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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生意

    凌一记得上次见林漾还是在五月,如今已经八月,中间的时间里,凌一总会时不时想起林漾。

    如果林漾就是夏风,那么夏风在这个世界应该过得还不错,有疼爱她的祖母和父亲,自己有钱有地位,身边还有丫鬟伺候,而且这位父亲并不像秋池的父亲那样封建,似乎对林漾抛头露面的行为默许了。

    可见,在这个世界,林漾甚至比曾经的秋池更自由。或许正因为如此,凌一觉得,或许这个世界的林漾并不需要她,她也就没有刻意去接近对方。

    但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奇妙,即便彼此都没有刻意接近,但又总能因为千丝万缕的牵连绑定在一起。

    林漾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她把茶园交给江氏和魏管事打理后,她就做起了撒手掌柜。

    茶园的地和产业都在林漾名下,她并未以其父林盛的名义建立茶园,反而以自己的名义,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林漾并不穷,相反,她比起大多数闺中小姐来说,她有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她有自己的财产,这部分财产并不来源于林盛,而来源于她年迈的祖母和逝去的生母。

    这里的祖母并不是指林盛的母亲,而是林漾的外婆,只不过她从来不喜欢叫外祖母,总是以祖母称呼对方。

    林漾祖母一家并不是阳州府人,所以当地人压根不认识这位老太太,并不知道她的威名。

    此人是蓟州府一带有名的女富商,其家族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便选择了招婿入赘,后诞下一女一男,女儿即林漾的生母。

    林漾的生母傅清安自小气虚体弱,大病小病不断,本来傅老太太想故技重施,给自己女儿也招婿入赘,结果傅清安在一次出外游玩时遭遇土匪劫掠,被路过的富商之子林盛救下,两人一见钟情,林盛好歹也是林家的嫡子,不可能入赘,后来傅老太太没办法,尊重了女儿的意愿,成全了傅清安和林盛。

    谁曾想,身子骨不好的傅清安因为生育丢了命,只留下一个跟外人姓的林漾。

    傅老太又伤心又气愤,让林盛把孩子交给她抚养,她势要把这孩子养得和她生母完全不一样。

    林漾及笄之前,林盛就多次去信给傅老太,希望傅老太能“归还”他女儿,每年只有过年才能见到女儿,不知道谁才是林漾真正的父亲。

    后来傅老太硬生生拖了几年,直到这年,才不得已送回林漾。

    林漾回到林家,没少受到林家其他几房的忌惮,林家几房怕她的嫁妆过于丰厚,抢夺了自己孩子的资源和财产,也怕她嫁得太好,把自己的女儿比了下去。

    其中数宛娘子最忌惮林漾,她是林盛最早纳的妾,那时候林盛和傅清安的关系还很不错,但也不妨碍林盛纳妾。

    好似自那时起,傅清安就常常郁气难消,天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傅清安因为林盛纳妾而难过,林盛嫌她不给自己好脸色,可等傅清安一死,林盛又怀念起自己的妻子来。

    宛娘子觉得,活人难和死人比,傅清安若是没死,林盛不见得那么惦记她,可偏偏傅清安死了,还留下了一个长相有五分相似的女儿,真是麻烦。

    林漾回林家几个月,宛娘子和林柳暗地里的挑事和陷害,她都没放在眼里,每天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弹琴作画,就是喝茶看账本。

    账本不是林家的账本,也不是林盛手上产业的账本,而是傅老太在阳州府置办的一些小产业,给林漾是为了让她回了林家有底气。

    林家的茶叶最后还是选择了从别家高价购入,再运到阳州府境内各县提价售卖。就算林家想自己建茶园种茶,那也得三五年时间,这两年还得跟别家进货。

    不过由于今年茶叶产量和质量都不是很好,哪怕林家已经把成本和利润都压低了,但茶叶的销量依旧不怎么样。

    林盛因此忙得焦头烂额,所以后面买地建茶园的事他就没有再过问,林漾说直接用林家的钱买,怕万一赔了回不了本,不如用她的钱她的名义买地,也好在不惊动往年进货的茶商的情况下,发展自己的茶叶种植。

    林盛一听觉得有道理,就同意了。

    此举引起了林家不少人的反对,其中宛娘子和林家的二姨娘,宛娘子是觉得,林漾现在回林家了,那就得归林家管,她哪有什么私产,所有的财产都应该归林家所有,林漾凭什么有私产?

    而二姨娘则是不满林漾对林家生*意插手,因为这会显得她儿子很没用。

    林盛子嗣不少,女儿四个,男儿有三个,最大的就是林谦,被林盛重点培养送去读书,意在让他走上仕途,直接给林家改换门庭。

    燕朝虽然也重农抑商,但没有前面几个朝代那么严重,商人虽不能参加科举,但商人之子若是不接手家中生意,也是能走上仕途的,甚至富商给自己读书的儿子买官的也不少。虽然能买的官一般都没有大的实权,多数都是挂名,但也说明燕朝商人的地位相较前朝更高。

    除此外,林盛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就是二姨娘生下的林明,年十八,比林漾还大几个月。不过因为他出身卑微,在林家的存在感并不高。

    二姨娘原先林漾生母的陪嫁丫鬟,被林盛收了,直到她比林漾生母更早怀孕,生下林家长子,这才给了妾室的名分。

    林明虽是长子,却不是嫡出,所以在林家的地位并不高。可即便再不高,当林谦去读书后,注定要走上仕途,林家的生意最后也只能交到林明手上,除非林盛最后一个十岁的小儿子能顶事。

    明明之前林盛做生意常带林明出去,结果林漾一回来,本该深居闺中的女儿,却在饭桌上听林盛提起家里生意的时候,主动提出要帮忙去置办茶叶产业,倒显得作为未来林家继承人的林明有些愚笨。

    长子还在呢,啥时候轮得到长女去给林盛办事了?

    林漾稍微打听一下目前林家内部的关系和人,就差不多猜到了有多少人看她不顺眼了。

    但那又如何,她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看这些人的脸色不成?

    她自小跟着祖母走南闯北,见识了不知道多少山川河流,做生意这一行她师从大燕有名的女富商傅玉容,一个林明在她面前显得愚笨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林漾不屑于在后院和这些姨娘们斗,回到林家后的那些什么花会、宴席,她基本都不怎么出席,反倒是林盛去参加的一些商会,她有时会提出同行。

    虽说这种大场面林盛都拒绝了带林漾,但事后却会把林漾叫到书房去,告诉她那些商会的内容,听听林漾的见解。

    每每这个时候,林明虽然也在书房听林盛教诲,但有好多内容,他竟然听不明白其中龌龊或玄妙。

    林明面对这个小几个月的妹妹时,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危机感,他告诉了其生母,二姨娘自然会为他冲锋陷阵。

    于是二姨娘多次给林盛吹枕边风后,以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以后不好相看人家为由,让林盛禁足了林漾一段时间。

    今天是林漾禁足刚结束,找了个去城外寺庙求姻缘的借口出门,来看看全安村的茶园。

    她本以为来到自己的茶园,能看到长势相当不错的茶树,但结果却令她十分失望。

    林漾不会种茶,她没干过农活,但她眼睛不瞎,其祖母也有茶园,她曾跟去看过,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眉头直皱。

    全安村附近没有茶园,茶苗也许一开始水土不服,林漾能理解,但是这长势实在是有些不妙。

    林漾明明记得凌一和江氏的地非常不错啊,怎么打理起她的茶园,就搞成这样了,难不成是给的工钱太高,反而有人偷懒?

    林漾在巡视茶园时,有些不高兴,但脑海里闪过凌一那双透亮的眸子,又下意识地觉得,那丫头不像是偷奸耍滑之辈,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于是,林漾打算先去找江氏问问原因,结果一打听,给她气笑了。

    人家江氏明明都说了她家的肥料好用,但魏管事和林家请来的老茶农非仗着自己的资历和性别压江氏一头,不听她的,最后结果就是江氏负责的十亩地里的茶苗长势远高于老茶农们负责的茶苗。

    不仅如此,江氏还趁机告状,说明明林漾许诺的她们母女一人一月二两银子,后来魏管事却说两母女一起一个月二两银子。

    魏管事此时并未把江氏的告状当回事,一来他自认自己是林家庄子上调来的管事,是林家的忠仆,林漾初来乍到,又是林家的小姐,不是少爷,不敢拿他怎么样。二来,江氏更是个乡野农妇,就算他有错,林家又哪可能偏袒一介农妇。

    殊不知,林漾脸上带着温婉的笑,眼里却藏着一丝怒意,看似美丽的笑脸之下,是被人糊弄的恼怒。

    “魏管事,你来林家几年了?”林漾轻声道,嗓音温柔动听。

    魏管事应声:“回小姐,我自十五岁起就在庄子上干活,如今已有二十个年头。”

    说这话时,魏管事更有底气了。

    林漾笑着点头:“魏管事确实为林家付出了大半生的年华,唉,魏管事你如今的年岁还在为茶园奔波,实属不易,我看呐,魏管事你年事已高,不如我给你一笔钱,放你回老家安享晚年可好?”

    魏管事一听,瞪大了眼,胡子都在发抖:“小姐你说什么?”

    虽说这时代人们的平均寿命不长,但三十多岁他也没到退休的时候吧?

    这话稍微长点心的人都知道林漾这是要拿魏管事开刀了,魏管事自然也知道,震惊过后是愤怒,他咬紧牙关说:“小姐你可知道我在林家做事多少年,你凭什么就这样打发了我?”

    林漾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很是开怀:“我为何不能打发你,这是我的茶园,魏管事,林家调你来茶园时,没告诉你这不是林家产业吗?”

    魏管事脸色一变,还真没人告诉他,因为大家都默认林漾作为女子,哪会有自己的产业,肯定是给林家办事的呀。

    而后魏管事还想据理力争,林漾却没空听他狗叫,轻咳一声,懂事的春桃就赶紧扶住她家小姐,对在场的茶农们怒目圆睁:“光看着做什么,没点眼力见,送魏管事回老家啊!”

    茶农们你看我我看你,没动,江氏一听,喜上眉梢,招呼上自己招的茶农,把魏管事给抬出茶园。

    打发了一个魏管事,之后的茶园管事就只有江氏一人,不过江氏不识字,管人她也许还行,管账就不太行了,所以后面林漾还会招个账房来茶园做事。

    就在两人商量这些事的时候,看见程家人为难凌一的村民,跑到江氏这里告状,催她快回去救她女儿。

    江氏抄起家伙就往家跑,林漾听到凌一的名字,方才被人糊弄都没皱一下的眉毛,此时忍不住撇眉,赶忙跟了上去。

    春桃担心她家小姐走田坎摔了,赶忙也跟上。

    林漾走得很快,直到看见凌一一战“群雄”,拿根竹枝一妇当关万夫莫开时,眉头舒展的同时,忍不住嘴角上扬。

    秋收的季节不算冷,农人们大多还穿着短打麻衣,衣袖裤脚多挽起方便干活。

    凌一更是夸张,她同村里的汉子一样挽起裤腿衣袖,露出修长有形的四肢,抽条的身高,甩得如同鞭子一般的马尾和清秀俊俏的五官让她这番穿着打扮,不仅没有显得滑稽,反而多了分飒爽。

    林漾一只手搭在春桃手臂上借力站稳,一只手捏着丝巾无意识地按在胸口。

    好漂亮的妹妹,像风又像青竹一样挺拔,林漾懊恼地想,别人漂亮归漂亮,她心跳那么快做甚!

    第212章 配方

    见凌一没有吃亏,江氏和林漾俱松了口气,林漾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江氏身边还跟着茶农,且不说江氏承包了茶园的伙食,又是茶园的管事,人茶园正儿八经的主人林漾也在呀,茶农们自然是抄起家伙跟来撑场子了。

    程家人本来就没在凌一手上讨到好,此时见这么多人冲过来,更心虚了。

    但是程祖佑的前途就在此一举,程家人说什么也不肯走,一边让程二郎去和江氏、凌一说情,一边仗着程氏一族的势力给凌一施压。

    程家人无耻至极,连春桃等外人听了前因后果,也忍不住痛骂程家。

    此时两边人眼看又要打起来,里正匆忙赶来劝架,他无非就是和稀泥,反倒帮着程家劝凌一把新农具的功劳“借给”程祖佑,反正是她堂兄,沾亲带故,真飞黄腾达了她也能沾光。

    况且,若是全安村出了个秀才,她们全村也能跟着沾光,村里其他年轻小伙子说不定更容易相看媳妇。

    里正说他能做主让程家签保证书,只借用凌一的功劳,新农具程家不得私自制造用以牟利,该赚的钱还是归凌一。

    程家人也提过这个办法,只不过他们想的是自己以后拿到制造图纸了,要真造出来了,凌一还能砸了他们的机器不成。可里正这么一说,那全村都成了见证人,他们还真不好反悔。

    不过也行,只要能让程祖佑重新恢复秀才之身,不就是少赚点钱嘛,等他们家祖佑当了官老爷,有的是人赶着给他们送钱。

    即便如此,凌一还是不肯交出制造图纸,还扬言如果程家人再逼她,她就告到官府去。到时候她就说是程祖佑指使这些人来抢她的农具,看看这样一来,程家人到底是为程祖佑好,还是想害他。

    若凌一状告她的爹娘或爷奶,她首先就得挨顿板子,可她状告的是堂兄程祖佑,这顿板子就可以免了。

    程家人气得咬牙切齿,加上身上又被沾了毒的鞭子抽过,一个个急得把脸和脖子都挠红肿了。

    最后没办法,人数不占优势,自己人也不抗打,凌一还威胁要去报官,程家人只得先行撤退。

    等程家人离开,江氏才彻底放松,笑着请刚才帮忙撑场子的村民来她家屋里歇凉,给每人都倒上一碗清火解毒的凉茶。

    这时候,凌一才得空走向林漾道谢:“多谢林小姐。”

    她娘能拉来的茶农也就那么几个,这一下来了十几二十个茶农,想来其中必有林漾的功劳。

    林漾摇头:“不用谢我,江婶子在茶园里一呼百应,大家伙都是看她面子来帮忙的。倒是你,一个人对上这么多人,就不怕吃亏?”

