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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负担天平

    “你遗漏了一种可能性。”

    西从语气平淡道:“道具的获取, 除了赠予之外,还有一种。”

    那就是——杀人夺宝。

    回溯往昔,千策正是采用此手段, 在北宫重光死后,将火系道具和异常物都据为己有,随后又巧妙地利用系统之名,将此道具转赠予西从, 以此精心编织自己身为系统的谎言。

    现在的北宫重光断然不会料到,在未来的某个瞬间, 他会如此无声无息地陨落,连施展火系道具的机会都未曾拥有。

    诚然,若此刻西从坦言千策之名, 让北宫重光心生戒备, 凭借其超凡战力, 恐怕无人能轻易撼动其分毫。

    然而,一件破虚镜所带来的影响范围尚在可控之中, 皆因其开启条件极为严苛, 非天骄难以驾驭。

    相比之下,北宫重光则不同。

    他的死, 在后世看来已成必然。

    他创立监察司, 收容异常物, 解决异常事件, 为后来者开辟道路。至此,他的历史使命已然圆满。

    此时“退场”恰到好处。

    试想, 若北宫重光不死, 千策又怎能在他在世时对世家动手?若他不死,白成之又怎能借李惊风扶摇直上, 重振占卜一脉?又有多少非世家出身的修士,能借此机会崭露锋芒……

    擅自改写历史,只会触发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甚至可能引发时间线的剧烈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西从不会说,北宫重光也没有问,他微微垂首,似自语般地笑了良久。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原来还是人外有人。”

    闻听此言,西从的目光落在北宫重光身上,若有所思。

    北宫重光察觉到他的注视,唇角轻扬:“怎么了?”

    “没什么。”

    西从移开视线。

    他知道该如何处理破虚镜了。

    “我可以答应你,但在此之后,我也有一事要拜托你。”西从淡淡地说。

    “好。”

    “……”

    西从稍作停顿,随后问道:“你不问问是什么事情吗?或许会很棘手。”

    “无妨,那我便多花些心思便是。”北宫重光唇角含笑,“总不能让你白白相助。”-

    月色如水,倾洒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之上,野草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双暗色的眼睛,此刻正燃烧着仇恨与愤怒。

    “西从,你等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棉口蛇咬牙切齿地低语着。

    尽管它知道西从离去的方向,却并未贸然追击,而是游向了另一个方向。

    棉口蛇深知,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撼动西从分毫。

    于是,它找到了深渊之船,质问道:“那份聘书,究竟是谁写的?”

    深渊之船有些惊讶于棉口蛇竟能察觉到聘书的异样,毕竟蛇类的智慧在生物界中并不出众,与哺乳类和鸟类相比,它们的大脑结构相对简单,仅能支持基本的感知和学习过程。

    但一想到棉口蛇跟随在西从身边,或许无意间听到了什么风声,深渊之船便不再感到意外。

    它懒洋洋地回答道:“怎么,你被他抛弃了?”

    棉口蛇闻言,冷哼一声,尾巴一甩,将一个装满毒液的细瓶扔给了深渊之船:“别废话,我只想知道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是谁。”

    棉口蛇的毒液在魔药学研究和毒液成分提取领域具有极高的价值,深渊之船拿着它可以跟人类交换其他神秘材料。

    收下好处,深渊之船便收敛了戏谑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捕食螺的择偶方式向来直接而简单。”

    棉口蛇不耐烦地打断了它的话:“谁在乎它们怎么择偶?我只想知道聘书是谁写的!”

    等等!“择偶”和“聘书”这两个词……

    “难道说……”

    棉口蛇不可置信地看着深渊之船。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深渊之船悠悠道-

    同一时间。

    西从也在问北宫重光:“你对此事了解多少?”

    “据深渊之船透露,聘书上携带着捕食螺特有的化学信息素。”

    “深渊之船说的?”西从的眼尾微微上扬,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它一向无利不起早。”

    聘书出现在深渊之船上,西从很难相信此事与它毫无干系。而它转头又将情报卖给北宫重光,这种两头吃的行为,倒是百年都未变过。

    然而,如果这是南面沼泽本地的捕食螺所为,北宫重天应该无需求助于他。毕竟,这里的捕食螺大多性情温和,以植物碎屑、藻类或有机物为食,攻击性并不强。

    反倒是那些生活在海洋中的捕食螺,拥有毒液腺,能够通过针状的齿舌注射毒素,麻痹猎物后再行吞食。

    但这里距离北海实在太过遥远。

    “难道,这当中有异常物介入?”

    联想起深渊之船上消失的其他人,西从问道。

    北宫重光缓缓点头:“我怀疑,很可能是一级异常物——虚空之门。”

    如果是虚空之门,那么海洋捕食螺的聘书能够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南面沼泽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这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他们该如何在没有空间系异常物的情况下前往北海?

