薄膜服帖地粘在宋衍的皮肤上，和宋衍的皮肤融为一体。
薄膜带有俞恬特地订制的指纹，贴上薄膜就可以蒙混过关，她的工作室里还有许多张带着相同指纹的薄膜，日后需要还可以拿出来用。
omega的皮肤实在娇嫩，俞恬并没有用力，瓷白的肌肤上却隐隐显出几道红痕，仿佛她有多暴力似的。
俞恬不由瞥了眼半片衣袖下的淤痕，经过一个多小时发展，宋衍手臂上的淤伤又大了一圈，青青紫紫的皮肤上夹杂着血丝，简直惨不忍睹。
这还只是露出来的部分，不知道衣服下的皮肤又是何种摸样？
那一摔可不轻。
这样的皮肤真能去打仗？俞恬忽然觉得自己给宋衍准备的训练计划有点不现实。
万一把皇子殿下弄得鼻青脸肿怎么办？
但宋衍刚醒的时候确实截住了自己的攻击，这段时间体能训练也很刻苦。
宋衍眨了眨眼，于渐渐清晰的视线中看清女性alpha微蹙的眉。
宋衍抬手，顺着自己的心意碰了碰她的眉心，似乎这样做就能抚平眉心的皱褶。
“怎么皱眉了？”
“没什么。”
微凉的指碰在眉心上，激起一阵热，俞恬快速避开，决定把户口弄到手之后再说，那些有的没的计划，都得等到把户口拿到手才能确定。
宋衍低下头，将碰过眉心的手藏在背后，微微勾起唇角。
不知道为什么，碰到她总会让他开心。
“把这个贴上。”俞恬拿出一盒信息素阻隔贴递给宋衍，“贴在腺体上。”
装着信息素阻隔贴的盒子在俞恬看来就像虎骨贴，用法也差不多，只是功效完全不一样。
“？”
宋衍接过俞恬递来的，满眼迷茫。
俞恬指了指自己的后颈，“贴在这里可以隔绝气息。”
“哦。”
宋衍低头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片阻隔贴，撕开薄膜。
“我出去等你。”俞恬走出窄小的房间，体贴地留出空间。
在ABO世界里， alpha盯着omega的腺体看很不礼貌，敏感小心些的omega甚至会给自己带上止咬环，不仅能保护自己的腺体，还能往止咬环内侧添加药剂隐藏自己或者被标记后的alph息素味道。
止咬环被设计成各种样子，有镶满珠宝贵气逼人的，也有粘满蕾丝可可爱爱的，还有略带色气的皮质颈圈，总之，在这个世界里止咬环已经从实用物品变成时尚的装饰品。
因为某些原因，俞恬没怎么接触过omega ，不过她毕竟是alpha ，上网的时候大数据经常会给她推送omega的图片，图片上的omega很诱，脖子上普遍带了止咬环。
俞恬点了好几次叉，可不知道为什么大数据仍然不肯放过她。
习惯性地往阳台走，俞恬的手刚刚搭上门把，身后传来某个omega困扰的声音:“恬恬……”
俞恬回头，宋衍站在身后，手足无措地抓着头发。
宋衍已经易过容，头上戴着黑色的发套，将将超过肩膀的头发上黏着肉色的信息素阻隔贴。
他无辜地看着她，灰色的眼睛雾蒙蒙的。
俞恬：“……”
叹了口气，俞恬走过去，小心地抓住发尾，把黏糊糊的信息素阻隔贴扯下来。好在这是假发，没有连着发根，即使粗暴点也不会弄疼他。
只是一丝银发难免露了出来，俞恬索性把假发拿下来，重新给他套上。
“能不能帮帮我？”宋衍把剩下的阻隔贴拿到俞恬面前，一双灰色的眼睛为难地看着她，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正常的求助，没有半点暧昧。
“就剩一片了，我怕自己贴不好。”
俞恬：“……”
俞恬知道盒子里只有两片，宋衍的理由充分又合理，俞恬无法拒绝。
沉默的接过信息素阻隔贴，阻隔贴的质感很好，细腻厚重。
在药店店员的热情介绍下，俞恬选了一款贵的，现在看她的钱倒也没白花。
俞恬低头伸手小心拨开黑色的碎发，瓷白的后颈暴露在俞恬眼前。
就像待宰的羔羊。
俞恬眯起眼，又来了。
这种氛围感！
暴露在俞恬面前的不仅有他的后颈，还有他的腺体，她的确是个alpha，omega的腺体暴露在眼前，alpha的本能蠢蠢欲动，俞恬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的腺体被毒液团压着，看着充盈软糯，像极了像潮热期的omega ，让人想要咬上一口，看看那里的口感是不是和他的信息素如出一辙。
……是否像沾了椰丝的糯米滋般清甜软糯。
俞恬磨了磨牙，舌头抵住跃跃欲试的尖齿。
“恬恬？”
“唔……”
俞恬慢了一拍撕开信息素阻隔贴的薄膜，力气不大不小地拍在他的腺体上，他的肩膀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手指漫不经心地在信息素阻隔贴上划过，看着他瞬间绯红的耳根，俞恬哑着声音警告：“不要在alpha面前露出后颈，很危险。”
宋衍是不是当她是个死人，完全不会有感觉那种，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蹦跶？
这个毫无防备心的家伙如果不是遇见她，大概早就被标记了吧，只有她还在试图以一己之力对抗原书的世界线。
“危险？”宋衍按着脖子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总不会想要被标记吧？”俞恬揉了揉眉心，让她烦躁羞耻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标记？”宋衍大约真的不懂，只是懵懂而好奇地看着她问，“恬恬不能标记我吗？”
目光澄澈，清可见底，满是信任。
很好很好。
俞恬咬牙，忽然有种被人“行不行”的蛋疼感。
啊！ ！ ！ ！ ！ ！ ！
她一点也不想体验这种情绪！
这个有恃无恐的家伙！
宋衍又凑近了些，目光天真懵懂，他追问道：“不可以吗？”
电视上偶尔也会提起标记，但又不解释清楚，仿佛默认听众已经了解，宋衍只隐约感觉到标记对omega来说很重要。
而他是个omega。
所以标记对他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恬恬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比很重要还要重要得多的那种。
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当然可以对他做很重要的事。
顺利推导出正确结论，宋衍不由目露期待，好奇起来。
标记究竟是什么感觉？
恬恬碰触腺体的时候很舒服，就像她的信息素一样令他舒服放松，标记会更舒服吗？
宋衍不禁眯了眯眼睛，虽然隔着信息素阻隔贴，可是她的手按在腺体上的时候……宋衍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全然陌生，从未经历过，宋衍直觉失忆前他也没有经历过。
浑身颤栗，却舒服得想要手指永远停留在那里，或许不止是手指，手指显然不能标记他，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
……那该是什么呢？
宋衍咬了下唇，目露迷茫，热气却不自觉漫上脸颊，他有些热，也变得有些奇怪，有什么正在他的身体里苏醒。
“不可以。”
女性alpha冷淡的回答，打断宋衍的思绪。
“为什么？”
宋衍心口一凉，本能的不喜欢俞恬在这件事上拒绝他。
……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却拒绝跟他做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让宋衍觉得自己也变得不重要起来。
失望的情绪瞬间涌上来，宋衍失落极了，眼睛不自觉红了一圈。
眼睛热热的，宋衍委屈得想哭却强行止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宋衍知道俞恬不喜欢他哭。
“总之不可以！”俞恬不知道该怎么跟宋衍解释。
而且她为什么要解释？ ！ 她只是宋衍的下属罢了。
“算了。”俞恬烦闷地走开，对一个失忆的omega还能有什么期待呢？
来的时候，纪修墨告诉俞恬宋衍脑部那团毒液压迫着他的腺体神经，让宋衍无法分泌omega诱导素的同时，也让他无法控制腺体。
他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糯米的甜香，普通的信息素阻隔贴不足以完全阻隔他身上的味道，俞恬拿出喷雾在他脖子周围喷了喷，他身上的味道才淡了下来。
喷雾无法像信息素阻隔贴那样持久，隔半个小时就要喷一下，为了以防万一，俞恬带了两只喷雾。
“我们要走了吗？”宋衍问。
俞恬摇头。
宋衍：“？”
俞恬看着他，认真地说：“你走路的样子得改一改。”
在宋衍不解的目光中，俞恬解释：“现在这个样子走出去，恐怕会有麻烦。”
“为什么？”
“你走路的姿态与常人不同，或许是在皇宫里教养出来的，总之像你这样，即使易容了走在人群里也很惹眼。”
俞恬握住他的肩膀往下压，一般情况下，人在遇见外力的时候下会本能地排斥。
俞恬已经做好拉锯的准备，想要改变一个人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并不容易，她甚至多留了一天时间，就是为了训练宋衍的姿态，力求做到不露破绽。
出乎俞恬预料的，宋衍的身体很松弛，没有半点排斥，像热腾腾，软乎乎的糯米团一样任她摆弄，她居然没怎么费力，就把宋衍的身体调整成她想要的样子。
俞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就是俞恬自己，也无法想象自己会毫不排斥地任人摆布。
宋衍走路的模样和挺拔军姿不同，和舞者的优雅也不同，优雅挺拔中带着清冷矜贵，总之，在人海里也很难忽视。
失忆后，宋衍身上那股清冷矜贵的气质仍然会不时冒出来提醒俞恬，即使失忆了，即使宋衍身上的军职已经被一撸到底，他仍然是帝国的六皇子。
招惹起来麻烦得很。
气质这种东西十分微妙，只是肩膀垮了一点宋衍无可挑剔的姿态就被打破了。
宋衍身上那股即使易容仍无法完全掩饰的矜贵气质终于淡去，像个普通人了。
俞恬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这样走两步试一试。”
宋衍低着头，紧紧捏着拳头才没让自己颤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搭在肩膀上的时候存在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强烈，热气腾上脸颊，如果没有易容，他的脸一定红透了。
宋衍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情绪，既想要那双手停留更久，又想要躲开，还想要那双手像刚才那样在他的后颈摸一摸。
可惜她没有。
连放在肩膀上的手也移开了，没有半点留恋。
就像她没有半点犹豫地拒绝了跟他做一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宋衍再次失落起来。
“怎么了？”
宋衍久久没有回应，低着头神游天外，俞恬不得不提醒。
宋衍掩饰般摇头，他快步走了几步，看着很不习惯，也很不舒服，但他没有拒绝。
不拒绝就好，至于宋衍在想什么俞恬不觉得自己需要知道。
她只是宋衍的下属而已。
宋衍就这样在公寓里来来回回走了几遍，看得出他仍然不适应，却在俞恬的指导下慢慢自然起来。
俞恬心下感慨，如果有人肯教宋衍原来走路的模样，不知道多少人肯花大价钱自费报班，完成混入上流圈子的第一步。
而正主却被她调教泯然众人的普通人。
“你再练习一下。”
宋衍认真点头，照着俞恬吩咐练习起来，看着他在狭窄的公寓里来回走动，渐渐熟稔起来，俞恬转身走进工作室。
等会儿要和宋衍一起去民政大厅，那里人多事杂俞恬的体质又特殊，为了以防万一她不得不多做准备。
拿出两个细小的硬质纤维球，俞恬拿出针筒，抽出一管特殊型号的浓缩信息素消除剂，小心注入纤维球。
别看纤维球只有黄豆粒大小，却是特殊的材料制成，可以吸收储存5ML浓缩信息素消除剂。
俞恬用镊子夹起注满信息素消除剂的纤维球，仰头对着镜子，将纤维球小心地送入鼻腔。
出入黑街的时候她都会戴上这种注入信息素消除剂的纤维球，缓慢挥发的纤维球不会阻隔呼吸，可以让信息素消除剂的功效维持30小时以上。
即使不戴口罩也能让俞恬应对绝大多数情况，甚至能自由出入红灯区。
俞恬紧赶慢赶才在洛夫特和孙钱动手之前救下宋衍，没有时间制作纤维球，纤维球的效果虽然不错，可保存期十分有限，所以那次俞恬只匆匆戴了一个阻隔信息素的口罩。
大批难民涌入必然让民政大厅爆满，为了安全起见，俞恬必须做足准备，不仅需要再鼻腔内置入纤维球，专用的信息素阻隔口罩也不能少。
小心按压住纳米边条，清甜的糯米味终于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俞恬皱皱鼻子，说不上是不习惯，还是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omega当着她的面进入潮|热期，这身装备足以应对。
又让宋衍在她面前走了两圈，见宋衍已经适应了，俞恬拿起牛皮袋。
“走了。”
俞恬扔给宋衍一件厚夹克，也给自己套上一件。
莫耶星仍在冬季，外面依旧寒冷，好在这个时代材料技术发达，即使是冬衣也不会做得太厚，一件夹克足以抵御零下30度的寒冷。
宋衍穿上夹克，上面的味道让他满足地眯了眯眼。
快走两步跟上去，宋衍轻轻拉住她的衣角。
俞恬脚步微顿，没有拒绝。
第25章
俞恬和宋衍出门的时候, 已经过了晌午。
刚下过雪，寒风中带着凛冽的味道。
墨绿的松叶上压着雪，正午的阳光透过层层松叶照射下来,柔软的金色打在衣着单薄,瑟缩前行的行人身上带去些许暖意。
那点暖和气并不足以御寒, 风一吹仍旧冷得打颤, 但总好过没有。
队伍旁边每隔一段距离会支起一张桌子，旁边架着一个立牌，白色的底布上用红笔写着鲜血淋漓的“当”字。
在这里，账户被清零的提亚星难民可以把携带的细软用低廉的价格卖出去换一点星币。
不具名的星币卡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从50到10000的金额都有。
俞恬站在民政局大街的角落,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叹气。
俞恬想到了排队的人会很多，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好在俞恬拿了几瓶营养液傍身,一直等下去倒也不怕。
好消息是, 为了尽快接收难民, 莫耶星民政系统宣布未来一段时间里会加派人手, 24小时不间断办公，坏消息是，莫耶星室外温度已经达到零下33度, 晚上还会更冷。
俞恬带着口罩在队伍里站了一会儿,估算了一下队伍移动速度和长度，十分郁闷地得出结论：晚上十二点前他们排不进民政局大厅。
宋衍拽着她的衣角，低头站在她身后。
“保守估计要等到明天白天才能办好。”俞恬把自己推算的时间告诉宋衍，问, “外面冷，要不要先去车里等会儿？我先在这里排着。”
宋衍摇摇头,拽着她的衣角的手不自觉抓紧。
走出熟悉的公寓，宋衍仿佛刚出窝的小兽般，竖着耳朵警惕着陌生世界里的一切，除了她。
俞恬没有再劝，她也不放心让这个没有常识的omega自己待着。只是莫耶星冬季气温太低，一时间俞恬也拿不准宋衍受不受得了。
宋衍是omega，体质本来就不如alpha，而且他还中毒了，俞恬没忘记纪修墨叮嘱过要注意给宋衍保暖。
“你冷吗？”俞恬问。
宋衍摇头，只一心一意地拽着她的衣角，生怕走散。
他孤零零在这个世界里醒来，本应一无所有，是俞恬告诉他，他叫宋衍，告诉他来历。
俞恬为他提供了安全温暖的住所，为他费心谋划。
宋衍忘记了许多事情，却本能地感觉到她的温暖和善意。
像冷极了的人忽然感到温暖。
想要珍视。
这个世界里宋衍能抓住的，想要抓住的，只有俞恬的衣角。
这个世界里，他只相信俞恬。
宋衍虽然摇头，俞恬却觉得宋衍蔫耷耷的。
他的鼻头微微湿润，因为易容的关系看不大出来，实际上鼻子应该已经红了。
俞恬把他的手攥在掌心里，果然一片冰凉。
俞恬：“……”冷就直说啊。
人群聚集的地方通常小贩扎堆，俞恬四处看了看，朝角落招了招手，不一会儿有人走过来。
“ 100星币一副手套， 200星币一顶帽子， 300星币一条围巾，全套只需要500星币，还有保暖的大衣棉鞋。尊敬的alpha想要给你的omega买些什么？”