    凌一也摇头:“不怕,他们都是纸老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大不了就是死。”

    林漾脸色微变,敛去笑容,沉声道:“小小年纪说什么死不死的,快呸呸呸。”

    凌一疑惑:“你让我吐口水作甚?”

    林漾上一秒严肃,下一秒破功:“你这傻丫头,说了不好的话,若是被神仙听见了,谁不准就好事不灵坏事灵了,当然要呸几声,把方才的话都当作胡话推翻了。”

    凌一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神仙或其他超自然的东西,并不在乎所谓的好事不灵坏事灵,但既然林漾说了,凌一便有模有样地照做:“呸呸呸。”

    林漾见状,笑意更深,这小姑娘站在她面前,完全没有方才以一敌十的气势,一本正经照做的模样,倒显得十分乖巧。

    说来也奇怪,本是无意认识的一个乡野丫头,可偏偏林漾再见到她时,却觉得格外亲切,至少,林漾觉得凌一比她的“血亲”们要好相处得多,也单纯得多。

    林漾想起方才程家人说程祖佑被人陷害舞弊,虽最后还他清白了,但却因此失去了这次考试的名次,实在是可惜。

    不过,比起惋惜,林漾更好奇的是,陷害程祖佑的人是谁。

    因为她貌似听程家人吵闹时,有人多嘴说陷害程祖佑的公子哥似乎是江源县的人。

    不过凌一对程祖佑并不感兴趣,对陷害他的人也不感兴趣,无法回答林漾的问题。

    好在,林漾的好奇心无限。她接过凌一从江氏那里端来的凉茶,一口下去,只觉得口齿清爽甘甜。

    说是凉茶,其实里面的茶味比较淡,毕竟茶叶不便宜,江氏买的茶叶都是县城里一些茶饼掉下来的碎渣。

    不得不说江氏是有点经营头脑的,这碎茶叶便宜,但加上凌一配的一些草药,熬制成茶水放凉,深受茶农们喜欢,一文钱一碗,大家几乎每天都想来上一碗。

    林漾尝过一口后,顿时眼前一亮,笑眯眯地看着凌一:“听江婶子说,这凉茶是你加入了调配的草药,喝起来才如此甘甜清香,还记得你当初救我的时候,似乎也用上了在山里采的草药,看来你似乎对草药颇有研究?”

    凌一摇头:“没有研究,都是尝过了才知道药效。”

    林漾听后,无奈摇头,神农尝百草虽听起来伟大,但也十分危险,万一尝到了毒草呢?

    不过穷人家为了采草药挣点钱,林漾也不便劝阻,只是提出了一个挣钱的法子。

    “我尝过你们家熬制的凉茶,想必城中不少百姓也会对此赞不绝口,我就直说了,我想买你这个凉茶的配方。”

    林家茶叶利润下降,有许多茶叶还堆积卖不出去呢,林盛急得不行,如果能把凉茶和她们家的茶叶捆绑,想必能挽救一点损失。

    一个两个都想要凌一的秘方,程家想要农具的图纸,林漾想要凉茶的配方。不同的是,程家上来就想白拿,而林漾却是客客气气地和凌一谈。

    甚至,林漾还给出了非常不错的条件。她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断凌一的配方,并且还允许凌一家继续熬制凉茶赚点小钱,但是凌一家不能将配方再泄露给其他人。

    凌一听到一百两的时候,耳朵都忍不住动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林漾惊讶道:“如此爽快,就不怕我压价?”

    凌一摇头:“不怕,我有的是秘方,而且,你不会压价自己的救命恩人。”

    林漾笑而不语,这还真不好说,财帛动人心,若是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她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摒弃道德。

    不过,林漾注意到凌一说她有的是秘方,着实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还有方才程家人来抢的什么农具,能有什么魅力,足够让程祖佑恢复名次?

    林漾趁机提出想看看凌一家的农具,正好凌一新做了几台还没租出去,能给林漾看。

    等亲眼见到这几台大木头机器,林漾才发现自己小瞧了一位农妇的才智,里面的木头部件十分精妙,人的手工能做到如此高精度实属不易,比林漾见过的许多资深木匠都还要厉害。

    而那些老木匠一般手都十分粗糙,林漾低头一瞥,偷瞄到凌一的手。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给林漾展示农具每个部件的作用时,举手投足间显现的肌肉线条和青筋却令林漾感觉脸蛋有些发烫。

    林漾无心看农具了,转移话题,和凌一商量好凉茶配方的买卖,说明日会派人送来契书,凌一若是不识字,可以请村里识字的人看过后,按上手印即可。

    凌一摇头:“不必,我认字。”

    林漾忍不住挑眉,再次对凌一刷新认知:“你认字?”

    “堂兄曾带我去过族塾,我偷学过一点。”仗着林漾不了解程家,凌一开始胡编。

    就凌一这一脸认真乖巧的模样,林漾还真没看出她在撒谎,况且,林漾心里还一直觉得凌一单纯善良,压根也没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林漾了然点头,既如此,她便不用多费心了,只让人明天送来契书即可,顺带也麻烦凌一把配方写下来。

    有了这一百两银子,凌一终于可以做点大事,不再拘泥于她家那六亩地。

    等把客人们都送走,凌一便告诉了江氏这个消息,也让她保守凉茶的配方,不要泄露出去,不然就算违约,日后人家林家可以把她们状告到官府去。

    江氏已经傻眼了,什么,那一碗凉茶,就往里放了点草药和茶叶渣子,就能卖一百两银子?

    她一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两银子,把程家掏空也没这么多钱,天哪,她们娘俩有了这一百两银子,岂不是一辈子吃喝不愁?

    不过,江氏看着凌一,叹气道:“小花呀,这配方是你从神仙那儿学来的,你也知道你娘我,哎,有时候耳根子软,若是拿着这么多钱,谁家哭个惨,我就给借出去了,这钱就你拿着吧。”

    凌一点头,她也正想找个理由把钱拿在手上呢,见江氏主动说了,也省得她找别的借口了。

    鉴于两人日常开销也不少,五两银子早就用完了,后面几个月的开销都是江氏找各家借来的锅碗瓢盆过日子,有了江氏二两银子的工钱,日子才算好过。

    总不能一直都用江氏的工钱来当生活开销,凌一拿出十两银子,交到江氏手里,算是填补家用。

    江氏气笑了:“你这丫头,咱娘俩还分什么你我,你才多大,填补什么家用,拿着这钱去干你要干的事,别以为娘不知道,你前些天找村里人打听哪家要卖地,我可早听人说了,你要买地种地,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娘的工钱可不少,够咱娘俩吃穿了。”

    确实,村里谁家干活能有一个月二两银子,每个月能有二两银子进账,哪怕是在县里,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更何况是在村里,以物易物的时候更多,更花不了几个钱。

    第213章 不嫁

    江氏不收这钱,凌一还是坚持要给,江氏犟不过她,最后还是收下这钱了,正好秋收过后,两母女还得进城一趟,到时候扯布做衣裳,买些日常用品,都少不了用钱。

    而凌一则拿着卖配方的钱和她自己私藏的一百两,去县里买了头牛牵回来,是一头黑牛,价格不菲,卖家开口足足八十两,牛的买卖比较严格,牛贩子开价很高,凌一是从一个牵牛到城里来卖的老妇手里买的,听说她家人生病,不得已把牛卖了。

    凌一看这头牛价格合适,而且体型也算正常,没有生病,也就是年纪大了些,已经八岁,一般的老牛也不过十岁,果断付钱牵走。

    不过八十两对于凌一手上持有的钱来说还是太多了,于是等她把牛牵回家,谎称只用了三十两买回来一头牛,至于为什么价钱这么便宜,凌一说她砍价了,趁那老妇急需钱,占了人家便宜,且这头牛年纪已经十四岁,干不了几年估计就不行了。

    江氏不疑有他,却还是心疼花出去的三十两银子,念叨了凌一好久,但等村里的人来看她家新买的牛时,她又得意极了,逢人就说自家有牛了,以后犁地不求人。

    这一趟光是买牛中间瞒下的五十两,就让凌一那一百两私房钱光明正大花出去一半,剩下的只等秋收后卖粮的账再给凌一做几分假,剩下的五十两也能光明正大走明账了。

    秋收不是一两天能搞得定的,且不说其中还要打谷子,就算是打完谷子,还得晾晒,所以中间的时间凌一也没闲着,除了练武就是做木工。

    她老早就盘算着买头牛,所以也早为买牛之后的事做足了准备,牛在这时候的用途可广了,耕地还只是其中之一。

    除此外,村里人的交通工具多数依靠牛车、驴车,养马太贵,那是富贵人家才用得上的。而牛车就是凌一的目标,虽然牛走得没马快,但跋山涉水的时候也比人两条腿快。

    凌一做的牛板车比一般的牛板车多了许多精巧的零件,包括减震、转向轴等等,碍于搞不到金属,所以性能大大下降,但也比村里人一般的牛车好用,至少不容易坐着坐着就被颠出去。

    凌一家的打谷机和谷风机受到村里人的喜欢,干活比以前省力多了,而且效率也高,不止村里农人喜欢,富农和地主也喜欢。

    有些短工是按天数来结算工钱的,如果用了凌一家的农具,缩短干活天数就等于省钱,谁不喜欢。

    只可惜,凌一家的农具就那么几台,要租用也得等上一家用完。

    故凌一闲暇时做牛板车的时候,又做了几台农具出来。

    村里的大地主王老爷听后,赶紧让人去找凌一买,他可不租,他自己当地主,把田租给佃户种,他可太清楚买到一样东西的所有权,远比花钱租一样东西的使用权划算多了。

    不过直接买机器,一般农人确实舍不得这个钱,租一天也就十文,她们也就秋收这几天用,买机器不划算。

    但既然是村里的王老爷来买,凌一也就不客气了,直接开价五百文一台。

    王老爷没想到这小妮子胆子这般大,不过是几块木头拼装打磨组成的东西,竟也敢卖如此高价钱。

    可木工这一行,不是光看材料就算完的,请人打一套家具也得不少钱,而且手艺人向来都不外传手艺,凌一的机器制造精良,里面连一根铁钉都没用,就能造出如此坚固耐用的机器,可见有多精巧,就算是找人强行破拆,也不见得能组装回去,更别说仿造了。

    没办法,王老爷只能忍痛花了两贯钱买了四台机器。

    不过,凌一给出了一项承诺,让王老爷的心肝没那么痛。

    由于是木制机器,磨损可能比钢铁机器严重些,一年内,若是机器出现问题,可以无偿来凌一这儿维修,修不好就给免费换新。

    现代的营销手段放在古代同样适用,王老爷一听,顿时气都顺了,爽快给钱,让人给凌一送去,凌一还包送,用自家的牛板车给送到王老爷的庄子上。

    全安村占地辽阔,人口也多,村里的大地主除了王老爷还有程氏的程老爷,和程家人同出一族,平日里也没少走动。

    程老爷听说自己的侄孙女搞出来的农具好用,也让家里人去凌一家买,还以为都是姓程的,凌一肯定给他便宜点,结果没想到,凌一听说是姓程的来买,甚至还提价。

    王老爷听家里的佃户说起,笑得老脸上一层层褶子皱起,直骂那老东西活该。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平日里没少因为土地、水源问题起摩擦,不过一直是秉承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有多少不满都憋着,现在听说程老爷吃亏,王老爷高兴得不行。

    等凌一找到里正买地的时候,王老爷甚至还很大方地把自己几块地理位置不好的地便宜卖给了凌一。

    村里人听说凌一母女短短半年又开始买地,纷纷猜测母女俩这是遇到贵人了,不知道从林家小姐那儿薅到多少羊毛,一个个的都开始上门结交,不然就是找各种借口借钱或者顺走一些小玩意儿。

    可是凌一眼尖,江氏泼辣,不怀好意上门的统统被母女俩给轰了出去,传到村子里,反倒成了江氏母女尖酸刻薄、自私自利。

    江氏自己习惯了别人骂她,有骂她壮得像母牛的,也有骂她母老虎的,但不管那些人怎么骂,她以前要是不泼辣,不知道被程家人怎么欺负了。

    别以为她记性不好,她刚生下女儿那会儿,因为公婆怪她女儿不是个带把的,趁她刚生产无力起身,竟然企图将她女儿给丢脚盆里溺死。

    得亏那时候同样有女儿的大郎家媳妇袁氏看见了,于心不忍,因着她也有女儿,感同身受,跑去偷偷告诉江氏,江氏顾不得刚生产的痛苦,起身就去和程阿公两口子对骂,抢回了女儿。

    要不怎么说程小花脑子不好呢,从生产到落地,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虽说程家那两妯娌各有各的缺点,一个爱占便宜,一个精明刻薄,但人总是复杂的,江氏也没少和两妯娌吵,但总记着袁氏给她通风报信,没把脸皮撕破。

    江氏格外心疼她这个女儿,她自己被人说母老虎不要紧,但村里人要是传她女儿尖酸刻薄,那不就是损坏她女儿的名声,以后不好相看人家!

    江氏虽不同意程家人把她女儿嫁到赵家去,但她脑子里还是和大多数人一样的想法,她只是希望女儿嫁得好一点,千万不要和她一样,嫁了个懦弱又窝里横的男人。

    所以在江氏心里,凌一以后还是要嫁人的,谁坏她女儿名声,她可不会放过对方。

    没两天江氏打听到有人嚼舌根传她女儿不好,她就立刻拿上家伙打上门去,势要撕烂那人的嘴。

    而此时的凌一正在赶工多做几台机器,见余三妹着急忙慌跑到她家来,气还没喘匀,扶着田坎说:“小花啊,你快别做了,你娘她……她和别人打起来了!”

