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楚方寒有一个心结。
那一日， 他替叶圆圆挡下了玉秋仙府核心禁制破损的?反噬后，在?很长时间里?，他一直以为那时， 阿圆是在?危急关头， 弃他而去了。
直到?那一枚藏着符纸的?剑穗，让他知道?不是。
然后，曾经难以放下的?心结，成了他寻寻觅觅的?起?点?。沿着和阿圆的?一路背离， 他寻索着那一日的?真相?。本?以为能在?清算柳兰心此生孽因时， 明了一切。
却兜兜转转。
最终， 他只能借助宗门命册，调度周天大阵，催动炼魂，一遍遍拷问柳兰心。
而在?他诘问她，何谓“三生命契， 已成灰烬”时。
他蓦地得到?了一直寻觅的?答案。
在?柳兰心破碎的?记忆中，一个令她深恶痛绝、恨之入骨的?画面浮起?， 回?应了他的?诘问——
在?那一日， 玉秋仙府核心禁制的?崩毁，和道?君出手镇压的?混乱中央。
地脉幽晦，狂涛怒卷；
禁制破碎， 崩毁倾摧；
道?君法旨，漫天劈落。
他的?阿圆， 抱着他。
弱小的?身?躯，抗着天地摧陷， 任凭周遭一切风吹浪打?。
她抱着他，为他挡下了周天所有。
她小小的?身?体?， 庇护着他。像是挡在?天地之间，一道?最坚实的?幕墙。像是钉立在?毁灭中央，一座不可撼摇的?丰碑。
他早已经知道?，她未曾弃他而去。却并不知道?，她那一日曾为他护持、为他承受了如此多。
直到?亲眼见到?她稚弱而顽固的?坚守，过往又开始一一浮现：
她为了他，背了一身?深入骨髓的?伤痍。他却以为，是因为她所负的?重创，都是因为她的?抽身?而去导致局势失控，最终祸及了她自己。
所以，在?她疮痍遍体?、处境最艰难的?时候，他却因为不想面对她的?“背离”，只对她不闻不问，置之不理。
楚方寒觉得她曾经遭受过的?痛，都千万倍地加注到?他身?上。
一时间，椎心泣血，一恸几绝。
但他却依然还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一幕，就意味着“三生命契，已成灰烬”？
而对柳兰心的?拷问，没有更多进展了。
他也只能宛如中途走失的?幼童，返回?到?自己唯一知道?的?地方，又来到?这云顶峰上，茫然遥望。
却骤然发现，曾经，他们的?小园，已经不再拒绝他的?进入！
他知道?不可能的?！却依然颤抖地渴望起?，这会不会是她，看在?他们曾经的?往昔上，终于愿意再对他敞开心扉，愿意再给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结果，只有一地枯败。
曾经，微风吹过，应该是清风送香、花叶弄影，一片蓬勃招摇的?小园。
如今却只是任由冷风，将满目枯败催为灰尘。
他的?世界快速地灰暗下去。
他以为，她这是恼了他的?接近。于是就毁了这一片他们曾经的?过往，让他看到?、也让他明白，她如今定要和他划清界限的?决绝。
他这般想着，一路惘然失措，一路迷茫惊惶地，走进了曾经他们花前树下，闲语岁月的?地方。
终于看到?了那棵寓心。
黑褐的?枝干，寂静的?凝固着曾经的?死亡。
繁盛落败，只剩空荡的?狰狞。
他心中痛成模糊的?一片，跌跌撞撞地向前，茫然地伸手，试图挽回?已不可挽回?的?一切。
却在?指尖碰到?的?一瞬——
那寓心华盖如云的?庞大遗骸，一触即溃。
天地之间，灰烬萧萧。
他茫茫地立在?这一片灰蒙的?消散中，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无力地让这过往的?灰烬，最终散尽。
他恍惚地想着，原来，这甚至都不是一场决绝。
这只是一场迟来的?死亡宣告。
她对这些曾经，并无所谓，也没有什么?需要告别。
满地灰烬，对她也已经毫无价值。所以她重铸仙宫灵图时，也只是将这地方，随意抛弃罢了。
她早已经转身?而去。
所以，这片小园也早就已经回?到?了，有她到?来之前的?模样。回?到?了它本?来该有的?样子。重新成为了一片，早就该被遗弃的?废墟。
而面对这颓败废墟，楚方寒眼前再度浮现，她抱着他，抵御漫天风雪的?那一幕，然后有些模糊地想着——
所以，是因为是她早已经用尽了全?力，保护他。
因为她已经做到?了，她承诺他的?所有。
却被辜负。
所以她早就心死了。
过去的?一切，也和她的心一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他曾经印在?这风吹冠盖，对他喁喁低语的寓心木上的?三生命契，也早就失去了寄托。
早就和他们的过往，一起?化为灰烬了吗？
纪若清沉默良久，想要上前。却在?看到?楚方寒终于挣扎着，尝试着踉跄起?身?时，停下脚步。
然后，又听到?他宛如失去了整个世界一般，迷茫而痛苦的?悲凉低语：
“她总是让我往前……”
第92章
楚方寒低喃着， 终于明白了她一直以来，反复告诉他的这一句。
她总要他往前。
是因?为，他身?后， 只?有坍塌的过往。
只?有盛放沦殁后的死寂。
只?有一株一碰就会崩塌成灰烬的寓心。
树犹如此。
当楚方寒道心上， 三生命契最后微末的回应，也随着那寓心枯木的崩塌溃散，而彻底消失。他在比死还冷的彻骨寒凉之中，不得不清醒地看明白：
良宵美景、秋月春风， 早已经随着时?光流逝消亡。
而在这寓心的枯朽中、在她的心若死灰中， 他自以为是的， 以为可以用来拯救她的困境的，那道曾经订立的三生命契。
也早就不存在了啊……
所以，当那一天，他拿出寓心，以为是在
銥誮
奉上自己最真切的心意?。
以为那是， 自己过往做下的所有中，唯一一件还敢在她面前提起的、总不算是愧对她的事。
他还用它来找到了最后一点， 还可以面对她的勇气。
将它当做他， 唯一还能再?站在她面前的基石。
阿圆该在他拿出那朵寓心时?，把他千刀万剐的。
但她却只?是说：
“叶圆圆已经死了。”
他以为那是阿圆怨恨他的亏欠，所以言语如刀。但其实， 直到最后，她依然还是， 他的阿圆。
