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节 迷路人(一)
    听花姑提到在茂先楼二楼阅览室中找到的那张纸,顺风顿时沮丧起来,摇了摇头,便和花姑加快脚步来到雨轻的书房。

    当顺风把那张纸放到书桌上,雨轻就略停下笔,仔细观察着那个符号,像是一根被折弯的钉子,但是古代家具甚至整幢房子都不会使用一根铁钉,全靠榫卯,那么这个符号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花姑上前回禀道“这个凶手很聪明也很谨慎,跟雨轻小娘子猜测的一样,这张纸并没有夹在蔡邕所续的十志残卷里面,而是在前面的书架与那本残卷相对应的位置上所摆放的书籍里,书页边缘被整齐的撕下一小条。

    因为那里的手抄本每页边缘都留有一小部分的空白区域,没有字迹,所以不仔细翻看根本找不出夹着的纸张,我和顺风还把阅览室里所有的书籍都翻看了一遍,除了这张纸片,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发现。”

    顺风苦苦一笑,“反正这个不会是什么杀人工具,我真搞不明白,凶手既然故意留下线索,为什么还要弄得这么复杂,是想要考验洛阳令的能力吗?”

    “也许凶手真有这个想法。”

    雷岩大步走进来,笑问道“你们在茂先楼待了一天,找到什么线索了?”说着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张纸,不禁疑道“这符号看着还真奇怪,难道是什么帮派的会徽吗?”

    “帮派?”雨轻微怔,“阿岩,你以前见过类似的符号吗?”

    雷岩想了一会,说道“我倒是跟一些帮派打过交道,一般来说每个帮派基本上都有会徽,什么树叶、鸟兽,某种花卉,还有很抽象的根本没法解释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像这种符号。”

    雨轻点头笑道“在云雀街一带,帮派林立,鱼龙混杂,说不定可以查出这符号的来历。”

    清晨薄雾笼罩,小院子里景色朦朦胧胧,渐渐望见一个男人的背影立在那里,影影绰绰的轮廓,看不太清,他住进这个院子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是他的心绪难以平复,夜里总是会梦到惨死的父母、姐姐以及族人,他在梦里会难过的落泪,同时被深深的无助感包裹住全身,变得彷徨,不敢往前迈一步。

    金墉城的一名看守因过去受过杨骏的恩惠,偷偷把杨芷的亲笔书信交给了杨霄,杨芷在信上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深深记在心中,已经过去了数年,昨晚杨霄再次梦到了自己的姐姐。

    杨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庞氏被贾南风所杀害,她不再哭泣,眼神里也没有半点哀伤,被关押在洛阳西北角处的金墉城内,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在她意识渐渐模糊之时,在与这个世界诀别之前,她还想着自己唯一的弟弟,一直以来她都在对弟弟撒谎,口中总是说着那些违心的厌恶他的话语,一次次把他推开,她所做的这些,只是为了保护他,保护这个叫杨霄的男子。

    “我总是对你撒谎,无视你的存在,总是用这双手把你推得远远的,甚至逼迫你离开洛阳,我这么做只是不想把你卷进来,父亲在朝中独揽大权,遍树亲党,疏远宗室,常言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荣辱自古周而复始,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也是弘农杨氏的希望,我和父亲一样,都一直爱着你。

    在外面人看来,父亲只有两个女儿,你的生母也是出自庞氏,她是在弘农老家生下的你,你自幼就是以近支子孙的身份养在我们这一房中,隐瞒你的身世,正是父亲的决定。

    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姐姐,也许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正视你,多给你一些关怀,事到如今,我这个被贬为庶人,幽禁于此的姐姐对你说这些,你一定感觉很可笑对吧?

    可是我想至少让你多了解些真相,父亲对你的严厉,姐姐对你的冷漠,这只是保护你的一种方式,你没必要去仇恨那些人,弘农杨氏走到如今已是必然,你也不需要背负什么,你要学会遗忘,保全自己就是对杨氏一门最好的报答。”

    在梦中惊醒的杨霄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泪痕,他不想自己再次陷入悲痛,拿起剑就奔到院中,不停地挥剑,直到天亮,他才蹲坐在花树下,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父亲、母亲和姐姐全都被杀死了,都是因为那时的我太无能,没办法保护他们,只能丑陋的苟延残喘下去,我是为了复仇而活,可是我谋划了这些年,堵上了我的一切,到最后还是输了,家族复兴无望,我就是个失败的复仇者,我为什么会失败,是对司马氏族的憎恨还不够吗?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使自己变得更强大,在司马家族的王朝覆灭之前,我是绝对不能死的,哪怕走上一条黑暗之路,只要能助我复仇成功,我也愿意。”

    倚着游廊阑干的年轻男子望了他许久,雾气渐渐散去,他便举步走来,说道“杨霄,待会有人会告诉你想要的答案。”

    杨霄很不屑的笑了笑,“你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手救我,你们也想从我身上找到答案,不是吗?”

    “雾散了,天也开始明亮起来了,今日应该是个晴天。”文澈笑容自然,“去吃早饭吧,甜甜亲手给你熬的莲子粥,她初次见到你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因为你们有着血缘关系,这种亲切感是与生俱来的。”

    杨霄站起身,沉声道“文澈,我和你不一样。”

    文澈淡然说道“我知道,沛国谯郡文氏自然不能跟弘农杨氏相提并论了,更何况我只是外室所生,不过我们心中所憎恨的人是一样的。”

    文鸯出身将门,作战勇武,当年文鸯督凉、秦、雍三州之军,进驻险要,大败秃发树机能,威服悍敌,收胡人部落归顺者二十余万口,文鸯不仅作战勇武,还有军事才能,立此大功,朝廷任命他为东夷校尉持假节,但在他上任前与司马炎见面后,就被免官了,或许是因为司马炎不喜欢他这样的勇猛之将,在晋廷优容士族,文鸯也很难得到长期任用,根本不能充分发挥其才能。

    到晋惠帝时,朝廷内乱,杨骏被诛杀,东安王司马繇是诸葛诞的外孙,当年文钦被诸葛诞所杀,随后文鸯背叛诸葛诞,致使诸葛诞败亡,屠灭三族,就因为这些宿怨,东安王司马繇在政变后诬告文鸯与杨骏一同谋反,文鸯被夷灭三族。

    说起来文鸯只不过是一个挂名的东夷校尉,无权无势,根本算不上杨骏的党羽,一生勇武的文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在内乱之中,在既无罪证,更没有任何威胁和权力的情况下被杀死,也许这就是身为武将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