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他看了她一眼,应该是发生了好事,白白净净的面庞没那么吓人。

    但是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有可能会变得很吓人。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气也没用。大家应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想办法解决问题。

    柏萱站在门口,等人走近,仰头看他:

    “你回来了,我有事跟你说。”

    正好,他也有事跟她说。

    谢衡点点头,瞥一眼她俏生生的脸蛋,边走边道:

    “你说。”

    “我带了个人回来。”

    闻言,他脚步一顿。

    “什么人?”

    “大美人。”

    “……”

    听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因为案子。

    谢衡不太在意,想着许是她带了某个朋友来府里一叙。既是在玩,便不适合说正事。

    “那你慢慢欣赏,案子的事情,就先搁着。”

    “案子?你查出来了?”案子关乎生命,必须放在第一位,美人只得暂时往后排一排。

    柏萱立刻眉眼弯弯,朝谢衡做了个请的姿势,声音轻快许多:

    “真是辛苦你了,快进屋喝杯茶。”

    她出门到现在才回来,茶早凉了。

    柏萱摸着冷冰冰的茶壶,悄悄冲青檀青萍使了个眼神。两姐妹虽跟她不亲近话也不多,可聪明又机灵,做事也从不马虎。当即会意,悄悄出门。

    “茶凉了,那我们先说案子,待会再喝。”

    屋里比外面暖和,进门没一会,她白皙的脸蛋便浮上淡粉。这颜色很特别,比那些胭脂水粉的颜色更好看,瞧着也舒服。

    谢衡的目光在她脸上溜过一圈,从袖中拿出一张宣纸,有条不紊地道:

    “那晚一共有三拨人,两拨都死了,另外两个逃跑中死了一个,还剩一个。”

    天生右位心,属实命大。

    “他在哪?”

    柏萱双手搁在桌上,谢衡说话时,她一动不动,软得似没骨头般的手指,时不时抠一下桌沿,泄露了她的紧张。那双明亮的杏眼,巴巴望着他。专注的模样,有种她十分依赖他的感觉。

    应该是错觉。

    谢衡提醒自己,声音沉稳地继续说:

    “地牢里,也快死了。不过,问出了话,死了也没事。”

    谈论生死,他总是没什么情绪,好像经历过太多,已经习惯到掀不起丝毫波澜。

    只有这个时候,柏萱才能将这个人和传言中的冷酷无情挂勾。

    见他又停顿,忍不住小声催:

    “问到了什么?你说快点。”

    她可真是,一点都不怕他。跟他说话,从没有低姿态的时候。

    如果有,那也是假的。

    谢衡今天写了很久的案卷,脖子和右手都很酸,他换上左手摊开案卷的手抄备用版。

    “这人抓到有段时间,断断续续问清楚了与他们接触的人是七皇子的贴身侍卫。除了人证,他们还偷到了侍卫的腰牌。”

    做惯了脏事的老江湖,偷东西并非为钱,而是握个把柄在手保命。

    即便七皇子悄悄弄死了侍卫,有他们的特质腰牌和犯人口供,七皇子难以洗脱嫌疑。

    “你身边的那个婢女,已经死了。这是从妙音阁的那个小二嘴里问到的。”

    柏萱微微拧起秀气的眉,真的是七皇子,这就棘手了。

    “知道了,你看我干嘛?”

    谢衡目光笔直看着她,半是认真半是随意地问:

    “我有点好奇,你什么时候得罪七皇子了?”

    七皇子,属于五皇子一派。

    到了现在,谢衡可以确定一点,他的夫人,真的和五皇子有些纠葛。

    柏萱不知道谢衡是重生的,没了她的记忆但写了张纸条。这人无论发生什么,都鲜少显露真实的情绪。她看不懂他,只当他是顺着凶手问动机。心道,就今天这一天,她得罪的人多了去,包括眼前这位。

    至于七皇子,她可没主动招惹,纯属哥控找茬。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七皇子。有些人内心扭曲,就是没得罪,他也想害你。实话跟你说,我同七皇子,连话都不曾讲过一句,我哪晓得他为什么发疯。”即便是之前的她,也只与宋君澜有过几面之缘。

    七皇子发疯,她虽猜到了理由,可这理由能说吗?