她只?是一如既往，喁喁低语地， 对他温言相劝：
世事如此，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啊。”
因?为， 连他唯一一件没有做错的三生之约，也已成灰烬。
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楚方寒终于取出神鉴，随即又低咳出一缕血丝。他不得不一手抵在唇间，忍过这一阵，又恍惚想着：
那一天，我是怎么?敢，把你曾经倾尽所有、养出来的那朵紫寓心，那朵你心死后狰狞的遗骸，又从时?光长河里取回，当成我可以对你乞求原谅的凭证，再?奉到你面前的呢？
【楚方寒，阿圆所受，你百身?莫赎。】
他强按下闷咳，激发太初咒厄神鉴。
他想往前，寻回他已经丢失的所有；想奋力，击碎叶决的桎梏，治愈她的伤痛；
他想弥补一切自己曾经的错误；想弥合她曾经受过的一切伤痛；想博得她一次心软怜悯，愿意?和他重新?来过。
但他真正?想的，是死在曾经寓心木下，她说完了一天的开心事，终于疲倦地枕着他入眠的那一刻。
而他知道，他已经做不到。
也不能停在这里。
她受困仙府，煎熬度日?。他已经没有时?间追悔。
楚方寒将神鉴宝禁缓缓打开。
或许，上天对他还有垂怜。
寓心枯木，灰烬覆盖下，仍有一颗新?芽，悄然萌发。
纵如死灰，还有复生。
楚方寒拨开细碎的灰尘，捧起那颗稚弱树芽，就像捧住他唯一仅剩的所有。
附近传来飞鸟落在树枝上的扑打声。纪若清转头看去，侧方枝头，落着一只?黑鳞蝠翼、胸前裸露白骨森森的鬼徯鸟。
这是一种大?凶之鸟，其出现于某地，就预示着那里将有小人为乱、大?厦将倾。
而此地是玉秋仙府内。
纪若清不由得深深皱眉，带着些许疑惑，她出手将那鬼徯驱走。
那鬼徯从树枝惊起，发出一声凄惨的长鸣。半米的翼展，扑起断枝碎叶无数。最终拖着破洞的尾羽，掠过两人上空，往玉秋仙府深处飞去。
纪若清看得有些心惊肉跳，却不知道这是心血来潮的危机感应，还是被凶鸟来的警示所摄。
此时?，楚方寒已经将那枚嫩芽收入太初咒厄神鉴中，缓缓站起身?。
纪若清也稍微定定神，拿出那缕紫霞朝露，询问楚方寒她怎么?处理?？
“给我罢。”楚方寒提着神鉴，缓步过来。
“六道浮尘……”纪若清想要说明一下她这边的情况。
“不必了。”楚方寒脚下微顿，敛下眼帘，开口?，声音沙哑：“……已经没有什么?好拂去的了。”
他缓缓地向纪若清致谢，努力维持住表面情状，沙哑低沉、毫无起伏的声音之下，却是无边悲凉。
叫纪若清甚至连辞谢的话，都?不忍再?和他多讲。
只?默默应了，将紫霞朝露递过去。
楚方寒接过紫霞朝露，将它也细心地拢入神鉴之中，低敛着头，同时?声音极低地道：
“我盘问了柳兰心，也调阅了宗门典籍，大?略能猜出，为何昆仑要压制阿圆了。”
纪若清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之前，楚方寒发现她后，没有装作不觉，任她自行离去。
后面更是主动开口?，宁愿让她看了他一身?狼狈，也没有放她离开暂避的意思。
眼下，又靠近过来。
——全是为了能不惹人怀疑地、借着神鉴展开时?，对因?果、天机的遮掩，来避开某些人的耳目，告诉她一些极度机密之事！
第93章
果然， 只见楚方寒似是不?以为意地，将手中神鉴禁制激发得更盛。禁制的幽晦波光，将整个?荒墟笼罩。
而楚方寒一边更加小?心地， 将那紫霞朝露仔细收纳， 一边声音更沉地低低开口：
“此?事，应是源起于上一次昆仑浩劫。”
纪若清心中立刻绷紧：
那一场令昆仑元气大?伤、至今仍未能克服的浩劫，正是缘起于地脉逆冲。
当时镇压玉秋仙府的玉蝉真君，在?浩劫初起便即刻身死道消！然后， 便是昆仑真君以上之人， 纷纷应劫而死。最?终， 鸿都道君以自?身镇压大?阵枢柱，勉强稳住大?阵根基。但自?此?，鸿都道君已不?能离开大?阵半步，也再未以真身现身人前。
再之后，鸿都道君创立寂灭灵台与宗门命册， 以昆仑所有得道真人的天命，补全大?阵。并以昆仑的气运， 镇压大?阵。
至此?， 浩劫方平。
而楚方寒说出的，却是这一场浩劫中，关于玉秋仙府， 一截被隐去的秘辛——
“……浩劫之后，玉秋仙府秘传遗失， 无人主持。鸿都、林九歌、叶决多方推算，终于于昆仑九墟之外， 找到一枚孽果。”
纪若清心中一沉，也已经能猜到事情的大?概了。
果然， 只听楚方寒继续道：
“那孽果乃是浩劫之中积下的所有业孽，汇结而成。而玉秋仙府的血脉秘传，也卷入因孽之中。与那孽果相融后，化形降世——”
“……阿圆。”纪若清低喃。
昆仑上下，只知道叶圆圆身怀仙府秘传，必定是玉蝉真君血脉继承者无疑。
而修真界延续血脉传承的方法，亦有许多。
如段絮道君，便是由重铸昆仑的四位道祖之一、开承坤天域的承坤道祖的一缕执念所化——
昔日，承坤道祖身负上古昆仑嫡脉传承，修行的乃是上古昆仑的根本?大?法《河洛天书》。
只是承坤道祖并无《河洛天书》完整传承，只能根据自?身功法，推演出直指半圣境界的《洛书万象灭仙剑诀》和《河图真解》两门无上功法，作为重铸昆仑后，承坤一脉的根本?传承。
而承坤道祖陨落前，一直以其未能接续上古昆仑的根本?大?法为撼。叹息昆仑未能在?他生前，恢复上古繁荣。
于是，承坤道祖陨落前，留下了一缕守护昆仑、复现上古荣光的执念。
这便是段絮道君的跟脚。
随着昆仑一代?代?修士，不?停探索功法，累积底蕴，终于有了一些?上古昆仑的蓬勃气象。承坤道君遗留的那一缕执念也被引动，转世进入昆仑，这便是段絮道君的来历。
段絮道君身为承坤道祖的血脉亲传，自?从进入昆仑便显露不?凡，后来果然一路毫无关隘，成就半圣！
因为出身跟脚的缘故，段絮道君的个?人命数和昆仑气运乃是互为一体?、休戚与共。
随着段絮道君一路高歌猛进，补全功法，昆仑派亦是欣欣向荣、日渐繁盛。
而昆仑派的日渐昌盛，也让段絮道君的本?我?执念，日益完满。其修行之路，更加畅通无碍。若是昆仑派恢复上古气运，段絮道君亦将以昆仑气运为依托，直接迈入圣人境界。