    凌一皱眉,放下刨子,拿起扁担就跟着余三妹冲了出去。

    余三妹抱着孩子,反倒落在了后面,一边跑一边感慨,这母女俩一个壮得像头象,一个快得像头豹,怎么长得呀。

    等凌一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相当混乱了。

    江氏倒是没吃大亏,她蛮劲儿挺大,吃亏的是被她扇红了脸,捂着脸哭的罗雨怜。

    原来,嚼舌根传谣言的就是罗雨怜,她见不得凌一在村里名声好转,一听村里人议论凌一眼尖,轰走几个顺东西的村民,就赶忙把事情添油加醋、歪曲事实传了出去。

    但她的手段实在低劣,江氏找人随便一问,就问出了是谁在胡编乱造,立刻就找到她家里来了。

    本来罗雨怜以为,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就算再怎么不和,也不至于因为这样的小事撕破脸,没想到,江氏上来就动手,直冲冲地给了她一巴掌,一边骂她一边还要来打她。

    罗家人只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江氏打了一巴掌后,立刻上前阻拦。

    可江氏那一巴掌用了十分劲,打得罗雨怜立刻泪如雨下,漂亮的脸蛋上一个巨大的巴掌印。

    凌一到时,她也不管什么道理,上来就先护着她娘,附近邻居赶来劝架,才勉强把双方人拉开。

    江氏开始质问罗雨怜为什么要颠倒是非污蔑她女儿,罗雨怜却开始装可怜,矢口否认。

    江氏不依不饶,凌一听她哭诉了半响,才知道是因为罗雨怜传谣毁她名声,有了这么一出。

    凌一叹气道:“娘,这事就算了,我不在乎名声。”

    江氏瞪眼:“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凌一再次说:“我不在乎名声,我不想嫁人,也不会嫁人,我以后就陪你一辈子,给你养老。”

    “我有手有脚,我不受他人掌控和束缚,不当谁的娘谁的媳妇,也不当所谓的某程氏,我只想当你的女儿,当我自己,不可以吗?”

    此言一出,江氏直接傻眼了。

    在场的村民更是瞪大眼,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吵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听到罗家出事,赶来帮忙的赵麟刚来就听到凌一这句话,立刻呆愣在原地。

    林漾时隔几天再次来到全安村,想找凌一谈肥料配方的合作事宜,她发现江氏用凌一肥料打理的那十亩地长势格外好,便猜到了其中玄妙,特地等过了几天,招到了账房后再来全安村找凌一谈配方买卖。

    却不曾想,她听人说凌一在罗家,不顾田坎难走,匆忙赶来就听见凌一如此不顾他人眼光、“惊世骇俗”的一句话。

    林漾看着凌一那副平淡得好似她只是说起天气如何的模样,不知怎的,竟从内心里生出一丝赞同,闻言更是垂下眼眸,陷入沉思。

    而79号系统,却在此时弹出一条提示。

    “恭喜宿主,主角好感度提升10点,奖励10点积分。”

    第214章 双标

    几乎快被凌一遗忘在不知名角落的79号系统竟然有动静了,凌一还以为79号系统已经把她拉黑了呢。

    因为这几个月里,系统没少催促凌一做任务,但是都被凌一屏蔽了,凌一眼不见心不烦,穿越者是见都见不到,压根不知道系统那边啥情况。

    没想到时隔几个月,系统竟然说主角对凌一的好感度提升了10点,奖励了她十点积分。

    凌一可以确定自己什么也没干,完全没有照系统发布的任务行事,就这还能提升主角好感度呢?这也算任务进度增长?

    凌一自己是当过系统的,知道并非所有的任务者都十分配合系统做事,除开修复局主世界的打工人,有许多其它小世界的任务者不见得和主世界的人一样听话,她们通常更有自己的想法,比如上个世界的穿越者,有的甚至在没有通过修复局的考验前,就先猜出系统来自比她们的小世界更高维度的主世界。

    有时候,小世界的任务者反倒比主世界的任务者更难使唤,所以系统也会不得已改变自己的“任务”,目的可能不变,但是做任务的方式有所改变。

    就比如79系统,之前给凌一的任务简单粗暴,比如什么嫁给男主,和男主三个孩子打好关系,这种任务凌一不屑一顾。

    79系统也发现凌一有些难对付,所以做出了“让步”,凌一发现多了十点积分后检查了任务面板,发现任务竟然变了。

    什么嫁给男主、打理家庭一类比较具体的任务,全部变成了一个个数值化的任务,比如主角好感度达到20、30、40等等。

    这么一看,好像是给了凌一选择,她可以养鱼,撩而不嫁,既不委屈自己,也能把任务做了。

    不过,凌一还是没有多加理会,她秉承着能赚到的积分就赶紧用出去,因为她是不会遵循系统任务安排的。

    这莫名其妙来的十点好感度,她实在不懂哪来的,得快点把积分用了,不然怕系统反悔收回。

    想到自己将要买地种植的一些作物,凌一果断兑换了它们的优良品种,剩下的两点积分,凌一想了想,兑换了一把约莫小臂长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用修复局主系统的科技和材料打造的,比钢铁更坚硬,韧度也很高,比凌一一有事拿着把镰刀、锄头好用多了。

    凌一只用不到两秒钟用完了积分,就见村民们已经拿看异类的目光看她,江氏灰白着一张脸,不断摇头,往家的方向走,凌一没有跟上去,江氏要想明白这些道理得要很久,她不是江氏的保姆也不是江氏的老师,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江氏能理解就理解,理解不了,凌一也会选择和她分开生活,毕竟这是原身的娘,*不是她的母亲。

    若要论母亲,凌一想,她的母亲应该是她的创造者,不过凌一并不记得她的创造者是谁了,甚至不知道是母亲还是父亲,只是,她想,既然创造者把她设定成了女性,而不赋予她任何讨人喜欢的特质,想来她也该是一名伟大的女性才对。

    凌一认为,她记性很好,毕竟是初代系统,一切的记忆都是以数据的形式存储在她的脑海里,怎么会不记得和创造者有关的一切?极有可能,是有人刻意抹除了数据。

    可即便是这位创造者来了,凌一也不会妥协,更别说江氏了,在她心里,断没有为了成全他人而牺牲自己的念头,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全凭自己意愿。

    不知不觉中,凌一已经从为了做任务可以牺牲一切,逐渐变得自我,她不再只是执行命令的机器,她开始觉醒了自我意识,是真正意义上的意识,而非一具依托他人而存在的空壳。

    眼见江氏失魂落魄走了,凌一并未追上去,反而走向林漾,轻声道:“林小姐,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林漾见到凌一,不自觉地就起了逗弄之心,故意道:“怎么,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玩吗?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朋友?凌一一愣,林漾拿她当朋友吗?

    林漾疑惑,怎么她说错什么了吗?

    春桃嘀咕道:“小姐,你看吧,你拿她当朋友,人家还不乐意呢。”

    “春桃!”林漾略带不悦地撇了春桃一眼,春桃就不情不愿地闭嘴了。

    凌一已经不是第一个世界那个初次为人的系统了,她明白自己对夏风是怎样的感情,也同样坚信自己不会认错人,对林漾抱有同样的感情。

    这个时代的林漾不见得会接受这样的感情,故凌一只是沉默,没有否认“朋友”的说法,也不回应。

    林漾见状,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和凌一往她家方向走,边走边谈起了正事。

    所谓正事,就是指凌一家的肥料制造配方,林家在全安村的地都用来种茶树了,但是林家在别的地方还有不少田地,大多用于耕种粮食作物。

    林家不是简单的商贾之家,其下土地、庄子不少,而且林家人也有亲戚在朝为官,许多田地可以挂在亲戚名下以此避税。

    林漾说买肥料的配方是为了林家其他庄子上的耕种,凌一并未多想。

    交情归交情,谈生意的时候凌一也并未让利太多,肥料配方搭配了她的除虫剂和一些营养土配方,大部分材料都容易获得,比如石灰、草木灰等。不过,因为添加了部分植物萃取的成分,所以一些植物比较难获得。

    这点倒是不用担心,城中药铺可以买到那些材料,除此外,凌一每隔几天也会进山采草药,甚至开始自己种植草药,后续的量应该能跟上。

    其实凌一不说,林漾也能自己想到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让林家的药铺收这几种草药就行,不是什么难事。

    谈生意就是你来我往的博弈,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没了。

    两人聊得十分火热,连春桃都插不进话,站在一旁嘀咕,村里人不是说程小花笨的很吗,怎么眼前这个程小花一谈起生意来,比她还机灵?

    最后是春桃提醒,再不回去,城门该关了,林漾才打住,和凌一道别。

    说实话,林漾发现,这个凌一一点没有乡野丫头该有的气质,反倒有许多独到的见解,这愈发令林漾好奇。

    不过,再好奇,林漾也得回城,她可没有凌一这么自由,敢夜不归宿,她作为未出阁的女子,抛头露面都已经引得家人十分不满,若是再夜不归宿,只怕口水都能淹死她。

    就在林漾离开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爬上凌一家的田坎,面露愧色:“程姑娘你在家吗?”

    凌一闻声走出来,见是赵麟,眉毛都不带动的:“你找我有事?”

    赵麟轻咳一声:“我是为上午的事来的,雨怜丫头那事是她做错了,她糊涂,但是她年纪小,还望你别记恨她。”

    凌一点头:“嗯,我不恨她。”

    罗雨怜的手段低劣,凌一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更别说记恨了。

    凌一虽不在意,但穿越者却不满意了:“小花你原谅她个屁啊,她就是个绿茶白莲花,我跟你说,她肯定先找赵麟哭着道歉,明着是承认了错误,但其实就是以退为进,想道德绑架你!”

    凌一明明点头同意了不记恨,但赵麟却好似不信,又或者是他不相信有女人会不在意这种争风吃醋的戏码。

    于是赵麟再次试探道:“你当真不记恨她?雨怜丫头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其实本性不坏,只是她有些排外,许是见我先前和你订亲,这才故意陷害你,但她本性不坏。”

    赵麟前后强调了两次本性不坏,明明凌一从未开口提及罗雨怜一句坏。

    以退为进,明褒暗贬,凌一疑惑道:“这是不是绿茶啊?”

    穿越者一愣:“啊?你说谁绿茶?男主吗?笑死,他可是男主,怎么可能是绿茶,你这傻丫头,绿茶一般都指女的。”

    凌一问:“那这叫什么?”

    穿越者肯定地说:“哎,男人都这样直性子,他就是死直男,说话不过脑子而已,只是被罗雨怜卖惨给骗了,你可得拆穿那个绿茶的真面目啊。”

    二十七岁成年男人被十六岁小姑娘给骗了?

    凌一对这个穿越者的话嗤之以鼻,不过面上不显,她先打发赵麟:“你不用多说了,你们小两口的事自己解决好就行,不用夫唱妇随来我面前作秀,我不嫁人是我的事,她诋毁我是另一回事,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谁来说情都不好使。”

    “什么小两口!你胡说什么!你怎的凭空辱人清白?”赵麟气得脸都红了。

    凌一疑惑道:“你们若不是两情相悦,何至于孤男寡女常在一块儿独处你光顾着享受她的体贴和柔情,却不愿意承认和她的亲密?”

    赵麟的脸一下从红到白,彷佛被凌一戳中了心事一样。

    这世上真有看不明白情意的人吗?有,但很少。

    村里的男人连路过的女人多看了自己一眼都会觉得她有意自己,那赵麟天天和未出阁的罗雨怜在一块,那罗雨怜的体贴温柔令他享受,但他却愣是说只是妹妹,谁信呢?

    只不过,凌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俩人在这样保守传统的时代,都如此暧昧了,还不在一起,非得撑到天降女主来拆散这对青梅竹马吗?

    事实上,不是两人不想在一起。

    而是罗家不想把女儿嫁给赵麟,赵麟也不止一次被罗家提醒过,所以也没敢提亲。怕提亲被拒绝,损了自己的男人尊严。

    许是被凌一戳穿了心事,赵麟有些待不下去,冷着脸说了句“你不计较就好”,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一旁的林漾看了场戏,饶有兴致地盯着赵麟离去的背影看。

    林漾好似对赵麟很好奇?

    凌一只是这么一想,穿越者就已经在脑海里拉响了警报:“不好,林漾是不是看上男主了,完了,她回去要是跟她爹提起赵麟,林家先一步截胡了这个女婿怎么办!”

    凌一突然发现,人类善用的白眼真的很能表达情绪,人家一个富家小姐,见了一个乡野猎户,就直接回家和爹说非此人不嫁了?

    明明只是一个猎户,在穿越者眼里,好似成了什么香饽饽,凌一真的很好奇,穿越者是纯粹被男主的长相给迷了心智,还是说男主当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而林漾在离开全安村后,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春桃一改往日的聒噪,安安静静地跪坐一旁。

    “春桃。”林漾终于开口了。

    “小姐,我在。”春桃赶忙说。

    “那个赵麟,好生眼熟,身形模样都不像阳州府人。回去后,你找人打听一下他的来历。”

    这个时代不同于现代人口流动那样方便,一个地区的人长相各有各的特色,各地区官话也不同,有时候光听口音,看长相就容易分辨是何方人士。

    春桃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小姐,此人有什么问题吗?兴许是外地逃难来的呢?”

    林漾摇头:“没事,照我说的去查就行了。”

    自打那天放话之后,村里人对凌一的印象就改观了。

    从前凌一是大傻丫头,空长身体不长脑子,谁家都不乐意娶她,现在变成了悍妇,大逆不道的不孝女,更没人敢和她说亲了。

    不过,这样的情况直到秋收后有了反转。

    秋收后没多久,村里的就得开始收税。

    秋收后的税一般是交粮食,没种粮食的可以用现银,但是灾荒年间不接受现银。而粮食得自己背到县衙去,有时候县衙会借口本地没有粮仓,得交到州府的粮仓去,普通农人自然不可能背过去,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谁遭得住?