来人是beta ，她的脸上堆着笑，一手拖着行礼箱，空闲的胳膊上挎着五颜六色的帽子和围巾。
“全套帽子围巾手套。”俞恬回头看宋衍问，“想要什么颜色的？”
“深蓝的。”
俞恬点头，女性beta很快从一堆五颜六色的帽子围巾中找出一套深蓝的。
俞恬付了钱，递给宋衍，看着他戴上。
“你不冷吗？”宋衍问。
零下30度的天气，她也只穿了一件外套。
“不冷。”alpha的体质好，零下30多度不难忍耐。
“我还是冷。”宋衍说。
俞恬想了想，问：“再买一件大衣？”
俞恬正想把不远处，正在兜售的小贩叫回来，宋衍忽然拉住俞恬，一只手放进俞恬的手心，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背，像抱暖炉一样把她的手包起来。
他仰起头，蒙了层薄膜的眼睛灰扑扑的，分辨不清他在想什么。
“这样就好多了，你的手好暖和，隔着手套也是温热的。”
俞恬：“……”
真的假的？
想到纪修墨的叮嘱，俞恬没有甩开。
被两只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护着，俞恬的手也温暖起来，倒真成了小暖炉。
“小年轻的感情真好。”队伍中的老婆婆慈爱地看着两人，似乎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宋衍低下头，嘴角微微翘起来。
俞恬：“……”
算了。
解释太费劲，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解释更不适合，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从下午到晚上，俞恬和宋衍就在队伍里一点点往前蹭，俞恬原以为会有商人贩卖小马扎之类的，可是从下午等到晚上，卖保暖衣物的小贩越发多了，卖凳子的却没看见，难民不会花钱购买可以靠体力克服的东西，销量不好，商贩嫌弃凳子又沉又占地方，索性不再拿出来。
阳光落下去，将最后一点温暖也带走，人们才明白什么叫寒风刺骨，凛冽的风刀子般刮在身上，干燥寒冷的风吹在脸上不一会儿脸就皲裂开一个细口。
最弱的老人，孩子再也熬不住，队伍里渐渐传来哀哀的呻|吟和小孩子的哭嚎声。
成年人和老人尚且可以忍耐，小孩子却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开温暖舒适的家，一路颠簸来到冰天雪地里受冻，只是哭闹不停。
小孩以为撕心裂肺的哭闹可以让父母心软，把他再次带回记忆里舒适的家中，那里有温暖的床被，有美味的食物和心爱的玩具。
女人把小孩交给身旁的人，她摘下耳朵上的金色耳钉离开队伍走到木桌前。
披着大衣，脚底踩着加热垫的工作人员挑拣着耳钉的成色，最后丢给女人四张星币卡，两张100的，两张50的。
女人早就料到会被盘剥，她没有浪费力气争吵，只是叹了口气拿起星币卡走向小贩，和小贩拉扯了十多分钟后，她终于用三张星币卡买下一条粉蓝色的围巾。
她走回人群，展开围巾。
成年人用的围巾很长，女人用围巾仔细把男孩的头包好，又在脖子上围了一圈，剩下的部分还能将小孩的手包起来。
有了温暖，哭闹不休的孩子终于止住哭声。
女人抱起孩子，疲惫地笑了。
俞恬收回目光，站了许久宋衍明显乏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靠在俞恬身上。
她又成了某人的人形支架。
俞恬任由他靠着，依偎在一起也能暖和点。
宋衍的脑袋里面有肿块，从训练器材的记录可以看出他平时作息很规律，猛然被俞恬拉出来排队到深夜，觉得困倦很正常。
然而俞恬不动不代表宋衍不会动，醒着的时候宋衍还能控制，迷糊的时候他的鼻子又不自觉蹭上俞恬的腺体。
俞恬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无奈释放出一点点信息素，很淡，冷风一吹就散了，在人流混杂的队伍中大约只有靠在她肩膀上的宋衍能闻到。
闻到她的信息素，宋衍果然老实了。
……他老实地趴在她的肩上，确切地说是脖子旁，清浅的呼吸拂过她的腺体，一下又一下。
火辣辣的。
队伍不断前进，俞恬搂着宋衍的腰，架着他往前走，宋衍半睡半醒地靠着她挪了几步，又睡着了。
俞恬抬眼，那个老婆婆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小姑娘是个会疼人的。”
俞恬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又在外面等了几个小时，直到早上七点十分，他们才踏进民政大厅的门。
铅云低垂，雪片幽幽飘落，温暖的阳光全然被阻隔在云层之外。
门外的队伍仍然看不见尽头，里面也是人山人海，好在暖气开得足，不用担心被冻着了，俞恬终于抽出自己被当暖炉子抱了一路的手。
宋衍迷迷糊糊地跟着，直到手里的温暖没了才醒了般眨眨眼，拽住她的衣角。
室内的温度很快让宋衍出了薄薄的汗，他带着头套不明显，俞恬却从他淌汗的鬓角看出些端倪。
伸手擦掉他鬓边的汗，俞恬压着头套小心摘掉帽子，免得不小心把头套|弄掉了，她又把系好的围巾解开，确认他不会因为出汗露出破绽才放下心来。
宋衍就仰着头任她摆弄，嘴角微微上翘，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乐的。
跟着队伍又排了四个小时，他们终于排到了等候大厅里的坐席，拿到叫号牌。
28372号。
民政大厅的忙碌可见一斑。
冬天室内封闭，那么多人挤在一起， ABO都有，气味瞬间混杂起来，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装备，却没有想到环境比俞恬预想的还要恶劣，即使带着口罩仍然不能完全过滤掉屋子里的味道，哪怕俞恬的鼻腔里已经放置注满了信息素淡化剂的纤维球仍能闻到些许。
用力压了压口罩边条，俞恬发现用处不大。
俞恬使用的口罩是信息素阻隔专用款，可以有效阻隔abo的信息素。然而为了保持口罩基本的换气功能，不至于让使用者窒息，这种口罩有渗透率。
口罩并不能100%的阻隔信息素，尤其在充斥着信息素的封闭环境里，效果难免降低。
然而这已经是俞恬能找到的渗透率最低的口罩了，渗透进口罩里的信息素完全在普通alpha的忍受范围内，却不意味着俞恬也能忍受。
好在她的鼻腔里还有信息素消除剂，俞恬稳了稳心神继续往里走。
大厅里的omega太多了，仓促逃难中不少omega无力购买信息素阻隔贴，也顾不了许多，一片信息素阻隔贴的价格够吃好几顿饭。
普通人的精神力不高，对腺体的控制力本就不强，何况逃难中的普通人身心俱疲，情绪惊惧亢奋之下无法控制信息素逸散。
大厅里AB息素混杂在一起，相互激发，这里比黑街红灯区里的气息还要杂乱。
普通alpha或许只是感到难受暴躁，持枪的安保护卫恫吓之下，即使难受alpha依然能够忍耐。
可渗透进鼻腔，药剂也不能完全消除的信息素味道却扰得俞恬心烦意乱，浑身躁动。
普通人对腺体几乎没有控制力，越往里面走空气里的信息素味道越混杂，苹果味、草莓味、奶糖味……
其中，有一种橙子味存在感尤其强烈，像放久了，熟透了的味道，酸甜中带着淡淡的酒香。
俞恬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找到两个空位和宋衍一起坐下。
她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感鼻腔里的信息素消除剂工作效率有限，无法完全消除信息素味道。
讲道理，这些味道并不难闻，也只有非常清淡的一点，普通alpha完全可以忍受，但在俞恬的感官里，各种味道的omeg息素像电钻一般往她的脑袋里钻，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omega的信息素果然很讨厌。
俞恬闭上眼睛，她很不舒服，好在还可以忍受。
随着精神力增强，俞恬对omeg息素的忍耐力也在缓慢增加，但她先天不足，正常alpha只有处于易感期，或者遇见潮热期的omega的时候才会失控，而俞恬……现在就已经很暴躁了。
想杀人的那种。
上辈子俞恬绝对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些年俞恬已经在残酷的战场见过太多生死，杀意已经变成了一种时不时就涌上来的情绪，平常却不平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宋衍的手又贴了上来，不是拿她的手当暖炉似的那样松松地抱住，而是……
俞恬睁开眼，神情复杂。
男性omega修长的手指勾在她的指缝间，近乎十指相扣，似乎怕她跑了。
她的反应已经那么明显了吗？
“你的脸色很难看。”宋衍的声音明显急了，“我们要不要离开？”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俞恬再次闭上眼，用力压了压口罩边条，试图将更多omeg息素过滤出去，目前的状况她还能忍受，俞恬不打算错过给宋衍弄到帝国公民身份的机会。
现在出去是安全了，但俞恬没有时间再陪宋衍重新排队，等到下次放假回来少说半个月又过去了，越往后，帝国的难民安置系统越完善，风险越高。
黑街的影印店生意很好，可也太好了些，好得让俞恬感到不安。
虽然影印店老板没有留底，但是只要影印店被查出来，民政系统的工作人员在检查证件的时候会格外注意影印店使用的纸张和做旧的手法，俞恬手里这套资料就都不能用了。
俞恬没有可靠的备选方案，宋衍必须在今天拿到户口。
她一定要让宋衍拿到户口，这关系到后面的计划。
宋衍抿唇看着俞恬，灰色的眼睛里是深深的担忧。
女性alpha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她的呼吸很轻，似乎极力控制着不敢放开呼吸似的，宋衍知道她的状况很不好，她的手一直在抖。
宋衍紧紧握住她的手，出神地想，如果他没有失忆，是不是就能帮到她？
可现在他连俞恬出了什么问题都不清楚，只知道俞恬很不舒服。
宋衍抱住了俞恬，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每次不舒服的时候，这样靠着俞恬，闻着她的味道就会渐渐平静下来，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好受许多许多。
柔软的甜香透过阻隔贴隐隐钻进鼻子，俞恬呼吸为之一顿，像被羽毛尖尖轻轻勾挠，弄得她浑身燥热。
她咬了咬唇，没有动，她的情绪已经暴躁到顶点，理智岌岌可危，贸然行动，能不能推不开宋衍不好说，俞恬怕自己放纵开来先把宋衍脖子给拧了。
只有俞恬和那些在泽拉星校医院的医生知道，失控的俞恬有多么可怕。
女性alpha靠在男性omega身上，路过的人不禁暧昧地笑了，现在的小年轻啊，啧……
alpha的脸居然直接埋在omega颈窝里？ ！
这么开放，如今流行在公众场合暂时标记了吗？
就连排在他们后面，一直慈祥的老婆婆也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吓唬年轻的omega ：“你这样很容易被标记的，你们还没结婚吧。”
宋衍垂眸，眼睫微颤。
标记？
这样就能标记吗？
宋衍没有推开俞恬，反而把俞恬压在自己脖子上，他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暴躁中的女性alpha 。
宋衍后颈有信息素阻隔贴，又喷了信息素淡化剂，味道很淡。但这些外物的作用终究有限，宋衍身上的糯米味透过信息素阻隔贴传出来，被俞恬捕捉，在相当混杂的味道中仍然清晰。
他们的距离很近，太近了。
有多近呢？
信息素阻隔贴的弹力布就贴着俞恬的唇， alpha专属的标记用尖牙微微发痒。
俞恬无力地闭眼，宋衍大概是嫌弃她的控制力太好。
俞恬只觉得拴着理智的那根麻绳岌岌可危，翻卷出几根线头，只剩下一根细线吊着才没有彻底断开。
有道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今天注定不能平静。
大厅一角忽然“嗡”的一下，炸开了。
“有omega发|情了！”不知谁惊恐地大喊。
“居然在这种地方发|情，疯了吗？！”
“好香的味道……”
“是苦橙酒的味道，好香。”
“我醉了。”
“天啊……”
“我……我控制不住，弗莱，帮帮我。”
“标记，嘿嘿……”
民政大厅瞬间骚动起来，有alpha再也控制不住往角落跑去，omega潮热期时的信息素和平时并不全然相同，对alpha的诱惑力也全然不同。
发情？
……苦橙酒。
俞恬昏昏沉沉的，恍惚中她捕捉到两个词，呼吸不由一窒。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潮热期的omega，完全没有经验，怪不得一开始她还能忍受，现在却在崩溃的边缘。
然而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划过一瞬，但晚了，下一刻俞恬已经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脑袋里闹哄哄的，像有电钻直接对着脑壳轰，战场上的炮火都不会让她这么难受，她靠在男性omega身上，就像溺水的人趴上浮木，俞恬努力控制自己不让残暴的念头占据她的身体。
如果控制不住，麻烦的不只有她，还有宋衍。
一旦宋衍被人发现了，等待他的比送去黑街更惨，他或许会被他的敌人直接杀死。
那她做了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把事情弄得更糟吗？ 不……
宋衍已经被她救了，他没有被alpha侵犯，更不会被她牵连。
俞恬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企图忽略大厅里过分浓郁的信息素味道，一片苦橙酒的香气里，只有清甜的糯米味能与之抗衡。
俞恬无意识地蹭上宋衍的腺体，企图得到更多糯米香，听不见宋衍低软的抽气声，看不见他舒服得眯起来的眼。
她只知道糯米味终于浓了一些，还带了点椰奶的甜。
可是，不够，苦橙酒的味道太浓太烈。
俞恬的呼吸粗重起来，脑袋里有什么断了。
眼前一片模糊，脑袋里面乱糟糟的，只有让她讨厌的味道清晰明确。
想要破坏。
想要撕毁。
想要杀戮。
混乱的大厅内，来回奔走的人群之中，弥漫的omeg息素里，不乏像宋衍那样紧紧抱住alpha的omega。
“亲爱的咬我，想咬就咬我！”
“别走，不要去闻！不要离开我们！妈妈！”
“只是潮热期而已！我也会啊！你不记得了吗？！”
“别去！”
有人亮出了后颈，有人抱住臂膀，有人被拖行在地上。
狼狈又混乱。
宋衍紧紧扣住俞恬想要抽离的手。
“不要去！”
他还不太明白标记，但看见周围人的反应他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标记很重要，所以不能让俞恬去，要把她留下。
心中隐隐不服气。
为什么恬恬才拒绝了他，转瞬却想去找其他omega ？
他不行吗？ ！
他也是omega！
有人在痛呼，有人张开嘴狠狠咬住后颈，被咬住的人满面泪痕，却释然笑了起来，紧紧抱住alpha。
混乱中，宋衍将一切看在眼里。
原来……这就是标记吗？
手指险些弯折，宋衍却顾不得疼痛，他的手指紧紧扣住了她的。
俞恬眼底一片血红，她要把讨厌的全都毁掉，只留下好闻的，像沾了一层椰蓉的糯米滋。
很甜。
为什么越来越甜了？
宋衍紧紧抱住俞恬不让她离开，一身让俞恬也咋舌的力气在这个时候有了用武之地，宋衍狠狠扣住俞恬的脑袋往自己的后颈上按。
俞恬浑身汗湿，本能在放纵与沉迷之中徘徊，是冲进人群狠狠地撕裂、毁坏，还是沉溺在一片甜香之中。
然而，甜软的味道似乎把她包围了。
她或许挣扎了，或许没有，她不知道……
宋衍……
他的命运可以改变，她的也可以。
仿佛某种执念，在一团迷乱中越发清晰，最后，她抱住了发散着甜软清香的omega 。
宋衍难受地痛呼，俞恬的力气很大，抱得他浑身发疼。