之前，昆仑上下，都以为阿圆的跟脚，是与段絮道君相类。只不?过她空有传承，先天禀赋却太差，难以承仙府重担。
却未曾想，她不?仅是身负玉蝉真君血脉传承。更是昔日，整个?昆仑浩劫所犯的怨力积业，所结孽果……
“……两位道君，只将她当成浩劫之中，陨落的凡人修士、倾覆的大?千小?千，一切冤孽所结，乃是昆仑的业报。
“业报未清，昆仑不?宁。所以，他们把她压在?玉秋仙府，却从来不?是将她当成什么?‘仙府主人’的……咳咳。”
楚方寒一只手微微攥紧，稍顿片刻，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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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道：
“只是要她偿了一身业孽。
“而孽果乃是天生天养，所以阿圆其实也是先天道种。但昆仑道君将她视为……孽根祸胎。她越是天赋绝世，对昆仑的威胁就越大?。所以自?她迈入昆仑的那一刻起，就被剥夺压制——”
“……别再说了。”纪若清只觉胸中浮上一丝微痛。
她见过刚刚被允许踏出玉秋仙府、前往叶决座下听道的叶圆圆。
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年纪？
“堵而不?疏，将昆仑因孽，尽数押在?一人身上！”
这昆仑，竟然就让阿圆一个?人，担了整个?昆仑该承受的因孽回馈。押着她去为整个?昆仑偿业孽、当人祭。尤其，她还是玉蝉真君血脉所继——
“如此?，不?教而诛，简直……可笑！”
“确实，可笑。咳咳。”楚方寒按住胸中剧痛，继续道，“而此?中牵连，还不?止于此?。
“你再往前想，那一场昆仑浩劫……到底缘起何处？”
第94章
纪若清心头一紧。
沉默片刻后， 她再开口，言语之间也带上了几许和楚方寒相似的沉缓：
“……两位道君是认为，玉秋仙府深陷因孽， 还有再次引动一场昆仑浩劫的隐忧。
“而阿圆因其?出身跟脚， 或会成为浩劫的肇始发?端吗？”
“不是‘或许会’。”
楚方寒弹动太初咒厄神?鉴，让冥蒙的禁制在周围微微起伏，才轻声回道：
“而是一定会。”
而纪若清只觉心中被猛地重击一般，之前玉秋仙府对阿圆的压制汲取、叶决真君归来后的雷霆手段、以及林九歌道君的袖手坐视……就都说得通了！
但——
“如此论断， 可有明证？！”纪若清满腹疑虑质问， 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这是我催动炼魂， 从柳兰心那里问出来的。”
楚方寒波动太初咒厄神?鉴，将因孽化显：
原来，一直以来，柳兰心早就确知了，两位道君对叶圆圆的决诛之意。
所以她才能?将叶嬷嬷做为棋子， 为她火中取栗，谋夺玉秋仙府。都是因为她将昆仑对叶圆圆的真正态度， 拿捏得比所有人都更准！
而她的计划能?屡屡得逞， 她能?一直将玉秋仙府的内部形势变动，牢牢控制在不会引来道君探查、干涉的程度，也验证了， 昆仑派对叶圆圆的裁处，确是如此。
但……
“两位道君凭……”纪若清刚刚开口， 立刻咬住话头。
道君之威，深不可测！
若是任何人胆敢在这昆仑界域内， 对两位道君口出某些诛心之言，引动了道君关注。那即使?有天机扰乱、因果隔绝， 也逃不过一道敕令摄来、隔空斩落的下场！
果然，楚方寒也并未再说下去，只是将因孽显现?收回。
随着他?的动作，禁制幽光之中浮现?的，柳兰心在每一缕撕裂灵体、每一寸催断神?魂中，同时承受着亿万道来自无间炼狱的炼化拷问的场景，也一一淡去。
而楚方寒只是再一次一一检视过，柳兰心在惨烈挣扎、扭曲哀嚎中，被拷问出的答案。最终淡淡道：
“还要查。”
纪若清一时沉默。
她明白，楚方寒既然在这个时候来和她说出这些，那就是说明，他?从柳兰心这里，已经查不下去了。
那么……还能?从哪里查？
纪若清略略敛下眼?睫，整理思绪。
最终，她脑海中一切纷杂头绪，都归到?那一日?，叶圆圆认认真真挑选出她认为最好的甘露，与她分享，而后眼?角眉梢飞扬起的开心笑意中。
那甘甜余味，仍在纪若清心间。
“呵。”
纪若清眼?底涌动起执着而坚定的微芒，一字一顿：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若仅凭出生跟脚来论断此生宿命，那这天下修士，去拼家世出身便是，还来修什么道！”
她这一路行来，从来持正不阿，不论顺逆，从未怯惧！
所以，纵是道君决断又如何？
岂能?以道君之断，为己之断；以道君之心，代替己心？
纪若清心坚如铁，语气铿锵：
“凡有结，必有解！
“待查清昆仑笃定阿圆，将成为浩劫起源的缘由后，也必定存在相应破解之法。”
只要查到?，去做就是！
纪若清眸光熠熠。
楚方寒一边催发?神?鉴，一边对纪若清轻轻点头。心中却淡淡地想：
即使?最后，来不及、查不到?；或者?，根本没有破解之法，也没有关系。
这紫霞朝露，既然可斩三世尘缘因孽。他?到?时候，也总能?待她偿了身前身后的所有。
反正他?到?了如今，证道真君，留下传承，也已不算负了宗门。
上清天自有叶决护守、昆仑派自有道君镇压。
而他?行行重重，多少年，到?如今，孑然一身。
也只剩这一点，可以用来偿还她的而已。
禁制幽暗的粼光，照映在楚方寒冷寂的眼?中。
而楚方寒在粼光最盛之时，开口说出此中最要害之处：
“只是，两位道君对阿圆的裁决，你我都查不到?，昆仑大部分真君也都是略知个大概罢了。她柳兰心，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纪若清疑惑：“不是抱朴真君透露给她？”
因为此时再回想，柳兰心被道君炼魂的那一日?，从抱朴真君的言行举止来看?，他?明显也是个知情人。
楚方寒轻轻摇头，将太初咒厄神鉴因果追索的结果显现?：