    所以县衙便会借此多收脚力钱,意为我帮你把粮食交上去,你得给我的衙役支付人工费用。

    后来这脚力钱越收越高,农人们吃不消,有的村子就会把粮食交到里正那儿去,里正再找到村里的地主们,一起交到衙门去,不容易被多收钱。

    当然,这样一来,肯定得给里正和地主们多点好处,但这点好处比起自己累死累活背到衙门去再被宰一刀要少一些。

    本朝对女户有宽容政策,凌一家没有男丁,户主为女,不用服徭役的同时,还能享受到税收减免,上交的粮食比旁人少一些。

    可村里人却对凌一家上交的粮食不服,因为凌一家六亩地种出了比她们家十几亩甚至几十亩地还要多的粮食,凭什么只交这么一点税?

    第215章 官府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有人眼红凌一母女的日子越过越好,都说她家收成好,应该多交税。

    村里一般人家的地,一亩地若是种稻子,能收获一两石算不错了,也不过就一两百斤,上等的良田也就三百斤,可凌一家呢?

    有人见过凌一家秋收的阵仗,少说一亩地也有六七百斤,她那一亩地的收成当人家两倍,这还不多?

    江源县的税收不算低,按一亩地两斗收,也就是差不多四十斤,可女户人家只用交一斗,整整少了一半。

    六石的收成,只交一斗,三十分之一,这合适吗?

    许是为了平“怨气”,里正这次也不帮凌一家说话了,要求凌一母女要么就按一亩地两斗交,要么就自己交到县衙去。

    凌一不理解,如果不是因为她穿越过来,原先的程小花和江氏要是一亩地交两斗,那不得饿死?

    朝廷这么规定,自然是因为女户相比其他普通人家日子更为艰难,这本就是扶弱的一种政策,凭什么就因为她们母女辛勤劳动,收成好一些就对她们更加严苛呢?

    江氏早知道人心险恶,许多人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的,她当场就骂了回去,可转念一想,两母女还要在村里生活,遂打算认了。

    可凌一不认,里正只是代收,事实上也是会从中拿好处的,既如此,还要多收她一斗,那她何不直接交到衙门去,左右都是被坑,那她就偏不如村里人的意。

    里正那边都准备商量把六亩地多收的六斗怎么分了,结果凌一不交他这儿了,里正人傻眼了,威胁道:“江氏,你可得想清楚了,我作为咱们村的里正,好歹在衙门说得上话,能把脚力钱给你们省了,若是你们自己交到衙门去,那可就不止一亩两斗了,人衙门的斗都得冒尖的。”

    江氏也担心,但她看了眼面容坚毅的女儿,笑着咬牙道:“大根他爹你不用担心,俺家小花懂的,我都听她的。”

    里正黑了脸:“好哇,我好心帮你们交粮食,你们还觉得我贪你们的,谁家不都是这么交的,就你们家事多,果然,没有男人的家就是上不了台面,女人爱计较,小家子气,你们就去交吧,我看到时候你们连衙门都进不去,不识字又被人坑了的时候,上哪儿哭去!”

    只见过子女听父母的,何曾见过父母听子女拿主意的?

    村民们也是长见识了,一个个地不是嘲笑江氏凶不过她女儿,就是说她们两母女头发长见识短,去到城里不知道怎么被坑呢。

    在外面江氏肯定要和女儿一条心,等回到家里,江氏才说出自己的担心:“小花啊,大根他爹毕竟是咱村里正,当初若不是他给咱娘俩主持分家,你爹她们指不定怎么闹呢。我们当众不给里正面子,要是得罪了他咋整?”

    凌一摇头:“娘,分家各过各的,本就是我们的权利,我们分家没要程家一分一毫,我们又不是程家的奴隶,何至于分不了家?里正并非站在我们这边为我们说话,他当时还和大家一起劝你再忍忍不是吗?他只是在程家人和你都坚持要分的时候,当了个见证人罢了。”

    “况且,咱们家的地收成这么好,我又另外多买了些地,如果都按她们说的,收成好就得多交一倍的粮食,这次同意了,下次指不定怎么欺负咱娘俩呢,娘你是最清楚这些人欺负孤儿寡母有多狠的,我们若是好欺负,所有蝗虫都要围上来了。”

    江氏一想也是,这个里正最是擅长和稀泥,而且他看似“一碗水端平”,实则永远都是各打一百大板的做法,从中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

    “可要是得罪了他,他日后再针对咱娘俩咋整?”

    凌一反问道:“他靠什么针对我们?”

    江氏说:“权力呀,他好歹能和衙门说上话,咱村的房、地、人、粮都归他管。”

    但其实这些都是官府在管,只是皇权不下县,县以下的地区都基本靠村里的宗族自己管。有的宗族势力能蔓延到县和州府,相当庞大。

    而里正也大多由当地的地主、宗族内部人担任,虽然是轮流制的,但轮来轮去,也就那么几家。

    现在的里正是王家人,等今年一过,就得换程家人,听说就是现在的程老爷一家,如果这时候认了两斗的税,明年程老爷要是再给她们加税,无穷无尽了。

    所以,凌一宁愿得罪过几个月就换人的王里正,也不会给这些人欺负她们母女的机会。

    江氏听凌一解释完,张嘴欲言又止,“嗯”了几下,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最后都只化作了一句:“好,娘都听你的,我家小花现在聪明了,娘都没你想得那么清楚。”

    凌一沉默不言,她其实想说,她根本就不是程小花。

    但是江氏不问,她也不会坦白,谁知道江氏听了会不会拿她当妖怪。

    说完,江氏就去做饭了,做好的饭还要分给外地茶农们。

    凌一吃过江氏做的饭,不如她做的好吃,但胜在方便,做饭的时间能节省出来干不少活,所以凌一也不挑。

    不过,江氏的手艺不算差,哪怕是非常一般的食材,放不了多少油盐,也能尽可能地做到好吃,凌一倒是觉得这项天赋能好好利用。

    她们这些干农活的人不挑饭菜好吃,但城里有闲钱的人就不一定了。凌一打算,明日进城好好打听城里的情况。

    程小花十六年没进过几次城,但凌一光是穿越来几个月,就已经进城几次。

    可惜的是,凌一每次进城都是匆匆忙忙,少有打听城里的事,不是送林漾回林家,就是背着药材来卖。

    凌一先是让江氏去城里买点布匹棉花,秋收后不久就得准备过冬,江源县的冬天可不好过。

    以前母女俩穿不上棉衣,棉布贵,棉花更贵,贵到棉被等物品可以直接当嫁妆和彩礼,谁家陪嫁有棉被都显得倍儿有面。

    每逢冬天,两母女又要干活又穿不暖,手脚耳朵都得生冻疮,不挠就痒,挠了就痛。

    现在好了,江氏给茶园干活少说也有三个月,光工钱就有六两银子,更别说茶农们的伙食还是由她承包的,虽说伙食这方面赚的少,但至少每个人在她那儿吃一顿饭,她也能赚一文,约莫攒下来两贯钱,还得加上凌一给的十两银子开销,卖草药的钱,租借或售卖农具赚的钱。

    总之,两母女要扯几匹布做冬衣不成问题,只要不照着城里富贵人家扯那些个什么丝绸布料,她们还能攒下很多钱咧。

    而且,凌一这一趟牛车不仅拉来了交税的粮食,预留了自己一家一年的粮食后,凌一再分出几百斤当存粮,剩下的全部拉来县里卖。

    不过这部分也并不多,稻米是本地水稻,虽然用了凌一制作的肥料,加上勤洒农药,除虫防病害,产量很高,但出米率也不高。六亩地也不全种稻谷,其中五亩地种了稻谷,收成约三千斤,出米率不过十之六,一千八除开一百二斤上交的量,存粮大概六百斤,剩下一千斤才会拉来县里卖。

    这一千斤可是凌一家加工出来的精米,比一般的糙米口感好得多,米粒饱满,口感细腻,蒸煮出来的米饭米香四溢,香甜又管饱。

    不过这个所谓的大燕不属于凌一和穿越者认识的朝代,其一石约莫一百斤,人们购买粮食常用升,一石约莫五斗,一斗约莫十升。

    普通人家买米也就以升或斗计,凌一要卖给米铺,那就得以石计。

    因为各米铺的收购价不同,而且凌一家都是精米,遂让江氏提前去打听各米铺的米价。

    凌一不相信里正所谓的“好心”,果不其然,等她自己来交的时候,衙门得知她们一家是女户,家中没有男人,还以为她爹死了,看她的眼里还带了一丝同情。

    衙门称量粮食的器具确实会冒了尖,冒尖后不稳落下去的部分就会被衙门收走当脚力钱,最后上交其实也不多。

    里正想让她们母女一亩地交两石,衙门这边克扣下来,也就一亩地不到两石,甚至还比里正想要的少了些。

    在这个时代,被宗族针对,又或者是被官吏剥削,都没什么差别,凌一想,她得罪了那么多人,总得有点倚靠,故这一趟,她不仅拉来了粮食,还拉来了她发明制作的农具。

    交完税,凌一没急着走,而是拜托小吏去通报,她有利民利农的新农具要献给朝廷。

    农具的制造图纸一直被程家人惦记,不只是程家人,程氏一族没买到她的农具,也惦记着。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直被人盯着也不是好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若不是匹夫怀璧,这些人就不敢动了。

    所以与其等着别人来抢,凌一不如主动点先把这东西献给官府,先在官府这里刷个脸熟,功名什么的不见得能挣到,但至少求一个说上话的机会。

    其实,穿越者也这么劝过凌一,她给凌一画饼,说让她多给官府献上好东西,以后朝廷还会给她封诰命。还说什么新上任的江源县县令是难得一见的清廉之辈,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她一定要结交。

    小吏本来没把凌一的话当回事,但恰巧此时县丞来巡查粮食税收,小吏便上报了。

    县丞闻言一惊,他昨日才听县令提起她们县有名秀才犯事刚平反,还说发明了什么新农具,可是功德一件,现在听手下人说有新农具送来了,还以为是那程秀才送来的,立刻上报给了县令。

    县令主管一县的民政、农桑、狱讼,其中农桑事关朝廷征税,可以说是重中之重,闻言立刻让人呈上来。

    凌一被从仓库带到了县令面前,令她没想到的是,江源县孟县令竟然如此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一表人才,模样周正,穿着一身官服却并不显老气,反倒斯文儒雅。

    好多形容是穿越者告诉凌一的,凌一从穿越者激动的语气中听出,这位孟县令似乎是个非常重要的配角。

    紧接着,穿越者的话就证实了凌一的猜想:“小花!这是本世界重要的男配孟晚竹,清廉正直,虽然为人比较固执传统,但其实本性很好,他对你爱而不得,却还是在男主不在的时候拼尽一切护你周全。”

    凌一挑眉,哦,原来是爱而不得的男配。

    不过穿越者这几句话里,凌一还摸索出另一个信息,男主不在的时候,她可能会有危险,危险大到需要县令拼尽全力,那就说明,她和男主未来可能会面临除全安村这些小打小闹以外的麻烦。

    一个农女,一个猎户,能得罪什么人呢?

    凌一想,要么是程小花的身份有问题,要么就是赵麟有问题。

    孟晚竹本想对凌一怒目而视,彰显自己作为县令的威严。却没想到,堂下跪着的凌一,看似尊敬跪立,眼里却不见一丝平民见到县令的惶恐,反倒给人一种平视的气势。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民和官完全不是一个阶级,考中秀才为什么对程家人来说如此重要,就因为秀才之身算是勉强跨越了阶级,即便还没有官身,但足以让秀才本人见官可以不必下跪,可以免除徭役、赋税。

    而寻常的老百姓,和猪牛羊是没有太大区别的,普通百姓见到官,有的甚至会吓得发抖。

    光是一眼,孟晚竹就对凌一生出了一丝好奇,好奇她莫不是仗着自家亲人考中秀才,才敢这般不把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秀才不过是脱离平民之身,但远还没到走上仕途的地步。

    然而,接下来凌一的话却令孟晚竹惊讶无比。

    孟晚竹以为凌一是为程祖佑来献上新农具,却没料到,凌一自称这是她发明的新农具。

    当身旁县丞提到程祖佑时,凌一更是直言程家人想抢她的功劳去给程祖佑贴金。

    县丞傻眼了,但他输人不输阵,立刻怒瞪凌一,质疑她撒谎污蔑程秀才,还质问她可知道诬告的代价。

    凌一淡定道:“我何时说我要状告他了?我不过是说此物是我发明的,我特来为衙门献上,只为造福咱江源县人,这也并非我一人的功劳,若非大人们重农事,县令大人更是治民有方,不然我一个人哪里做得出这东西来。”

    说着,凌一便献上了制造图纸,好几份叠在一起,纸张粗糙,用的还是炭笔,一看就不是什么读书人画的,倒是符合她农女的身份。

    县丞叫骂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一转,懂了凌一的意思。

    既然凌一说她不想一个人揽下功劳,那意思就是愿意献上这份功劳,给县令增添政绩了。

    县丞一下对凌一改观,这村姑还有点子眼力见嘛。

    孟晚竹则是沉默,盯着凌一看,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并未多言,而是叫来衙役,试用了一下几台新农具,发现真如凌一所说那般好用,心下了然。

    县丞见孟晚竹面露喜色,知道这下妥了,随后差人打发凌一。

    孟晚竹却叫住凌一:“没想到你一介乡野村姑竟也有如此聪明才智,等本官差人去过全安村问清楚,确认无误是你而非程秀才发明了这东西后,本官自会向上反应,该你的功劳不会被别人夺了去。”