宋衍没有放手，只是更用力地抱回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嘴已经张开，尖齿在细软的脖颈间徘徊，似乎有人在怂恿，又似乎只是于暴躁中寻觅的本能，总之，她狠狠咬住了一片柔软。
男性omega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身体微微发颤，嘴角却翘了起来。
他的手插入女性alpha的指缝间，十指相扣，玉白的指节擦出了几道红痕。
第26章
大批难民聚集, 莫耶星政府升级了民政大厅的安保等级，omega忽然进入潮热期造成的骚乱很快就被平息下去。
一些受到影响的alpha被带到隔离室冷静，参与混乱的alpha被带去警察局, 大厅里队伍短了一大截, 跳了上百个空号之后, 大厅广播终于叫到28372号。
民政大厅办公终端前,宋衍坐在宽大的办公桌旁，接受工作人员的询问，他紧紧抓着俞恬的手，似乎有点紧张。
保护屏后面的工作人员看见了, 微微一笑, 这样胆小的omega他见多了，并不觉得稀奇，甚至在询问时善意地放轻了语调。
“名字。”
“宋年。”
“年龄。”
“20岁。”
“身份ID”
“2112220938989238901G。”
“户籍地址。”
“提亚星域, 第三卫星, 定溪市益海新区良山路199号。”
“学历。”
“本科在读。”
“大学名称和地址。”
“提亚星中央艺术学院, 学院在提亚星域主星, 学院区师礼路18号。”
“专业。”
“雕塑系。”
“现居地址。”
“莫耶星荆山区阳姜路32号F栋1812室。”
“荆山区阳姜路32号F栋1812室……”工作人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的飞快，很快又问，“户主是俞恬吗？”
“是。”
“俞恬就是你身边的女性alpha吧？”
“是。”
俞恬拿出军官证, 上面有她的全部信息。
宋衍好奇地看了一眼, 看到了她的机甲编号：M—b325283X。
“你们的关系。”
宋衍飞快地看了眼俞恬，紧张地抓住她的手。
工作人员笑了一声，把投屏调到宋衍面前，声音放轻了充满善意：“你可以从这几个关系中选一个。”
宋衍凑过去去看,只见上面写着：直系血亲、伴侣、恋人、朋友……
宋衍偷偷看了眼俞恬。
俞恬伸手点了下“恋人”，她咬住宋衍脖子的画面大厅里许多人都看见了, 除了这个也没办法选择其他的。
宋衍低头，唇角微微上扬。
工作人员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年轻人之间那点暧昧的关系就隔着层窗户纸，一捅不就破了。
刚才那场混乱里，比眼前这位女性alpha更出格的也不是没有。要说在那种情况下alpha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多少拖家带口的alpha都跑过去了，眼前这位能抱着omega不放已经很不容易，即使做得稍微出格些也能理解。
工作人员接着说：“是这样，如果直接登记为难民，你每个月可以从帝国财政系统拿到1000星币补助金，但是未来五年内不能离开莫耶星。”
“如果有人肯为你担保，保证你未来的生活，你不但可以立刻离开莫耶星，还可以申请其他星域的大学继续深造。”这句话，工作人员是看着俞恬说的。
虽然难民补贴由帝国财政负担，但这么多人一下子涌进来，莫耶星政府也很为难，各项基础设施已经到了承载的极限。
莫耶星政府想给自己减轻负担，只要有可能的都会往外推一推，工作人员也是照章办事。
俞恬点头：“我给他担保。”
让宋衍保持机动性总好过被困在莫耶星动弹不得，虽然俞恬觉得意义不大但聊胜于无。
一旦宋衍被敌人发现，封锁星球追捕只是基操。
如果怀疑宋衍逃上星舰，对方也不必登舰检查，只会直接击毁。
轻型武器在机甲和星舰面前就如鸡蛋碰石头，毫无抵抗力。
工作人员露出赞赏的笑容，核对了俞恬身份后，很快就给宋衍办好帝国公民的身份。
拿着崭新的身份和户口本，宋衍紧紧跟着俞恬，脚步轻快地走出民政局大厅。
雪已经停了，云层由乌黑渐变成浓稠的白色，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间洒落一束束光芒，给层层云朵镶上金边。
民政大厅门外，人头攒动，排队的人群没有减少，反倒有增加的趋势。
上了悬浮车，俞恬透过后视镜心虚地扫了眼宋衍。
“我带你去公寓附近转一转，熟悉一下环境，顺便把光脑买了。”
宋衍在副驾乖巧地点头，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即使开车也无法忽略。
“怎么了？”俞恬问。
宋衍低着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一抹绯色渐渐漫上来。
“恬恬，你刚才……标记我了吗？”
俞恬：“……”
“标记了吗？”宋衍问。
他忍不住抬起头，凑近了些，灰扑扑的眼睛忐忑地看向俞恬。
标记对omega很重要，似乎对omega影响挺大的，但除了有点疼，宋衍并没有感觉到影响。
难道恬恬还没有标记他？
宋衍有些不安。
将宋衍的不安看在眼里，俞恬道：“放心，没有。”
抬手轻轻碰了下宋衍脖子上的信息素阻隔贴，手指下的肌肤本能地颤了下。
俞恬眯了眯眼，若无其事般握回方向盘，回道：“还好有这个挡了一下，抱歉，那个时候没控制住，是不是很疼？”
“这样啊。”宋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块信息素阻隔贴果然还完好地贴在他的脖子上，没有破损的迹象。
“不是很疼。”宋衍声音莫名低了下去。
“那就好。”俞恬松了口气，还好买信息素阻隔贴的时候俞恬在店员的热心推荐下买了贵的那款。
一分钱一分货，她的钱没白花，用在刀刃上了！
那款信息素阻隔贴虽然贵了点，价格是普通信息素阻隔贴的三倍有余，但使用的布料是真的结实。
omega进入潮热期的时候俞恬近乎失控，即使努力控制，有一瞬间啃咬后颈仍然用了力气，好在工作人员很快开了通风系统，并且把潮热期的omega带走了。
冷风一吹，俞恬很快清醒了，可是如果没有那片信息素阻隔贴的阻挡，宋衍多半已经被俞恬标记了。
……即使啃咬后颈只能暂时标记，但也很麻烦。
谢天谢地。
事后俞恬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并不想跟帝国的皇子牵扯不清，现在这样还算能交代过去。
她只是个控制力不怎么样的alpha ，有病例可查，宋衍不应苛责。
即使宋衍恢复记忆也不应该找她麻烦，毕竟她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不是吗？
俞恬只是开始担心，恢复记忆后，宋衍还肯不肯将她调离192号基地。
走进光脑卖场，年轻的omega店员笑着迎出来问：“女士想要什么样的光脑。”
柜台里的光脑琳琅满目，各种型号的都有，俞恬心里存着愧疚，一改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习惯十分大气地说：“想要哪一款，我买给你。”
店员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
这是alpha要在omega小情人面前逞英雄了吗？
她的业绩要来了！遇见这种情况即使不能把最贵的那款推销出去，也可以卖出利润率最高的那款，每个店里都有几款镇店之宝，价格高配置低，外观好看，专坑不懂的人。
店员使出浑身解数，一下子拿出好几款光脑给宋衍介绍，把每一款光脑都夸得天花乱坠。
宋衍似乎没留心店员在说什么，他看了看柜台里的光脑，又看了眼俞恬，说：“想要她手腕上的那种。”
俞恬：“……”
店员看了眼俞恬腕上的光脑，尴尬地解释：“这位女士手上戴的应该是军用款，我们店里没有。”
宋衍有些失望。
军用和民用是两个系统，先进的东西肯定先给军方用，但这难不倒老练的店员。
店员拿来一款样子跟俞恬那款差不多的光脑，笑着问：“看看这个怎么样？是UXA公司的最新款，内置最先进的芯片，光感摄像系统，还有最新的虚拟键盘……”
宋衍看向俞恬，见她点头也跟着点头，“就这个吧。”
走出光脑商店，俞恬解释：“军用的光脑需要提交基因数据，所以……”
宋衍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
俞恬叹气：“你还在生气？抱歉冒犯了你，下次我会注意……呃，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宋衍忽然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俞恬：“……”
俞恬很难形容那一眼，眼圈里似乎含了一汪水，又羞又恼的样子超出俞恬处理的范围，所以她决定……
花钱。
带着宋衍去离家不远的超市逛了一圈，看着宋衍往购物车里装东西，俞恬倒没注意他到底往里面装了什么，结账的时候俞恬才发现，一整车堆得高高的货物其实也只花了3873.3星币。
不管怎么样，拎着东西从超市里走出来后，宋衍的心情明显好了一些。
考虑到宋衍的身份，俞恬觉得花这点钱就能挽回局面着实不贵，甚至称得上便宜。
把东西放进悬浮车搬回公寓，俞恬拿过刚买的光脑摆弄了一阵。
“不易容的时候，用这个把摄像头塞住，就是这里，堵上光脑就没办法提取你的脸部信息了。”
俞恬手里拿了一个细小的塞子，指着光脑上的小孔说。
“现在就能用了吗？”宋衍问。
俞恬点头，“打开后光脑会录入你的脸部信息，把宋年的身份ID输入进去就可以了。”
宋衍从俞恬手中接过光脑，打开，那个俞恬提示过的小孔闪过亮光，在射|出投屏的同时，完成宋衍的面部信息采集。
“请输入帝国公民身份ID。”
宋衍照着提示输入他新拿到的身份ID 。
“滴——”
“公民身份核实完毕，虹膜、面部特征100%符合登记信息，帝国银行个人账户同步开放，祝您上网愉快。”
说是开放个人账户，真的只是开放而已，账户里毛都没有。
俞恬简单介绍了一下光脑的界面，顺便给宋衍转了一笔钱。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笑了笑：“按照协议，我要负责你的生活。”
说完，俞恬给自己找了个不算借口的借口离开。
“我有事出去一下。”
没等宋衍回答，俞恬逃也般打打开门，开车走了。
莫耶星很大，其实俞恬熟悉的也只有她的公寓和黑街两处。
如果不是为了宋衍，俞恬根本不会在莫耶星置产。
俞恬习惯性地溜达到曾娴那里，发现曾娴的生意比俞恬想的还要红火，俞恬站了一会儿，二手配件厂的网络订单几乎没断过，原来只负责前台接待的店员也忙得脚不着地。
等了一会儿，曾娴才过来，跑得满头汗。
曾娴把俞恬委托她卖掉的配件货款转到一张不具名卡里，交给俞恬的时候曾娴笑得见牙不见眼，“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单子，对方同意可以等一等，我就替你接了。”
俞恬接过卡片，看了眼里面的余额，才问：“最近很忙？”
“嗐！忙得都快脚不沾地了，这周我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快连轴转了！对了，你介绍的那些单子，等对方结账了，我就把提成转给你。”
俞恬应了一声，又寒暄了几句就让曾娴去忙。
曾娴也确实忙，交代店员要好好招待俞恬后，就进修理间赶进度去了。
俞恬在曾娴店里看了看最近新上的零件，又看了看刚接的单子，对设计方案隐隐有了想法。
会找到曾娴改机甲的多半也是附近基地的战士，跟俞恬的目标并不冲突，况且那人的机甲型号不错，在武器提价前就有兴趣烧钱改装机甲的人也有所积累，否则曾娴也不会几次三番，那么热心地让俞恬接下单子。
顺手一帮没什么坏处。
离开配件厂，俞恬再次来到黑街的药店，这次她要买的可不是信息素阻隔贴或是阻断剂那种常用药物。
“原态A剂、合成A剂、原态O剂、合成O剂各一支， omega诱导素中和试剂一支。还要四支针筒，一盒……不，两盒祛伤膏。 ”
“O剂要哪种味道，酒香？甜香？花香？”
“甜味。”
“A剂呢？”
“随便。”
店员还是那个店员，男性beta微微挑眉，倒也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药店仓库。
不一会儿，店员拿出三瓶药，从包装来看只是普通的液体维生素，但俞恬身边的货架上就有一整排液体维生素，不需要刻意去仓库里拿。
把三瓶药装进袋子里，店员又顺手塞了几张传单进去，“一共39999星币，只能用不具名卡结账。”
俞恬递给他刚从曾娴那里拿的卡。
店员刷完卡把袋子递给俞恬的时候暧昧地提醒：“年轻人，不要玩得太野啊。”
俞恬淡淡看了店员一眼：“少管闲事。”
女性alpha眼里漫延的肃杀气息让店员脸色变了变，没敢再多说什么。
那一眼中的杀气让beta店员明白，眼前的女性alpha见过血，不是他能轻易招惹的人。
回去的路上，俞恬随便拐进一家酒店开了间房。
打开包装袋，几张红彤彤的传单出现在俞恬的视野里，可能是买了O剂的原因，店员也放开了，给的传单又黑又黄，浓浓的黑街风。
俞恬不好把东西直接扔掉，随手把传单塞进外套里。
看着摆在面前的两支o剂，俞恬拿出针筒抽出些许omega诱导素中和试剂，依次注射进两支O剂中，摇匀。
beta店员说的没错，黑街玩的的确很花。
omeg息素这种助兴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还有不同的玩法，消除omega诱导素只留剩下的成分就是其中一种。
omega对陌生omega的信息素很敏感。
处理过的信息素可以让alpha兴奋的同时，令omega陷入应激状态。
静置了一段时间，俞恬将针筒插进未开封的瓶子里抽出些许气体，快速用胶布把针孔黏住。
俞恬把活塞拉到头让针筒里的信息素被空气稀释，然后她往前推了推，让少许合成O剂暴露在空气中。
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很淡，却很有存在感，俞恬咬紧牙根，暴虐的情绪再次涌上来。
A剂和O剂，顾名思义，分别是alpha和omeg息素制成剂，无论在帝国还是联邦都是管制最严格的药剂，普通人只有在罹患特定疾病的时候才会接触到，一些特种职业和预备役接受信息素耐力训练的时候也会用到。
信息素制成剂价格昂贵，像原身那样遇见信息素倾倒事件的情况极少，成本也极昂贵。
在黑市里O剂交易频繁，有些人喜欢用它助兴，也有人用它来达成其他目的。
俞恬垂眸，又用同样的方法打开一支O剂， omega的信息素味道因人而异，这是一支从omega体内提取出来的信息素，无法批量生产，黑街药店向来有什么货就进什么货，无法定制味道，只能按照香型分类，一些贵族倒是会私自豢养些香型奇特的omega ，专门用来提取信息素助兴。
原态O剂的价格比黄金还贵，那39999星币里面，倒有大半是因为这支信息素。甜蜜的冰激凌味发散开来，俞恬嗅了嗅，头更疼，更暴躁了。
但只有暴躁。
在中和掉omega诱导素之后。
果然。
对她来说，宋衍的信息素是不同的，他们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应该很高，至于究竟是多少，没有专业仪器很难判定。
俞恬估计在90%以上。
那次事故后，除了在医院的时候接触过几次omeg息素，俞恬几乎和omeg息素绝缘。军校里omega本来就少，只要她不去主动招惹几乎不会遇见， 192基地里根本没有omega 。莫耶星倒是有，但是俞恬不怎么去人群聚集的地方，去黑街的那几次也做足了准备，公共场合里多数omega会使用信息素阻隔贴，即使偶尔闻到也很淡，影响有限。
因为俞恬几乎不接触omega，所以在民政厅的时候，她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有omega就快进入潮热期了，否则以她对信息素的敏感程度可以轻易察觉到omeg息素已经发生了质变。
可惜俞恬没有经验，俞恬近距离接触过的omega只有宋衍。
暴躁的，冲动的。
她对宋衍的反应和其他omega不一样。
民政大厅里那个omega发|情的时候，俞恬对那股浓郁的omeg息素没有产生冲动，只感到暴躁，想让那股气味彻底消失的暴躁。