因果就断在柳兰心这里。
若是柳兰心是从抱朴真君、从昆仑派内任何地方，探听来的消息，都是逃不出太初咒厄神?鉴追索的。而她若是另有途径来源，太初咒厄神?鉴也会有所指向。
但，这因果追溯，到?她这里，就莫名?被截断了。这只说明——
“柳兰心背后还另有人指点。
“且对方实力、手段，皆在我之上。”
第95章
楚方寒话未说尽， 但纪若清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柳兰心背后之人，不?仅仅是超越了楚方寒的追溯能力，也超出了太初咒厄神鉴追索的界限。而?太初咒厄神鉴却是无可置疑的……
本方宇宙第一神鉴！
其?于太初咒厄演化一道上， 诸天界域， 无出其?右。而?于因果追溯一道上，此鉴亦有相当于因果大道直接显化之功！
能直接截断此类因果追溯，柳兰心背后的人，绝非凡俗。
而?至此， 柳兰心对玉秋仙府的图谋， 也超出了昆仑派内， 一般宗门权柄之争的范畴。更像是有人，在借着?她，甚至是借着?叶圆圆的出身跟脚，伺机来……
挑动浩劫，图谋昆仑！
纪若清一时心惊， 也终于略有些明白，为?何?楚方寒要先封锁住天机， 才能和她谈及这些了。
她沉思片刻后， 抬头，眸色微敛。而?不?等她开口发问?，楚方寒也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 只对她微微点头道：
“林道君应是也在追查此事的。”
纪若清想?的正是这个。
从林九歌道君对柳兰心的处置来看，很明显， 林道君也是察觉了问?题，在利用柳兰心， 逼迫背后之人现?身。
而?这个人却是……连林道君也不?能推演勘破，必须设法相逼吗？
纪若清心中的戒备， 更加深一层。
不?清楚林道君如今追查到?哪一步了。而?她和林道君更加熟识，往日也多有讨教之事。此时由她上门试探，最不?会引起?注意。
这应该就是楚方寒今日对她说穿此节的用意所在了。
纪若清稳住心绪后，对楚方寒略一点头，道：
“我近日正要去向林道君讨问?小师叔转世之事。”
她届时会小心试探，也看看林道君有没有能用到?她之处。
“如此甚好，细节之处，你可与林道君当面细论。”楚方寒道。
他也是在提醒纪若清，在没有道君当面、没有与太初咒厄神鉴同品级的通天灵宝，镇压因果的时候，不?要轻易提及、乃至多思虑此事。
因为?，修为?境界越高，对天机牵动的感应越强。
若是纪若清真的思及到?对方要害之处，便极有可能会引起?天机感应，让对方心血来潮，察觉危机，从而?生?出更多变数。
纪若清自?然也是懂这个道理的
?璍 ，当即点点头，让楚方寒放心：
“细节之处，确是要和道君当面，才能相论的。”
楚方寒便不?再多话，缓缓撤下了太初咒厄神鉴对天机的封锁。
继而?低头，静静端详着?，那一缕收敛在太初咒厄神鉴中央的紫霞朝露。不?再动作，也不?再言语。
纪若清其?实对他的状态，和他接下来到?底想?做什?么……也有些担忧。
只是楚方寒这样的情态，她纵有万千担忧，却也只能沉默地，任思绪越过柳兰心的种种挑唆，忆起?曾经总是在提到?阿圆时，眉宇之间尽是暖意的楚方寒；忆起?曾经总被楚方寒拉着?一只手，走过叶决道场时，洋溢着?盈盈笑容、一路有说有笑的阿圆……
最终空余心底一声叹息罢了。
纪若清没有再作道别，静静离去。
楚方寒其?实也没有理由再停留在这里的。
因为?他也知道，阿圆是不?喜欢他靠近的。
而?其?实也不?用她撵。
今日离开后，他此生?应该也再没有勇气，再踏入这片废墟了。
楚方寒收起?太初咒厄神鉴，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转身而?去。应该争分夺秒地去继续追查，那个藏于幕后、欲对她不?利的人。应该好好准备，要怎样用他区区此身，换她摆脱业障，孽海抽身……
但楚方寒迈不?动脚步。
最终，他允许自?己，就再多停歇片刻。
他闭上眼。
站在剧情里的叶圆圆，伏地痛哭的地方。
越过远处传来的哀哀鸟鸣，越过周围朽木枯枝化灰落地的扑扑簌簌。静静听着?很久很久以?前，清风拂过寓心花苞时，风与花唱和起?的小调。
听着?遥远时光里，她轻快的笑语盈盈。
和她入眠时柔在清风里的宁静呼吸。
***
而?没有好好按照剧情去痛哭的叶圆圆，此时偷偷摸摸地到?了自?己在摸鱼时，最喜欢的休息点——
湖心岛破裂的岩壁下，那个风水极佳的小石面。
每次叶圆圆躺在那里的时候，都感觉像是回到?了她刚刚诞生?、还是小小一颗种子时，只能挤在混沌塬墟下面苟着?，默默攒劲发芽的日子。
那种翻个身都会被挤到?的压迫感，总让叶圆圆觉得特别安全！曾经那种睡觉中都充满了“要赶快休息好，醒来继续发芽发芽发芽！”的热血岁月，也让叶圆圆很是怀念的！
但她酷爱叨叨的小弟，也早知道她最喜欢躲在这里了。所以每次要抓她去义务帮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来这里抓人。
弄得叶圆圆已经有好长好长时间，不?敢往这里来了。
第96章
不过这地下湖心岛上， 除了封铸的道君法?禁，更?加重了几重外，好像都没有?变过。
被压在?这里全书大反派厉七， 也可安分守己了！一直都默默在?这里岁月静好地， 过着他被镇压的剧情。而她最喜欢的休息点，也还?是好好的，没有?被他占走。
叶圆圆就越发觉得?他是个好人了！也很高兴地对他挥挥手打招呼：
“在?呢？我就是来这里睡一会会儿的，你不用?理我……”
话到一半， 叶圆圆忽然顿住， 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也不是没有?变化的。她渐渐眯起眼睛， 一边开始翻找剧情。
厉七早就察觉到她来了，所以已经提前把他依然没能弄好的——准确地说，是眼看着越弄越诡异的——弥天宝珠，给仔细收好了。
而叶圆圆打招呼，厉七本来也要回应的， 却猛然又看到她眼神一变。
厉七……整个背后都绷起来了！生怕是自己没把那诡异的珠子藏好，给她发现了什么。
