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节 咫尺之间 千里之外(一)
    陆玩笑了笑,并未作答,只是转身离去,因为接下来就要看郭璞如何作法了,只要能够摧毁俞伟光的心理防线,向真坠马案的真相也就快要浮出水面了。

    不过河内郡的事情归根到底牵涉的是山氏、华氏和向氏,或许背后还有某位王爷的参与,倒是与他们江东士族没什么利益关系,陆玩也不便插手太多,目前他最为关切的还是淮南王司马允离开寿春启程回京,沿淮河乘船西进,经过一段水路再北上,陆玩已经派去南云和南鹰,此番行动不容有失。

    在陆玩返回府内,已至傍晚,简单用过饭后,就来到陆耽的书房,含笑问道“兄长找我有事?”

    “陈眕前几日就找我讨要碧萝做侍妾,既然你不喜欢她,我就直接让陈眕带走她了。”

    “这等小事兄长做主就是了。”陆玩完全不在意,只是随手翻看着放在桌上的竹简。

    “士瑶,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挑来挑去你都不满意,不过就是个侍妾而已,难道你真像外面说的那样——”

    “兄长,有没有侍妾很重要吗?”

    陆玩望着他,淡然道“我们陆氏子弟千里迢迢来洛阳是为了什么,他们北方士族子弟可以安于享乐,但我们不能,在如今的朝廷之中,仍旧是北方大族占据着权力中枢,尚书之职分别被范阳卢氏、平原华氏、太原温氏、琅琊王氏、太原郭氏等门阀大族所瓜分,尚书郎和中书郎的位置更是留给了他们的族中子弟,显贵之职根本轮不到江东士族子弟,这样的局面可有公平可言?”

    “士瑶,你为何突然讲这些?”

    陆玩唇角掠过一丝苦笑,“兄长,这就是我们必须承认的现状,我们陆氏不仅肩负着江东士族的期望,而且还要面临北方士族的排斥和刁难,东吴灭亡,吴地士族子弟入洛后所面临的困难处境,难道兄长都看不到吗?”

    陆耽神色黯然,沉吟道“不是我看不到,而是无力改变。”

    “为何无力?在孙吴时期我们陆氏一门有二相、五侯、十余将军,祖上均为孙吴柱石之臣,如果孙吴国祚长久,几位兄长自会很顺利的参掌军国大政,只可惜孙吴最终覆灭,我们只能顺应不断变化的形势,等待机会的到来......”

    “大雨过后,有的人会抬首望向天空,看到的是雨后彩虹,全新的希望,而有的人会低头看地,看到的只是泥泞不堪,艰难绝望,我会选择前者,伯公(陆逊)尚且都有隐忍等待的韧劲,何况处于安逸之中的我们?至少现今我们努力争取到兖州别驾的位置上,他日也拥有挤入权力中枢的机会,不去拼搏,那么就真的连机会都没有了。”

    陆玩正色道“兄长,在陆氏一门恢复荣耀、得到振兴之前,我是绝不会娶妻纳妾的。”

    “士瑶,你也不要太执着了,其实你不必参与进来,可以返回吴郡过安静的生活。”陆耽投来关切的目光,甚至有些心疼。

    “兄长,我心意已决,也请你转告吴郡族中长辈,就不用再费心为我挑选侍妾了。”

    陆玩说完后,就施礼告退。陆耽很了解自己的这位堂弟,但凡他坚决要做的事,就无法阻拦,看来为他议亲之事也只能暂缓两年了。

    立于静寂的庭院中,夜风吹起他的袍袖,他这才如释重负,露出了纯净的笑容,刚才的一番话的确是发自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可又暗含着他对将来议亲之事的筹划。

    一般来说与陆氏一门联姻的家族,多是吴郡高门大族,但是陆氏子弟入洛之后,同北方一等门阀士族联姻也是有可能的,就像之前的顾家和卫家联了姻,不管是选择江东士族,还是北方士族,只有士族嫡女才有资格嫁入陆氏一门。

    而雨轻只是裴家的养女,即便兄长陆机再疼爱她,也绝不可能在议亲的事情上考虑她的。

    陆玩从回洛阳的路上就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雨轻身世不明,就凭这一点,各大顶级门阀士族就会直接放弃她,崔意和郗遐心里都应该很清楚。

    清河崔氏和范阳卢氏作为北方老牌士族,都可以直接拒绝与公主联姻,区区一个养女,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而高平郗氏正在复起的路上,联姻会掺杂诸多利益的,裴家或许可以攀上一攀。

    围绕在雨轻身边的人不止有他们,就是不知道其他的人会如何打算了。

    在陆玩看来只有在陆氏族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掌控力,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而这条路不会好走,需要时间慢慢经营,这也是他延缓议亲的重要原因。

    现今雨轻把心思都花在酒楼、茶楼、剧院和图书馆上面了,裴家好像也并不急着给她议亲,有裴家老太太和裴绰的庇护,还有裴頠和裴宪他们的疼爱,雨轻应该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

    “上次我送给她的字帖,难道她没有看到吗?”陆玩自语道,不觉笑了笑,“多半是忘记了,她如今可是很忙的。”

    在裴府的西院内,怜画送走尹明宇后,就要去花圃附近寻小白,却远远望见养马奴阿勒,他为匈奴人,本名呼延勒,呼延氏乃匈奴贵族,因部落间发生内斗,他才流落至中原,后来被裴绰收于军营,呼延勒善于养马,裴绰便把他带回府中,负责饲养迅雷。

    阿勒常说马无夜草不肥,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去马厩给迅雷添些草料。

    怜画看他把最后一点胡饼全都塞进嘴里,咀嚼几下,然后从腰间扯下牛皮囊,仰面灌了两口酒,又用衣袖擦了擦嘴,大步朝马厩的方向走去。

    “看来他的胃口和顺风一样好,迅雷吃夜草,他也得吃些宵夜填填肚子。”怜画一边自语着,一边走向雨轻的卧室。

    此刻的书房内,很是安静,雨轻正在看凌霄子的来信,陈留府丞骆况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那名小妾申氏确实是被骆况命人杀害的,砍去她的头颅抛尸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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