对宋衍，她也有暴躁，但似乎另一种她还不是很习惯的感觉更加强烈。
抬手打开通风系统，房间的通风系统很好，不到半分钟室内的omeg息素味道已经散掉。
俞恬揉了揉眉心，把那两支A剂打开，分别倒进密封性很好的喷雾瓶里。
信息素匹配是相互的，对她来说宋衍的味道格外不同，恐怕对宋衍来说，她的味道也很特殊。俞恬早有猜测。
宋衍头疼的时候，本能地寻求她的气味应该就有这个因素。
对她格外依赖，不光是因为她救了他，也有信息素的加成。
至于她的猜测对不对，下次他头疼的时候，用那两瓶A剂试试就知道了。
俞恬只庆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撞见宋衍的潮热期。
按照纪修墨的说法，宋衍的腺体被肿块压迫，平时无法分泌omega诱导素，对他来说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消耗，身体为了平衡会做相应的调整，只要脑袋里的肿块还在，宋衍很可能不会有潮热期。
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
换句话说，宋衍有可能在不确定的时间里发|情。
纪修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想看好戏的心态不要太明显。
omega的潮热期敏感、黏人、格外需要人安慰和信息素安抚。
如果宋衍没有失忆，他还能理性地克制，但现在的宋衍是个没什么常识和边界感的失忆症患者，他完全没有皇子包袱，只是遵循本能，怎么舒服怎么来。
宋衍对她有依赖感，并不意味着他对其他的alpha就有戒心。
宋衍甚至不大明白标记究竟是什么，就敢用手摁着她的头，让她去碰他的腺体？ ！
他们才见过几次？
在这个时间段放任他自己行动后果难料。
俞恬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啧，跟这个时间线的男主在一起果然麻烦。
她的控制力并不如自己想象得好，普通的omega发|情就能让她险些失控，俞恬不敢想象如果遇见宋衍的潮热期她会做出什么。
是拧断他的脖子，还是……
无论哪种，都不适合她和宋衍。
第27章
很晚俞恬才返回公寓。
她在酒店小睡了一觉, 现在精神不错。
在俞恬的设想里，宋衍应该已经睡了，没想到宋衍居然搬了张椅子坐在门边上。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两只眼睛灰扑扑的,没有亮光。
俞恬才想起自己没有教给宋衍怎么才能把眼睛里的膜片取出来,他还没有卸掉伪装,也许是因为这个才等她到这么晚。
“……还没睡？”俞恬明知故问。
宋衍摇头，似乎也没在意她的晚归，只说：“我做了红豆年糕汤。”
俞恬：“？”
什么时候帝国皇子也会熬粥了？
而且，宋衍弄那些东西做什么？
他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罢了。
宋衍有点困了, 他揉了揉眼角, 细白的皮肤染上薄红。
俞恬看了眼已经变成音乐屏保的电视机，时间的确不早了。
“你走的时候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等来等去,就到了现在。”
他声音里没有多少情绪, 似乎只是单纯的陈述。
想到偷偷出去补眠的自己, 俞恬心里升起一点罪恶感。
但只有一点。
她需要休息, 连续多日没有睡觉，又被omeg息素冲击过，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已经煎熬到极点。
她的暴躁几乎压不住了, 在那种状况下她不确定会不会对宋衍做出格的事。
宋衍：“到现在我还没有你的通讯号。想要联系也联系不上。”
俞恬沉默地打开光脑, 切入加人模式，跟他的光脑碰了一下。
宋衍唇角微扬，点了通过，灰扑扑的眼睛似乎也亮了。
“我去把粥热一热。”
说着宋衍走去厨房。
俞恬想要阻止, 却在厨房门口停下来，一室一厅的公寓里厨房也很小, 两个人站进去转身都困难。
太亲密了。
俞恬这才发现原本空空荡荡连个碗都没有的厨房拥挤起来，灶台上摆了一只锅子，料理台上放了案板、刀具，本该什么都没有的调料架上堆满了俞恬不认识的瓶瓶罐罐。
俞恬不会做饭，上辈子她的生活被父母打理得处处周到，以她有限的认知根本分不清糖盐酱醋。
只是用来落脚的公寓，因为厨房的充盈多了几分烟火气。
宋衍穿上围裙，低头站在灶具前的样子令俞恬一阵恍惚，想起上辈子。
上辈子爸爸也会穿上围裙，时不时露两手，给她惊喜。
而她只需要窝进沙发，边刷手机边等。
那样近乎无忧无虑的日子，离她过于久远了。
俞恬眯了眯眼，转身走去阳台。
莫耶星的冷风吹散了室内过于甜软的味道，俞恬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喜欢上寒风凛冽直窜心肺的感觉。
原来只要3873.3星币就能让一间屋子有了家的味道，蓦然重温，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思念控制不住般漫上心头。
她靠着栏杆，寂寥的望向远处，灯火在寒风中明明灭灭，俞恬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想。
无论她有什么想法都无济于事，她是只被命运愚弄的虫豸，无力冲破世界的束缚回到她本应存在的地方。
“红豆年糕汤好了。”
他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有了正当的身份，易容过后宋衍再无顾忌，被玻璃门阻隔的omega终于得以挤进阳台，这间公寓里最后一块独属于俞恬的领地也被他的气息沾染。
听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俞恬的心里仿佛装了一只被侵占了领地的兽，无法把侵入者赶出去，只能无计可施地甩着尾巴，迈着烦躁的步子不断地在她心里转圈。
心烦意乱。
阳台对俞恬已经没有了意义。
俞恬从来没有抽过烟，也从未想要抽烟。
穿越的时候没有想过，发现仅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改变命运的时候没想过，同队的机甲在她面前爆炸、撕裂的时候没有想过……
现在俞恬却有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的冲动。
腰忽然被抱紧，宋衍站在身后低声说：“有人看过来了。”
他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很小，只有贴近的两人能听得清，糯米甜滋滋的味道喷洒在俞恬耳边，几乎钻进耳道里。
很痒。
“虽然是假的，但我们现在是恋人，登记在民政系统资料上的。网上说民政部会询问附近的邻居，以此辨别我们的关系是真是假。”
俞恬强忍住捂住耳朵的冲动没有挣脱宋衍忽如其来的怀抱。
宋衍的理由太过正当，俞恬无法拒绝，因为她也看见了，不远处的阳台上站着个人，正远远望过来。
工作人员说过，隔段时间政府会派人回访，所以至少在邻居的眼中他们的关系不能太奇怪。
民政部的确会发问卷给附近邻居做调查。
宋衍似乎总能给自己的行为找到理由，并给她台阶下。
哪怕他已经失忆了。
不远处的人走进屋子里去，他也适时松手。
他皱了皱鼻子道：“你身上有其他omega的味道。”
很特别的味道，宋衍本能的不喜欢她的身上附着其他人的味道。
俞恬挑眉，没想到宋衍的鼻子这么灵，居然闻得到稀释过的o剂，但俞恬没有反驳。
宋衍仰头盯着女性alpha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体温在寒风中一点点变凉。
女性alpha目光淡淡看向远方，似乎不认为需要告诉他身上味道的来源。
他的世界只有她，可是恬恬的世界很大。
他只认识她，只在乎她，可是恬恬却认识许多人，他们似乎都很重要，宋衍见过俞恬透过光屏和他们联系时的神情。
眉目舒展，微微带笑的模样漂亮极了。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恬恬却总是皱着眉，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忍耐。
宋衍不明白，他很讨人厌吗？
每过半个月，他才能见到她一次，每次两到三天。
即使这两三天里，她也经常出去，或者一个人站在狭小的阳台上，令他无法碰触。
现在，他终于能走近她，挤进这方狭小的天地，看见和她一样的景色，却仿佛距离她更远了。
又或者，她从未走近。
俞恬离开的这段时间宋衍在网上查了许多事情，也包括标记。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标记要做那种事情， alpha和omega之间要贴得那样近，那样紧密，仿佛变成了一个人。
他开始了解身体的变化，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舒服。
网上说omega会本能地排斥被人碰触腺体，他却从来没有，因为从心底里想要亲近俞恬，所以被她碰到的时候只觉得舒服。
他开始想象恬恬的尖牙刺入腺体，还有……
那时宋衍忍不住红了脸。
网上说潮热期的omeg息素会让alpha躁动， alpha会想要标记omega ，要做更露骨的事情身体才会平息下来。
那个时候恬恬想要标记他却没有完成，也没来得及做更露骨的事就匆匆离开了。
宋衍等了俞恬许久，累了就搬了一张椅子等在门口。
他想，他可以和俞恬去做那些会让他们都舒服的事情。
他等呀等，忍不住向往起来。
恬恬终于回来了，身上却带了陌生的omega味道。
她是和其他omega做了那些露骨的事情吗？
恬恬也会和其他omega那样……
那样吗？
只要想一想宋衍就想要流泪。
可是他怎么能责怪俞恬呢？
她是为了帮助他才闻了潮热期的omeg息素，不得已才去找其他omega。
宋衍很懊恼，如果他早些知道其中的道理该多好，他一定会把恬恬留下，她就不用去找其他omega了。
他也是omega，别的omega能做的，他都可以！
宋衍不服气地想，为什么每次恬恬都要抛下他，拒绝他，却转瞬去找其他omega ？
他……他不喜欢恬恬和其他omega那样亲近。
可是他丢掉了本应属于他的，最好的机会。
宋衍失落极了，比早上俞恬拒绝标记他的时候还要失落。
“进去吧，红豆汤快凉了。”
半晌后，俞恬仍旧没有解释的意思，宋衍终于放弃了，知道恬恬不想回应他。
宋衍转身走出阳台，鼻子酸酸的，眼睛仿佛被吹进了灰尘，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哭出来。
恬恬不喜欢他哭。
俞恬走进室内，餐桌上果然摆着一碗红豆汤。
“给。”
他走过来，俞恬手里被塞了一把勺子。
“电视节目里教的，看见的时候就想做给你，尝尝？”
俞恬觉得宋衍笑得勉强，眼睛也有点红，才发现本应完美得像玉雕般的手，食指被撩出一个极不和谐的水泡。
俞恬揉了揉眉心，眼前这人真是帝国的六皇子，让联邦闻风丧胆的帝国元帅？
但俞恬没有拒绝，她向来不浪费食物。
瓷白的碗里红豆粥熬得浓稠，细细撇去了红豆皮衣，烤的两面金黄的年糕躺在浓稠的红豆汤里，是俞恬两辈子都没见过的奇怪组合。
红豆粥煮的很够火候，绵密香甜，俞恬把年糕盛在勺子里，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咬一口，碳水吸饱汤汁后，软滑又带着一丝酥脆的口感。
俞恬抿了抿唇，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就像无法拒绝豆浆油条一样，俞恬也无法拒绝熬得浓稠香甜的红豆粥，她无法拒绝碳水带来的满足感。
“好吃吗？”他问。
“……好吃。”
灰扑扑的眼睛亮了。
“下次我再做给你。”
倒也不必。
俞恬并不希望宋衍把精力花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如果是他自己的兴趣倒也罢了，却不应该将时间花费在她身上。
他们只是上司和下属，却因为信息素的原因不时突破界限，保持距离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让俞恬苦恼。
俞恬不想被更多事情困扰，她委婉拒绝：“……你的手受伤了？不方便就不要做了。”
“这个？”宋衍举起起了泡的手，笑意清浅，“已经不疼了。”
俞恬其实有些怕宋衍笑，因为他的那双桃花眼太过潋滟，没有表情的时候倒还好，笑的时候好看得过分，好在他还没有褪去伪装，好在那双眼睛灰扑扑的少了许多神采。
“我买了些祛伤膏，对烫伤也有效果，我去拿给你。”
俞恬正要起身，却被他抬手按住了。
“先吃完再去拿吧。烫伤也有一会儿了，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不差这一点时间。我不想一会儿又要去热红豆年糕汤。”
俞恬垂眸，把剩下的年糕全部吃掉，又把碗里的粥喝完，只是速度加快了许多。
他坐在餐桌对面，全程支着下巴，看着她把红豆汤喝完。
在她放下勺子那刻，他站起来将碗拿走，端进厨房顺手洗了。
他站在水槽前背对着她，仿佛一个寻常人家的omega ，俞恬看不懂宋衍的想法。
但无论如何，俞恬得把他身上的伤处理一下。
无论是昨天摔倒的淤伤，还是被她咬出来的挫伤，又或者他手上的烫伤。
一盒祛疤膏就能解决。
俞恬拿出祛伤膏给宋衍的手指上药，她小心地将药膏均匀涂抹在水泡和周边的皮肤上。
宋衍垂眸，看着女性alpha认真为他的手指涂药，他的手被她握着，有些烫。
她的手很柔软，浓密的眼睫在她眼底打下一片阴影，宋衍看不清她的目光，却莫名觉得温暖。
是的，温暖。
不想要放手的温暖。
恬恬一直是那个让他觉得温暖的人。
他想明白了，他还是想要靠近，想要拥抱住眼前的温暖。
哪怕恬恬和其他的omega做了那些事情。
俞恬没有刺破水泡。
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很发达，断成两截的人扔进医疗舱里都能活过来，能卖出价格的药膏效果自不待言。
只需要一个晚上，宋衍手上的水泡就会消失，连水泡都不需要刺破。
用药店的售货员的原话来说就是，哪怕把人干出血了，哪怕点了蜡，挨了鞭，只要抹上一点，醒来还能再战。
显然，那几支信息素给售货员提供了许多遐想空间，眼前这位或许也想了不少。
但无所谓，俞恬无意辩解。
她没功夫陷在乱七八糟的情愫里。
总之，药店售货员用别开生面的方式，把祛疤膏的药效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是一盒好药。
俞恬的目光扫过宋泽的后颈，帮了俞恬大忙的阻隔贴已经被撕下来，宋衍还没有褪下及肩的假发，他低头的时候隐约看得见后颈上的青紫牙印，被薄得近乎透明的皮包着，似乎轻轻一碰就破。
但终究没有破。
是她失控时留下的痕迹。
俞恬移开眼，最终女性alpha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那里还有昨天他摔倒时留下的淤伤。
拿着药膏将手臂上的淤伤都照顾到了，俞恬将祛伤膏推到宋衍面前：“身上还有哪里有伤？你给自己涂一下吧。”
“可我涂不到。”
他赌气似的说。
没等俞恬反应，宋衍已经撩起衣摆，他的速度太快，俞恬来不及阻止，他的肌肤就展露在俞恬面前，俞恬不由屏住呼吸。
白皙的腰部横着一圈突兀的青黑，像条黑色巨蟒盘在劲瘦的腰身上。
那不是摔伤，是被她的手臂勒出来的，但俞恬记不清了，她只记得有一瞬她紧紧抱住了宋衍，原来那个时候她用了那么大的力量吗？
俞恬强迫自己的视线往上，肩胛处也有大片淤青。
然而他撩起衣摆的动作仿佛在脑袋里回放，宋衍每天的训练量不小，即使是个omega ，先天肌肉强度不如alpha ，仍然锻炼出了匀称的腹肌，人鱼线只隐隐露出一个弧度就被挡住，漂亮得不行，当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勾人探寻。
“抱歉。”俞恬垂眸问道，“疼吗？”