但?又不敢细查， 怕会不打自招。
只好僵住不动。
顶着她的视线， 厉七终于感受到了，她的小道童在?面对她审视时，那种相?同的压力……他冷汗都快出来了！
两人对峙了数息， 终于，厉七受不了叶圆圆的目光逼问， 准备投了。
他一边将装着宝珠的匣子抓出来，一边低声道：
“对、对不起， 我——”
“你这也太能吃苦了吧！”叶圆圆也长吁短叹起来。
她刚刚对着剧情看过了。明?明?，这个厉七逃出昆仑、潜入混沌魔塬后， 是一直非常能苟的。直到剧情非常后期，他已经苟成?一代?大魔王后，才出来亲身上阵，和男女主大战三百回合到结尾的。
但?现在?，别人这个时节就已经操练起来了啊！
叶圆圆能看出，他已经通过魔息法?门，渗透过周天大阵，勾连到了混沌魔塬。但?比起进入魔塬后可以慢慢苟，他现在?的条件，可艰苦了！
本来，要渗透过周天大阵，这个人要承受的压力、魔息运转对他身体的伤害，就已经很大了。换个人上来，光是在?这一步上，十有?八九都能直接被这种击穿每一缕神魂的天殛戕戮，给痛到发疯失智了。
而这个人居然还?能顶着这种层次的侵蚀，一边将自己的神魂和血肉一点点撕下，饲喂给奚心枷笼，炼化为冥渊之雾。
再以自己的献祭为刀墨，通过冥渊之雾和魔塬的特殊联系，开始动手。沾着自己的血肉，一次一次、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在?混沌魔塬上，用?天衍魔纹，为魔塬铭写?中枢禁制。
而一旦他完成?中枢禁制的构建，那这诸天万界、万类天魔的生生灭灭；本方宇宙、万界魔域的存续消亡……
都将驯从于他一心一念，操纵于他翻掌之中。
他也就将自然而然地，成?为这诸天魔神之主！
成?为剧情里，唯一可以凭借自身力量，和所有?天命之子们硬刚正面的、全书的最大魔头！
但?现在?明?明?还?是在?剧情开篇呢。他大杀四方的日子，都得?等到老后面老后面了。但?别人就已经在?这么勤勤恳恳地，向着最后的剧情点躬耕苦干起来！
而且明?显已经初有?所成?了啊。
这让明?明?已经到了自己的剧情正戏，应该赶快最后努把力的叶圆圆，直看得?不住唏嘘！
这，不愧是要成?为大反派的人啊！
瞧瞧别人这不服气、就是要努力成?为大魔王的模样，已经有?点要赶上她上辈子，一定?要抽枝发芽时的狠劲儿了。
叶圆圆对他深深点头，攥着拳给他鼓劲：
“不错嘛，先?吃掉苦的，后面的就会更?甜了！我看好你的！”
叶圆圆在?心里为他鼓掌、为他喝彩！虽然她也看不到他威风八面的那一天了，但?还?是为他送上了真诚的祝福：愿他在?成?为大魔王的路上，青云直上，追风逐日；扶摇万里，勇创辉煌！
天道元灵也被他这个剧情进度，深深感动了。也跟着叶圆圆在?那里吧唧吧唧的啵泡泡，表示：
敬业的人会有?福报的。
等他死掉的时候，它一定?给他下辈子安排一个好胎！
而厉七只是默默停住自己主动招认的话头，将捏到一半的摄物法?决打散。
叶圆圆也确实没太在?意他的小动作。只是伸着懒腰，往自己的休息点走过去。同时对厉七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努力，不用?理自己的。
人和人是不同的。
大反派有?自己的宏图大业要忙，而她身为一个即将下线的恶毒女配，就是单纯过来偷个懒而已的，就不耽误大反派办正事啦！
不过，厉七微微低头，思索了片刻，叶圆圆这两句原本无甚意义的寒暄。
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敛了敛眼神，继而挥开阻隔他的道术枷锁，也跟了过去。
第97章
等叶圆圆趴上石台， 躺倒，转过身，才看到自己身后跟着的小尾巴。
“……？”叶圆圆有点迷惑。
想了想， 她单方面认为厉七是也要过来休息了。于是， 她左右看看，伸出食指，在身侧画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很是大方地让出一块地方：
“你要睡的话， 给你这边吧。”
她指着自己
?璍
画出来的对面那一片， 对着厉七小手一挥， 很是阔气。
原本“不想”两个?字已经到了厉七嘴边上，又被他生生压回去。他几乎是听从指令一样，顺着叶圆圆指的地方坐下。
但?虽然?是坐着，整个?人却更?加僵了。
叶圆圆却和他正相反地，放松了所有， 然?后像某种过冬的小动物一样，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厉七顿时又有些后悔， 不应该一时贪图， 叫她这样睡不好?。
“你可以过来一点。”厉七没有多想地道。
等话说出口，他又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然?后呼吸都停了停。
“我也用不了这么多。”但?叶圆圆只是声音有些含糊的，拒绝了他的好?意?。一边把脸在手臂上左右挪挪， 让自己睡得更?踏实?，整个?人也团得更?紧了。
“……嗯。”厉七说不上自己是感到失望， 还是庆幸。
他伸出藏在袖中的手背。
在魔息和封禁的冲刷下，在这些日子， 他昼夜不停的、对混沌魔塬的炼化中，这双手也越发不成形状。蚀刻的痕迹累累重重， 道道深可见骨。
厉七又看看四周。
她觉得，呆在这里，是吃苦。
但?如果他能用这双狰狞丑陋的手，牵引来魔塬的力?量，他就可以把这里变成她喜欢的模样，让她在温暖和柔软中入眠，不用睡得那么辛苦。
而如果他能掌控住魔塬，他就可以让她不用为了挣脱身负的惩戒而疲倦奔走，让昆仑为曾经待她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如果他能炼化魔塬，他就可以为她奉上最急需的一角，填补上她心间的空缺。
但?一切他知道的、他能给出的，她也或许会瞧得上的东西，都需要他有更?强的力?量。而现在的他，都做不到。百无一是，卑渺如尘。