    要知道,即便是乘坐深渊之船,也需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而空间系道具的覆盖范围更是远远无法横跨整个秘境。

    “既然这样,只能让捕食螺主动来寻人了。”

    北宫重光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取出火系道具,点燃了聘书。

    只见一团粉色的烟雾从聘书中袅袅升起,紧接着,虚空之门骤然显现,从中走出一位面容年轻、眼神愤怒的捕食螺族人。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质问“何人胆敢烧毁我族的聘书”,西从便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他身后的虚空之门:

    “接单吗?”

    捕食螺:“……”

    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如此直接和强硬。

    北宫重光在一旁轻笑一声,走上前来:“虚空之门会收取使用者一年的寿命作为代价,你既陪我来此,我也不会让你白白燃命。”

    他转身指向捕食螺族人,语气云淡风轻:

    “你我的代价,都记在他的账上。”

    捕食螺:???

    人言否?-

    此言一出,西从瞥了眼北宫重光:“虚空之门还可以转移支付吗?”

    他回想起薛归使用虚空之门时的谨慎态度,如果真能这样操作,薛归根本没有必要那么小心翼翼。

    “一般是不行的,但加上负担天平就可以了。”

    负担天平——一级异常物。

    使用者可以将“代价”——无论是伤痛、诅咒、负面运势,甚至生命力消耗——转移给他人。

    其使用风险在于,会有一定概率让代价加倍反噬回来。

    捕食螺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他瞪大眼睛,声音颤抖着:“你……你疯了!你就不怕死在自己的异常物下吗?”

    然而,北宫重光并没有理会即将崩溃的捕食螺,而是看向西从,稍稍扬了下眉,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要是死了,记得把我的储物道具收好,可别让那些神秘生物占了便宜。”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启动了负担天平。只见捕食螺就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一般,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天平的一端。

    捕食螺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北宫重光竟然真的敢这么做?!

    在负担天平的作用下,捕食螺眼睁睁看着自己头顶多出鲜红的【-2】。

    一下子失去两年寿命,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瞬间破防:“凭什么啊?!”

    不仅拥有一级异常物,就连运气都好得令人发指,这是什么位面之子?

    “聘书是怎么一回事?”北宫重光问。

    捕食螺:“去死!去死!你们凭什么觉得都这样了,我还会有问必答!”

    西从:“凭我现在想吃炙烤海螺。”

    捕食螺:“……”

    第82章  银色锁链

    一般来说, 捕食螺不会选择其他物种作为配偶。

    它们与大多数生物一样,拥有严格的种内繁殖机制,以保证基因相似性和后代的健康, 凭借敏锐的化学信号感知能力,精准区分同类,有效防止跨物种□□的发生。

    那么,聘书本该是捕食螺之间的求偶信号, 为什么将人类卷入其中?

    “因为人类常携带许多异常物和仪式道具。”被西从以炙烤海螺相威胁的捕食螺,声音颤抖着解释。

    在这个时代, 进入秘境探险的,多数都是世家子弟。只要抓住一个,收缴战利品, 神秘生物的实力就能得到提升。

    “据我所知, 捕食螺向来独来独往, 缺乏合作与组织结构。”

    捕食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它一个前来。

    “那么, 究竟是谁指使你做事?”

    显然, 这只捕食螺单凭自身力量,无法囚禁那么多人质。

    “是领主。”捕食螺低声回应。

    “你的领主是谁?”

    “深海巨蛇……”

    闻此, 西从的目光微微偏移:“原来是它。”

    这深海巨蛇竟然在百年前还对人类抱有觊觎之心。

    再联想到之前, 深海巨蛇在面对火系道具时, 迅速而熟练的逃跑动作……西从略微一顿, 意识到什么。

    恐怕是因为百年前北宫重光给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创伤,以至于在面对西从时, 一察觉到火系道具的出现, 它的第一反应便是逃离。

    因为在那时的深海巨蛇看来——

    它并不需要击败西从,只要能跑得比其他海蛇更快, 便是胜利了-

    北海。

    海蛇通常生活在海洋中,不会主动上岸。

    然而,暴风雨刚过,许多海蛇被海浪冲上了岸。秘境中的风暴比外界更为可怕,连深海巨蛇这样的神秘生物,也不得不敬畏大自然的力量。

    雨幕中,深海巨蛇声音慵懒地问:“这次捕获的人类中,可有人携带着一级异常物?”

    变异蟹跪伏在地,冷汗涔涔,内心苦不堪言。一级异常物珍稀无比,岂是每次都能轻易得手?

    “请您宽恕……并无一人携带。”

    深海巨蛇不悦地咂了咂嘴:“没用的东西,竟然一个都没有?下次告诉深渊之船,别再拉些穷鬼进秘境!”