    当然不能,谢家是太子一脉,与五皇子是死对头。但凡沾上宋君澜,在太子殿下眼里,都是大忌讳。万一他们怀疑她和原著一样,嫁进谢家有不良目的,那她可能熬不到和离,就会被悄悄弄死。

    真是有苦说不出。

    柏萱越想越气,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自己遗漏了什么……对,红杏,她反问谢衡:

    “妙衣阁的店小二,你把他抓了?”

    张富是七皇子的人,不可能轻易说出杀死红杏的事,除非被抓住,不得不开口。

    终于反应过来了,谢衡也没藏着掖着,一并道出:

    “没抓,只是找到他家去问了情况。他交代的就这么多,我倒是还想问点别的,可他突然死了,背后中箭。”

    红杏的事是张富主动和盘托出,红杏泄露主人家行踪,事情败露后,还敢找上门,他们当然要趁机杀人灭口。谢衡听得犯困,想再问问七皇子为何针对柏萱,张富便死了。和那晚一样,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凶手可以确定是七皇子,但以目前的情况,将其对簿公堂的作用不大。”

    “我明白。”

    因为她还活着,既然没死成,那便不算大事,落在皇子们身上,甚至都算不上事。

    没想到她如此通情达理,谢衡不由得看向对面。

    女人表情很平和,温软白皙的眉间干干净净,清透的眼里也并无埋怨。

    动不了七皇子,她居然没嫌弃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

    柏萱发现谢衡在打量自己,好像她这么善解人意很稀罕很意外,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好么?但看在他帮她找到凶手的份上,这次就大度点,不计较。

    恰好这时青檀端着新泡好的茶进来,柏萱亲自倒了杯水给他:

    “咱们认识的时日尚短,你对我有误解不奇怪。但是,我真的明白。七皇子身份摆在那里,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就要学会忍耐,等一个更好的时机。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惩治不了他,知道了他要害我,起码也能留个心眼,防着他点。”

    茶不倒满,壶嘴不对人,她都知道。

    腾腾热气冒出,谢衡意味不明地提了句:

    “太子说会帮忙想办法。”

    “哦。”柏萱反应冷淡,这种空话听听就行了。

    谢衡这才确定她真的不会盲目着急,便说出下半句:

    “但是他应该很快就会改口。”

    这一次,柏萱不淡定了。

    太子是储君,金口玉言,最近跟谢衡关系还不错的样子,说出的话怎么会收回?除非,有事惹恼了他。时间如此巧,多半是因为她。

    而她能得罪太子的,只有今天这事。

    柏萱有一丢丢紧张,借着喝茶低头不去看他:

    “你……都知道了?”怎么知道的呢?他一回来就来了这,大虎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知道什么?”他不知道,他想说的是入朝文牒的事,他没按太子的意思入兵部。可看柏萱的神色,好像还有别的事。

    她背着他做了什么?听起来还挺严重?

    柏萱眨眨眼,好吧,谢衡并不知道。做人果然不能心虚,容易不打自招。

    不过这件事,她没打算瞒他,坦然道:

    “刚想同你说的,大美人的事。”

    才说起美人,洗漱完毕的欧阳蓉就出现在院子里。

    没料到谢衡突然回来了,欧阳蓉远远看到,便没再往里面去。

    谢衡顺着柏萱的视线看向外面,没说让人进来,只是有些惊讶,眉梢轻抬:

    “是她?”

    “对啊。”

    大虎说欧阳蓉以前就和太子认识,那谢衡应该也认识。

    挺好,省事。

    按照现在的发展,柏萱并不认识欧阳蓉,也不晓得太子与其纠葛,那就只需要简单说下当时情形便可:

    “我当时在买画,碰巧发现她被人追踪。你是没看到,她那么美,那些人那么丑,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如此温柔美好的女子,我岂能眼睁睁看她落入那几个混混手里!当然不能对不对?”

    谢衡还是那张脸,那副表情,辨不出喜怒。

    其实他清楚,柏萱不认识欧阳蓉也正常。

    欧阳蓉因美貌出名,也因美貌受困。自小便很少抛头露面,京都绝大多数人只听说过,并未真的见到她本人。

    可是,柏萱真的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太子对此女有执念吗?

    谢衡望着面前鲜活明媚的女子,难得有些失神。

    他是不是知道太子今天要抓欧阳蓉,偏偏她坏了太子好事,所以生她气了?

    柏萱拿不定主意,催促道:

    “发什么呆啊?你还没回我话呢?”