厉七的手抚过自己胸前，感觉在自己指尖下、胸腔里跳动的，是急切和惶惶。
要是可以把这颗心，换到她的身上，它会安然?下来的。
却也只是空想。
她曾迈过漫漫心魔，来到他身边，告诉他，他终会得到一切，让他不要认输。
但?，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没有一件配得上放在她身边的东西。也无法了解她的世界，无法追上她的脚步。
她身边的人，都可以努力?地为她准备那些她喜欢的东西，来讨好?她。
而他也试过了倾尽自己所有，希望能给出一些，能让她满意?的东西。却除了误解她、连累她外，一无是处。
最后，他仅有的、能做的，也只是试着，为她造一颗心。
她或许，最后也瞧不上，也会不要的。
但?，他真的已经为此?，倾尽全力?了。他已经没有更?多能力?、没有办法，再让这片地方，变得不那么朽蔽破败，不那么……苦。
厉七有些难过。
这一刻，他开始有些羡慕起，现在正在为她的新仙府奔忙的那些人。至少?他们备办的，都是她需要的、喜欢的。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这里这么苦，又没有你喜欢的东西。
厉七有些低沉地想。
“嗯？”叶圆圆迷迷糊糊地回头看他。
厉七才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但?，看着她温润的、不设防的双眼，一瞬间，他心底骤然?涌出无比地渴望，压过了所有情绪——
如果他死于炼化混沌魔塬，而她又并不需要。那么，他对于她而言就毫无价值，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她彻底遗忘。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趁现在，借着修补那颗破碎宝珠的机会，也在那片霄花岭上，留下一点什么？
并不是为了证明他也曾为他做过的，只是想要在她的世界里，也稍微留下，那么一点痕迹。
“如果有一天，再没有任何制约，你可以去到一个?你喜欢的地方，放上你想要的所有。
“……你会，想要什么呢？”
他以为，她喜欢的，一定是仙山琼阁、瑶草琪花。
这些他给不了的。
但?或许，她也会在余暇消遣时，招玩仙山的轻风，拨弄瑶花的晨露。
那么，他或许可以，为她多备下一点。
即使她不需要。
但?，当多出的一缕轻风无声无息的遁去，当余下的一点晨露无人问津的消散，他贪求的，就已经达成了。
即使会粉身碎骨、一文不值，也再没有什么好?遗憾。
而听到这个?问题，叶圆圆眼底一亮：
要说到这个?，那她可就不困了！
她蹭起身来，对着眼底潜流着期待的厉七，快乐而认真地宣布：
“那我得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啊！”
第98章
厉七眼底积累的期待， 被打碎成?茫茫一片。
但叶圆圆可高兴了?！
黑蒙下宁静而舒缓，混沌中万物为一物。
这一次，从头?再来， 她再不要天天被太初风暴洗脸了?！也不要成?天凶巴巴地去恐吓各种屑。
她想要一片纯粹的空濛、纯粹的无。
那?里， 万道不出，万物不长。
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来和她抢养分?、抢地盘了?！
叶圆圆一边幻想着那?空空胜景，一边拿眼角使劲儿瞟天道元灵。
而在她不停的暗示下，天道元灵终于意识到， 叶圆圆其实是说给它?听的。于是它?扭动着叭出一个小泡泡， 示意自己?在听了?、在听了?。
而叶圆圆怕它?听漏了?， 又仔细地再次强调了?一遍：
“就是那?种什么?、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片虚无里，只等?着我去的！”
然后又喜滋滋地想着：
等?到那?个时候，在那?没有任何既定、一切未成?之前的空无里，在那?一切都允许发?生的、白纸一样的茫茫中——
她将会无比茁壮地生长！
没有任何东西能遮挡， 没有任何规则能限制。
她的根须，将会纵横地覆盖在寰宇万物的造始；她的叶片， 将会丰茂地遮蔽过一切大道的本?源。
她先降生。
万物才在她身后降生。
然后， 所有人都要叫她大佬！都要拜倒在她的根深叶茂之下！对她的小叶子，交口称赞！在她的尖刺下，瑟瑟发?抖！
哎呀， 真是想想都开心的！
而天道元灵也晃荡起圆鼓鼓的白胸脯，表示它?听明白了?。这事简单的， 包在它?身上?！让叶圆圆到时候尽管放心下线好了?。
叶圆圆终于心满意足了?。
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其实不是在和天道元灵说话， 是在和厉七说话来着。
她这才扭头?看厉七，发?现对方?有点愣。
叶圆圆以为是自己?光顾着和天道元灵说话， 冷落了?他的缘故。
想到好歹是别人带起话头?，帮她把想要的东西告诉天道元灵的。所以，本?着投桃报李的原则，叶圆圆也就问他：
“那?你呢？你也说说呀，想要什么?？”
叶圆圆寻思着，让他趁着这个天道元灵这会儿子智力拙急，一看就很好骗的样子，赶快把自己?的愿望说清楚。
但其实不用问，叶圆圆也知道答案的。剧情里写着的嘛，他要的，是让这个世界清还了?施加给他的所有。
让一切万物在他的怒火中燃烧，让一切众生在他的痛苦中哀嚎！
大反派嘛，追求的就是这么?个范儿了?！
不过，他要是还有什么?边边角角的要求，就赶快趁现在一起说说。说不定这个天道元灵一拍脑袋，就给他安排妥当了?呢。
但，厉七只是看着自己?身边，那?道被叶圆圆划出来的、浅浅的分?割线：
“我想要一个…
YH
…”
……有你在的地方?。
但他不可得的。也不能说出来。
因为若是说出来，她不理会，倒也还好。
而要是她真的分?了?些许心思，在闲散后想起来，愿意多看顾他一眼。而他说的、做的，又再次成?了?她的耽误和累赘……