宋衍摇了下头，大约是困了，令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只低声说：“习惯了。”
语焉不详的回答，不知为什么俞恬竟然听懂了。
他转过身去，露出单薄的脊背：“帮我涂药，好吗？”
俞恬：“……”
见她不动，宋衍的手颓然地在脊背上抓了抓，无奈道：“背部的伤真的够不到，腰上和腺体上的伤我能自己涂。”
宋衍都那么体贴了，俞恬还能说什么？
打开祛伤膏，俞恬挑了许多出来，指腹碰触到了他单薄的肩胛，很漂亮的形状，可惜上面青青紫紫的满是淤伤。
许是药膏有些凉，单薄的肩胛像斑斓的蝶翼般瑟缩了下。
俞恬心头一跳，没想到这样狼狈的伤痕竟也能瞧出美来。
男主光环果然强大。
“恬恬？”他不解地唤了一声，问道，“怎么不涂了。”
俞恬垂眸，指腹之下药膏一点点地在他的脊背上晕开，他的皮肤柔软细腻，药膏随着指尖走过，斑驳的脊背像涂了层蜜般，在微苦的味道和清甜的香气中看着更诱人了。
俞恬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将他的皮肉噙在唇齿间的感觉。
移开眼，俞恬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宋衍受伤的样子总会激起这具身体的凌虐欲。
俞恬收了手，将药膏放在他的手边。
“好了，剩下的伤你自己涂一下吧。我是alpha不方便。”
说罢，俞恬走开。
宋衍缓缓放下衣摆，拿着药膏走去浴室。
关门之前他仰起头，轻轻嗅了下空气里的味道，轻声说道：“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我就觉得很
好。 ”
俞恬推开玻璃门的手微顿，冷冷一笑。
这样下去很好？
不。
她可不觉得。
宋衍在浴室里涂好药后出来，俞恬教他卸去眼睛里的膜片，仍然需要眼药水，等一切弄完又洗过澡后，连俞恬这个补过一觉的人都困了。
俞恬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宋衍已经把被子铺好。
他坐在被子里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看向远方，银发逶迤，脊背纤薄，像偶然停留在狭小公寓里的精灵。
俞恬蓦然想起初见他时的懵懂模样，如果他不是宋衍，这样无忧无虑地活下去未必不好，俞恬甚至愿意支持他这样下去。
对现在俞恬来说，养活一个人过普通生活毫不费力。
可他是宋衍，无忧无虑是活不下去的。
“你出去的时候，我看星际微博了。”
俞恬擦着头发的手微顿，放下毛巾。
男性omega低着头，银白色的长发如丝般垂落，眉眼藏在阴影里，让人摸不准他此刻的想法。
他的声音有些低，说道：“虽然这些天只能从电视里得到讯息，但我也感觉到舆论并不站在我这里。今天上星际微博只是印证了我心中的猜测，没有人为我说一句话，或者说，为我说话的声音消失得很快。”
俞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因为俞恬知道，宋衍说的都是事实。
“你知道鲸鱼吗？”
宋衍张开双臂，空落落的。
“一鲸落万物生，不知道多少人因为我的倒下得利，为了保护从我身上夺走的利益，他们都会成为我的敌人。”
他转头，对俞恬笑了：“偌大的帝国，除了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败得彻底。”
俞恬很难形容那一笑。
有一瞬间俞恬几乎以为他恢复记忆了，然而在看见他的眼睛时，俞恬知道自己错了。
灰色的眼睛里没有绝望，也没有木然，甚至没有落寞，只是平静，像阴霾下的湖面，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他完全站在第三人的立场上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处境。
哪怕性子冷清，重大挫折之下也难维持如此平静。
宋衍没有恢复记忆，他只是生来敏锐，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网络上有限的信息中提炼出这些来。
他始终只是看似懵懂。
俞恬从未了解过他，也不想了解。
宋衍是俞恬为自己选择的上司，仅此而已。
但宋衍说的没错。
如今帝国上层已经不需要元帅宋衍，属于宋衍的东西已经被瓜分完毕，所以舆论才会那么统一，那么和谐。
提亚星的溃败，军队里的一切问题，甚至整个帝国的问题，一切想得到想不到的问题都是因为宋衍，一个omega成了帝国的原罪，什么都可以往他头上扣。
仿佛一场将他分吃的盛宴，让她不忍直视，参与的每个人都吃得嘴角流油，那些掌握着舆论的人不会说他一句好话。
“还有希望，你现在仍然是帝国的六皇子，没有被皇室除名。”俞恬语气笃定，并非对于形势的判断，上层的争斗不会被她这种底层知晓。
俞恬的笃定只是因为那本书。
宋衍的确被皇帝放弃了，但只是现在。
宋衍就像一把利刃，被皇帝握在手中斩向一切对帝国和皇室不利的症结，皇帝用他做尽了得罪权贵的事，又在权贵反扑的时候利落地将其抛下。
好在皇帝虽然平庸、软弱，但还不至于昏庸到底，他保留了宋衍皇子的身份，为宋衍留下一线希望。
如果宋衍没有失忆，或许能很快反击回去，可是他已经错过最初的机会，如今的宋衍只能蛰伏起来，等待帝国溃败，当失败得足够多，多到绝望的时候，帝国上层的贵族们才会想起那个被他们埋葬的常胜将军。
因为倾巢之下，不仅他们从宋衍那里得到的，甚至连他们自己的也要保不住了。
到了那个时候，皇帝自然会顺势拾起那把曾经被他丢弃的剑，擦掉上面的灰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任何一个皇族出来为我说话。”宋衍并不认同俞恬的判断，“我已经被放弃了。或许做宋年也不错，反正有关宋衍的一切我都已经忘记了。”
空落落地双臂合拢，宋衍走近，抱住了他唯一能抱住的东西，扬起精致好看的脸故作轻松地笑道：“你觉得怎么样？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宋年了。 ”
他靠近了些，天真的灰眸中垫着忐忑，摇着她的手臂，近乎撒娇地问：“只是宋年，好不好？”
第28章
只做宋年？
俞恬冷笑。
不怎么样,和他的气质一点也不搭。
她救下宋衍不是为了将他变成逃难少年。
俞恬明白这是宋衍的试探。
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忽然去煮什么红豆年糕汤，他在把自己变成一个最普通的omega ，试图顶着宋年的名字和易容出来的相貌活下去。
对于没有上帝视角的宋衍来说, 现在的他没了身份, 没了地位, 没了记忆, 站在他这边的只有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的底层机甲士兵，想要翻身几乎没有可能，不如索性把自己当成宋年活下去。
俞恬的出现只是避免宋衍堕入最不堪的境地，却没有改变大局,主流舆论中,他仍是被众人唾弃的叛国将军。
然而这藏在公寓里被人唾弃的境遇，却是俞恬处心积虑才做到的。
宋衍现在的状况甚至称不上自我怀疑，自我放弃,因为他已经忘记了身为宋衍的他是怎样的人,只是像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但俞恬不允许。
她做这么多不是为了让宋衍逃避。
俞恬没有挣脱他的拥抱,她只是站着，一双沉静的黑眸看进那双烟气氤氲的灰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知道吗？有人即使竭尽全力,无论怎么呐喊、折腾都改变不了任何事,可是有的人只是存在，许多人的生活就会受他的影响，因他改变。你就是其中一个，这就是我救你的原因。”
女性alpha乌沉沉的眼平静地看着宋衍。
他被映在乌润的眸中, 冷淡，却又清晰。
宋衍心中一颤, 忽然明白了。
对俞恬而言，宋年是没有意义的。
“之前一直在忙户口的事没来得及跟你说，你脑袋里的肿块是某种毒药，至于究竟是什么毒药纪医生也不清楚，纪医生……就是给你诊断扫描图的医生，用毒不是他的专长。更何况给帝国皇子兼元帅用的毒药也不应该是凡品。但可以确定，你不会一直失忆下去。”
俞恬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看，你根本没有叛逃。否则你不会中毒，更不会乘坐一艘无人驾驶的星舰跑到莫耶星。如果要叛逃，以你的地位带着一批人马列土封疆并不难。与其说你是叛逃，不如说你被人背叛了。提亚星溃败造成的一切后果，并不是你造成的，相反，你是受害者。”
“你怎么知道……星舰？”宋衍抱着她的手臂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宋衍的呼吸渐渐重了，空气里的糯米味跟着浓郁起来。
俞恬并不意外宋衍能快速在一串话里找出最重要的信息，他向来是敏锐的。
俞恬顿了顿，选择坦白：“因为，那艘星舰是我击毁的。”
灰色的眸子倏然睁大，俞恬第一次在这双眸子里看见恐惧。
俞恬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奇怪。
但她很快将多余的情绪丢在脑后。
“从前线回来后，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任务，击毁一艘星舰。身为战士我只能照做，但事后又觉得不对劲，就追着星舰坠落前的轨迹搜寻。之后，我找到了你。”
俞恬捡着能说的说了。
俞恬本就没打算一直瞒着，宋衍恢复记忆后迟早会查出当初接到任务的人，在宋衍对她尚且信任依赖的时候说清楚好过以后被他误会。
宋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问：“为什么你会知道那艘星舰里的是帝国元帅宋衍？我翻遍了微博，上面没有我的照片，也没有视频，一点也没有。”
“你是帝国皇子，所以你的样子被保护起来，不为外人知晓。但是我曾远远地见过你一次，那时你被众人簇拥着。”
俞恬眼睛眨也不眨地说谎，其实她没有见过宋衍，但在某个颁奖仪式上，他们的路径有短暂的重合。
那个时候俞恬穿越来不久，短暂治疗后在军校继续学业。
刚穿来的俞恬天真地以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命运，她不喜欢凑热闹对信息素又敏感，就主动避开了书里的主角。
“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控制。”
宋衍说出自己的判断，目光平静清冷，仿佛在说与自己不相关的事。
俞恬没有反驳，绝美少年加常胜将军的组合，即使是普通人也会被捧到一定高度，拥有无数疯狂的追随者，更何况他还是帝国皇子，收到追捧简直是天经地义。
可就连失忆后的宋衍都能察觉……
俞恬垂眸，对高层的争斗不予置评。
“这个世界或许有很多人希望你消失，但其中绝对没有我。你做的每一件事虽然只是为了帝国，身为底层士兵的我却从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所以我想要追随你，”俞恬顿了顿，补充道，“作为下属。”
“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
他问，灰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是。”
俞恬回答，他们的身高相差仿佛，平视就能看见彼此眼中的自己，也看得见彼此眼中的认真。
“可……帝国还需要我吗？”
宋衍环在她身上的手臂微微缩紧，灰色的眼中烟雾迷茫。
“帝国会需要的。”俞恬盯着他的眸子语气笃定，也看见了他眼中的迷茫和不以为然。
沉默片刻，俞恬低声说：“不仅帝国需要，我也需要你。”
俞恬看着他看过来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是帝国最普通的机甲战士，在没有宋衍主导的帝国军队里，一旦战争失利普通机甲战士会被优先抛弃，这次溃败我侥幸死里逃生，但我不觉得自己能一直幸运下去。”
“或早或晚，我会死的。”
俞恬轻声说，再次在烟云密布的灰眸中看见了恐惧。
“……所以，你才转了那么多钱给我？”
“是。”
说完，俞恬看见他眼尾的潮意迅速堆积起来，但他眨了下眼，那些水汽又消失不见，快得仿佛那双灰眸眼底的水汽是俞恬的错觉。
她看着他垂下眼去，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抿了下唇说道：“稍稍一算就知道了，按照莫耶星提供给难民的生活标准，你给我的那些钱可供我生活二十年。”
俞恬没想到他那么敏锐，帝国的皇子对那点钱应该没有什么概念才对，即使再加几个零对曾经的他来说也是不值一提的数字。
“没有那么多，应该只能用五年。”俞恬纠正，他是帝国皇子，俞恬不会用难民的标准照顾他的生活。
但即使只是维持普通居民的生活水准，算上通货膨胀之类的，那些钱也需要精打细算才能撑过五年。
无论是按照书里的剧情，还是按照纪修墨的推算，五年后宋衍应该已经恢复记忆了。
“……你说过，不会抛下我不管。”宋衍紧紧抱住了她，声音里藏着委屈。
“我也只是一个少尉罢了，命运并不全然掌控在我的手里。”俞恬语气平静。
既然摊开了，不如一次说清楚。
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长期饭票，可能明天就不能用了。
所以。
宋衍不应该成为宋年停留在她身边，也不应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有句话叫人死债消。殿下，无论我承诺了什么，也只能承诺到死之前。如果我死了，会有遗嘱到你手里，我会委托信任的人继续照顾你…… ”
宋衍捂住耳朵。
俞恬无奈一笑，却并不把宋衍的拒绝当回事。
原身原本已经死在事故之中，却有不知名的力量把她填补进这具名叫俞恬的躯壳里，让她代替原身继续活着。即使她在危险的战场上不顾性命，即使身体断成两节，机甲士兵俞恬也照样活着，完成了她在书中的第一幕。
从宋衍处下手，是俞恬能想到的最快扭转帝国颓势的办法，现在宋衍已经被她救了，可这些变动真的足以撼动书中的世界线吗？
俞恬不清楚。
她向来习惯早做打算，既然救下宋衍就要考虑如何安置他，俞恬并不后悔救下宋衍，他这样的人不应该遭受那些侮辱。
但俞恬没有100%的把握能活到他恢复记忆，俞恬只知道即使她死了，也不能让宋衍像书中那样流落到黑街里去。
既然已经介入他的命运，俞恬就不允许他再落到那种境地里去，如果她真的没办法躲过书里的安排，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他送到女主身边。
如果主线的力量真的如此强大，只要让宋衍和柳眉相遇，他们多半也会像书里那样相爱，继续书中的故事。
至于她的命运，她自会争取。
月光如水般流泻，omega的呼吸越来越重，冲淡室内死一样的沉默。
“头疼。”
omega倒在她的肩上，白皙的肌肤很快泛起一身薄汗。
俞恬：“？”
她已经释放了alph息素，虽然比较淡，但是之前这种浓度足以抑制宋衍的疼痛，为什么他还会疼？
稍稍回想一下，俞恬发现早在她说出是自己击毁那艘星舰的时候，宋衍就有点不对，糯米的甜味控制不住地起伏。
纪修墨也说过，要让他心情舒畅。
想到之前的打算，俞恬拿出之前准备的喷雾瓶轻轻一按，将A剂喷在毛巾上凑近宋衍的鼻子。
“不是这种。”宋衍不满地哼了一声，“好臭。”
这个世界不止有alpha会接受信息素耐力训练，一些omega也会进行信息素耐力训练，通常训练中使用的信息素都是合成的。
宋衍应该也接受过相关的训练，合成的alph息素多半给他留下了某些不好的印象，相比自然产生的alph息素，接受过训练的人会格外排斥合成的信息素。
俞恬是极端特例，不论合成的还是自然的都讨厌。
俞恬又喷了下原态的A剂，宋衍恼了，红着润泽的眼睛委屈极了，轻轻摇着她的手臂撒娇：“不要这些，恬恬，要你的。”
果然。
他要的不是随便哪种alph息素。
