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有些事情,从前置身其中,看不清。如今再看,便知藏了多少猫腻。

    他嘲讽牵起唇角,权利的游戏,当真有意思。两个夺位者,一个给他塞随从,一个给他塞新娘,还能蒙蔽他那么多年。导致他如今每日必须自省一次自己究竟有多蠢,才能被人这般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过不重要了,重活一世,皇子斗争,他不掺和。

    躺平的日子这么舒服,谁要站队!

    更别说结盟,夺嫡?关他什么事!不干!

    大虎杵在案桌前,见他家少爷脸色阴沉,眉目下压。双臂耷拉撑着扶手,没个正形,不禁咽了咽喉咙。

    “公子,您今晚还睡书房?不回正屋和少夫人一起睡吗?”

    刚成婚的新夫妻,就分房三天了,这不正常啊。

    谢衡眉头一皱,眼皮掀起:

    “我跟她睡什么?”

    五皇子送来的人,凭什么要他睡!

    大虎:“……”这真的问倒他了。

    回答完大虎,谢衡揉了揉脑袋,浑浑噩噩歇了这么几天,重生带来的头痛之症好了些。余光发现大虎的身影,他抬眸:

    “别杵着了,去给太子回话,再让小虎抱床被子来。”

    书房里的床又小又硬,跟睡一块木板没差别,才三天,他这腰疼得快直不起来。

    待屋里没人,他扶着桌沿,微微弓着身体,手放在后腰处一下一下捶着。

    端着汤来看儿子的吴氏:……

    本来只是猜测,眼下看谢衡这幅样子,反倒坐实了她的猜测。额头冒出一滴汗,她心底庆幸,今晚来此没带下人。再看手中托盘,眼神愈发坚定,这汤没炖错!

    谢衡看到吴氏也一脸懵逼,怔怔喊了声:

    “母亲。”该死的大虎,竟然忘记关门。

    青花瓷汤蛊雕了漂亮的图案,淡淡的雾气从里面逸出弥散在空气里。味道散发很快,一股奇怪难闻的味冲入鼻中。

    闻出其中一味药材,他如临大敌,后退一步:

    “这什么?”

    “还能有什么,滋补的好东西。”

    吴氏看他那怂样,柳眉拧紧,没好气道:

    “刚成婚就分房睡,像什么样子。你虽只是个画画的,可打你小时候起,我就给你请了那么多师傅教你练武。按理说,无论武功如何,身体总归不可能差。”

    吴氏表面生气,心里却多少有些尴尬。可子嗣这等大事,容不得半点疏忽,该说还得说,该喝那也得喝。

    托盘搁在桌面,她准备打开,眼前突然伸来一只手,按在盖子上。

    谢衡隐约明白了什么,瞬间腰不酸了,挺得直直的,手压着陶瓷盖,要笑不笑地勾唇:

    “不用打开,我可不喝。”

    “莫要胡闹!”

    吴氏看着他,趁着现在没人,也不绕弯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夫妻不同房,何时才能有子嗣。早些时候就说给你添置通房,你不肯,这一次,我不能再纵容你。”

    谢衡也不肯让步,心里甚是奇怪,他和柏氏分明没圆房,为何听母亲的意思,他不仅圆了房,还不太行,得喝药补肾?

    汤蛊温度发烫,五根手指,有一根格外疼。他被这疼意惊醒,猛然间想起新婚夜受伤的事情。

    柏氏刺伤了他的手,又用喜帕去擦。按照规矩,嬷嬷们第二天收走帕子,肯定看见了上面痕迹。

    可那是他的血!

    谢衡挪开手,脸沉如冻。

    瞧母亲这态度,若是他挑明没圆房,只怕立马就会被赶鸭子上架。何况,柏氏牵扯到五皇子,他不想母亲和那女人过多接触。

    垂眸瞥了眼雾气腾腾的汤蛊,他忍着憋屈,嗡嗡道:

    “不必喝这个,我现在就去。但是母亲,凡事讲究缘分,越是强求越不得。你这汤,别熬了,闻了我头疼。”

    味道确实难闻,谁叫良药苦口。吴氏看他使劲揉脑门,皮肤都给搓红了,怎么可能不疼。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到底不忍逼迫太紧,将信将疑地问:

    “真不喝?”

    “真不喝。”

    “行,你看着处理了吧,来回端怪累的。”

    谢衡眉头一跳,就见吴氏边捏胳膊边悠悠往外走,目不斜视,好像这汤不是她端来的一样,扔这不管了。

    那就,只能拿去喂鱼。

    书房窗户外面连着一座鱼塘,里面是活水,养了很多锦鲤,够它们喝一壶。

    整整三天,柏萱都在启用全部的脑细胞回忆原书剧情。讲真,她以前看穿书爽文是真爽,主角不仅记得大部分剧情,还能卡点,根据当下身处环境,精准定位原著。然后手拿剧本,一路逆袭,成为新主角。

    她不行。

    想了三天,也只想起这是一本古早虐恋情深文,全书主线围绕男女主极限拉扯,相杀相爱,狗血天雷,追妻火葬场。最后以男主成功夺嫡,与女主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收尾。中间穿插几段男二全程陪跑,男三默默守护的剧情。