……厉七胸间肋下又开始空落落的痛起来。
只能更?低过头?，藏起眼中的悲伤底色，不想坏了?她此刻忽如其来的开心。
而叶圆圆没有听到答案。又看他好像是因为想不出答案，低着头?，有点自卑怯懦的模样。
这到底是一个，没有完全?长成?的大反派啊！
“没关系的，这个世界上?，好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的。”
叶圆圆好好安慰他道：
“你不要难过，这种事情，完全?可以慢慢想的嘛。”
反正?，他的剧情在很后面，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慢慢消磨。
一边说着，叶圆圆也戳戳天道元灵，开始给厉七说好话：
反正?，等?她一下线，天命之子们想要渡劫，可就全?得靠这个人了?！所以，叶圆圆让天道元灵要记得，好好关照一下人家。
天道元灵现在对厉七这么?一个能吃苦耐劳、爱岗敬业的好反派，也是非常满意的。立刻叽叽叽地对叶圆圆表示，等?她下线了?，它?一定会好好关爱厉七的成?长和身心健康。
让他有求必应、心想事成?，早日成?就一代魔头?伟业的！
叶圆圆就也放心了?。
她伸伸懒腰，又要原地趴下。不过趴到一半，她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会影响自己睡觉福祉的重要问题：
“哎！还有一个事情。”
她把自己?稍微撑起来一点，眼睛亮亮的，又有点腼腆地看着厉七，问道：
“嗯，这个，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厉七在全?然的失落中，又猛地抬头?。
第99章
叶圆圆正要?开口， 地脉深处，忽然传来某种?震裂似的低鸣。
厉七立即皱眉，转头看过去。
叶圆圆连忙伸手?拉拉他的袖子， 叫回他的注意力：
“哎呀， 那边没?事的，不用理会。”
“嗯。”厉七回头，顺着她已经又放开去的手?，往上， 看进她眼里。
她眼里亮晶晶的， 好像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要?告诉他。厉七只以为她是?终于?想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想要?托他去做的。
于?是?，他眼底再次升起，一丝微微的希望。
地脉下的异动，他刚刚已经分出一缕神识， 将?其消弭了，自然是?不用再理。
所以， 厉七此刻全神贯注， 几乎是?停下了呼吸地，只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叶圆圆却只是?想起来，虽然天道元灵答应会帮她望风， 但，这不是?还有一个人， 知道她又来这儿躲懒了吗？
“那、那个，就是?……”
她还有点心虚地打量了一下周围， 再次确认了重阳确实不在这里。才又用手?撑着石台，微微凑近了厉七， 用几乎只有她和厉七能听到的声音，很?小?声地说：
“你也不要?告诉我的小?弟，说我又开始躲来这里了啊！”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想让厉七也一起帮她打下掩护：
“就是?，他要?是?再来问你，你就说，一直都没?有见过我。千万、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我回来过了！不然被他知道，下次见了他又要?数落我：答应的事情?一点不做、净在偷懒什么的了……”
虽然现在这个情?况，说明了他叨叨她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就是?了。
……
……厉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心底的感受到底是?什么。
他有点想要?告诉叶圆圆，在他修复好那颗破碎宝珠前，她的小?道童是?绝对不会去主动找她的。
但，最终，复杂心绪，百转千回，厉七最后也只能低低回她一声：
“……嗯，好。”
说着，他又察觉到什么，微微皱眉，再次分出数缕神识，深入地脉。同时，站起身，把睡觉的位置都让出来：
“你睡吧。”
叶圆圆转头，看他确实没?有休息的打算。这……就只能说，能废寝忘食到这个地步，不愧是?被天道元灵看中?的人呢！
叶圆圆不客气?地，趴着躺下了。
没?有想到，厉七这边是?干脆了，天道元灵却又叭叭过来，问她：刚刚段絮的执念，引发的一波异相?，好像有点把地脉搅动得太厉害了。
眼看着这股执念，是?越来越张扬了。就这样放着不管，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哦？
叶圆圆心道不妙，连忙给它一顿忽悠，直说确实，那道君执念里蕴含了一缕太衍大道真意，也是?有点东西的。
但现在，叶嬷嬷也下线了，柳兰心正被炼着魂，而叶决忙着准备催发夺丹法?印。所有和她作对的人，都没?空搭理她的。
只要?她不主动去招惹，那什么道君执念，也就是?个执念了。除了引动些?凶兆异相?，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旁的人也只会把这些?异相?，当成是?地脉崩毁时遗留下来的，等过了就好了。
反而要?是?她这个时候去打散那执念，一个没?处理好，真把里面的太衍大道真意释放出来，那才是?个大麻烦，还指不定得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呢！
所以，她让天道元灵尽管放宽心，一切尽在她的算计之中?！
只要?她在这个当口上，选择直接跳过剧情?，偷个懒、睡个觉，假装一切都不存在。
那就必不可能出事的啊！
等她眼睛一闭、一睁，执念自然耗尽消散，这一段剧情?就都过去了。