    变异蟹战战兢兢地应承下来。

    深海巨蛇不耐烦地摆了摆尾,示意它退下。

    “哼,断息剑、影袭刀此类攻击系异常物,我誓在必得。但眼下,领主排位战才是重中之重……”

    领主排位战,是北海、南泽、东林、西漠四大区域各自举办的领主实力排序大赛,每百年一届,前三名可瓜分后三名领主的领地资源。

    作为领主中的年轻一代,深海巨蛇实力强劲,将整个领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发展势头迅猛。

    因此,它对前三甲志在必得。为此不惜让捕食螺捕捉人类,以此为饵,诱使人类家族前来赎人,从而积累更多筹码。

    正当深海巨蛇筹划之际,变异蟹惊慌失措地返回:

    “捕……捕食螺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让它来见我。”深海巨蛇说道。

    变异蟹几乎要哭出来:“它……它还带了一个人类!”

    深海巨蛇不以为意:“一个人类?大概是来赎人的。”

    如果真是来找事的,一个人也不可能威胁到它的地位。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白衣身影穿过雨幕,缓步而来。他气宇轩昂,面容如玉,双眼深邃,背负剑匣,浑身散发着从容不迫的气息。

    深海巨蛇的目光瞬间被剑匣上的封印符箓吸引。

    “异常物?”它心中警铃大作。

    此人年纪虽轻,但气质非凡,定是来自某个底蕴深厚的超级家族,绝不容小觑!

    深海巨蛇迅速化为人形,眉头紧锁,正欲开口,却见一道凌厉的剑气划破长空,直逼而来。它瞳孔骤缩,瞬间后退,即便如此,灰蓝色的发丝仍被削去一缕。

    “一级异常物——断息剑!”深海巨蛇心中暗惊。

    若刚才稍有迟疑,恐怕已命丧剑下。

    断息剑威力虽强,但副作用同样巨大。常人难以靠近,更别提长时间持有,否则必将被剑气操控,挥剑自刎。

    但此人却面色如常,显然是他在压制断息剑,而非被其控制。

    这给深海巨蛇敲响了警钟,它的原型体型过大,为避免被断息剑所伤,人形战斗更为稳妥。

    它断定,此人无法长时间压制断息剑。

    只要撑过十分钟,优势在它!

    “能避开我那一剑,还算有些能耐。”北宫重光审视着深海巨蛇,语气轻松,一手持剑,另一手轻轻转动着打火机,“那我稍微认真点吧。”

    话音未落,火光冲天而起,乌云瞬间被驱散,火光摇曳,气势磅礴。

    “火系道具!”岸上的海蛇们惊恐万分,纷纷逃入海中。

    深海巨蛇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心中疑惑重重:此人究竟是谁?既能压制异常物,又能分心使用仪式道具?

    纵然是简易仪式,但如此汹涌的火焰,绵延不绝,实在麻烦。

    深海巨蛇急速思考,四下打量,发现除了自己,岸上再无其他神秘生物。

    海蛇通常是独居的动物,主要依靠自身的能力进行捕食和自保,因此它们通常不会像一些社会性动物那样合作来对抗外敌。

    此时,其他海蛇早已逃得不见踪影,至少游出了千米。

    “可恶!”

    虽然深海巨蛇并未指望它们相助,但看到自己被北宫重光牵制,却为其他海蛇争取了逃跑时间,心中不禁怒火中烧。

    “我承认你有些实力,但你难道忘了那些人类还在我手里吗?”深海巨蛇冷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我的领地生物就会立刻杀了他们。”

    北宫重光却无动于衷,从容道:“你可以试试。”

    闻言,深海巨蛇杀气腾腾:“你以为我不敢?!”

    然而,无论它如何发号施令,领地生物却无一回应。

    深海巨蛇立即明白——

    “你还有同伙?!”-

    半小时前,西从和北宫重光通过虚空之门到达北海后,他根据捕食螺的指引,用传送仪式来到了囚禁人类的地点。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被抓的人中并未包含李惊风和白成之,可见白成之出色的趋吉避凶能力。

    解救行动异常顺利,尽管这里有其他神秘生物看守,但它们十分机敏,察觉到西从是通过传送仪式到来的,便推测他身上可能携带着空间道具,甚至可能还有攻击道具。

    在领主深海巨蛇不在的情况下,它的属下显然不愿与西从硬碰硬,于是纷纷选择逃离,没有表现出任何抵抗的意图。

    西从将被囚禁的人类一一释放后,四周陷入了安静。

    他再次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任何受害人。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角落里传来微弱的询问声:

    “请问……可以放我出去吗?”