俞恬又放出一些alph息素增加了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
不能带他去医院治疗，俞恬只能继续充当他的人形药囊。
他深深吸了一口，在她的颈窝处蹭了蹭，满意地轻哼一声。
因为户口的事情宋衍跟着俞恬折腾了两天，他太困了，又找到了安逸所在不自觉打起了呵欠，不一会儿他的身子软了下来，重复了在民政大厅外排队的时候掌握的技能，再一次靠着俞恬睡着了。
站着充当人形支架兼药囊的俞恬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真让人站着睡。
于是俞恬带着宋衍躺了下来，但她的脖子始终被宋衍搂着，躺下后或许是察觉到她想要离开，俞恬反而被睡梦中的宋衍搂得更紧了。
一番折腾下来，俞恬的肩膀被宋衍枕着，本是给宋衍盖上的被子不知怎的也搭了一角在她腰间。
望着天花板，闻着过分浓郁的糯米味，俞恬面无表情。
怎么又变成了这样？
这次好像还是她主动的？
俞恬侧头，宋衍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俞恬怀疑宋衍是故意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所以，他现在这样，是不打算计较她把他的星舰轰没了？
这么轻易？
俞恬不懂，心却难免柔软起来。
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里滋生，积攒。
……
又是一夜无眠。
身边的人舒缓呼吸声先变了，比俞恬平时醒的还早。
想到训练器材上的记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醒了？”
“唔。”
趴在颈窝的人浅浅应了一声，凑近了她的后颈蹭了蹭，似乎已经完全忘记昨天的不快。
俞恬：“……”
其实她挺不舒服的，各种意义上的，但俞恬躺了一夜，想了一夜，已经佛了。
和病人理论什么边界什么尺度没有意义，她又不能带他去医院治疗，如果连信息素安抚都做不到未免太过苛刻。
况且对宋衍恢复记忆有好处。
“恬恬。”
“嗯？”
“你今天不用这么早回去了吧？”
“啊？”俞恬装傻。
“前天你那么早回来，和平时时间不一样，我就用光脑查了下莫耶星到基地的航班，发现增加了好多！”
俞恬瞳孔巨震，宋衍光脑玩得挺溜啊！
俞恬想要早早溜走的计划悄然破产。
宋衍眉眼含笑，清润的眼睛盛满了期待，俞恬顶不住，心虚地咳了一声：“嗯，基地扩建了，增加了许多兵力，到莫耶星的需求也跟着增加了，所以基地增加了往返莫耶星的航班。我坐晚上六点那班。”
“太好了。”宋衍笑得莫名单纯，“你还没教我怎么在网上训练，上次你说过的。”
“等会儿教你。”俞恬想起扔在后备箱一直没拿出来的装备，一番折腾她快把那东西给忘了。
俞恬问：“你的皮肤很容易留下痕迹，没关系吗？”
宋衍歪了歪头，似乎不大明白。
“我不会留手。”俞恬补充，“实感训练被打中了挺疼的，身体也容易留下打击痕迹。”
宋衍只道，“你试过我的身手，好像还行？不挨打也练不出来吧。”
“倒也是。”
宋衍去热昨天剩的红豆汤，俞恬在打开的冰箱中，看见5KG装的红豆盒子已经用掉大半，一盒20块的年糕只剩下两颗。
果然。
不知道她喝的那碗是煮了多少次后的成果。
比平时多喝了一碗红豆汤，俞恬出门把放在后备箱的装备拿出来让宋衍穿上。
宋衍很快就出来了，只穿着那套传感设备。
实战用的传感设备是由遍布全身的传感元件和动力装置组成，并不是只由精神力接入，意识能达到，身体达不到的情况也很常见。
不过星际时代材料科学发达，传感和动力元件很轻薄，整套传感装备穿在身上和普通衣服重量产不多，只是比较紧身。
宋衍手长脚长，平时宋衍的身体被包裹在宽大的恤里倒还好，只是觉得优雅，这身传感装备将他完美的筋骨和肌肉曲线勾勒出来。
无一遗漏，也无一处不好看。
俞恬默默承受住冲击，不自在地移开眼，轻咳一声：“去套件恤，还有裤子。”
宋衍的常识总是缺乏得毫无底线。
好在他还肯听话，只听宋衍又走进浴室，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俞恬不由解开领口的扣子，热得慌。
心跳悄然加速。
宋衍再次出来后俞恬有意站得远了些，她让宋衍打开光脑，加载了一款名为《问剑》的实战游戏。
之后，俞恬也进入游戏，随手划掉一众消息，跟宋衍加了好友。
这款实战游戏在军队里流传颇广，100%还原真实战斗，用来切磋再好不过，原先这款游戏的拥有者是宋衍，现在《问剑》多半被皇帝收入囊中。
“试一试？”
看着满眼新奇的宋衍，俞恬问。
“嗯！”宋衍一脸跃跃欲试。
为了节省时间，俞恬没有捏脸，直接让宋衍用了系统给的形象。
她拉出一张椅子远远坐下，在宋衍疑惑地目光下说：“你用实战模式，我用精神力模式。”
说罢，她按下开始键。
一块按照客厅空余面积生成的擂台出现，倒数计时开始。
与此同时，帝国某处，信息流微弱地闪了一下。
精神力是人类万年以前进化出来的能力，一经发现就成为人类最重要的能力。
不论是进入沉浸式网络，还是操控机甲、战舰都需要精神力支持。
在帝国，精神力强大的人通常是人群中的佼佼者，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身体素质都远超精神力平庸的人。
指挥战舰尤其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宋衍是帝国最有名的战舰指挥，他的精神力不容小觑，如果精神力不够强他早就毒发身亡了。
只是他的精神力多半用来封住脑中的毒液，俞恬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目前看来，他仍可以轻松切入光脑进入沉浸模式。
对俞恬接下来想做的事来说是个好消息。
9、8、7……3、2、1、0！
倒数计时刚过，俞恬长腿一扫，向擂台中央某个omega发起进攻。
实战游戏里俞恬的形象和真正的她不同，没有那么亮眼，只是给系统形象做了一点微调。
俞恬只用了五成实力，即使如此营里许多战士也很难接住她一招。
宋衍已经忘记怎么战斗，现在俞恬要做的是用各种方法刺激他的肌肉记忆，唤醒他的战斗本能。
如俞恬所想，快要扫到宋衍的时候，他微微后仰，躲过她的攻击。
全凭肌肉的本能记忆。
俞恬微微一笑，连续进招，被宋衍一一躲过。
俞恬并不意外，书里曾经提及宋衍的体术不错，初入军营时曾经凭借出色的身手立威。
客厅里空余的地方不大，就是这样才愈发考验辗转腾挪的本事。
男性omega柔软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各种动作，动作舒展，华丽大气，仿佛一个人的独舞。女性alpha闭上眼睛，一手撑着下巴悠闲坐于客厅一角，似乎游离于男性omega的世界之外不动于心。
但在网络的世界里，女性alpha却在主导他的一举一动。
俞恬一拳截住宋衍去路，腿扫向宋衍腰间，毫不留情。
她已经用上七分力气，宋衍渐渐吃力起来，扫过来的腿让宋衍避无可避，只得向后倒，擂台上宋衍的后方是柔软的拉梁，现实中，距离墙壁只有半个小臂距离的omega忽然后仰。
向后的力气不小，如果真让他仰过去，脑壳恐怕得和墙壁来个亲密接触。
游戏里俞恬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衣襟。
公寓里，宋衍的身体险险避过墙壁，又以诡异的姿势折了回来。
别看传感装备只有薄薄一层，却可以在实战中模拟真实的打击感，也能模拟对手的发力点，除了不能违反牛顿定律把人抓离地面，其他的发力状态都可真实地模拟出来，被游戏里的俞恬击中，也会在宋衍身上留下印记。
传感装备的这种属性，此时被俞恬用来支撑宋衍失去平衡的身体。
俞恬舒了口气，放开宋衍。
他漂亮的脸还有些迷茫。
“下次注意，别贴近擂台的栏板和拉梁，会撞到墙。” 宋衍脑袋里原本就有肿块，再撞一下会发生什么俞恬也说不准。
宋衍倚着墙壁点头。
俞恬看了他一眼：“今天就到这吧，以后我在基地的时候会抽时间出来和你实战。”
“好。”
“脑袋疼吗？”
“不疼。”
“精神力有耗尽的感觉吗？”
“没有。”
等宋衍换下传感装备，俞恬问：“问剑团队赛要开始了，一起？”
“我可以吗？”宋衍指了指自己，刚才的对打中他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反观俞恬一直游刃有余，明显没有用上全力。
“当然，现在你的身手在军队里已经在中游以上，这还不是你的全部实力，经过锻炼很快就能恢复提升。纪医生说你可以适度参与类似的比赛，对精神力的负担不重，还可以温和地锻炼精神力，十分适合你现在的状况。”
当然，纪修墨的原话是：不要让那个omega接触需要精神力操控的光脑、游戏，单机的也不行。
只是纪修墨的提醒被俞恬反过来用了，这些事情倒也不必告诉宋衍，虽然她的信息素可以帮助宋衍，但俞恬已经清楚自己的控制力有限，她不想让两人的关系更复杂下去。
她回来的时候给宋衍吸一吸就好。
俞恬就给宋衍解释比赛流程，男性omega认真地听着，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清润的浅眸琉璃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女性alpha 。
《问剑》曾经属于宋衍，皇室和军方均有参与，这款游戏不论在民间还是军方都有无数拥趸。
《问剑》争霸赛三年举办一次，现在距离比赛还有一个多月，比赛流程被分为预选赛和决赛两部分。
可惜没有宋衍的参与，《问剑》的含金量注定骤减。
前半段是参赛者投入扩大地图厮杀，用较低的成本筛选出精神力和体力俱佳的战士，后半段地图环境复杂，需要精神力强大的参赛者掌控全局才有获胜希望。
比赛需要庞大的算力支撑，成本惊人。
为此，《问剑》使用了帝国最优秀的AI——千弓，让游戏具有了无与伦比的观赏性和实感体验，这款游戏在宋衍的主导下承担了为军方筛选人才的作用，前几届排名靠前的队伍已经在军队里混出了点名堂。
俞恬敢让传感器收集宋衍的身体数据，也是因为《问剑》的数据都在千弓手中，密钥只有宋衍知道，虽然《问剑》已被皇帝收归己有，却一直无法拿到核心数据。
宋衍的数据不会被泄露，说不定还能唤醒千弓。
这是俞恬一定要为宋衍拿到帝国身份最重要的原因，她要为宋衍找个帮手。
千弓是俞恬唯一信任，并且会无条件帮助他们的力量，有了千弓，即使失忆宋衍也可以得到许多底层无法触及的信息，帮助他做出判断。
目光扫过穿着传感装备的宋衍，信号已经传出，俞恬相信千弓不会伤害宋衍。
比赛的目的是为了给军方筛选人才，所以参赛者不能像游戏那样使用马甲或者匿名，需要用真实身份和形象，赛程举办方会直接从民政系统里调取。
所有参赛者都需要使用传感设备，也就是说，参赛者在网络里做出的所有攻击和操作都需要在现实里真实地做出来，比赛者脸上细微的表情也会通过传感设备细致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在比赛的时候，宋衍也需要易容。
但脸部数据只是个人数据中的一部分。
毫无疑问，千弓会为赛事倾注更多算力，相比日常训练，参加比赛更容易引起千弓注意。
宋衍听完介绍，只平静地问：“你让我去参加这个比赛只是为了帮我锻炼精神力？”
俞恬摸了摸脸：“我也想着出人头地来着。”
俞恬的敷衍没有说服宋衍，他只是看着她问：“还有呢？”
宋衍真的很敏锐。
俞恬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往年你会亲自接见获得前三的队伍，如今这款游戏被皇帝收入囊中，如果他还想拓展在军队里的势力的话，说不定也会见一见获胜者。”
“你相信他？”宋衍神色莫名。
其实俞恬并不相信皇帝，至少不相信现在的皇帝，但俞恬不能告诉宋衍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引起千弓注意，因为这不是一个底层机甲士兵该知道的。
俞恬知道只是因为那本书。
俞恬故作轻松地说道：“相信我，有一天他会希望你回去。不要低估那群人坏事的本事。”
“再说，”俞恬一笑，“我们也未必能得前三啊。”
说不定在比赛结束前，她就死了。
“所以，陪我一起参加比赛，好吗？”
宋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他扬起头，眉目舒展轻声说了句“好”。
灰色眸子盛着清澈的信任，灿若星云。
那一刻宋衍或许想了许多，但最后选择信任。
第29章
晚上, 192号基地。
飞行器停靠进空港的那刻，低头补眠的俞恬睁开眼睛，醒了。
随着大批部队驻扎进192号基地,基地肉眼可见地拥挤起来。
往返莫耶星的航班已经不像俞恬刚刚回来的时候那样空旷, 短途星舰只能容纳500多人的小型舰舱里坐满了大半。
星舰停稳后,安全带自动从腰间解开,坐在俞恬身边的人纷纷起身，看穿着和气质多半是机甲战士，他们从莫耶星返回手里多半会拎着酒。
192号基地不提供酒水，想要喝带酒精的饮料只能用人力从莫耶星背回来, 每人每次限量两瓶。
俞恬也站起来,跟随人流走出短途星舰，俞恬也带了两瓶杜松子，是给芙莱雅的。
那个自来熟的女性alpha不时出现在白凤号, 一头耀眼红发的女性alpha时不时露上两手调酒的本事, 俞恬改装机甲的时候喝下不少, 不知不觉跟芙莱雅混熟的同时, 快要把芙莱雅的存货喝光了。
俞恬经常往返莫耶星和192号基地，带两瓶酒填充一下芙莱雅的小酒库，维持一下芙莱雅供应酒水的能力只是顺手。
“头儿！这里！”
一下飞行器, 俞恬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亚麻色头发的alpha招着手,人造光下年轻的alpha笑容朝气蓬勃，像枝头的绿芽，只看着就令人神清气爽。
迪亚身后还跟着诺恩、布兰登、芙莱雅。
迪亚、诺恩和布兰登也就罢了，芙莱雅也在俞恬倒没想到, 但芙莱雅在刚好，省得俞恬还得跑一趟雨狼号。
俞恬把手里的酒递给芙莱雅, 收到酒芙莱雅惊喜的笑：“晚上去我那，调酒给你们喝！”
迪亚满口答应下来：“我还要海盐柠檬气泡水。”
布兰登哈哈一笑：“还有我，早就想试试芙莱雅的手艺了。”
俞恬想了想说道：“晚上刚好要去雨狼号改机甲，到时候一起。”
芙莱雅开心地答应下来，其实她早就听营里的战士说俞恬晚上会上舰改机甲才顺道提出调酒的。
迪亚倒没说错，俞恬也喜欢海盐味的柠檬气泡水，只是俞恬很节制，她似是不习惯畅饮，即使喜欢每次也不会超过两杯，多数调酒都进了迪亚肚子。
诺恩扫向俞恬眼底两只明显的黑眼圈，诧异道：“你晚上还要改装机甲？不去睡觉吗？”
迪亚也跟着看过去，摸着下巴得出结论：“倒也没加重。”
诺恩冷淡地接话：“但也没减少。根据她的恢复能力，我大胆推论：三天里她只睡了八个小时。”
布兰登：“结论：队长的假期仍然放荡。啧……”
俞恬打了个呵欠：“……错了，只有六个小时。”
还要算上在飞行器上补的一个小时。
布兰登一脸艳羡：“真幸福啊……”
迪亚摸了摸脑袋，好奇地问：“omega受得了吗？”
迪亚在军队里时常跟人交手，知道alpha手底下的力气想要伤人轻而易举，都说omega的身体柔弱，仿佛豆腐似的，碰一下就会坏掉，他们看起来也的确不强悍，可是omega显然又都可以适应alpha暴躁的易感期，迪亚对omega这种生物薛定谔状态的柔弱表示不能理解。
诺恩：“禽兽。”
芙莱雅睁大眼睛：“这……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不要告诉他，除了那六个小时，其他时间俞恬都在床上！
这也太太太……那什么了。
芙莱雅词穷了。
俞恬才不理这几个内心荡漾快吐出酸水来的单身alpha ，直接转移话题：“要不要参加争霸赛？”
“什么争霸赛？”芙莱雅问，刚才的想象让她的耳朵红红的，还有点烧，她不由以手做扇，扇了扇脸颊，企图散热。
布兰登：“现在这个时间，还能有什么争霸赛？”
诺恩：“该不会是《问剑》办的那个吧？”
“就是那个。”说着，俞恬又打了个呵欠。
“队长组队我就去！”迪亚依旧是最先响应的那个，年轻的alpha举起手，亚麻色的软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
