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池落跑去跟那位祈福的大和尚耳语了两句,又拉着于苍染去了禅房。不到十分钟,大和尚推门进来,双手合十,“于施主。小池。”池落:“空善师兄,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朋友。华京人,镇上的项目就是他们公司在做,小于总,你还是老板呢对不对?空善师兄,我跟你说,他啊,就是年纪轻轻想得太多,我怕他执念深,对身体不好,你给他开导开导。”空善笑而不语,好像习惯了池落的絮叨。听他讲完,才开口道:“于施主和诸泰镇项目的事,我略有耳闻。看来小池把你当朋友了。”于苍染还没说话,池落倒先不好意思了,解释道:“他老惦记我的庙,快让他放弃吧,我都烦死了!”空善掩嘴笑起来,说:“这我可做不到,不过要我说,小池你才是执念深的那个。你师父过世有十年了吧?你是时候该放下了,别让你师父和这座寺院拴住了你。”“我又没什么事,在这儿不好吗?”池落小声说。空善笑笑,说:“是,你是成年人了,在哪里师兄都管不着。”池落:“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师兄还是得管我的,没有师兄,我连法会都办不起来。”平时嚣张任性的样子见多了,于苍染还是第一次见池落如此的低眉顺眼,甚至像在跟长辈撒娇耍赖。空善笑着摇头,跟于苍染吐槽:“于施主见笑了,我这位小师弟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寺院,我们于心不忍,让他另拜师门,来永安寺出家,他还不乐意。”池落想说不是不乐意,但终归是一直在拒绝师兄的好意,越解释越苍白,索性就没开口。“诶,小于总,你之前不是问我执念深怎么化解吗?执念其实就是你的一种心魔……”“心魔?”于苍染若有所思,“跟色欲一样吗?”空善轻咳了声,掩嘴笑了。池落有些尴尬,嗔道:“这你倒记得清楚!差不多吧,反正就是人在心里自找苦吃。心魔造成执念,执念多了,你的气场就停滞不流转了,就像水一样,不流动会变成死水,气场也一样,不流动的话,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影响。师兄会给你念经净化,让你的气场流动起来。”于苍染觉得有趣,问他:“气场流不流动是你看出来的吗?”空善替池落回答:“小池天生有灵性,又刻苦,看人很准的。”他在袖中摸了摸,“哎呀,不巧,红绳没了,小池,你这儿有吗?”池落手腕上有一根,取下来,拉过于苍染的手,在他手腕上绕了三圈,认真地打了个漂亮的结,“我的红绳给你,保佑你平安喜乐,健健康康~”于苍染由衷道:“谢谢你。”空善口中诵经,一段经文之后,小于总竟然感到身体真的变轻盈了一些,一直以来淤堵在心里的大事小事似乎没那么重要了,身心平静。他好像突然理解了大殿内外的那些信众为何这么虔诚,一定要来参加法会。不过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现在流行音疗、香疗和森林浴,都有放松神经的效果。他身处深山古寺,远离尘嚣,檀香、梵音、负氧离子,都对他的身心有好处。“哥,你在吗?”禅房外传来单权的声音,池落让于苍染再跟空善师兄聊聊怎么为家人祈福,出去找单权了。“空善大师。”于苍染说了妹妹生病的事,空善为其祈福后,他问道,“大师知不知道池先生不肯离开无妄寺的原因?”空善:“小池的师父待他胜过亲生父亲,无妄寺对他来说就是家,他重情义,不肯离开很自然。”于苍染:“项目公司接手可以修缮保护寺院,并不是一件坏事,可是他很抵触。”空善笑道:“难怪小池说你执念深,既然他把你当朋友,你为什么不问他?”于苍染苦笑:“问过很多次了,他要是肯说,我也不会来烦问大师您。”空善:“他既不愿意说,施主就不要强问,凡事讲求缘分。小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对朋友也掏心掏肺,等到他想说,自然会告诉你。”于苍染没有说话,若是自己有时间,当然愿意等,但他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前天,集团总部发来董事会议案,董事会要求明年年初必须见到项目收益,否则将收回于苍染的项目管理权。所以于苍染必须把全部精力放在诸泰镇上,没有大把时间消耗在安宁村了。刚刚消散的沉重心事此时又铺天盖地地卷了回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禅房门没关,王村长探头说道:“小于总您在这儿啊,诶,空善大师也在啊?小于总,镇上鑫强公司的老板来了,您现在方便吗?