    西从微微侧眸。

    他记得刚才检查的时候那里并没有人。然而此刻,一个肤如凝脂、眉清目朗的少年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的四肢被沉重的铁链牢牢锁住。

    “你身上有隐藏系仪式道具,还是异常物?”西从站在阴影中,冷静地问道。

    少年犹豫了一下,低声回答:“是我的天赋能力。”

    说着,他微微一动,双腿化为色彩艳丽的鱼尾。

    西从仔细端详了几眼,认出了这是条海龙鱼。

    海龙鱼以其艳丽的外表和出色的伪装能力而著称,它们能够与环境融为一体,让捕食者难以察觉。

    然而,西从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脆弱艳丽的鱼尾上,而是盯着锁住鱼尾的银色锁链。

    无论海龙鱼如何变化形态,锁链都能紧紧锁住它,无法挣脱。

    西从一眼便看出,这是件品级不低的仪式道具。

    没有仪式符文加持,都能达到如此效果,若再加上完整的仪式符文,无疑会形成一个极为强力的封锁阵法。

    西从若有所思。

    他目前仅有一个火系道具,显然还远远不够。而这送上门的束缚道具,无疑是一个值得他花费心力的机会。

    于是,他缓缓走向海龙鱼-

    海龙鱼正欲以柔和的语调恳求西从,却见西从已从阴影中踱步而出。

    点亮火系道具照明后,他低头仔细研究起锁链的结构。随后,他从储物道具中取出一把小型镊子,经过消毒后,开始逐节拆解锁链。

    海龙鱼抬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西从突出的喉结上,近距离的接触让它清晰地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干净而冷冽的气息。

    当西从成功拆解完手腕部分的锁链后,他单膝蹲下,准备触碰那色彩斑斓的鱼尾。

    海龙鱼见状,紧张地抱紧了自己的鱼尾,轻轻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可以不碰吗?”

    西从扫了他一眼,反问:“你觉得呢?”

    显然,不触碰是无法完成解锁的。

    海龙鱼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西从的言下之意,羞愧地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蚋:“那……可以轻一点吗?”

    西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尽管他尽量避免触碰到海龙鱼的皮肤,但海龙鱼似乎总是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回避,仿佛游离在他触碰的边缘。

    当海龙鱼第三次不小心将鱼尾上的细薄粘液蹭到西从的手指上时,西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冷淡地说道:

    “放松。”

    少年羞赧地低下了头,耳朵微微泛红,低声道歉:“对不起。”

    西从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道:“少流一点。”

    海龙鱼连忙点头,抿了抿嘴,小声解释道:“这些粘液主要是保护我免受感染、寄生虫和病菌的侵害的,它们并不具备腐蚀性,用水就可以轻松洗掉……”

    它误以为西从是在嫌弃自己流了太多粘液到他的手上,正欲继续道歉,却见西从已经重新低下头,继续用镊子拆解锁链。

    然而,当镊子插到一半时,他忽然停下了动作,眉头微微皱起。

    海龙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被锁链勒红的皮肤,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这是在您来之前就有的,没关系的。”

    然而,西从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解释一般,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处,碎发垂落在额前,遮掩住了他眉眼间的情绪。

    他的声音轻缓而平静,却不带任何波动:“我应该来得更早一点。”

    海龙鱼的眼睫轻轻颤动,望着西从的侧脸,渐渐地愣住了。

    许久之后,他才轻声说道:“其实不算迟,也……来得及的,我……”

    它并未注意到,西从观察的不是它脆弱敏感的皮肤,而是因海水侵蚀而产生氧化的锁链。

    如果来得更早一些,清洗锁链或许会更加简单。但目前这样——

    他稍微思索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氧化腐蚀并不严重,用专门的金属清洁剂应该来得及去除锈迹。”

    海龙鱼:???

    第83章  失踪

    海龙鱼, 以其独树一帜的外形与斑斓绚丽的色彩,被誉为“漂浮的海洋精灵”。

    它们轻柔的鳍边,在水中悠然摇曳时, 鳞片间流转着从淡绿至深蓝的变幻色彩,宛如海底的光影盛宴,极具观赏价值。

    正是这份美丽,成为了它被捕获囚禁的缘由。

    柔弱的鳞片和缓慢的游动速度, 让它在面对捕食者时几乎束手无策,只能依靠巧妙的伪装来隐匿身形。

    加之它们行为模式单纯, 智力水平远不及哺乳类海洋生物,缺乏复杂的社交互动,说得委婉点是“笨蛋美人”, 说得直白点就是“徒有其表的美丽废物”。

    在实用主义的御兽师眼里, 它们没有任何的契约价值。

    正因如此, 当西从获得锁链后,便让这条海龙鱼回归它的栖息地去, 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

    不过临走前, 海龙鱼向他透露了一则颇为关键的信息。

    它之所以会主动叫住西从,是因为有人事先向它详细描述了西从的长相, 并预言西从能够解救它。

    那个人, 正是白成之。

    —

    等北宫重光寻至此处时, 只见到了正专注清洗锁链锈迹的西从。

    北宫重光目光落在锁链上, 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是束缚道具?”