一切就又都会回到，所有人都等着她被夺丹下线的、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啦！
天道元灵被她这么一通分析下来，终于?吧唧出一个大大的泡泡，直叹服叶！神！高！见！
然后愧疚于?自己?又用自己?浅薄的理解，耽误了叶！神！的休息计划，真是?太不应该了！
它这次拍胸保证，一定帮叶圆圆好好望风。
就算一会儿再出现什么奇怪异相?，它都给叶圆圆全部屏蔽掉！让叶圆圆大胆放心睡。
叶圆圆在心底悄悄松口气?。终于?在和天道元灵一顿叽叽咕咕地相?互保证吹嘘中?，慢慢入眠。
而厉七让出位置后，一直半跪在石面一侧，守着叶圆圆的睡颜。一边分出神识，探查地脉。一边偶尔伸出手?，为她挡开稀松掉落的碎石。
就像她第一次穿过地脉暗涌、道君封锁，来到这里时一样。
厉七知道，他不应该再停在这里的。
但此时，他却目光逡巡，迟迟迈不动脚步。
第100章
厉七知?道， 有人正在暗中对混沌魔塬，虎视眈眈。他现在应该要竭尽全力，在这个人之前， 将?魔塬炼化。
又或者， 他实在无法在此时此刻稳定心绪，勾连魔塬。至少也应该像平日里，到了?道君封禁激发?加重的时辰，或者他一时力尽、依靠生生不息的魔息法门， 都无法维持， 只能暂时停手时一样。
就?去找个隐秘地方， 仔细摆弄那破碎宝珠。叫她能早日享用到，那霄花岭出产的甘露。
但?此刻，任心底的声?音如何?告诫他要继续。
他却还是沉溺于这片刻的贪求。
即使被她看进眼里，也只能让他的一无所?有，一览无余。呆在她身边， 也只能让他的不堪无能，无所?遁形。
他却还是屈服于这身体最深处升起的渴望。
厉七看着被她压着的那道分割线。
明明泾渭分明的划开的， 却又毫不在意的逾越了?。
最终， 厉七允许自己，就?再多停歇片刻。
他将?自己丑陋的手，放在她身侧。但?不敢污了?她的衣角， 也怕吵了?她的安眠。所?以只是虚虚地挨着。
然后，安心于这一时贪图的满足。放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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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难以割舍的眷恋， 再多给自己片刻流连。
流连，流连， 流连。
流连在她一无所?求的随意抛却里，流连在她毫不设防的宁静呼吸中。
而于此同时， 玉秋仙府。
凶占四处惊起，盘旋厉叫；赤凫飞上宫檐，凄声?长鸣。
天道元灵也察觉了?这道君执念引发?的轩然异动！但?它一转念，想起叶圆圆睡觉之前那自信满满、手拿把攥的无事宣言。顿时又十分安心地将?这些统统忽略过去。
顺便，还一边感动于自己的做事周到贴心，一边帮它的叶！神！把天机感应也一起屏蔽掉了?。
于是，被叶圆圆断言，必不可能出事的道君执念，终于化形成了?一只白骨森森的鬼徯，飞落在仙宫边缘的废墟枯木上。用它黑洞洞的双眼，注视着柳兰心那个最贴心的小师弟，捏着法决，在仙府边缘，静静潜伏下来?。
这段时间以来?，小师弟一直在试图营救被打?入炼狱的柳兰心师姐。今日，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一定要将?这玉秋仙府的真相揭穿。还柳师姐清白、送叶圆圆归西！
小师弟按捺着等待时机，心中又想起这段时间，他为了?洗刷柳师姐身上背负的冤屈，四处奔走时。那些昔日腆着脸上门来?，拜求他通融人情、拜求他师尊襄助炼药的真人、真君们。一听他宗门名号、一听是他上门，直接就?闭门谢客。
而当他师尊发?现，楚方寒竟然在仗着自己，掌握着上清天的宗门命册，借机对柳兰心师姐施加私刑！进而愤而找到林九歌说理时。
那高?高?在上的林道君，不仅不罚那罔顾法度、以泄私恨的楚方寒。反而是将?自家师尊贬回宗门，以犯上为由，罚师尊禁闭思过百年。
这昆仑，待他宗门，何?其不公?！
小师弟又恨又痛！日日夜夜，心在滴血，却无能为力。
终于，在一次入定冥想中，他又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柳师姐——
在无间炼狱，被撕扯成亿万片的柳兰心师姐，向他齐声?哀嚎着，诉说着她的冤苦、诉说着叶圆圆对她的算计、楚方寒对她的背叛。
柳师姐在亿万道神识中，同时惨烈地哭求他，帮帮她！
小师弟在入定中惊醒，冷汗涔涔，继而泪流满面。
然后又赫然发?现自己的左手心内，多了?一枚心魔引章。
小师弟怔愣良久，终于顿顿地意识到，这应该是柳兰心师姐在被炼魂之前，借助心魔引章的法门，为自己留下的后手，在向他求援。
小师弟沉下心来?，仔细勾连、聆听。这一缕心魔引章中，柳兰心师姐存留了?许多、许多昆仑深藏的肮脏秘辛。
其中有些秘辛过于骇人听闻，即使小师弟全然地信任着柳师姐，也一时难以彻底相信。
直到此刻。
他潜入玉秋仙府外围，透过心魔引章中记载的法决，窥探过宫禁封锁，看到了?这玉秋仙府内掩藏的各种凶兆异相。
小师弟终于确认了?，柳师姐所?言不虚——
叶圆圆，早已堕魔！
昆仑的地脉核心，也早已经?因?为她修炼魔功时对地脉之力的疯狂榨取，而销解破碎。
玉秋仙府之所?以看起来?，还在继续维持着地脉平稳运行，不过是叶圆圆用血脉传承和魔道功法，伪装出的假象！
看看这玉秋仙府上下，异相汹汹！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君们，一直以来?，对这仙府内的肮脏勾当，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不过是因为叶圆圆是嫡传血亲，昆仑上下，所?有知?情人，就?都只作未觉！
一时间，小师弟胸中的愤怒烧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