    “你说那么多话,我每句都得回?”

    “不一定,但这句要。”

    “那我偏不回这句。”

    “……”三岁小孩吗?

    可他好像并没有不高兴。

    柏萱松了口气,人好歹辛辛苦苦忙活大半个月帮她查案找凶手,能不给他添堵最好了。

    探完谢衡话风,柏萱出去请欧阳蓉进来。

    回到屋里,谢衡却已不在……他是飞出去的吗?

    欧阳蓉与人接触不多,她从小就被太子盯上,作为太子妃的候选人圈养在府中。

    后来,她没做太子妃,欧阳家出事,她被柳无殇带走,更没什么出门的机会。她没有朋友,一个都不曾有过。

    此刻,穿着柏萱准备的新衣裳,有几分拘束,心里又有些欢喜。可她不敢在此多待,便递上随身物品,轻声道:

    “今日多谢姑娘相救,此份恩情,欧阳铭记在心。打扰这么久,我也该走了。这是我的玉佩,可否再麻烦姑娘差人送去督察办,柳无殇认得此物,他会来接我。”

    那些追她的人不知在哪里,这种时候,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单独出门徒增麻烦。

    温柔不失聪慧,柏萱挺喜欢她的性子。

    可不等她差人去督察办,柳无殇已经找上门。

    来得真快。

    柏萱心情有些复杂,柳无殇是怎么知道欧阳蓉在她这?

    柳无殇是一个人来的,天幕低垂,他只身站在院子里。一身纯黑,相貌也算英俊,就是寡淡,如白水一般,尤其眼睛,漠视一切。开口的嗓音沙哑,自带常年杀伐的戾气:

    “把她给我。”

    这人,比发怒的谢衡还可怕。

    柏萱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刚想后退,就见谢衡从书房出来,面色沉沉,气势不遑多让,很不客气地回呛:

    “你在凶谁?”

    柳无殇没理,一动不动,漆黑的眼死死盯着门。

    直到一抹鹅黄色身影出现,那张万年冰山脸顷刻土崩瓦解。没等欧阳蓉走过去,他几步上前,一把将人扣入怀中。男人仿佛被冰封的眼有了皲裂的迹象,从四面八方渗出浅浅柔情。甚至克制不住地轻轻蹭了蹭欧阳蓉的侧脸,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跟我回去。”

    欧阳蓉没说话,只轻轻环住了柳无殇的腰。

    他明显一怔,好像没被抱过似的特别激动,然后把人抱得更紧。

    有点好磕!

    柳无殇并未多待,离开时才终于看了柏萱一眼:

    “谢家少夫人,你是柏御史的女儿?”

    “是我。”

    上次被你拒绝的那个。

    然后他道:“今日多谢。你的案子,最多十天,会有结果。”

    “那个,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柳无殇接话:“七皇子。你活着,仅凭你的案子,办不了他。我会用别的事,处理掉他。”

    柏萱……他连这都知道,这人开挂了吧?

    谢衡看她那么惊讶,有点好笑,她该不会以为柳无殇真就只是个办案的?若仅是如此,他怎会被所有皇子忌惮?

    这么不了解柳无殇,她很吃亏。谢衡不满意,清冷质感的嗓音响起:

    “柳无殇,她为你怀里的姑娘得罪了谁,你很清楚。十天太久,都拖到年后了。五天,他可以不死,但必须废掉。”

    这种事也可以讨价还价吗?

    真的可以,因为柳无殇答应了。

    欧阳蓉被柳无殇打横抱起,她明白要离开了,目光微暗。谢家少夫人是个可爱的女子,她不会因为这份美丽对自己有偏见,更没抱有敌意,还冒险救下她,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特别最珍贵的姑娘。

    走到门口处,欧阳蓉忍不住回头冲柏萱笑了下。

    很温柔的笑容,不知为何,柏萱有点开心,她喜欢这个女子。

    事情谈完,谢衡准备回屋,却见柏萱还在望外面。他眼角突突直跳,伸手碰了下她肩膀:

    “就这么喜欢,人走了还看?”

    “美人谁不喜欢,你不也喜欢。”

    “我什么时候喜欢了?”

    “不喜欢你刚刚还看?”

    “不看一眼我能知道她是谁?按你这说法,我看你,比看她多多了。”

    “那你更喜欢我。”

    “……”

    还能这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