    “正是。”西从简短回应,随后询问起深海巨蛇的动向。

    “逃了。”北宫重光带着些许惋惜, “不过, 被我的火系道具重创,料想百年之内难以再兴风作浪。”

    西从心算一番, 除去北宫重光使用传送仪式的时间,整场战斗竟还不到十分钟。

    深海巨蛇,作为秘境中的第一梯队战力,面对北宫重光时竟毫无还手之力,这让西从对北宫重光的实力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而北宫重光则神色淡然,仿佛击败一地领主不过是日常中的一件小事,不值一提。

    他将断息剑收回剑匣,稍作思考后问道:“你之前说,需要我完成的事是什么?”

    西从将洗净的锁链晾干,随后从储物道具中取出一个封印盒,递予北宫重光。

    北宫重光一见封印盒,眉头微蹙,似有预感,待看清盒中之物时,眼神不由一凛:“一级异常物——破虚镜。”

    即便他手中已有一级异常物,但西从此举仍令他感到意外。

    “我即将启程,此物拜托你保管。”西从语气平淡。

    虽说他们相识不久,远未亲近到“朋友”之称,但现在的北宫重光,无疑是最适合保管破虚镜的人。

    尽管他还未完全成长为未来史书记载的战无不胜的传奇人物,强大的实力与坚定的心性却已崭露头角。

    不久后,他将设立监察司,收容世间异常物。很长一段时间,破虚镜在他手中,确实比留在秘境任何地方都安全。

    “当然,你也有权拒绝。”西从平静地道。

    若北宫重光真的拒绝,西从心中也有备选之人——李惊风。

    至于李惊风在接到破虚镜后会有何种反应,那不在西从的考量范围之内。

    北宫重光思索片刻,微微一笑,“我既答应帮你,自然不会反悔。况且,平白无故得了一件一级异常物,还是我占便宜了。不如这样吧——”

    他认真地将自己的火系道具取下,与西从交换道:“如此,你手中的火系道具便算作我赠予之物,即便是未来的我亦无法否认。”

    西从看着光滑新亮、无一丝暗斑污点的火系道具,淡淡问道:“不怕所托非人吗?”

    他知晓北宫重光的生平,见过他热忱善良的一面,才将破虚镜交予他。

    然而,北宫重光对他却一无所知,又因何如此确信,自己不会利用火系道具为非作歹?

    北宫重光定定地看向他:“你将破虚镜交予我时并无半分犹疑,可见你并不认同破虚镜的启动条件。再者,它能将你引至我面前,意味着未来的我曾亲手开启它。”

    说到此处,他嘴角微扯,风轻云淡地想:

    未来的我,竟也变成了会为开启破虚镜而献祭亲友之人吗?

    真是……难以置信。

    言及此,北宫重光微微一顿,忽而转头半开玩笑地问道:“在你的时代里,我可是个好人?”

    “到死都是。”西从答得平静。

    在世人眼中,在历史记载中,北宫重光始终是那个无可挑剔、洁白无瑕的传奇。

    至死不变-

    西从告别了北宫重光,穿过破虚镜开辟的时空裂缝,回到了他原本的世界。

    随着时空裂缝闭合,两条时间线被永远地隔绝开来,再无可能交汇。

    对于那个世界的未来走向,西从将一无所知。

    但只要有白成之在,那条时间线的结局便不会太过黯淡。

    白成之虽有私心,却绝非会任凭世界崩毁的旁观者;否则,他也不会选中李惊风这位能挽大厦于将倾之人了。

    乱世出英雄,局势越动荡,越能涌现出杰出的英才。

    这条时间线同样如此。

    让西从感到惊讶的是,项行依然抱剑而立,闭目养神,未曾离去。

    西从的出现让项行睁开了眼睛,他眼中冷光如剑,冷淡地问道:“破虚镜已经送走了吗?”

    “送走了。”

    “送到何处?”

    “送给了十七岁的前辈。”

    “……”

    项行目光霎时凝固。

    他原本以为西从进入破虚镜是为了寻找一个隐秘之地将这件危险之物藏匿起来,却没想到他竟然将破虚镜交给了曾经的北宫重光。

    沉默了许久之后,项行开口问道:“为什么?”

    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快忘了十七岁的北宫重光是什么样子。

    所以当西从面色不变地道“没有更好的选择”时,项行才意识到,在旁观者眼中——

    十七岁的北宫重光,就是最好的选择。

    “……”

    项行无言以对,过了很久,他的视线落在西从手中那件焕然一新的火系道具上,眉宇间隐隐跳动,唇线紧绷。

    “你——”

    西从神态自若地说:“多谢前辈赠送的火系道具。”

    他到手后试过了,新的比旧的好用。

    “……”

    项行沉默了很久,最终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消失在了西从的视线中。

    离开秘境后,西从重新连接上了手机信号,发现调查局这些天给他打了不下十个电话。显然,出事了,而且事情不小。

    回拨给调查局的电话证实了这一点。他表明身份后,接电话的是向何。

    “总算联系上你了,”向何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这些天在做什么?”

