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节 卢琛的负面情绪(二)
    卢琛皱了皱眉,停顿一下,继续道“俞伟光贿赂中正官,把季氏一门剔除士籍,这项罪名已经足够让俞伟光断送了仕途之路,不过乐高竟然还想让他承担杀害向真的罪名,这般算计,无非就是在逼俞伟光去死,三叔,乐高如此阴险歹毒,父亲却听信于他,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父亲了。”

    “子谅,这不是你应该忧心的事情,你的父亲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场,许多事本来就不必做解释,不过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卢氏一族。”

    卢皓吁了口气,感慨地说“如今像琅琊王氏这样的新兴士族在朝廷中枢有了更多的话语权,王衍想要坐上尚书令的位置也想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明眼人都看得很明白,王戎作为司徒,纵使不理朝务,但在朝中威望仍在,门生旧吏也有很多,甚至可以与京陵公王浑齐头并进,而我们范阳卢氏相比他们就逊色许多了,幸而清河崔氏的地位一直很稳固,否则我这个尚书也难以当的长了。”

    “三叔,争权夺利也须有个底线,这般残害士族子弟,只会让人不耻,我们卢氏一门以儒学显名东汉,太爷爷(卢毓)位至曹魏司空,选荐贤才,以贞固任职,在朝中素有雅望,叔公(卢钦)历任要职,不崇尚功名,为人清正,拿俸禄时常救济亲戚故旧,从不为了谋利经营私产,可父亲却只想着谋取更高的官位,在朝堂上做着俯首听命的臣子,却在背地里做着杀人不眨眼的勾当.......”

    卢琛的眼中蕴含着许多情感,有愤怒、悔恨、压抑、还有挣扎,也许在这几年里他的内心一直都有矛盾,荥阳公主因他而死,他无法推卸责任,因为买通宫人暗害公主的人正是他的父亲。

    “我该怎么去恨他,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一旦当上驸马都尉,仕途之路、家业和袭爵也就随之丧失了,可他为何不能像崔意的父亲那样当场拒绝皇上的赐婚,因为他那时还在想着坐上尚书之位,自然会在明面上顺从皇上的心意,三叔,我说的对吗?”

    卢皓眼神黯淡下来,他知道卢琛心里有怨恨,不过这种怨恨又不能言明,只能压抑在心底,而今因河内郡所发生的事情,卢琛的那种情绪再次迸发出来,并且越来越浓郁了。

    “父亲根本不会在乎我是否能够承受,他看重的只有利益的得失,家族的荣辱兴衰,可是他给予我的是什么,是一道道刻在心底的伤痕,他作为父亲是陪伴着我的成长,可是这种陪伴如同受刑,我的生活还不如崔意,至少崔意不用承受这份痛苦和内心的煎熬,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而我和父亲之间连交流都变的困难,只剩下了无尽的争吵.......”

    卢皓沉默半晌,又宽慰道“子谅,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的父亲也做出了让步,不会着急给你议亲了,晚两年等遇上合你心意的世家嫡女,我自然会为你做主,不会再让你的父亲胡来的。”

    卢琛苦苦一笑,目光落在手里的白瓷盖碗上,勉强将一腔幽愤的心绪压了下去,心中暗想我的婚姻如何能够遂心,只世家嫡女这一个条件就足够把她的名字从议亲备选的名单中抹去,道儒也应该很清楚这个现实。

    不过他不想轻易放弃,他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再恢复到以往那样苍白,有她在,他才感觉自己是在真实的活着,一切也变得有意义,因为她值得,哪怕机会再渺茫,他也要付出最大的努力。

    “三叔,这次不仅是河内郡出了事,还有陈留那边的某桩旧案也被翻出来了,郗遐还真的练就了分身的本事。”

    卢琛镇定了情绪,右手拿起盖子轻轻撇了浮茶,微抬双眸,幽幽说道“不过王衍自然能找个顶缸的出来,就怕张司空那边抓到他儿子的什么把柄,司空长史牵秀也正想着替好友徐济之死鸣冤,不知王衍会如何应对呢。”

    “皇上如今的心思也就只有司隶校尉许奇能够明白了,青州刺史山简今早派手下官员送来了一份奏表,大概是为了河内郡怀县季氏之事,认为山允在担任司州大中正期间出了这样的纰漏,山家人难辞其咎,还主动提出自降官职,皇上倒是没有准许,反而说季伦(山简字)已在青州任刺史快有三年了,我看皇上有心召山简回洛阳,就是不知是平调还是升迁了。”

    卢琛抿了一口茶,便把茶杯放到桌上,然后站起身,说道“三叔,太子遇袭之事到底也没有查出真正凶手,即便司隶校尉捕到什么影儿,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还是无法定罪,不过皇上想要削减某些家族的势力,还是有很多办法的,朝廷大员每次的调动,都会牵连很多人,而平叛之后的论功行赏也该有个结果了。”

    立于门外的少年袍袖随风飘动,他的唇角噙着一抹轻松淡定的笑意,恍若他只是个看客,室内叔侄二人的谈话并未涉及到他,这就足够了,不过当听到卢琛那一番愤慨之词,他竟感觉莫名的好笑。

    他这位了不起的堂兄,有时候真让人嫉妒,有时候却又不自主的厌恶他,有他在的地方,自己总是会被其他人忽视。

    不过卢琛是难以体会那种心情的,因为他是卢氏年轻子弟中最耀眼的,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哪里会懂得别人的心酸。

    少年冷冷一笑,迈着潇洒的步子,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夜深了,月隐云中,裴府西院很是静寂,在小轩窗下,书桌上压着的几页纸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烛花摇影,顺风把头枕在胳膊上,早已昏昏欲睡,手中毛笔抖动两下,在宣纸上留下些许墨迹。

    “窦构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雨轻徘徊在廊下,一直在心里思考这个问题,古掌柜在傍晚时过来了一趟,还带着段正纯的书信,段正纯在信上讲到窦构和窦吉兄弟二人正试图找寻姚长林生前的线人,不过自姚长林遇害后,长时间未与这些线人联系,他们的忠诚度还有待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