诺恩推了下眼镜：“机甲战士倒是不缺人，但是我们没有战舰指挥，团体赛后期地图太复杂，得有S级精神力者纵览全局才不至于被动，通常S级精神力者是战舰指挥，我们和战舰指挥都不熟。”
布兰登倒是感兴趣：“虽然没有战舰指挥最多打到半程，奖金不高，但有总比没有强，不如试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芙莱雅瞥了布兰登一眼：“要赚钱去争霸赛可不划算，不如去打擂台。《问剑》今年冒出个新人，叫什么糖的，多少人千金求战，可赚钱了。”
布兰登挑眉：“再来一颗糖？”
“对对。”芙莱雅点头。
“为了和她打，我排了好几次竞技场了，可惜没拍到，据说她今天上线了，可惜没打竞技，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放着钱不赚啊！”想到这个诺恩就郁闷。
迪亚看了眼俞恬，又看看诺恩几人，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狡黠地笑了。
俞恬笑了下说：“所以怎么说？去的话比赛由我带队。”
几人倒不反对，俞恬的机甲操作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精神力肯定不低。
“只有你一个人带队够？”诺恩在光脑上划了一下，打开投屏模式，点开一份文件，居然是一张统计图表，“争霸赛每队满员编制30人，机甲战士倒是容易凑出来，装备修理师有队长和向南烟，医疗或许能说动纪医生，但指挥只有一个太少了，往年一个战队里至少有两个指挥。”
芙莱雅举了举手，“我认识一个战舰指挥，看看能不能把她拉进来。”
“谁？”
迪亚、诺恩和布兰登立刻把他围住。
“火蜂号的三副，柳眉。是很温柔，很和善的一个人。”
“是她？”迪亚想起几天前基地食堂那一幕，一时也摸不准把那样一个人加进来好不好，但如果她进来了说话的时候就要小心了，触了她的眉头又把她弄炸了就不好了。
布兰登和诺恩却狂喜，围着芙莱雅怂恿：“快发消息给她问问，战舰指挥那么抢手，晚了就给人捷足先登了。”
芙莱雅顺势给柳眉发了条短信。
俞恬没想到原书女主会这样冒出来，但俞恬没有打算现在就让宋衍接触柳眉。
如果俞恬活下来，说明世界线可以被更改，俞恬自然会护住宋衍，他会直接回到军队继续掌管军队。
如果她死了，柳眉就是俞恬为宋衍准备的安全绳，避免他跌入书里那段不堪的剧情，到那时宋衍应该也会像书中描写的那样喜欢上那个满身书卷气的alpha吧。
柳眉年纪轻轻就是火蜂号的三副，是个前程似锦的战舰指挥，但也仅此而已，书里柳眉并没有展现过人的能力，到了后半段作者为了展现他们的爱情男主和女主的人设几乎崩塌。
一开始柳眉还是一个挺要强的alpha ，到了后面几乎等着宋衍救。
这是小说常有的毛病，没什么好苛责的，看书的时候，原书里男女主唧唧歪歪黏黏腻腻俞恬看得倒也happy ，书里的世界变成现实后，每次想起书里的内容俞恬都很火大。
帝国的战争几乎成了衬托他们爱情的背景板。
他们是书里的男女主，不论怎么作结局自然是好的，只是苦了那些连姓名都没有的炮灰，成为他们play中的一环。
俞恬想要的是杀伐果断，能扭转乾坤的上司，不是一个沉溺于alpha柔情的omega。
俞恬自己都快被炮灰了，实在没心情顾及男女主谈恋爱。
成全了那对有情人，谁来保全她的性命？
几分钟后消息传回来，芙莱雅脸上的笑却淡了：“柳眉拒绝了，说是已经有了队伍。”
迪亚安慰：“没事，战舰指挥向来受欢迎，早有相熟的人打好招呼组队也正常。咱们就在前半程玩玩也很好，贸然加一个不熟悉的战舰指挥进来大家也拘谨。”
诺恩和布兰登虽然失望，却也跟着安慰了几句，芙莱雅面上才好起来。
俞恬没想到不需要她动手脚书中的男女主竟然直接错过了，或许是还没到书中男女主相遇的时间，不管怎样，柳眉的拒绝让俞恬省下一些力气，她不自觉笑了起来，顺水推舟地说：“柳眉不来也好，还没来得及说，我要带个人。柳眉要是答应了，我反而不好带人了。”
迪亚眨眨眼：“？”
诺恩： “哪个舰队的？”
俞恬：“不在军队里。”
诺恩：“老兵？”
俞恬：“不是。”
诺恩问得仔细：“哪个军校的，成绩怎么样？精神力等级？”
“提亚星中央美术学院。”俞恬笑眯眯地补充，“雕塑系。”
迪亚：“？？”
雕塑系？他没听错吧？ ！
那是有名的富家abo才会去学的专业，光是材料就要花老多钱了，真烧起来未必就比机甲便宜。
那种人能战斗吗？ ！
迪亚是孤儿，认识的朋友也多是孤儿，身边没有人接受过艺术熏陶，只知道那玩意很烧钱，能烧得起钱学艺术的人，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圈子。
诺恩瞳孔巨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布兰登一脸便秘。
俞恬嫌他们惊得还不够似的补充：“他还是个omega。”
迪亚：“？？？”
诺恩果断关闭文件：“原来你是要带小情人去耍威风，谢邀，不去了。”
战舰指挥什么的根本没影，下半程根本不用考虑。是他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了，仔细想想，俞恬除了开始搭了两句话，后面完全是在看他们表演。
诺恩瞬间火大。
俞恬看着诺恩，慢悠悠地说：“你确定？”
诺恩忽然想起自己的机甲还没改装，在俞恬的目光下可耻地迟疑了。
诺恩觉得队长不至于那么不当人，就为了这点事给自己穿小鞋，但诺恩还是把心里乱窜的火强行摁灭，决定屈服。
机甲之后还有光剑和激光炮呢，小心驶得万年船。
布兰登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难免想得多些，黑发alpha担忧地扫了眼俞恬，学艺术的omega听说都很浪漫，不食人间烟火养大的omega就不像能跟他们这种人长久的，别是看上队长那张脸，只想玩玩吧？
俞恬又似乎挺重视，打比赛的时候居然也带着。
……不对，听纪医生的意思那个omega是黑街里出来的，怎么忽然成学艺术的了？
布兰登想得头都大了，难道俞恬真的不止有一个omega？
假设有两个omega ，那么三天只睡了六个小时好像也能解释得通了？
布兰登挠着脑袋有点晕的时候，迪亚乖宝宝似地举手：“我参加。”
诺恩顺势答应了：“我也。”
音调有气无力的，显然不怎么情愿。
“加我一个，如果缺人我可以把队员喊来，一共7个人。”芙莱雅笑出一口白牙。
芙莱雅想的明白，动不动往白凤号跑是为了和俞恬搞好关系，游戏陪玩也是为了跟俞恬搞好关系。
只要能跟俞恬搞好关系，她怎么都行。
像俞恬这种随便指点两句就有收获，说不定在实战中就能救命的人，让自家队员认识绝对没有坏处。
布兰登摇头把想不通的事情丢在一边，说道：“我也加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布兰登有点明白了，也有点好奇让队长三天只睡六小时的omega长什么样。
再说，他们这些底层战士也只能在陆地战玩玩，现在只是多带个人罢了，一旦将目标调低，就会发觉几乎没有差别。
“现在已经确定12个人参加，向南烟和纪医生我会去说，咱们队里还有三个人，说服他们加入问题不大，我再问问其他队长……”俞恬数着手指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想要凑出30个人一点不难，甚至还有富裕。
“好。”
诺恩、布兰登几人没有异议，优秀的战士他们认识，但真没脸把人拉进队伍，主要是那个omega……
这活只有俞恬能干。
看他们几个的选择就知道，完全心甘情愿。
谁让俞恬改装的机甲用起来那么丝滑呢？肯卖俞恬面子的人多着呢。
那么多人排队等着改装，他们几个倾情奉献，在线陪玩，目的也很单纯：攒够钱的时候在俞恬那里小小地插个队应该不难吧？
“去吃饭吗？”事情解决了，迪亚摸了摸肚子问，诺恩几个人的纠结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事儿。
队长愿意花时间带队，怎么都是赚到了。他们是机甲战士，最重要的是磨炼自身本领，争取在战斗里活下去，至于战舰指挥……
虽然他们一直在战舰上生活训练，但是舰长、大副这类战舰高层对底层士兵来说，跟天边的人物似的，和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一起？”诺恩叶问，几个人刚训练完，战舰上已经没有配餐了。
俞恬摇头，来的时候吃过。
宋衍煮了汤面，爆出的葱油汤底配上卤好的牛肉和鸡蛋，味道竟也不错。
想到宋衍切好葱花，笨拙地扔进油锅里，在厨房里跟着葱花一起跳脚，像舞剑一样拿着铲子对着锅刺的模样，俞恬有些困惑。
俞恬已经跟宋衍说开了，不明白宋衍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事。
是什么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帝国皇子对做饭起了执念？
或许宋衍最近做饭节目看多了，想要练练手，宋衍在厨艺上很有天赋，他的手艺明显生疏，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却很好。
或许他能多掌握些生活技能也不是坏事，毕竟营养液喝多了腻歪，对身体也不好。
俞恬只能这样想。
只是和宋衍在一起，俞恬总会多吃一些，现在一点也不饿。
“我去找纪医生。”
临近比赛战地医疗也很抢手，不早定下来人就跑了。
“快去，快去。”
听说俞恬要去找纪修墨，其他几人也爽快。
争霸赛在网上进行，不需要考虑伤亡危险，所以赛程设置毫无人性，怎么危险怎么来，而且全程□□，不论游戏里发生怎样惨无人道的画面，都会鲜血淋漓地呈现在参赛者面前。
受过专业训练的军校生和职业军人倒还好说，对那些抱着好奇心来玩玩的普通人就极端不友好了。
虽然游戏有心理检测程序，但据说每年仍然会有人因为参加比赛被弄出PSD，只能送去接受心理治疗。
但参赛者赛前就被告知了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也签下了免责声明，一旦出现状况只能自己承担。
比赛时人物受伤挂彩，断胳膊断腿是家常便饭，哪怕肠子胸腔裸露出来，只要不被系统判死就能继续战斗，在一款极尽真实的战地游戏里，战地医生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游戏里所有的医疗技能只有真实无误的操作才能见效。
正规军校出来的战士也会些急救措施，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只能应急。
真正的战地医疗可以让受伤的战士短时间恢复，甚至有办法短暂提升战士的战斗力。
如果俞恬能说服纪修墨，队伍的生存概率将大幅度提高。
战舰医生对体力和精神力的要求比普通医生高，能当舰队医生的人，虽说不一定会输出，作战时肯定不会拉后腿。
布兰登跟在几人后面，打开《问剑》官方页面，敲出光屏计算器仔细算了下每场比赛的奖金，不由笑出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问剑》官方还挺大方，只要能苟到太空战奖金居然也不少。够我们改个激光枪了。”
“真的？”芙莱雅凑过去看了看，来了点斗志。她的激光枪是改好了，可是还有光剑呢，还有粒子炮呢，还有机甲呢。
养着这么一个吞金兽，这钱呐，怎么都不够用。
“居然是真的！”诺恩扶了下眼镜，忍不住畅想起来，“希望队长的omega给力点，只要别太拖后腿，咱们撑到太空战问题不大。”
《问剑》争霸赛面向全民，任何人都可以报名参加，但是业余的很难比得过职业的，到了比赛后半段，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兵和军校生。
何况《问剑》的规则对战士有所倾斜，别的不说，只要前线战事吃紧，官方就会调整比赛时间，军队里也支持战士参加赛事，比赛期间可以调整值班任务，所以即使在服役，布兰登、迪亚等人也不用担心错过比赛时间。
“提亚星……中央美院……”想到太空战，芙莱雅不由皱眉，想起前几天的新闻。
再次听芙莱雅提起提亚星，诺恩和迪亚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身份造假的事情闹得很大，挂在热搜上好几天了，这个时候俞恬身边忽然冒出一个提亚星的omega很难不让人多想。
迪亚和诺恩互看一眼，他们可都还记得，早在溃败之前俞恬就和某个黑街出身的omega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最初只有迪亚和诺恩知道，但纪修墨在众人面前问了几次，一来一回布兰登和芙莱雅也知道了。
黑街出身的omega想要趁着难民涌入莫耶星的机会洗掉自己身上的污点，给自己一个新身份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那个omega能因此安定下来，过平常人的生活也是好事一件。
布兰登“啊”了一声，不知道该放心并没有一个不食烟火的omega ，还是该担心俞恬始终和黑街出来的omega暧昧不清。
不论是哪一种，都不像良配。
“嘘，”迪亚竖起中指，圆溜溜的眼睛可爱地眨了眨，适时统一思想，“知道就好。说就是队长的omega，中央美院的。”
诺恩、布兰德、芙莱雅：“……”
好吧。
反正身份已经下来了，他们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去惹俞恬呢？
跟俞恬交好还来不及呢。
想到这里，几人不约而同地下定决心，一定要格外照顾俞恬的omega，哪怕他在比赛里出了差错拖后腿，他们也要帮那个omega圆回来。
第30章
说服纪修墨的过程很容易,凭着和俞恬的“交情”，纪修墨轻易地答应了。
最近纪大医生经常出现在俞恬活动的范围里，俞恬清楚纪修墨是为了抓她的把柄, 所以当俞恬说出参加比赛的想法, 又简单提了一下人员构成后, 纪修墨只问了比赛分成就爽快地同意了。
这么一个近距离观察“把柄”的机会,纪修墨不会放弃。
俞恬明白纪修墨的心思，她已经给宋衍安了一个合理但有瑕疵的身份，俞恬需要的是让更多人“见证”宋衍的身份，将伪造出来的假象拓实。
不论是跟俞恬同一立场, 出生入死的战友, 还是与她有些微矛盾的纪医生，他们对宋年出现的时间都在几个月前，在俞恬还没离开192基地的时候。
日后不论谁提起, 都只会认为宋年在俞恬前往提亚星之前就已经出现了, 与失踪的宋衍毫不相干。
这么久上面都没有再派力量探查宋衍行踪,多半以为宋衍已经死了,但小心使得万年船。
况且俞恬为宋衍准备的身份并不光彩，她不确定恢复记忆之后宋衍是否会介怀，不如一开始就将隐患扫除,做个还算得力的属下。
有迪亚在,俞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生死之间养出来的默契，很多时候不需要多余的眼神，甚至不需要告知,迪亚就会按着她的思路帮她把故事圆上，身边的人渐渐对宋年有了模糊的概念,只要将宋年带到众人面前，他就会变成真实的存在。
不出俞恬所料，纪修墨一口答应下来，一个为了钱去黑街做飞刀的医生，却因为被抓住了痛脚被俞恬连续免单，经常出现在俞恬周围却没有底气要诊金，怨气浓郁得都快溢出来了。
俞恬看在眼里，却没有支付诊金的意思。
纪修墨是白凤号的战舰医生，俞恬不想把她和纪修墨的关系彻底搞糟，关键时刻战舰医生可以救命。
但只有用诊金吊着，纪修墨才不会放弃近距离观察宋衍的机会。
从打算从纪修墨那里把便携式诊疗仪搞到手那天，俞恬就没打算让纪修墨下船，尤其在纪修墨看出脑图主人中毒之后。
纪修墨医术很好，192号基地常驻战舰上百艘，每一艘战舰上都有一位驻舰医生，算起来192号基地单医生就有上百位，这还不算基地医院的医生。
这么多医生里只有纪修墨被人看中，单独点出他来让他到黑街去做飞刀，纪修墨在混乱的黑街混了几年，那种地方的花样海了去了。
即使如此，纪修墨也没有看出宋衍脑中被精神力封住的毒药来历，可见那种毒药非常刁钻，寻常人无法得到。