    “在秘境。”西从回答道。

    “有人可以为你作证吗?”向何追问道。

    “有一个。”西从说。

    “那就好。”向何的语气稍微放松了一些,“方便的话,现在来调查局做一下笔录。”

    “发生什么事了吗?”

    向何稍作停顿,语气凝重地说道:“慕然失踪了。”

    “调查局认为我是这起失踪案的嫌疑人?”

    向何解释道:“因为你之前一直处于失联状态,而且,经过我们的调查,慕然失踪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

    这样的巧合下,调查局对西从产生怀疑也无可厚非。

    然而,西从心中却升起了一丝疑惑:慕然为何会在失踪前给他打电话?

    如果那通电话是求救信号,那么打给慕少言,不是更加合理且直接吗?

    毕竟,慕少言与慕然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而西从不过是他的同学罢了。

    想到这里,西从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片段。

    那是在应闻被秘境中跑出来的神秘生物附身后,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宿舍里,慕然曾轻声问过他一个问题:

    「如果被附身的不是应闻,你还会帮忙吗?」

    第84章  嘲弄

    调查局内。

    在做笔录的过程中, 西从逐渐了解到了更多与案件相关的信息。

    首先,慕然的失踪时间恰好是在应闻被夺舍后不久。调查局为此动用了侦查系异常物,却始终毫无收获, 显然是有人精心掩盖了他的去向。

    其次,监控显示,慕然于周末回家后,此后再未出门。如今他无故消失, 唯一的解释就是通过书房内的传送仪式。

    调查员在他的书房内也确实检测到了传送仪式的残留痕迹,但他们的现有技术不足以追踪仪式通往的具体位置。

    更为关键的是, 慕然失踪前最后的尝试通讯对象是西从,而那时的西从身处秘境,未能接到这通电话, 这无疑为案件增添了几分扑朔迷离。

    通常情况下, 面对这样线索中断的悬案, 调查局会选择将其暂时搁置。

    毕竟,时空缝隙频发, 资源紧张, 将有限的力量集中在解决更紧迫的威胁、镇压肆虐的神秘生物以及解救更多无辜民众上,无疑更为明智。

    “然而, 审委会对此持有不同意见。”向何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深意, 虽然没有直接点名, 但西从已经心领神会。

    审委会作为监察部门, 虽然与调查局并非直接的上下级关系,但其意见对调查局来说却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力。特别是慕少言, 作为审委会的高层, 他的表态更是至关重要。

    “如果你有线索,还请尽量提供给我们。”向何注视着西从。

    “我最后一次见到慕然是在宿舍, 他当时提及附身事件时的语气异常,这或许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嗯,从逻辑上来说,的确能说得通。”向何若有所思。

    如果慕然也像应闻一样被神秘生物夺舍,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的房间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夺舍条件有二,一是自愿赠予,二是趁虚而入。

    对于一般人来说,若非走投无路,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身体,更何况是慕然这种前途光明、天赋异禀的仪式师。

    那么,调查方向就转向了第二种可能——慕然是否在近期与某些人或神秘生物有过近距离接触。

    多数调查员倾向于将两次附身事件归咎于同一只神秘生物,毕竟那只生物至今仍在潜逃。然而,西从对此持保留意见。

    一是,他曾与那只神秘生物有过交锋,深知其实力平平,首次得手应闻或许靠的是出其不意,但慕然知其底细,它再次得手并不现实。

    二是,慕然极有可能是将星天外从海底古城带出的关键人物。他深知海底古城的秘密,前往秘境的目的也异常明确。而星天外的危险性可比之前夺舍应闻的黑影高出数倍。

    向何叹了口气,说道:“我个人并不认为你有太大嫌疑,毕竟你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理由对慕然下手,但还是有人在怀疑你。”

    “因为那通电话?”西从平静地问道。

    “是的。”向何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通未接的电话确实把西从推上了风口浪尖。

    正当向何准备安慰几句时,西从却冷静地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怀疑我的依据是那通电话,那另一个人不是更值得怀疑吗?”

    “什么?”

    西从目光淡然,问道:“为何慕然在失踪前最后一刻,没有选择联系慕少言,而是打给了我?”

    向何闻言,顿时默然。

    这确实不合常理。然而,如今慕然失踪,所有的缘由都成了无解之谜。

    当西从离开调查局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向何便将自己的伞借给了西从。

    西从接过伞,道谢后,看向向何,突然说道:

    “那通电话,真的是慕然自己打的吗?”

