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时,温淇竹的英语书已经面目全非,但她犹嫌不足,又拿铅笔给那些顶上周淮聿名字的插画加工改造,直到它们都丑得无法直视才肯罢休。
“竹子,你的英语书……以后也是独一份了。”陈姝妤看着她绞尽脑汁丑化同桌,嘴角不自觉抽搐。
温淇竹佯装听不出她的潜台词,抬起书来欣赏自己的大作,满意道:“拜服于我的艺术天赋吧!”
“还是先把脸擦干净吧大艺术家!”陈姝妤伸手戳了戳她的左颊,“这个‘竹’字还依稀可见呢。”
刚才画到兴头上,她全身心投入“创作”,差点儿忘记了这件事,闻言赶紧又抽了张湿纸巾,继续和脸上的印记作斗争。
“温淇竹,这次黑板报的主题出来了,可以请你帮忙一起画吗?”
班里的宣传委员潘洋杰走到她桌边,捏着一张通知单问道。
南榆三中每月都有黑板报评比的活动,宣传委员每次都会点几个同学帮忙,因为她画得快、效率高,所以次次都会点她,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这回,温淇竹没有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她保持着擦拭左脸的姿势抬头和潘洋杰对视,从桌肚里摸出零食递给他,用商量的语气道:“我当然很乐意帮忙啦,但是《离骚》我还没背下来呢,今天晚自习老师就要检查了,实在来不及呀。要不,明天再画?”
“明天学生会就来检查了,只能今晚弄完。”潘洋杰苦着脸,显然也在为此事头疼,“这次通知也太突然了!我以为黑板报评比还早着呢,压根没准备,突然通知,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就是嘛,哪怕早一天通知也好!”温淇竹顺着他的话叹气,停顿一瞬,又惊喜地拍了拍桌子,“我突然想到一个人!说不定可以帮你的忙!”
潘洋杰也激动道:“是谁!”
“当然是新同学啦!”她转动笔头,点了点自己旁边那张桌子。
下课后周淮聿和英语老师一起离开了,此时位置上没人。
他所有书都放在桌肚里,桌面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和温淇竹故意堆成碉堡的桌子形成鲜明对比。
“周淮聿最近不是在准备英语竞赛吗?恐怕也没空吧……”潘洋杰有些犹豫。
英语竞赛?她完全不知道这事儿。
先前填的表就是和英语竞赛相关的吗?
温淇竹暗自想道,看来周淮聿和班里男生关系是真挺好的。
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怂恿:“你先问问嘛!说不定他已经准备好了呢!唔……周淮聿估计现在在英语办公室,不如直接去英语办公室找他好了。要是再拖,准备黑板报的时间就更少了。”
“也是,那我现在就去问,谢谢你啦温淇竹。”
“不客气!”
她笑容灿烂地目送潘洋杰离开。
“直说吧,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坐在前桌听了好半天的陈姝妤这才开口,怀疑地盯着她瞧。
温淇竹又从桌肚里掏出一包手指饼干,撕开包装后放在两人中间:“你明明都猜到了,干嘛还问我!”
画黑板报原本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但如果限定在三节晚自习内完成,那就会变得苦不堪言。毕竟是个细致活,说不定在晚自习结束后还得继续留堂,直到做完才能走。
这样一来,做作业的时间也得往后延,本来作业就多,指定得熬到凌晨去。
按照同桌以来她对周淮聿的了解,他答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的概率为零,但如果英语老师杨昌在场,一定会极力促成此事,毕竟杨老师的宗旨就是“学生应该多多体验各种活动”。
她将手指饼干咬得嘎嘣脆,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为了让新同学更好地融入班级,我也是付出颇多诶!”
陈姝妤笑得不行,又喂给她一根手指饼干,嗔怪道:“少说胡话,吃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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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刚刚开始,温淇竹就看见周淮聿和潘洋杰并肩走回教室。
在她热切的注视下,周淮聿并没有回座位,而是和台上的语文老师报告了一声,随后径直走向教室后方,拿起粉笔开始往黑板上涂画。
计划成功!
温淇竹杏眼弯弯地向前桌的陈姝妤比了个耶。
可惜还没过几分钟,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十分钟后我们开始检查《离骚》的背诵情况,大家按照学号依次上来背书。”语文老师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里的教案,如是说道。
班里立刻怨声载道。
温淇竹脸上的笑容也烟消云散。
和宣传委员说的话可不是借口,她是真的没背下来。
要是检查不合格,她就得和讨厌鬼一起留堂了!