    凌一并未流露出被公正对待后该有的“感恩戴德”的惊醒,而是装模作样地拜谢过孟晚竹,就随着衙役离开了官府。

    县丞却露出肉疼的表情:“孟大人,这这这哪能是一介村姑做得出来的,肯定是她偷的呀,程秀才可是程氏一族的人,咱还是给程家人通个口信,上报说是程……”

    “住口!”话还没说完,孟晚竹凌厉的目光扫向县丞,县丞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等孟晚竹走后,县丞的脸阴沉得能滴水,假清高,装什么装。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等着吧,看他怎么收拾这个黄毛小子。

    第216章 人情

    孟晚竹的话凌一并未放在心上,穿越者却不停地在凌一耳边夸孟晚竹,说他儒雅正直,不愧是人气最高的男配。

    凌一却不以为意,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对穿越者的话,她都是挑重点听。

    孟晚竹相比男主赵麟,虽然一开始对女主抱有偏见,但在之后的接触里,逐渐被女主独立自强的魅力所吸引,尊重女性,隐忍克制地爱着她,为她扫除一切困难,为人正直善良,不畏强权,敢于反抗,为民请命,对抗地方宗族势力,同时温柔体贴,聪明果敢。

    凌一听着这些形容,愈发地觉得不真实,这些形容词竟然放在了一个封建朝代的县官身上,彷佛是一个巨大的谎言或者臆想。

    凌一从衙门出来后,拉着自家的粮食往西市赶。

    江源县城内有两个市场,西市小贩多,东市商铺多。因为凌一和江氏约定,打听完市价后,两母女在西市集合,因为要把江氏买的布匹等装上牛车,免得江氏一直背着。

    两母女在西市的街口处汇合了,但却暂时没进西市。

    凌一这一牛车的东西若是进了西市,是要收钱的。

    东市大多是固定店铺,要交税、交租,而西市是小商贩,交税足以,并不额外交摊位费,只不过摊位得起早去占。

    两市都有专门的衙役巡逻,负责维持秩序,并非是为了驱赶。不过在规定的市以外违规摆摊,就会遭到驱赶。

    显然此时西市的摊位早就没了,两母女也不用再进去找摊位。

    不过凌一没想到,江氏很聪明,她拿着背篓里的一小袋精米,去了东市问了好几家米铺,先是装作要买米,和人讨价还价,摸清楚了各家米铺的米价,才选中了家不错的米铺,之后就等着凌一做决定。

    江氏看好的米铺有两家,她们母女拉了约莫一千斤精米来,此时西市又没摊位了,就只能卖给有能力吃下一千斤的米铺。

    首先一家是徐记米行,卖各种粮食,大米、小麦、豆子、粉、面、油等。

    第二家是裕隆祥粮铺,虽然是专卖粮食的,但也同时卖一些粮食加工产品,例如酱肉、陈醋等,还有官府特许售卖的盐。

    值得一说的是,裕隆祥是林家的产业,扎根江源县多年,一口气吃下凌一拉来的一千斤大米不成问题。

    而且江氏分别去过两家,徐记和裕隆祥的伙计一开始还看不上她带来的米,觉着乡野村妇带来的米都是些糙米,这些糙米他们虽然也收,但会压很低的价。

    没想到,江氏拿出一点精米给他们看,懂行的人立刻瞧出这米可是上等的精米,甚至比他们自己铺子里最贵的精米还要好些。

    两家都不认识是江氏自家的米,只以为她哪家地主的佃户替主家卖米的。

    奇怪的是,像徐记和裕隆祥这样的大店,一般都有固定的合作伙伴,和各村的地主们也都互相了解,要收购大量的粮食,基本都是签好契约,到时间派人去收就行,这江氏背后是哪个地方的地主?

    两家分别派了人跟踪江氏,看看她之后去见谁,没想到,江氏竟然在西市和一个年轻姑娘碰头了。

    两家都没想到江氏背后竟然真的没有大地主,这么一来,岂不是可以随便压价了?

    于是便有了这样荒唐的一幕,凌一和江氏决定先去裕隆祥看看,毕竟裕隆祥是林家产业,和林漾沾边,好歹也是熟人了,有点保障。

    结果娘俩赶着牛车到了裕隆祥后门,却被掌柜的当场压价,最初给江氏的收购价和现在货到了给钱是两个价钱。

    原本裕隆祥店里卖的精米,换算下来五到十文一斤,品质不同价钱不同。江氏也摸过他们家的精米,她敢拍着胸脯保证,她家的比裕隆祥最好的精米还要好,裕隆祥收了之后,保管能标价十文甚至更高一斤。

    裕隆祥掌柜之前和江氏说好的也是五文一斤,等货到了,却反悔说他们要吃下一千斤,怕短时间卖不出去,只肯给两文一斤。

    江氏气急,她半辈子都在地里刨食,少有和正经商人打交道的时候,哪知道商人如此奸诈。

    米还怕短时间卖不出去?这不纯纯把人当傻子呢,又不是洪涝时候,晾晒脱壳的大米放多久都能放,她们这些穷苦人家的粮食种一季吃一年,是怎么保存的?

    裕隆祥掌柜也不急,淡定地说:“大姐,这么和你说吧,县里都这个价,不信呀,你去别家问问,谁家也给不出比我们家更高的价了。”

    果然,等母女俩去找徐记,徐记也压低了价钱,这些城里的商人并没有互相竞争让普通百姓得利的意思,反而为了共同的利益,压价购入,提价卖出。

    江氏本想说回去找裕隆祥掌柜,搬出林漾来,就不信他还敢压价。

    凌一却摇了摇头,林漾是林家人不错,但凌一并不想多麻烦她,因为两人目前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何至于去欠人家人情。

    凌一让江氏守着牛车,她再去东市转转。若是这一车粮食卖不出去也不要紧,这东西易储存,大不了她们就留着当存粮,再加上之后凌一买了地一个人种不过来,还得雇人种地,可以直接用粮食当工钱。

    事实也确实如两家掌柜所言,凌一走到哪家,哪家给出的价钱都一样,显然,是两家的掌柜已经和一整个东市的同行都通风报信了。

    不过,凌一并不打算屈服,她走了好几圈,终于发现一家不同的粮铺。

    这似乎是新开的粮铺,店面装潢都还挂着新开业的木牌,虽然是新开的,但里面各种粮食、油盐齐全,伙计不多,但十分热情,掌柜是罕见的女掌柜,人大概三十岁左右,正在柜台催账房把今日的账算好送后院去。

    天色不早,凌一也没时间和人兜圈子,若是走夜路回村,怕一不小心翻沟里去了。

    凌一走上前,直言:“掌柜的,不知你们铺子收不收精米。”

    女掌柜抬头看向凌一,目光先是落在凌一的脸蛋上,再看她着装,惊讶挑眉,*好俊的农女,这麻布衣裳穿着,倒显出了几分灵气:“小妹妹,你这是给谁家卖米来了?”

    凌一答:“我自家种的,用了最新的农具脱壳碾出来的精米,口感很不错,米糠很少,大约十石,给您算400文一石。”

    店内的伙计跑来,朝他家掌柜眨眼:“掌柜的,就是裕隆祥说的那个姑娘。”

    掌柜瞥了伙计一眼,又笑着看向凌一:“小妹妹,我看别家都是出价两百文,你开价可有点高了。”

    凌一不急不缓地说:“目前市面上的精米都不如我家的精米,因为我家的精米使用了最新的农具研磨,杂质少,而且使用了特殊的肥料,颗粒饱满,我只需给掌柜的看一眼,你便知道我没有撒谎。四百文一石卖给你,你大可翻三倍卖出。”

    说着,凌一拿出背篓里的一小袋米给对方看。

    掌柜接过,先是用手摸了一把,惊讶和满意的神色难掩,接着又闻了闻,确实是上等的精米。

    但掌柜还是摇头:“四百文一石还是太贵了,你要知道,东市一条街都给出两百文一石的价钱,我若是高价收了,怕是在这条街难以立足。”

    凌一淡定地说:“若是掌柜诚心想要,这一季四百文一石,下一季送来的就是三百文一石,并且我保证,往后只卖给你们家。”

    掌柜笑了,把手里的米放下,拍拍手,笑起来眉眼满是轻松:“年纪不大,倒知道找谈判里的优势,行吧,就四百文一石,不过可得说好,以后你家的米,必须都得是这个品相,若是差,我可不要,而且,别家日后若是出更高价,也不得卖。”

    “当然。”凌一应道,两人去后院谈好价钱,签了契书,凌一就去找江氏把牛赶来这边。

    不过,这家掌柜还留了个心眼,只先结了一半的款,剩下一半得看这些米好不好卖,好卖的话,再把另一半款结了。

    江氏不放心,怕她们被人坑,城里的商人有多奸诈她算是见识了。

    凌一不慌,她手拿契书,上面也标明了这一点,若是后面这家不结款,她就告到衙门去。

    临走时,揣着银锭,凌一回头望了眼这家粮铺的招牌,富民粮铺,名字倒是好听。

    两母女来时满满的一车粮食,回去时又是满满一车的东西,布匹棉花、油盐肉等等,刚到村口,就被好多人围上来看她们都买了些啥。

    凌一和江氏的钱虽然小部分混同,但各自都有可支配的私房钱,江氏一直都舍不得花钱,也是穷怕了,这次是凌一拉着她非得进那些铺子瞧,这一瞧啊,越看越欢喜,这种布料摸着舒服,那个簪花漂亮。

    凌一赶着牛车停下,等江氏和村里人唠嗑。

    江氏跳下牛车,拿出背篓里的一匹布,塞到余三妹怀里:“妹子,你看看你身上这身多少年没换了,拿回去给自己做身好的。”

    虽然余三妹也在茶园帮忙,但工钱没有江氏高,而且工钱到手都填补家用了,基本没有剩下的,家里又添了个孩子,日子更加紧巴,她好多年没给自己做新衣裳了。

    余三妹心里高兴呀,手不停地摸着布,嘴上却说:“小花她娘,这这哪合适啊,一匹布不少钱呢。”

    江氏花的是她自己辛苦攒下来的工钱,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起早贪黑干活没一个子儿落兜里,还得管人要钱看人脸色。

    她拍打着余三妹要把布送回来的手:“这有啥不合适的,咱俩啥关系,我家小花早些时候我没空带,你不也帮我看着嘛,你就是我家大妹子,姐姐给妹妹买布做衣裳咋了。”

    余三妹的婆婆在旁边看着,用眼神示意余三妹赶紧收下,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哎呦,小花她娘你也是苦尽甘来了,你们这一趟进城粮食卖了不少钱吧。”

    涉及到钱,江氏就笑着打哈哈:“不多不多,都被城里的奸商压价了。”

    江氏趁别人没开口前,又说:“还有六姑婆,你上次地里干活不是老有头发扫眼睛嘛,这个抹额我看城里好多老太太都戴,能叫头发服服帖帖。”

    江氏叫的六姑婆其实不是她的六姑婆,而是程小花的六姑婆,人还算不错,虽然和程家沾亲带故,但程家人是程家人,亲戚却不能一竿子打死。

    程小花没满月的时候,江氏身体营养不良,愣是没奶水,还是六姑婆当时奶她家的孩子,顺带也奶了程小花,反观程小花自己的爷奶却对她不闻不问。

    六姑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还在推脱,乡亲们见状,转移注意力,看看牛车上还有没有给自己带的好东西。

    一路回到家,江氏总算是歇了口气,一大口凉茶灌下肚,那叫一个畅快。

    凌一看着她们拉回来的东西少了一半,有些心疼,问江氏:“你的工钱花了不少,就这么都给她们了?”

    江氏白她一眼:“你还小,不懂,这乡里乡亲的,爱占小便宜是正常的,咱家现在有了钱,你不给人点好处,出了事没人帮。而且啊,人呐,不是一个好和坏字就分清楚了的。”

    “你不是要买地嘛,你看六姑婆她家的地不多,但她认识咱村所有姓程的,平日里还给人做媒,认识多少人,那多少地,总有人卖给咱,你再看秋收后咱得赶快修缮这老房子,不然冬天不好过,肯定也是要请村里人来帮忙的……”

    凌一认真听着江氏说话,好似在学习江氏的为人处世之道。

    从县城回家后,凌一后面买地,请人帮忙修缮房屋,基本都没花太多冤枉钱,买地给介绍人提几斤猪肉就好,叫村里乡亲帮忙修缮房屋,给大家包伙食,饭菜管够就行,连材料都尽量自己从后山砍,实在找不到的材料才会从别家买。

    得亏凌一经人介绍很快买好地,不然她接下来的生意还真不好接。

    因为地多了,种子需要的也多,凌一打算种些冬小麦,几天后又去了趟城里,顺便看看富民粮铺的米卖得怎么样,给不给结剩余的钱款。

    谁知,凌一还没等走近富民粮铺,刚进东市的街口,就被人拦住了。

    第217章 抢手

    “哎哎哎!姑娘且慢!”一个店铺伙计模样的年轻男人叫住凌一,满脸喜色,“姑娘可是姓程,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你是?”凌一嘴上这么说,实际已经认出此人,几天前她在裕隆祥见过这个伙计,他应当是裕隆祥的人。

    “哎呀,程姑娘你不记得我啦,我是裕隆祥的伙计,前几天你和令堂还同我家掌柜谈生意来着。”伙计笑容略带一丝讨好,前几天他传他家掌柜的话时,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哦~裕隆祥的。”凌一挑眉。

    那伙计心里一喜,想起来了,还没等他开口下一句,旁边又窜出来两个伙计,把他给挤开:“程姑娘!我们是徐记的,我们也见过的,我家掌柜特意让我们来街口等你,我们铺子里准备了好茶等你呢。”

    裕隆祥伙计皱眉,两个人针对他一个是吧,他一挽袖子,抓着两人的肩膀挤进去:“程姑娘,先去我们裕隆祥喝茶呀,别去他们家,他们家的茶都是从我们主家拿的,我们家的才是最好的茶叶。”

    几人谁都不服谁,差点在街口打起来,还是巡逻的厢使把几人拉开。

    原来啊,这几人是为了凌一家的米而来。

    几天前凌一和两家的生意没谈成,转头把米全卖给了一家新开的粮铺,那家虽然也压价了,但比另外两家良心多了,而且可以做长期买卖,比较稳定。

    第二天,富民粮铺就上架了凌一家的精米,最开始标价二十文一升,折合下来就是十文一斤,净赚一斤六文,利润翻倍。

    富民还给凌一家的米取名江源本地金稻米,放在上等精米那一排。

    因为富民本身就是新开的,开店最初有许多优惠,客流量也不算太差,有的人好奇这什么米敢直接代表江源县,取名如此大胆,外加上上等精米基本都是这个价,有钱人家采买的就买了点回家煮给主人家吃。

    孟晚竹初来江源县,并非本地人,俸禄也不高,家底一般,家宅只有两个丫鬟,两个门房,外加一个马夫一个厨娘。这对比隔壁县的县令来说,可以说相当简朴了。

    他初来乍到,当地的商户曾邀请他去县里最豪华的醉仙楼办接风宴,商户们出钱,这都算是江源县的惯例了,等每任新县令到任,借接风宴打点关系,各家都准备好银票或珍宝。

    可没想到,孟晚竹拒绝了接风宴,他反倒邀请商户们来他家吃接风宴。

    商户们有些摸不透这新县令的性子了,难不成是鸿门宴?