    话落,向何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调查局对于慕然失踪一案的调查仍在持续进行中,但西从已经暂时摆脱了嫌疑,他的生活也回归正轨。

    A大校园里,慕然的失踪事件如同一片阴云,笼罩在所有学生的心头。

    作为学院内的佼佼者,慕然的失踪无疑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猜测。

    他的背景深厚,与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连他都莫名失踪,其他学生自然忧心忡忡,担心难以抵御未知的威胁。

    虽然慕然是在自己家中失踪,学校并无直接责任,但学院管理层出于谨慎,担忧日后校园内发生相似的离奇失踪事件,于是决定将课程改为网课,并建议学生尽量回家,非必要情况下不要留校。

    对于确需留校的学生,学院要求他们提交详细申请并签署免责协议。

    西从毫不犹豫地提交了留校申请。

    学校又不退住宿费,他出去住还要自己租房,太麻烦了。

    而且,无论身在何处,与神秘学相关的麻烦总是难以避免,与其逃避,不如提升自己的应对能力。

    而作出同样选择的,便是应闻。

    宿舍里原本有三人,如今慕然失踪,只剩下西从和应闻。

    应闻一向沉默寡言,多数时间待在实验室,少有回宿舍的日子。

    即便回来,彼此也是各自忙碌,很少交流,宿舍更像是休憩点。

    西从处理完学校的事务后,再次前往秘境,履行他对竹叶青的承诺。

    然而,刚一踏入竹林,还未及开口,竹叶青便如同被触动了敏感的神经,骤然间应激反应强烈:

    “你身上怎么有其他蛇的气味?你是不是把给我的生长魔药给它用了!”

    蛇的嗅觉和化学感知能力很强,主要通过舌头和犁鼻器来“嗅探”周围的化学信号,因此即使气味微弱,其他蛇也能辨别出接触过同类的人的气息。

    不过,这种气味通常不会很强烈,只有在短时间内与蛇接触密切,或在蛇的栖息地待久了,气味才可能明显到被其他蛇察觉。

    与棉口蛇相处的那段时间,确实难以避免地沾染上了些许气味。

    “你拿我辛苦收集的魔药材料,用在别的蛇身上,给我用剩下的,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了,你是不是还要瞒着我?!”

    竹叶青愤怒地朝西从喷毒。

    西从从容地躲避着毒液,并迅速激活了束缚道具,将竹叶青牢牢地固定住,道:“给你的是完成品,绝非剩余之物。”

    听到西从的解释,竹叶青喷毒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它仔细观察着西从,发现他并没有带着那条“占了它便宜”的蛇一同前来,心中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冷哼一声道:

    “那你先把我解开。”

    这句话,便是放下芥蒂,愿意继续交流的信号。

    解决完这边的事,西从便前往北海,召唤出与他临时契约的迷香鲸。

    这只迷香鲸做事干练,之前交给它的任务,它也完成得不错。

    此次召唤它来,西从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领地内最近的情况。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领地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西从问道。

    迷香鲸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它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好,你先退下吧。”西从淡淡地说道。

    有临时契约的约束,他并不担心迷香鲸会故意隐瞒什么。如果真有异常情况没有被发现,那要么是超出了它的能力范围,要么就是被人刻意掩盖。

    而恰巧,领地内就有这样一个超出迷香鲸探查能力的地方。

    想到这,西从的眸色深邃如点漆,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虽然平日里他的气质偏冷淡,但通常不会给人带来过重的压迫感。然而此刻,如果迷香鲸还在的话,恐怕会被震慑得难以站稳。

    沉默片刻后,西从拿出空间道具,着手绘制传送仪式,踏入海下古城-

    海下古城。

    那片青素花田仍旧茂盛生长,呈现淡青色,形状纤细修长,花心部分带有浅紫色调,花瓣表面微微发光,有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像是带有荧光,散发出冷冽、清新的气息。

    单是看着,便让人感到宁静、清醒。

    海底用不了火系道具,青素花便是唯一的光源。

    在此之前,西从来过这里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是像今日这般——

    花田中央,有一个人安静地躺着,双眼紧闭,仿佛被青素花温柔地拥抱着,沉浸在无尽的梦境之中。

    然而,仔细观察之下,却发现他的胸部和腹部没有丝毫起伏,皮肤和指甲呈现出异样的苍白,手腕处的桡动脉更是冰冷无脉,昭示着他已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西从半蹲下来,捡起遗落在一旁的手机。

    作为珍贵的仪式道具,它不仅能在海底正常开机,还能接收外界的信号,其价值难以估量。

    但令人诧异的是,这部功能齐全的“手机”竟然没有设置任何密码。

    西从滑动屏幕,目光落在了通讯记录上。

    最近通话的第一行,赫然是他的名字。

    再点进详情页,显示对方未接通。

    西从微微抬起头,目光穿过青素花田,最终定格在不远处那座矗立于累累白骨之上的雕像。

    尽管因星天外灵魂的离去,雕像失去了最初那抹近乎诡异的灵动光辉,但匠人精心雕琢的唇角弧度依然栩栩如生,以一种微妙而复杂的神情,似笑非笑地洞察着一切——

    失踪多日的慕然,在他领地深处的海下古城被发现身亡。

    西从收回视线,随即站起身,拿起慕然遗落的手机,指尖轻触,拨通了慕少言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直接而冷静地开口:

    “我找到慕然了。”

    “西从?”