一想到这儿,她着急地皱了皱鼻子,立马拿起语文书一遍遍地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记挂惩罚,心思没能静下来,大脑像破了洞的渔网,每念一句话,轻而易举就穿过破洞溜了出去。
读到口干舌燥、嗓子冒烟,还是一个字都背不住。
眼看马上就要轮到她上台背书,手里的语文书被她翻过来覆过去地卷,书角即便摊平也会高高翘起来,书上一个个文字逐渐变得飘逸,离她越来越远。
还是背不下来呀!
她泄气地丢开书,像一只被抽掉虾线的水虾,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发愁地皱起眉,目光也开始游移。
同学们按照名单依次上讲台背书,有好几个没能过关的哭丧着脸,露出如出一辙的懊恼表情;而顺利过关的则眉飞色舞,拿着书欢呼雀跃着回了座位。
很快,就到了排在温淇竹前一位的女生。
语文老师一边听她背书,一边拿着名单对名字,忽然抬眼朝台下的温淇竹看过来。
马上就要到她了。
再想不出办法就完蛋了!
像是有一万只蚂蚁不断啃咬心脏,惹得人越来越焦躁不安。温淇竹咬住下唇,目光涣散,大脑放空,在情绪作祟下是一点儿也背不进去。
讲台上的同学已经背到最后几句,她该上去排队准备了。
她无意识地摩挲书页页角,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桌上摆放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就在看见桌上的黄色便利贴时,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目光逐渐聚焦。
有了!
温淇竹重新来了精神,赶紧撕下一张便利贴,用狂草抄写《离骚》全文。
“温淇竹,上来背书。”
在语文老师念出她名字的瞬间,她正好写完最后一行字。
因为前面几排空隙太大,最后几排挤在一起,难看似狗爬,很难辨认。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字迹好不好看的时候。
“温淇竹!”语文老师又催了声。
“来了来了!”
温淇竹赶紧拿上便利贴和语文书走上台去。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
靠着那张贴在黑板上摇摇欲坠的黄色便利贴,她前半段背得相当流利,连字词的抑扬顿挫都咬得格外清晰。
语文老师低头看书,对她的小动作毫不知情,面上渐渐浮现满意的微笑。
坐在前排的同学将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窃笑,小心翼翼地交换眼神,以防被老师发现。还有同学手舞足蹈地和她打手势,示意一会儿借用一下这张便利贴。
温淇竹顾不上回答,眼睛紧紧盯着那张便利贴。
还差一小段就背完了!
她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努力辨认最后那几排歪歪扭扭的字迹。
“高——高余冠之——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快快快,马上就要结束了!
偏偏这个时候,周淮聿慢吞吞地沿着另一条过道走到讲台边,在老师身后站定,衣角好巧不巧挡住了那张便利贴。
他垂眸看了眼那张便利贴,随后掀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温淇竹心中警铃大作,张嘴结舌好半天,在语文老师狐疑地看过来时,赶紧浮夸地捂住头,故作思考拖延时间:“嘶……常余佩之陆离……陆离……”
同时,她听见了周淮聿的声音:“王老师,后排没有粉笔了,我来拿一盒粉笔。”
“拿吧。”语文老师不甚在意地回道。
周淮聿应了一声,拿走讲台上一盒新粉笔,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语文老师背后穿过,准备走到温淇竹所在的这一端来。
他的手背轻轻擦过便签纸。
温淇竹的心高高提起,口中还在反反复复重复那一句:“陆、陆离……”
“到底还能不能背?”语文老师皱起眉,严厉地看着她。
她慌忙点头:“能!肯定能!王老师你让我想想,我马上就想起来了!”
等周淮聿一走,别再挡着便利贴,她就能顺利背完了!
少年站在原地看她,戏谑地轻抬眉梢,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然后,他手腕一翻,沾着粉笔灰、微微泛白的手指夹住那张便签纸,轻松一扯,就将便利贴撕了下来,藏进手心。
温淇竹:“……”
这下她彻底卡壳了。
周淮聿不再看她,端着那盒粉笔,平视前方,从她身侧走过。
擦肩而过时,她听见对方散漫的语调。
“加油背,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