    大家互相通气之后,商议不管孟晚竹怎么勒索他们更多的钱财,谁都不准先屈服,以前给的是多少就是多少,多给了怕给这个新县令胃口养大。

    然而,这些商户怎么也没想到,孟晚竹把全江源县的富商、乡绅都请来他家吃接风宴,竟然不是为了从他们身上搜刮好处,而是为了修建江源县的水坝,为了民生找他们捐钱捐粮。

    要是从他们这里占便宜,他们还高兴些,证明你是个懂规矩的,拿了他们的钱,以后也方便他们行事,可偏偏孟晚竹不要钱,要为民修建水库,要政绩要民生,这可让他们犯难了。

    这确实是场鸿门宴,不答应的人估计今天都走不出孟宅,孟晚竹今天特意从衙门调来的衙役守在各个走廊和出口。

    不过,孟晚竹也不是白拿他们的钱,答应水库建成后,会立碑刻上捐钱的富商们的名字,这可算是功在当代立在千秋的好事。

    孟晚竹说得激情澎湃,座位上的富商们一个个脸色古怪,谁也不说话。

    最后是林盛带头,鼓掌赞许孟晚竹的做法,并且牵头说他林盛捐钱五千两外加粮食两百石。

    本地的商会会长就是林盛,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只能假笑报数。

    孟晚竹筹到了钱,这才让下人上菜。

    不过这时候的富商们看他家上的菜十分简单,不说珍馐美味吧,但也太清淡了吧,一桌子肉菜没十样八样拿得出手吗?

    然而,很快富商们就嫌弃不起来了,别看这一桌子菜简单,但调味简单的菜肴,搭配上一碗碗喷香的大米饭,米粒饱满白亮,米香浓郁,蒸出来的米饭有种不同于水煮的粒粒分明口感,既保留了颗粒口感,同时也不会偏硬,最重要的,杂质很少,纯粹的米香能让人一口气干两碗。

    几桌子的富商加乡绅,谁不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但现在大家都顾不上什么,这饭配上这些看似清淡的菜,竟然如此美味。

    “李掌柜,你这可是添第三碗饭了哦,你这身量怕是不能再吃了吧。”

    “贺老板,你还说我呢,你霸占着饭桶,谁来添饭你都得说两句。”

    ……

    林盛到底是本地最精明的商人,他见状,多嘴问了句:“这米怕不是从我们家粮铺买的?”

    徐家老板不服气了:“林老爷这话就不对了,我记得你们裕隆祥今年的米似乎都不太行啊,精米普遍定价也不高。”

    两家在粮食这行斗了不少年,此时谁也不让谁,孟晚竹见状,招手叫来家中的厨娘,问是从哪家买的米。

    厨娘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手:“回老爷,是从一家新开的粮铺买的,富民粮铺,说是江源县本地金稻米。”

    好大的口气!竟敢叫金稻米,还代表了江源县!

    这一下,富民粮铺的米也算是在江源县上层圈子出名了,有不服气的命人专程去富民粮铺买米回家做来尝。也有一些酒楼、客栈的掌柜注意到了商机,让伙计去采买,给店里吸引食客。

    短短几天,就有人打听到了富民粮铺的新米是从谁手里拿的货,这时候裕隆祥、徐记等粮铺才咬牙暗自后悔,本来只以为是品级不错的精米,没想到竟然这样美味精细。

    两家都想压价,最后没想到反倒被富民给捡了漏,现在富民靠着凌一的米打响了其在江源县的名声。

    要知道,在此之前,富民的掌柜连商会都没进,也没有去给县令接风洗尘的资格,就是个小商人。

    城中各家也都好奇金稻米的味道,纷纷派人去采买,结果尝过的人家都说好吃,真是一点杂质都没有,去糠脱壳非常到位,而且不像一般的精米,为了去除更多的杂质,过度碾米,导致米粒细碎,煮出来的干饭不如稀粥好吃。

    于是,几天后凌一再度进城,刚到东市街口,就被几家粮铺的伙计拦住了。

    起初只有裕隆祥和徐记的伙计,其他家的伙计并不认识凌一,他们是看见裕隆祥两家围上去了,才赶紧跟上去。

    好在凌一身手敏捷,三两下脱离人群,说了句她要去结款,就先跑去找富民的掌柜了。

    凌一刚一进店,伙计认出她来,态度极为热情:“程姑娘你可算是来了,我们家掌柜正等着你呢!”

    接着伙计就掀开布帘,把凌一引到后院的房间里去。

    掌柜正在里面对账,这几天生意好,流水多,每天都得和账房对账。

    见凌一来了,掌柜立刻浮现笑容:“哎哟,程妹妹你可算是来了,是来要尾款的吧,我这就让账房给你把尾款结了。”

    凌一看她这副模样,哪还不知道对方这是借着她的米赚翻了。

    当初两人还说二十文一升定价差不多了,但她方才从外面进来,发现她的米已经涨到了三十文一升,想来应该是这几天涨的。

    这一趟凌一来,一是来收尾款,二呢也是来看富民掌柜的合作意向。

    掌柜和凌一是一拍即合,尾款痛快给她结了,另外还想从她这里定下更多的大米生意。

    可凌一因为最初只有六亩地,还没全种稻米,手头上留的大米是存粮,既要保证自己吃,也要保证有抗风险的余量,万一碰上什么雪灾、旱灾,粮食才是最值钱的。

    所以大米生意暂时只能定下明年的,除此外,凌一还想定下她接下来的小麦生意。

    凌一承诺她家的小麦加工的面粉,肯定会比一般人家的品质更好,到时候也一定会畅销。

    面粉可以加工成很多食物,毕竟江源县人主食多种多样,粮铺的粮食也很多样。面粉加工成面条、馒头、饼子等面食,可以百姓家里自己吃,也能供给客栈、面馆、酒楼。尤其是一些小面馆,她们不见得有炒菜搭配米饭,但一定会有各式各样的面食。

    只是,凌一还没种出来小麦呢,就敢先承诺品质比别家好,会不会太狂妄了?

    掌柜认真凝视着凌一,最后一咬牙,笑着应下了和凌一的合作,她想到了自家老板的交代,外加凌一家的米实在是好,她选择了相信凌一。

    富民掌柜姓吴,并非江源县本地人,她心知富贵险中求,没有冒险的决策和破釜沉舟的勇气,她们这种小店是难以在江源县如此多的商户中出头的。

    签下契书,凌一还多嘴问了句:“吴掌柜,敢问城中哪家酒楼会采购大量新鲜果蔬?”

    吴掌柜露出了然的神色,这是想借她的人脉去寻求其他客户呢。

    不过两人既然定下了长期合作,介绍一下也无妨。

    况且,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的货源,怎么能不想着东家呢。

    于是吴掌柜给凌一介绍了城里的一间酒楼,名曰鹿鸣涧。

    鹿鸣涧原名春风阁,是江源县一家老字号,中低档生意都做,富人平民的钱都赚。只是因为前两年经营不善,渐渐不敌城中另外几家大酒楼,逐渐被排挤,一度经营不下去。

    不知怎的,前几个月,春风阁更名鹿鸣涧,竟然如春风复苏般有了生机,装潢换了,菜品也新添不少。

    有人猜测是请了新的厨子,还是专门从外地请来的,因为有很多新奇的菜式。

    凌一记下鹿鸣涧的名字,又从吴掌柜那儿拿了封介绍信,吴掌柜说到了鹿鸣涧,给掌柜或账房报她的名字就行。

    等凌一一走,吴掌柜拿起账本和契书,转身朝书架走去,书架旁的一副山水画揭开,后面竟然还有一扇门。

    吴掌柜推开门进去,语气恭敬道:“主子,她已经走了。”

    第218章 生意

    这小小的暗室看似在墙后,实则采光极好,一点不昏暗,阳光透过身侧的窗户落在林漾身上,脸上的绒毛彷佛都带着白金色的光芒。

    吴掌柜虽年长林漾许多,却看了一眼后不敢多看,恭敬地呈上账本。

    林漾放下别的账本,接过富民的账本,抬头看向吴掌柜,笑容浅淡:“吴姐姐来了,坐吧,同我说说金稻米和程小花吧。”

    吴掌柜看见林漾笑了,这才放松,也跟着笑:“实在是没想到主子你竟然认识那小姑娘,她送来的精米相当抢手,经孟县令那一场鸿门宴后,全江源都知道咱家的金稻米了。”

    说着,吴掌柜好奇问了句:“既然主子认识那姑娘,为何不出来与她相认呢?我听春桃说,那姑娘救过主子,可有此事?”

    林漾放下账本,满意点头:“确有此事,不过,我想她应当不愿意借与我的关系成事,若她有携恩以报的心思,早在裕隆祥压价为难她的时候,就报上我的名字了。”

    吴掌柜点头:“这倒也是,这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其实极为懂事,哎,果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林漾忍不住轻笑出声,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吴姐姐啊,她可不只是懂事,她还帮助她娘亲与亲爹和离,两母女自立女户过日子了。”

    吴掌柜一惊:“什么?世间竟有如此勇猛的女子?”

    林漾想到她让春桃打听到的消息,眼里也带着一丝赞赏:“岂止是勇猛,简直就是惊世骇俗,若非本朝子女只能随父姓,恐怕她早就改了随她娘姓。”

    吴掌柜也忍不住面露欣赏,但转念又有些担心:“她如此做法,就不怕她爹一家将她告上公堂?”

    告上公堂也不需要别的理由,一项不孝的罪名就够凌一喝一壶了。

    林漾单手撑着下巴:“谁说不是呢,不过,那孟晚竹似乎和一般的县令不同,不见得一定会站在程家那边。”

    “我听林盛回来说,孟晚竹给江源县商户安排的鸿门宴,并非是为了勒索更多的钱财,反而是为了建水坝筹钱,行事作风简朴正派,让人摸不透啊。”

    吴掌柜冷哼一声:“正派,不见得,虚伪还差不多,我猜呀,定是个野心极强的男人,看不上江源县商户的小钱,他呀是志在调回京城,想趁这几年搞出点政绩升上去。”

    林漾不语,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而是问:“让追风查孟晚竹的来历,可有查清楚?”

    吴掌柜闻言,从书架的暗格里拿出一封信:“回主子,在这里。”

    林漾看着信上的内容,陷入沉思。

    孟晚竹,京城人氏,其身世在高官遍地走的京城不算出众,一家十几口人,住在一个极小的院子里,丫鬟小厮加起来不超过十人。

    其父在京城的官职也比较低,不过工部一个小小的侍郎。

    不过孟晚竹本人倒是争气,别看只是一个小县令,年纪也只有二十出头,但却是天子门生,探花郎,本该进入翰林院,却因为他父亲被政敌所害,他无法留在京城,他爹散尽家财,才堪堪保住了他的江源县县令之位。

    就在今年,孟晚竹带领全家来到江源县上任,临到半路却遭遇山贼杀人越货,其爹娘和妹妹弟弟以及几个姨娘外加丫鬟小厮皆横死当场,只有他侥幸存活,日夜兼程逃至最近的州府请求帮忙。

    结果山贼早已人去楼空,他无权无势,给家人下人收了尸,忍痛赶来江源县。

    林漾看着孟晚竹的生平,微微皱眉:“身世如此坎坷,有才华有抱负,有野心更有弱点,可以用得上。”

    吴掌柜疑惑道:“那这孟晚竹,会是一个正直的好官吗?”

    林漾轻笑一声:“他是不是好官又有什么要紧呢,他能左右江源县的局势就行。”

    “哦,还有一事,主子你让追风查的赵麟,赵麟父子是十年前逃难来的江源县,说是北方战乱,无处可去逃到了江源县来,户籍、引路皆不可查。”

    林漾放下信,疑惑道:“又是一对’苦命‘父子,吴姐姐你说说,这世间为何这样多苦命父子呢?”