纪修墨在灰色地带混迹多年，他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但俞恬仍旧不能安心，哪怕那张脑图已经被她P得看不出来历。
她要把纪修墨带到宋衍面前，让宋衍知道纪修墨就是那个给他看病的医生，当宋衍得到千弓之后，自然会让千弓将纪修墨看住。如果纪修墨曾经用过数据库查找比对过毒剂，千弓还会帮忙扫除痕迹，消除隐患，防备纪修墨走漏消息。
俞恬则完美地在千弓面前隐身。
她只是个普通的机甲战士，量子智能矩阵那么高端的东西她不懂，听都没听过，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俞恬只是没想到纪修墨听见比赛，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问比赛奖金分成，想到纪医生反射性地瞪圆眼睛，一副决不当冤大头认真又憋屈的样子，俞恬不由想笑。
看来纪医生是一朝被蛇咬，怕了。
俞恬没有再分成上继续为难纪修墨，按照默认规则给了医生10%。
《问剑》团队赛的奖金分配比例默认战士60%，团队指挥30%，战舰医生10%。
纪修墨本就存着别的心思，知道分成比例还算公道后很爽快地答应了。
俞恬一直拿诊金当做饵吊着纪修墨，如今目的近乎达成，只要将纪修墨带到宋衍面前，俞恬就会按照黑市的价格再加一成转给纪修墨。
还是那句话，俞恬是随时都有可能受伤的战士，一点也不想搞糟和医生的关系，希望超出的金额能抚平纪医生受伤的心灵。
不是俞恬小气，只是再多就显得可疑了，反倒不美。
搞定了纪修墨，俞恬又问了4队的队长穆念，穆念不但没有推辞，还把四队的人都拉进来了。
这样俞恬队里7人，穆念队里6人，加上安德烈队里7个，纪修墨、向南烟和宋衍……
俞恬参赛只是为了引来千弓，但演戏演全套，总要凑够30人，看起来才像认真参赛的样子。
俞恬略一沉思，发了条消息。
【莫比，今年我要去争霸赛玩玩，你来吗？可以带上队里的人。 】
很快对方就回复了。
【来。 】
俞恬笑了下，并不意外。
莫比是6队队长，他们俩是过命的交情，让他见一见宋衍没有坏处。
与此同时，尤里·格雷的舰舱里坐满了人，金发碧眼的营长坐于中央。
尤里.格雷在众人的惊呼声和艳羡的目光中从储藏柜里拿出一瓶酒。
剔透的酒瓶被金箔包裹住瓶口，琥珀色的酒液在金箔的映衬下愈显莹润。
尤里·格雷小心揭开金箔，alpha手指灵活，比纸片还薄的细软金箔在他的手指下一点点被揭开，那片金箔被揭下来放在台面上的时候，金箔纸虽然微微发皱却是一片工整的正方形。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有眼馋的悄悄舔了下嘴唇，都想试试传说中的美酒。
那原本是他们一辈子都够不到的东西。
尤里·格雷几番对比，用工具小心翼翼取出木质酒塞，“嘭”一声后，木塞完美地从酒瓶取出来，没有让木屑沾染珍贵的酒液。
一片叫好声中尤里·格雷松了口气，自得地端起酒瓶将琥珀色的酒液倒入垒成小山状的玻璃杯中，据说这是贵族宴会常玩的把戏，他们会把酒杯垒成巨山，一瓶瓶地将数十万星币一瓶的酒倒入堆叠的玻璃酒杯中，丝毫不在意损耗。
舰舱狭小装不下太多人，他们也只是摆来玩玩，没有贵族的奢华豪气，却也能在畅想中给狭窄舰舱里的聚会带来些许仪式感。
琥珀色的酒液在透明的酒杯中翻飞，玻璃的弧度映衬着一张张年轻的脸，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尤里·格雷倒酒的角度很有技巧，几乎没有酒液被浪费掉。
尤里·格雷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端起了站在最顶端的酒杯。
“哇！”
“营长！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曼尼特酒？通常出现在贵族酒会里的那种？”
“这就是几十万星币一瓶的酒吗？普通人连购买的渠道都没有，营长居然能拿到。”
尤里·格雷俊美的脸上浮起笑意，十分受用手下的恭维，这是那次任务后柳舰长随手赏给他的。
就如罗朋所言，曼尼特酒精贵异常，是上流酒宴的标志，普通人拿着钱都没地买去。
“纯酿科技，喝了不上头，不口干？”
“这杯里的琥珀色真漂亮。”
有人拿起玻璃杯，被酒水里漂浮的琥珀色酒液晃迷了眼。
“我要多喝几杯。”
那人说着，忍不住自己先喝了一口。喝完又觉不妥，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尤里·格雷。
尤里·格雷将手中酒杯高高的举起。
“来，干杯！”
“干杯！”
“干了干了！”
有酒助兴，舰舱里的气氛立刻high起来。
酒过一巡，尤里·格雷抬的起手像道指令一般，众人安静下来。
尤里·格雷满意地笑了，“在坐都是营里最优秀的战士，我有一个想法。”
自有那捧哏的接话，“营长有什么想法？”
尤里·格雷看向罗朋，笑得志得意满：“我打算组队参加争霸赛。”
“《问剑》争霸赛？”
“今年的奖金超高。”
“战舰指挥是谁？咱们舰的指挥不大参加这种比赛……可惜。”
尤里·格雷晃了下酒杯，琥珀色酒液蜜一般挂在杯壁上映入尤里·格雷自得的眼，是酒色浓醇的象征。
尤里·格雷慢悠悠地抛出消息：“我请了咱们舰的大副。”
“哇！”
“洛克也很棒啊！”
“SS级精神力！”
“如果能撑过后半程，奖励可多了！”有人擦了擦口水。
但凡比赛，前半程和后半程的奖金差距是指数级的，如果能被带着在后半程打上几场就有钱改装机甲了。
俞恬用K-12就能改出K-93 ，激光枪粒子炮改装后的威力更加惊人，营里哪个看着不眼热？
那可都是能让他们活命的家伙。
众人情绪高涨，尤里·格雷的脸也因热烈的氛围和蒸腾的酒气泛起红晕，有人却不合时宜地放下酒杯。
“营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众人诧异中，男性alpha站起来，他身材高大健硕，坐着的时候还好，站起来却小山似的，给人以压迫感。
“站住！”
尤里·格雷低喝，他也站起来，目光阴鸷地看向男性alpha 。
“莫比，你不参加比赛吗？”
男性alpha脚步一顿，转身说：“我已经答应了别人。抱歉。”
那人一头暗金色短发，面容也如刀裁斧刻般，自有一股疏狂味道。
他说的客气，但他的声音里自有一股执拗，仿佛天生就是不会道歉的人。
“谁？”尤里·格雷沉声问，“你答应了谁？”
“俞恬。”丢下这个名字，莫比转身要走。
尤里·格雷蓝色的眼睛微垂，藏在阴影里，紧紧捏住了酒杯，“莫比，不要忘了，我才是一营的营长。出了这个门，不要后悔！”
莫比轻笑：“营长，向上看才能爬得高，不要总把目光放在下面。”
尤里·格雷眼中泛着寒光：“你会后悔的。”
莫比仿佛没看到，金色的眼中藏着冰霜： “呵，让我后悔的事太多，不差这一点。”
说罢男性alpha打开门，走了。
没有半点犹豫。
早在溃败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自己和尤里·格雷不是同路人。
除了军令不能违，其他的，可去他妈的吧！
是谁发给他几乎必死的任务。
又是谁在任务完成后没给半点接应。
他看着队友一个个倒在面前，最后他的队伍里只剩下他一个。
这些仇，他都记得。
而俞恬。
那个女性alpha一次又一次冲在前面，穷尽全身力气也只能保下了迪亚，最后俞恬的机甲炸碎，被迪亚从鬼门关里捞回来的时候身体断成几节。
俞恬运气好，居然在医疗舱里挺过来了。
莫比无法忘记幽暗的宇宙中，一次次为他们挡住攻击的红色机甲。
他想怒吼，想要痛骂，想要痛哭一场，最后那些绝望的情绪全化成炮火轰向敌人。
他和俞恬是过命的交情，无论怎么选，他都站在俞恬这边。
不过是一条命，一捧还没燃尽的灰，他的命早就寄在俞恬那了。
屋外，莫比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
屋内，因莫比离开，狭窄的舰舱里空出一大块，挤挤挨挨在一起的战士却没有一人起身去填补那片空白。
狭窄空间仿佛被无端切掉了一角，沉默、拥挤的部分越发显得滑稽。
尤里·格雷用力捏住高脚杯。
脆弱的玻璃柱在他的手中折断，破碎的玻璃刺破指尖，尤里·格雷却笑了。
在白惨惨的灯光下，光风霁月式的笑容让人心中一凉。
众人互看一眼，在心中暗骂莫比不识好歹的同时，心里也有惶恐和不安，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尤里·格雷的阴郁狠辣。
他们不想得罪营长，战场上他们的命被尤里·格雷掐着，哪怕尤里·格雷只比他们大一级，但他们也不想得罪俞恬，现在哪个机甲战士对改装武器没点想法？有些人还在俞恬那里排着单呢。
可看尤里·格雷的脸色，这两人怕是要争出个胜负来才罢休。
罗朋轻咳一声，站出来缓颊气氛：“咱们不理那不会看眼色的，战场上迟早教他做人。”
众人心中一凛，知晓尤里·格雷手段的人想得有些远了。
尤里·格雷垂眸，琥珀色的酒液在断了脚的杯中晃动，血淋淋的指印挂在透明玻璃杯上，白惨惨的灯光下看得人脚底发凉，瘆人得很。
俞恬不过从军两年，军功已经超过他，本就令尤里·格雷不爽，那次任务之后，柳舰长似有疏远他的意思更令他惶恐起来。
尤里·格雷也是孤儿，自小就会看人眼色，这项本领让他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他对人的情绪尤其敏感，当初柳舰长将那个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出不简单。
柳舰长眼中藏不住的兴奋和惊惧之色令尤里·格雷本能地想要避开，所以他才会服下安定，将任务转给俞恬。
尤里·格雷已经后悔了，他不该把那次任务交给俞恬，可后悔也没有用，与其在惶恐中战战兢兢，不如索性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先将威胁拔除。
那次任务之后，他和俞恬就没有共存的可能了。
上层的决定尤里·格雷无法左右，在战场上除掉俞恬却轻而易举。
将尤里·格雷沉郁的神情看在眼里，众人的心下难免又凉了几分。
“来！”罗朋举起酒杯，“咱们喝酒！为了咱们的战队。”
“干杯！”
“干杯干杯！”
白惨惨的灯光下众人纷纷举杯，气氛仿佛又热闹起来，只是和刚才毕竟是不同了。
……
白凤号的舰舱内，众人举杯痛饮的时候，几万光年之外，帝国的战舰还在炮火中仓惶逃窜。
战线太过漫长，不要说帝国平民与战士之间，就连战士和战士的悲喜也并不相同，有的人得到片刻喘息，而有的人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即使逃窜，帝国的战舰也仍保持着基本的队形护着队列中央的战舰。
漂亮的流线造型，巨大的体量，最先进的量子推进器，淡蓝色的能量防护无一不在彰显它的不同凡响。
血月号。
曾经是帝国的希望，现在已经易主，成为另一位元帅的所有物。
巨大的舷窗下，男性beta长身玉立负手远眺，远处崩解的、仓惶逃窜的帝国战舰映在他绿色的眼中，仿若旁观一场盛大的表演。
他的眼如翡翠般莹润，也像翡翠一样冰冷，悲与喜皆不在他的眼中。
一片颓败中，他似乎确定自己将安然回归，不见半点急躁。
“元帅，技术部已经有结果了。”
来人一头棕发，他走进来，停在几步之外。
男性beta转身，黑色的发尾用深绿色的丝绸缎带松松地束着，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
被没有烟火气的绿色眼睛盯着，来人不由低下头，他点开光脑，红色机甲的投影出现在两人之间。
在它的脚下，是一艘千疮百孔的战舰。
正是俞恬炸毁战舰之前的景象。
被唤作元帅的男人修长的手指在投影上轻轻一点，红色的机甲动了，火力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星舰的引擎上，紧接着，上百道粒子炮轰击在星舰上。
灼热的射线如此耀眼，即使隔着光屏，男人眼瞳仍然不自觉缩成一线，继而眯起眼睛。
他有着贵族标志性的精致面容，当他的眼瞳缩成一线的时候，总让人想起某种冷血动物，无端森冷。
白炽的光芒过后，画面变成一片雪花。
男人没有动，雪花过后，画面又回到最初，红色机甲周围出现了各种参数。
非但如此，技术部门还特地放慢了播放速度方便观看的人仔细核对。
画面中，红色机甲再次倾泻了它的火力，白色星舰的护甲慢慢变形、破损，黑烟中窜出猩红的火光。
画面却就此暂停，一个白色的光圈出现在引擎上方，一张战舰透视图出现在火光中，分别标注了舰桥和战舰机器人，那排战舰机器人正好停在引擎上方。
男性beta皱了下眉，“那里是……星舰塔台。”
棕发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他有一张平易近人的脸，嘴角天然地翘起似在含笑，毫无攻击性的相貌让人在看见他的时候，心情总会舒缓起来。
棕发男人适时解说：“是。俞恬带领的几支机甲小队一开始就封住了各个舱门，导致战舰机器人无法出舱。在俞恬轰击星舰引擎的时候，战舰机器人跟着一起爆炸。爆炸波及了星舰塔台，在毁灭前，塔台发出强烈的电磁脉冲，致使机甲雷达短暂失效。舰桥也在爆炸中损坏。”
男性beta指尖点在光屏上左右转了转，找到了破碎的舰桥，片刻后低叹一声：“克罗德，这么说，宋衍竟真的死了吗？”
“恐怕是的。”名叫克罗德的男性alpha也有些感慨。
“可惜，”男性beta眯了眯眼，再张开的时候一双绿眸愈发森冷，语调却温和缠绵，“死得竟然这样干脆。”
克罗德微顿，他太清楚奥德·卡尔乌斯的手段，他向来喜欢把敌人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像巨蟒牢牢禁锢住猎物，将猎物的骨头折断，挤压出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和求生的欲望，再完整地吞噬下去。
那样皎洁如月的人，干净利落的化作灰飞未必不好。
奥德·卡尔乌斯手指一划，红色机甲投影消失在空气中。
“你刚才说……是俞恬带的队？”
“是。”
“我记得柳清音提起过当初领下任务的人，似乎不是这个名字。”
“元帅记得不错，当初接下任务的是尤里·格雷，他是第三十八机甲师一一六团一营的营长，俞恬是他手下的小队长。”
“哼。”奥德·卡尔乌斯嗤笑，目光冰冷，“尤里·格雷倒是油滑。”
“尤里.格雷只是底层军官，他没有渠道探查那艘战舰，”克罗德肯定地说，“但那道命令的确蹊跷，或许是因为柳清音交代任务的时候让尤里·格雷察觉到了一点异样，谨慎地避开了。”
“谨慎？”奥德·卡尔乌斯绿色的眼冷了几分，“他倒是懂得明哲保身，只是个营长，做这些还早了点。你知道我的性子。”
“是，”克罗德低头，“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虽然中间隔着好几层，但尤里.格雷勉强算是他们的人，底下的人识人不清是寻常事，办事不利清理掉就是了。
奥德·卡尔乌斯点头，又问：“那个小队长还活着吗？”
“活着。战后俞恬的机甲并未破损。”
奥德·卡尔乌斯挑眉：“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不简单呐。”
“从军两年俞恬已经是少尉，虽然有运气成分，但她的个人实力确实不俗。”克罗德早就看过俞恬的资料，此时对答如流。
奥德·卡尔乌斯点头，“那就顺手抬一抬。”
“是。”克罗德应道，心中不由感叹俞恬的气运。
帝国元帅和机甲队长之间隔着天堑，按理说奥德.卡尔乌斯一辈子都不会过问一个机甲队长，却因为一个特殊的任务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奥德.卡尔乌斯的一句话，对俞恬而言就是一场机缘，可遇而不可求。
元帅向来吝惜称赞，对俞恬的评价竟然不俗，克罗德心下微叹，可惜俞恬只是个机甲战士，发展终究有限。
“千弓有反应吗？”
克罗德眉眼耷拉下来，声音也跟着低了几分，“还没有。”
“告诉千弓，我的耐心有限。”
战舰炸毁的光芒明明灭灭，在男人精致如玩偶的脸上打出一片斑斓的暗影。
奥德·卡尔乌斯站在光影之间，用贵族特有的冷淡却华丽的腔调说道，“得不到的东西，我不介意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