咱们找地方聊聊?”鑫强公司是诸泰镇上的地头蛇,带黑丨社会性质。前年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鑫强公司提前租下了镇上近五分之一的老民居,等项目公司入驻时,鑫强公司坐地起价,把镇上其他老民居的租金拉高了不止一倍。再加上项目公司内部有人想趁机捞油水,出卖商业情报,弄得项目公司左支右绌。这是去年于苍染上任时遇到的第一件也是最让他头疼的一件事。后来他不得不联合了诸泰镇、靖田市的好几家一样性质的公司,一边让镇里的人从中周旋,一边连威胁带让利地商谈,最后还是以高出预估价百分之五十的价格租下了这些民居。镇上说鑫强公司的老总要来找他,他以为是谈装修工程外包的,结果却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光头大汉,手持棍棒铁锹,冲进了寺院庭院。鑫强公司老板包明抽着烟走过来,喊道:“池落!你个骗子,滚出来!!”他见村民害怕要走,拦住说:“都别走,都别走,我,包明,你们都认识,祖上就是安宁村出去的,我不会害你们,听我跟你们说说啊!你们、你们,还有你们,傻不傻啊?我就问问这庙灵验吗?灵验的话你们还至于受穷吗?艹!寺主就是个骗子!池落!池落!出来!”他大声喊着池落的名字,边喊边说:“我跟你们说,是姓池的不接受开发,你们安宁村、还有你们庆山村、落水村才没得钱拿!!”池落闻声赶来,只身挡在闹事的人前面。永安寺的大和尚们也都走出大雄宝殿,站在池落身边。永安寺的武僧全国闻名,这帮人硬来讨不到好,所以不敢造次。空善厉声道:“佛门清净地,你们竟敢来闹事,不怕佛祖怪罪吗?还不速速离开!”包明上前一步,道貌岸然道:“我们是替村里的人讨说法的,做的是大善事。比起池落,我们干的事光明磊落,他呢?仗着自己有座庙,就到处行骗,骗老百姓的香火钱,骗老百姓的血汗钱,还挡着乡亲们的致富路。我看,是他自己跟开发商没谈拢价钱,就想拉着全村的人给他撑腰垫背吧?”“你胡说八道!!”池落怒极,想上前与之理论,被空善及时抓住。村民们不知道详情,王村长说诸泰镇的项目开发会到安宁村来,但却一直没见项目公司的人来谈租金,他们心中也有疑惑,纷纷议论起来。“我胡说八道?”包明指着池落,“你们看看他的样子,哪里像出家人?你们全都被他骗了!!”村民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甚至喊出要池落给个说法。寺院的庄严清明顿时被搅成一滩泥水。于苍染在鑫强公司的人冲进来就明白了。韩浩说的镇上要从“侧面”给池落“施压”,没想到竟然是找一帮地痞流氓来寺院污蔑池落,以这种方式逼迫池落就范,或者赶走池落。包明见场面控制不住了,他达到了目的,笑着又点了根烟,一挥手,招呼兄弟们离开。深山老林里闹事,好处就是警察无法及时赶到。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村民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后面不需要他们,这粒种子也能自己生根发芽。池落被几个村民拉扯着讨要说法,眼睁睁地看着地痞流氓们全身而退,看着始作俑者走时亲昵地拍了拍于苍染的肩膀。鑫强公司专挑早上人最多的时候来,法事被他们一搅合,信众们大多就都离开了。池落眼望着山门的方向,脸上尽是愤怒之后的茫然,然后他拿起根扫把,麻木机械地扫起了院子。地面上出现一道影子,有人站在他身后,他手中动作一顿,低声说:“如你所愿了。”于苍染眉头紧锁,解释道:“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池落低着头,扫把刷刷地扫过青石板。于苍染:“池落,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来,你……”池落:“你不知道……呵,你不知道?”他突然转过身,崩溃地喊道,“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他们会来吗?要不是你一直要我让出管理权,他们会来吗?要不是你……你打心眼里就不相信我……我还拿你当朋友……”他一股脑儿将怒火发泄出来,那双桃花眼眼尾泛红,狠狠瞪着于苍染,“你滚……滚蛋!!”空善听见了吵嚷声,赶过来劝道:“于施主先下山吧,我劝劝小池。”于苍染心里如针扎一般难受,知道现在自己怎么解释池落都听不进去,握紧拳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没有回安宁村的住所,而是直接去了诸泰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