    至于她,她能想起来这本书,还是因为她这个书中女配,真的是她早期印象深刻,最能作死的恋爱脑女配之一。

    前期为了博得男主关注,主动嫁给太子伴读,谢家嫡子谢衡。嫁进来后,隔三差五给五皇子通风报信,告其谢家一举一动。

    中间九曲十八弯的艰辛历程她记不清,只知道最后谢家败落,她逃过一劫,回到了柏家,开始各种纠缠五皇子。

    开玩笑,男主是女主的,怎么可能搭理她。

    从一开始,对她就是非常纯粹的利用。

    很多事情,他也不明说,当然,也不用他明说,只要察觉是他所想所要,柏萱便会义无反顾冲锋陷阵,哪怕是搭上自己嫁人这种事也不曾犹豫。她相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男主一定会被她感动。

    就算男主不理她,这也不是他的错,是女主那个妒妇的错。

    只要除掉女主,男主肯定就会爱她了。

    之后,便是她无所不用其极,坑害女主不成反倒把自己坑死了的戏份。比如,绑架女主,男主英雄救美。给女主下药,被男主截胡,甘当解药。最终,事情败露,她下线了。

    关于原著里的她,柏萱记得稍微多些。对面书房里的谢衡和整个谢家,真的只有一点点。

    能确定的是,谢衡是太子一派。太子与男主暗中较劲时,谢家遭难……诶,这里面好像有她一笔?

    是她亲自指认谢家,成为压倒谢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谢家流放,谢衡最后也死了。具体怎么死的,没细写,她也就没啥印象,只知道是死在太子与男主最终对决的战场上。那地方叫江州还是什么?

    诶,主要到后面,她都是跳着看的,没看多少直接跳到大结局。太子一派彻底输了,男主成功上位,为了彰显仁义,他并未处死太子,将其迁至皇陵,终身守陵。但是太子手下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原著里轻飘飘以一句无一活口揭过。

    “小姐,水温如何?”红袖提着竹篮过来,柔声问。

    柏萱回过神,双手扒着浴桶边缘,熏红的脸蛋泛着水光,眼睛印着闪亮的烛光,喟叹一声:“有点点烫,但是正好,泡澡就是要出汗。”

    看清竹篮里的花瓣,她纳闷:

    “水里有花瓣了,还撒?”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香了,淡淡的花香味里充斥一股清新的甜,好想让人啃一口的那种。

    红袖眉眼藏着笑,抓一大把瑰丽花瓣往水里撒,娇羞地小声说:

    “小姐还不知道吧,姑爷刚刚差人来话,说今晚要来主屋过夜。夫人那边也送来了一套新衣裳,奴婢便又去摘了些新鲜花瓣,一定会将小姐打扮成最美的女子。”

    她读书少,却也晓得,清水出芙蓉这样的句子。刚沐浴的女子,正是最水灵的时候,再精心打扮一番,定能让姑爷喜欢。

    只要平稳度过今晚,小姐以后再不用受旁人非议!

    越想越上头,美艳婢女豁然撸起袖子,干劲十足给她擦背。

    柏萱僵着身体没动,谢衡多日不与她同房,最担忧的莫过于红袖。漂亮的美人焦虑了好几天,难得开心了些,她就不说煞气氛的话了。

    红袖生的好看,狐狸眼,光看外表,很容易产生误会。相处下来却发现,她是四个丫鬟里最老实低调的一个。年纪轻轻,操碎了心,时刻为她的前程担忧。

    柏萱瞥了眼,乖乖任她梳洗干净,绞干头发,再换上新衣裳……嗯?

    看清红袖手里拿的什么,她不淡定了,手指摩挲衣料:

    “就这么点?”

    穿这个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姑爷留宿,红袖松了口气,脸色始终挂着笑。见柏萱抱着手臂,打趣道:

    “小姐可是害羞了?”

    柏萱很认真:“不是害羞了,是太冷了。”

    这可是秋冬交替的夜晚啊,就这么出去,如何扛得住?

    红袖懊恼一声,差点就要去拍自己脑门。她一高兴,竟忘了披外衣,连忙转身:“我给小姐披上狐裘。”

    大红色狐裘,白色毛领,摸上去,手感比棉花还柔软顺滑。细细的毛绒搭配上好的刺绣,一针一线缝得极为严实,完全没有掉毛的困扰,里面这件薄纱也是用非常珍贵的蚕丝纺织而成,细腻丝滑贴着肌肤十分舒适。

    柏萱裹着暖洋洋的披风,门一开,就看见对面正朝这边走来的谢衡。

    男人身材颀长,穿着和白天一样,窄袖云缎锦衣,黑色长靴,墨发高高束起。走路姿势有那么点纨绔公子哥的味道,目光从她身上滚一遍,眼里的不怀好意和恶劣笑意渐浓。冲亮堂的主屋甩了个眼色,一脸不正经地说:

    “愣着做什么,进屋啊。”

    柏萱纳闷,看他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难不成今晚这套流程是他的主意?

    可是,搞出这么大阵仗,他有没有想过,待会要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