    吴掌柜冷笑:“因为苦命的母女过于常见,不被人在意,男人若是受了一点委屈,定是要受到所有人关注的。”

    林漾点头,心里默念:十年前逃难来的,可真是巧啊。

    “噢,账本以后尽量不要送到林家来,往后我都直接来这儿查账,鹿鸣涧的账本也一并送过来。林盛已经着人来调查咱们粮铺了,你做事谨慎些。”

    吴掌柜点头拱手:“谨遵主子吩咐,我这就让伙计去通知刘永把账本送过来。”

    “且慢,”林漾阻拦道,“我亲自去一趟,顺便,也会一会程小花,瞧瞧她是如何和刘永谈生意的。”

    自家主子惜才,吴掌柜一向是知道的,闻言并未多想。

    殊不知,林漾亲自去鹿鸣涧一趟,并非只是想看看凌一到底有没有本事,也带了一丝私心。

    此时的凌一,因为拿出了吴掌柜的介绍信,鹿鸣涧的伙计客客气气地把她请到后面雅间,等待掌柜过来见她。

    凌一家虽然只有一亩地种了蔬菜,但这一亩地种出来地蔬菜产量也不低,有的蔬菜可以搭配种在一起,既能增产还能防病害,省了凌一不少精力。

    种出来的菜她们母女吃不完,还有很大一部分都用来给茶农们做大锅饭了。

    基于这么高产的量,凌一觉得,接下来自己种的果蔬应该量也不小,如此一来,果蔬相对稻米麦子没那么容易保存,还不如供给城里的大酒楼。

    并且,凌一还打算种植一小部分药草,也准备找人接手收购。

    其实这么多东西,凌一完全可以自己开酒楼或者粮铺,但是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她背后没有任何势力,从商的压力会很大,还不如当个更加稳妥的小地主。这个时代,田地私有,掌握了田地,她就掌握了命脉。

    鹿鸣涧的掌柜名叫刘永,年纪也不大,二十八岁,面上带着生意人的精明和客气,见到凌一也并未轻视她,进门先拱手作礼。

    凌一颔首回礼,仗着自己“呆傻”人设,懒得和人客气:“刘掌柜,我有生意要和你们鹿鸣涧谈,不知有没有兴趣听听?”

    刘永让凌一在雅间等待的时间里,已经被后赶来的林漾吩咐过了,要仔细听听凌一有什么生意。

    两人外加两个伙计在雅间里一坐就是一下午,隔壁仅靠一扇屏风隔开的林漾也听了一下午。

    凌一这边可以给鹿鸣涧提供冬天也不断的新鲜果蔬,并且还给她们店供给一种新油。

    此时的大燕吃油的菜不多,因为炒菜并不是寻常人家吃得起的,大多只有饭馆酒楼和富贵人家才有。即便如此,炒菜的菜式也很少,炖菜、蒸菜倒是炉火纯青。

    而且就算炒菜,也多用动物油脂和菜籽油和芝麻油。

    刘掌柜一听,不是特别感兴趣,油这种东西,新不新有啥区别,她们鹿鸣涧也多是炖菜和蒸菜,炒菜菜式不多,不是她们的招牌,没必要换油。

    刘掌柜正要拒绝,却见伙计端茶进来,给上了一杯不同于方才的茶,茶香四溢,刘掌柜也算是懂茶之人,一闻便知,这是他和东家约定好的信号。

    刘掌柜笑着说:“既如此,程姑娘不若先让我们酒楼试着烹饪你说的新油,看看究竟值不值得。”

    凌一点头,又道:“可,若是贵店不擅炒菜,我倒有一些菜式可以倾囊相授。”

    刘掌柜喝茶的动作一顿:“炒菜的菜式?姑娘此言当真?若真如此,还请姑娘试油时同我们楼的师傅试菜。”

    买油赠菜谱?有这好事?刘掌柜好像懂东家为什么要他先应下了,原来这小姑娘深藏不露啊。

    离开鹿鸣涧,天色渐暗,凌一得赶紧回村,不过她赶着牛车进城也不是空手来的。

    进城时就载了一些村民,江氏热心,一般人家的牛车带人进县,少说也要收两文一个人,凌一这牛车若是没有装货物,她高兴,只收一文一人。

    家中不紧巴,又想省时间省精力的自然就乐意坐凌一的牛车。

    来时一辆牛车坐了五个人,回时却多出来一个。

    牛车很大,能坐不少人,但凌一不想自家牛这么累。

    看着车上等待的程祖佑,凌一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呆。

    “二妹!”程祖佑看见凌一,心下一喜,朝凌一挥手。

    凌一听见了,但没有应。

    程祖佑见状,一脸愧色,苦笑道:“我知你怪我抢你的功劳,你放心吧,知府大人已经还我清白,我回家一趟就是为了阻止家里人以我之名代领你的功劳。”

    穿越者在凌一脑子里感慨道:“哎,程二哥多好多正直一个人啊,明明才华横溢,勤奋刻苦,却被林家那个纨绔给陷害,真是太惨了,小花,这可是从小到大最疼你的二哥,你总得帮一帮他吧,你小时候吃不上饭,都是他偷偷藏下馍馍留给你和江氏的。”

    凌一看过原身的记忆,确有此事,不过,该承他情的是程小花,不是她凌一。

    凌一没有理会程祖佑的道歉,只是伸出一只手:“两文钱一个人。”

    程祖佑愣在当场,似是不敢置信他从小疼爱的妹妹竟然和他亲兄妹明算账。

    但当牛车上的人都催促的时候,程祖佑还是掏钱了,他身上所剩盘缠不多,从阳州府回来就已经耗尽了家里人给他东拼西凑的所有盘缠,此时抠出两文钱,实在是肉疼。

    两枚铜钱到手,凌一也不为难他,招呼所有人上牛车回村。

    一路上程祖佑都试图和凌一多说几句话,牛车上的也都是村里人,帮着程祖佑说话,凌一一概不理。

    见凌一一如既往的傻,程祖佑叹了口气,村民见状又找他打听科考结果,到底有没有恢复他秀才之身。

    凌一看似目不斜视赶牛车,实则将车上所有人的每一句话都听在耳里。

    程祖佑运气好,哪怕没有抢到凌一的功劳,也有贵人为他正名,自然是恢复了秀才之身。

    这下可不得了了,程氏又出了个秀才,程家人在村里怕是要横着走。

    第219章 招工

    事实也确实如此,程家当天就到处说她们家祖佑考中秀才了,她们现在是秀才之家,以后还要当官老爷。

    程家人得意到哪种地步呢,趁江氏来池塘洗衣服的时候,故意扯着嗓子宣扬这个好消息。

    江氏一边捶衣服,一边不住地翻白眼。

    不就是考中秀才嘛,又没中举,得意什么,就算是中了举,也不见得有官位可以补上去。

    不过,程祖佑得贵人相助,恢复了秀才之身,至少程家人不会再为了功劳来烦扰江氏母女,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之前还略有一丝后悔把江氏母女赶走,没人分担家里的活,看见江氏母女过得好就后悔不已的程家人,此刻却是小人得志,每次见到江氏都得大声说幸好当初赶走了江氏母女,不然她们俩这种“狗皮膏药”还不知道怎么赖在她们家呢。

    江氏提着洗干净的衣服回来,气得甩衣服的时候格外用力。

    凌一不用问都知道她在气什么,等过会儿江氏自己气就消了。

    此时凌一正在打算雇人来种地,遇到了一个艰难的问题。

    那就是她总共买了一百亩地,林漾报答的一百两,买牛剩下二十两,凉茶配方卖了一百两,肥料配方又卖了一百两,大钱花得差不多了,一百亩地有良田也有一些不算肥沃的次等田,她分别有不同的安排,有的田种麦子,有的种果蔬,还有的她打算用来养蚕栽桑,甚至棉花她也打算种上。

    正因为不同作物所需要的土壤环境不同,所以凌一买的地好多都不在一块,之后她还得请人来耕作打理。

    问题就出在,村里人见凌一买了这么多地,知道她一个人肯定种不过来,欺软怕硬的毛病又犯了,秋收后不少闲汉没事做,来凌一家找活干时,态度却十分倨傲,搞得好像凌一求着他们干活一样。

    凌一把人都赶走,一个都没招,没一个安分的。

    凌一听江氏抱怨完,面不改色,准备把院子里的桌子搬进屋,她不急,这些人现在喊高价,等过几天没活干了,肯定还会舔着脸来求她给口饭吃。

    江氏把那些喊高价的拿扫把打走,一个个没正形儿,眼神还不干不净,看她不打死这些臭小子。

    “江婶子在吗?”一个弱弱的声音从田坎下传来。

    母女俩往下看去,一个脸上布满烧痕的女人,用麻布挡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姿态卑微地看着她们。

    江氏一愣,这个女人她认识,是程氏族人,准确来说,是程氏族人的媳妇。

    女人名叫柳青,自五年前嫁给村里的程瘸子,两人成亲没多久,村里人就时常看见柳青身上出现各种各样的伤痕。

    后来程瘸子的爹娘染病死了,他怪柳青克死了他爹娘,对柳青的打骂变本加厉,直到某天,他喝多了更加肆无忌惮,拽着柳青按倒在燃着火的灶台里,烧毁了柳青半张脸。

    还是程氏族人听见动静,怕闹出人命,把程瘸子拦住了。

    后来没两年,程瘸子喝酒喝多走在池塘边脚滑淹死了,程瘸子和柳青只有一个女儿,老的都死完了。

    从那以后,有人就传柳青天煞孤星,克死公婆又克夫,还克得自己没儿子。

    柳青在村里的日子不比最初被赶出来的江氏*母女好过,甚至更惨,因为她更年轻,更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哪怕顶着一张毁容的脸,也被流氓爬墙过,好在她养了条恶犬,才没能让坏人得逞。

    不过江氏和柳青关系一般,少有走动,不知道她这是做什么来了。

    “哎,柳妹子找我呢,有事你说。”江氏性情直爽,说话比较直。

    柳青手紧张地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又擦,才开口道:“我……我听人说,小花在招长工嘛,我就想说还缺不缺人?”

    程瘸子人死了是好事,更好的事是他还留下了八亩地,够柳青母女生活。

    可问题是,这程氏族人不喜柳青,认为她克死了自己的族人,也不认她的女儿可以继承其父的田地,遂以宗族权力把地收走了。

    今年柳青母女没有地可种,她若是不带着女儿改嫁,怕是没有活路了。

    可这柳青也是倔,地被收走了,房子因为本来就小,值不了几个钱,程氏一族看不上,况且房地都收走了那就得逼死人了,程氏不想摊上这个骂名,就留下了房子。

    苦守着房子,家里没有进项,两母女都快饿死了,柳青还是不肯改嫁。

    当然,她很聪明,她毁容了,还带着一个女儿,改嫁也不可能嫁得好。

    听说凌一在招长工,而且男女不限,她第一次听说有人招女工的,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不管能不能成,她都想来试试。

    说实话,凌一看着柳青,瘦得皮包骨头,比最初凌一穿进来的样子还要虚弱,真怕她干活干着就倒地里了。

    还有她身旁紧紧抓着衣摆的女儿,黢黑一个小女娃,脏兮兮黑不溜秋,跟个小煤碳一样,这俩母女加来的劳动力抵不过一个成年男人,正常人是不乐意招她们的。

    但凌一显然不是正常人,她甚至不是人。

    “在招,但是要来我家干活,得签契书,如果违背了契书约定的协议,我会把你告上公堂。”凌一抢在心直口快的江氏开口前说。

    柳青眼里喜色一闪而过,忙不迭点头:“签签签,什么契书我们都签。”

    江氏摇头失笑:“妹子,你不怕俺家给你签卖身契啊?”

    柳青笑容苦涩:“为了口饭吃,就算真是卖身契也得签啊。”

    凌一看了江氏一眼:“不是卖身契,是劳工契,规定了每天几时上工和下工,休假、工钱、福利等等。”

    柳青一听,好多词听不懂,休假?福利?什么东西,她们给地主家干活还有福利呢?

    上个世界和穿越者学习画符的时候,顺便学了书法,凌一从县里买回来的纸笔也派上了用场,即便柳青不识字,还是给她看了之后再读一遍。

    柳青人直接傻了:“什么?每月能休四天?每个月四钱银子或等价折成粮食,年底还能提十斤肉?”

    “这这这……”柳青不敢置信地看着凌一,老天奶,读书人都不敢这么休,程祖佑等读书人一个月才一天两天假咧。

    而庄稼人,根本没有休假,一年到头干到死,有活就干,没活就饿着。

    “不够吗?”凌一皱眉,确实,现代有的工作都实行双休,一个月能有八天假,她着急招人种树种地,所以砍半,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没没没!够够够!”柳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泛红,抓着她女儿,一起给凌一跪下磕头。

    凌一吓一跳,江氏更是瞪大了眼,赶紧阻止:“柳妹子你这是干啥呀,快快快起来,这让看见了咋说呀!”

    柳青眼里泛着泪花:“江婶子,你不知道,今年要是再没有进项,程氏族人就要托人把我儿给卖了,我也得改嫁,咱母子俩怕是要天各一方了。”

    柳青的哭声连带一直不吭声的女儿也哭出了声:“娘,我不要离开你,我就要娘!”

    母女俩抱在一块哭,江氏安慰了好一会儿,让她们签了契书,明天就来上工,看在娘俩没饭吃的份上,还能提前给发一半的工钱。

    等柳青母女离开,凌一转头问江氏:“娘,村里还有多少如柳青那样的女人?”

    江氏回想了一下:“你三叔公的孙媳妇,村口的于寡妇……”

    这么一说,江氏才发现,村里可怜的女人比比皆是,有的孤苦,有的还在受蹉跎。

    这些名字一一细数,根本数不完,那些一个个和睦的家,靠着吃女人撑起来,若真要细数,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江氏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凌一道:“儿啊,你莫不是想帮这些女人?”

    凌一点头,她想起战火纷飞的年代里那些一个个在封建和改革之中挣扎的女人,想起那些顶着小脚疼痛还和她一起并肩作战的女人们,突然想明白了,她为什么要给村里的闲汉更多的钱和资源养大他们的贪心和胃口,为什么不用自己的钱和能力,帮助真正受苦的人。

    凌一不是人,她本不应该认可“同胞”这个词,但她此时在柳青身上,好似看见了千万个和柳青类似的人,其中,甚至有她自己的脸,那是带着小小无路可去缩在一方出租屋里的她。

    江氏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理智上来说,柳青这样的女人不如那些闲汉有力气,但给她一碗饭,她一定比那些闲汉更卖力更拼。

    本来想劝凌一,但江氏也是有女儿的人,她走投无路的时候若是有人肯帮一把手,那该多好。

    江氏叹了口气,随后振奋精神:“你放心招,老娘给你去说情,那些不愿意放她们出来干活的人,逮到一个我闹一个。”

    于是第二天,江氏从茶园干完活,一路从村口杀到村尾,和凌一一块挨家挨户宣传她们家招长工,而且是女工,待遇如何好,过年过节还有福利拿。

    乡亲们一听,第一反应是让自家男人去,但凌一母女说了,只招女人。

    昨儿有些摆谱喊高价的闲汉一听,直接笑得口水乱喷。除了绣娘和青楼女子,他们就没听过只招女人的。

    女人能干什么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两个女人顶不了一个男人!

    闲汉们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们还认为,秋收后能种的作物不多了,凌一招人肯定是种一些短期成长的作物,赶在冬天前收获,那就是急活,搞这一出,莫不是故意给他们下马威看,就是因为昨天他们联手喊高价?

    而且听凌一母女说待遇,一个个听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一个月能休四天,逢年过节还有肉拿,工钱四钱一个月,那可就是四百文,一年可就是四两八钱,乖乖,这钱不赚是傻子。

    于是,一大批人忽略了凌一说的只招女工,一群人男人在她家院坝大排长龙。

    凌一拿着毛笔,头也不抬地说:“下一个。”

    这是村里的王三,干活的一把好手,人不高,但精壮,一个人能耕几亩地。

    王三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再次强调:“程妹子,俺是王三,你小时候咱俩还一起玩泥巴呢。”

    凌一问:“你是女人吗?不是就下一个。”

    王三彷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我还没听说过哪家只招女人不招男人的,你们这是招种地的长工啊,还是招青楼的ji女呀?”

    凌一淡淡地说:“那照你这么说,程老爷家招的也不是长工,而是青楼的兔儿爷咯?”

    “你你你!你个没嫁人的小姑娘,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不嫌害臊啊!”王三后面的一个瘦瘦的男人惊讶道。

    “我说中你的营生了吗?你就急了?”凌一无奈摇头,站起身,用一旁的扁担敲了敲桌子,“我再重申一遍,我家只招女工,男人可以回去了,太监我也是不招的。”

    不用想都知道,凌一这一番话,招致了多少非议和谩骂,但确实没有一个男人被她招用,汉子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院坝,走时有人还坏心眼地想踹一脚凌一家的篱笆,结果被眼疾手快的凌一用弹弓打中屁股眼,痛得直捂屁股。

    凌一还相当淡定地说:“看吧,我就说他干那行的。”

    剩下的女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一个忍不住笑出声,其他人才接二连三大笑起来。

    第220章 长工

    凌一这儿招女工确实给了很多女人一个挣钱的机会,即便她们中很多人挣了钱也得交家用,但正因为她们能拿钱回来,以前动辄打骂的男人们,此时为了钱也得多一分顾虑。

    不过,凌一此举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以前大家都说她傻,现在直接说她疯了。没见过哪家人招工只招女工的,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那些个被凌一拒绝的闲汉们也开始记恨她,有人甚至抱着要穷一起穷的念头,哪怕自家女人符合要求可以去应招凌一家的长工,男人们也不允许她们去,去就要挨打。

    这就导致,凌一前两天招到的一些女工,第二天就不来了。好在凌一有先见之明,让这些女工签了契书,契书里的要求很严格,相比于现代的劳动合同明显少了人权保障,但对这时候身不由己的女人们来说,却是另一股可以拉扯她们的力量。

    不来是吧?不来凌一就去县里告这些人家违反契约,要她们赔偿双倍工钱。

    这下好了,还没开始干活挣钱,就先赔钱了。

    凌一挑了一户闹得最凶的去县里告,大燕的民事和刑事等诉讼全由县令主管,而如今的孟晚竹,表面上是个十分公正廉明的官,当堂审理后,判违契的一方赔偿凌一双倍工钱。

    经此一事,村里那些闹事的纷纷夹起了尾巴做人,放了自家女人来上工。

    不过这之中,有名女工还是凌一母女的老熟人。

    袁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声音不自觉压低:“小花,我是你婶儿,这活计能不能给我也安排上?”

    凌一疑惑地看着她,程家人这么不要脸吗?前段时间两家撕破脸皮到那种地步,袁氏还敢来应招她家的长工?

    江氏正和旁人说话呢,听到袁氏的声音,怒目圆整:“好你个袁氏,忒不要脸,我们家和你们程家没有屁的关系,什么婶儿不婶的,统统不作数!”

    袁氏尴尬地立在原地,神色中已有一丝哀求:“小花呀,婶儿以前待你们母女是不好,我知道你们怨我恨我,可我那也是没法啊,家里就那么些粮食,我不和你们争,我难道还争得过老三一家吗?她们一家可是有祖佑在的。”

    袁氏说着,又看向江氏:“弟妹……”

    “别叫我弟妹!我和程二郎早和离了!”江氏气得脸一点点涨红。

    袁氏赶紧道:“是是是,江二妹,我啥活都能干,我不怕苦,你是知道的,我们三妯娌斗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真害过你们母女不是,那赵麟条件确实是不错的,而且,小花不知道,但二妹你是知道的,小花刚生下来那会儿,老婆子想给溺死,还是我告诉的你,哪怕是看在这份上,就给我活干吧。”

    江氏涨红的脸随着她的怒气一点点下降,这话倒是不假,两人斗了那么多年,也不都是争些鸡毛蒜皮的东西,真碰上人命了,袁氏也帮了她们母女一把。

    凌一见江氏那表情,知道袁氏的话十分有五分真,便开口问:“我们两家闹成这样,你还敢来我家?就不怕我给你扫地出门?”

    袁氏身为长辈,被凌一这么威胁,笑容苦涩:“那不也是没法的事嘛,你不知道,老三家祖佑成了秀才,我们在家里的日子更是不好过,结果我那女婿逼我女儿回来攀关系,家里多了几张嘴要吃饭,我若是再不想法子挣点钱,我家大花的日子更不好过,她还怀有身孕呢。”

    程大花是程家最大的孩子,去年就嫁出去了,听说嫁的人家不错,此时带婆家人回家探亲,估摸着是回来打秋风的。

    袁氏言辞恳切,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江氏,江氏则看向凌一,等凌一拿主意。

    袁氏有些疑惑,这母女俩怎么感觉主次关系反了,就算是离了男人过日子,那也应该当娘的拿主意啊,怎么江氏还得看女儿的脸色?

    凌一和袁氏并没有很深的恩怨,江氏也一样,不过是在程家的时候计较些柴米油盐的东西,但实则家里的资源分配往往也都是由程阿公默许分给了家里的男人们。

    不过是一份工作,大不了就让袁氏去种地,干些纯体力活,也算是替江氏和程小花回报了以前的救命之恩。

    于是,凌一点头了。

    江氏松了口气,袁氏发现自己也跟着长出一口气,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丫头如此强大的气场呢,那凝眉苦思的样子,莫名有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凌一的地终于有人替她分担农活了,没招人之前,她要一边练武,一边做木工,一边研究不同肥料,还要研究一些品种的杂交和培育,甚至还得研究作物后的加工。

    凌一家的酱油和菜油都是她在负责,以后就不用去县里买了,自己酿造。还有豆腐、腐竹等,凌一都打算自己做。

    凌一每天睡觉的时间不足五小时,比铁人还要铁,如果不是这具身体需要休息,人有极限,她根本不想睡觉。

    而随着气温下降,白天日照时长减短,凌一总要晚上点着油灯干活,总是不大方便。油灯是提取的动物油脂,烟大不说,光亮也不足,甚至不便宜。

    凌一便想制作蜡烛,蜡烛在这个时代并非没有,但却是稀罕物,多黄蜡,少白蜡,而且白蜡基本也只有王公贵族才用得起。

    凌一记得她进山看见的一切事物,其中就有白蜡树,这在江源县一带比较常见,可没见多少人用白蜡树上的蜡虫来制作白蜡,也有可能是江源县当地人并不知道白蜡的制作方法。

    既然后山已经有许多成型的白蜡树,凌一就不打算自己另外种植了,毕竟要种蜡树可需要不短的时间。

    为了防止被人惦记上,凌一还想把后山的树林给买下来。

    但经过一番打听后,凌一才知道,大燕允许土地私有,却不允许自然资源私有。山林是不能买卖的,而且伐木也得有节制,普通百姓少量砍伐用以烧柴等是可以的,但若是一些大商人大肆砍伐是违法的。

    不过,政令是这样,但江源县一带远离政治中心,天高皇帝远,江源县自己的发展都需要伐木,官府带头伐木的也不在少数,所以有些规定形同虚设。

    不过这也导致,凌一想买下后山的一些资源,使其受法律保护是不大可能的,因为这个时代的法律并不靠谱,甚至都算不上法治人,而是人治人。

    所以与其种植蜡树,不如养蜡虫。凌一打定主意,第二天就让新招的长工们去后山收集白蜡丝。对于白蜡虫的驯养,凌一还得对长工们进行培训和教学。

    雄性白蜡虫分泌的蜡丝经过加热、除杂等工序后,可以得到白蜡,白蜡既可以用来制作蜡烛,也可以用以给家具打蜡,甚至给水果打蜡。

    凌一总共招了二十名女工,年龄从十五到五十不等。之所以年龄跨度如此大,主要还是因为有的人日子实在难过,不同年龄凌一也有不同分工。

    大家以为自己只是来给凌一家种地的,毕竟凌一刚买了那么多地,殊不知,上工第一天,凌一就对她们进行了保密培训,如果泄露工作内容,尤其是后续凌一教授的各种工艺秘法,那么赔偿金额可就不是工钱的几倍了,而是以凌一所遭受的经济损失来计算。

    女工们大字不识一个,听说赔偿如此高,一个个吓得不敢吭声。

    但凌一丑话说尽,接下来就开始给大家解释工钱和待遇,普通种地的长工工钱是四钱一个月,可以选择要铜钱还是要等价的粮食。除此外,假期就和契约上一样,每月四天休假,有轮班休假也有固定休假,逢年过节既可以放假,还有粮食布匹作为补贴发放。

    对于这些普通人,发一些生活所需的实物比较受欢迎,比如粮油盐以及布匹棉花等。

    凌一是大方了,江氏听着心都在滴血。

    她家的长工们比她在茶园管事的日子还舒坦,女儿这么大方给工钱,她们的家底还够不够发哦。

    江氏急得晚上睡不着觉,她们买了地之后,可支配的现银不多了,得亏江氏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工钱,不然日子又得紧巴。

    江氏熬了几天睡不着,终于找到了凌一,说出了她的顾虑。

    凌一一听,摇头:“娘,你不用担心,我有生意要和县里的大酒楼谈,谈好了就会有新的进账。”

    江氏一辈子都过得节俭,在她看来,钱一直花,不拿在自己手上,不存起来,总归不踏实。可见凌一这么有把握,她又不好打击女儿自信,只想着自己好歹还有工钱,就算女儿赔光了,她们也还有地和房,没事的。

    凌一收拾东西进城,顺路载上一些村民,牛车上除了她要给鹿鸣涧试菜准备的食材,还有她这几天制作出来的蜡烛。

    临出发却遇见了两个不熟的人,一个是赵麟,一个是程祖佑。

    俩人也都要进城,村里的牛车就数凌一的最便宜,两人也都等在了村口。

    凌一看着两个男人,他们拥有着这个时代独属于男人的特权,武力与知识,却用一种看似平等的姿态面对她,穿越者就是被这种姿态所打动,觉得这两人是好男人。

    凌一赶时间,没有和他们扯皮,收了钱就跳上前面去赶车。

    两人和其他村民一起挤在板车上,自然少不了被村民们抓着唠嗑。

    有人好奇程祖佑都成了秀才,怎么还坐牛车,家里不给安排马车吗?

    程祖佑无奈摇头苦笑,考上秀才还只是仕途的开始,他以后要进县学读书,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家里哪有钱买马车,连牛都只有一头老牛,安上板车怕是要给累死。

    还有人询问赵麟进城做什么,比起礼貌客气的程祖佑,赵麟脸就臭多了,毕竟他对旁人脸越臭,对女主越有耐心,就越能表现这份独一无二的偏爱。

    别人问他,他就冷冷一句“卖东西”,大家就差不多猜到是干啥了。

    冬天山林禁猎,秋天是狩猎的最好季节,估计赵麟没少猎到好东西,背篓里应该都是些上等皮毛或者野味,卖到县里去,够他一整年的开销了,还有余。

    问完两个男人,村民又好奇凌一进城做什么,她家招了那么多长工,她一天就安排完了所有工作,效率极高,头脑清晰,安排井井有条,没少令村民惊讶,这还是以前那个傻大妞吗?

    凌一同样冷淡地说了句:“卖东西。”

    谁能想到,最初那个活都活不下去被赶回娘家的江氏母女,如今竟然拥有了如此多的田地,还请得起长工,每次进城都是去卖东西,哪有那么多东西卖?

    程祖佑不由得感慨:“小妹摔那一下,倒是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凌一没理他,赵麟闻言倒是看向了凌一的后脑勺,几个月过去,后脑的伤口早就好了。

    凌一熟练地赶着牛车,却听系统提醒:“主角好感度+5,奖励5点积分。”

    凌一拽着绳子,皱眉,有些搞不懂,她甚至话都没超过十个字,也能涨好感度?这人是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