    “嗯。”

    慕少言顿了顿,道:“现在情况如何?”

    “不太好。”西从平静道,“他已经死了。”

    第85章  规律

    西从心里很清楚, 慕然的尸体在领地内被发现,对他极为不利。毕竟:

    其一,他手中掌握着神秘的空间道具, 这无疑会让调查局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怀疑他是否利用传送仪式暗中转移了尸体;

    其二,作为慕然的室友,这种关系在外人眼中自然成了慕然对他毫无防备的理由, 从而合理地解释了书房内为何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其三,他的不在场证明实在薄弱, 仅凭项行一人的证词,难以证明他在慕然失踪期间一直身处秘境。

    种种迹象仿佛都将矛头指向他。

    因此,当西从发现慕然的遗体时, 他没有立即拨打调查局的报警热线, 而是果断联络了慕少言。

    他需要确定一件事——

    “星天外和慕然之间, 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

    “很遗憾,小然从未向我透露过此事。”慕少言稍作停顿, 又补充道, “不过,他和不群关系向来不错, 或许他曾对不群提起过。”

    鹤不群?

    西从微微一顿, 道:“您对慕然的离世, 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失踪这么久, 生还的希望本就渺茫,死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吧。”慕少言的语气依旧云淡风轻, “你若怀疑我与他的死有关, 那大可不必。他是我弟弟,我若真有杀心, 又何必等到现在?”

    “我并无意怀疑您,只是您真的对慕然与星天外的交易一无所知吗?”

    “哦?为何你会认为我会知情?”慕少言轻笑一声。

    “找到一具合适的躯体,对一个在校生来说确实难以做到,但对您来说,或许并非难事。”

    倘若合适的身体真的那般容易获得,鹤不群也不必在“黑纸鹤”中苦等数月,直至鹤相臣出面,才重获原身。

    况且,鹤相臣这种精明的商人,宁愿耗费资源修复鹤不群的残破躯体,也没有直接为他另寻新体,由此可见,寻觅与灵魂相契合的肉身是何等艰难。

    慕然不过是个学生,单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在短时间内找到满足星天外要求的身体?

    但对慕少言而言,这并非难事。

    毕竟,他可是能拿出一级异常物「暗夜提灯」与连三交易的人。

    那他手中——恐怕不止一件异常物。

    慕少言轻叹一声:“即便你这么说,但小然的确未曾向我提及他的计划。近来我一直忙于处理空间缝隙的危机,几乎日夜都留在审委会。”

    “那您觉得,除了您之外,他还有可能找谁帮忙呢?”

    “没有利益驱使,旁人又怎会轻易帮他?”慕少言淡淡回应。

    西从闻言若有所思。

    如果星天外以真面目示人,或许真会有一批人为了求得她的占卜而甘愿冒险,为她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如今星天外选择隐匿行踪,慕然单凭一己之力,恐怕难以达成目的。

    西从再次开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您解答。”

    “什么问题?”

    “我曾进入审委会的图书馆,发现其中关于飞星城的资料残缺不全。我想知道,依照千年前的神秘学手段,是否有可能让一具身体历经千年而不朽?”

    既然千策能将自己的身体藏匿于秘境的墓地之中,那星天外是否也采用了类似的方法?

    慕少言闻言,稍作沉思,随即答道:“仪式道具最多只能维持百年,若想千年不朽,除非使用一级异常物——天玄珠。但天玄珠是调查局所掌控的三大异常物之一,外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短暂的沉默之后,西从冷静地说道:“我明白了。感谢您的解答。”

    他正欲挂断电话,慕少言却突然笑一下,随口问道:

    “调查局若事后查阅通信记录,发现你在慕然死后竟然用他的手机联系我,你觉得,这会不会加重你的嫌疑?”

    “会。”西从的声音平静无澜,“所以,我录音了。”

    “……”-

    结束通话后,西从站在古城遗迹中,他将手机放回原地,目光转向星盘之下遍布的白骨。

    调查局究竟掌握了多少异常物?外界始终不得而知。

    但慕少言作为审委会的高层,身处体制内,自然知晓这些秘密。

    正如他所说,天玄珠作为一级异常物,不可能外流。

    就连拥有“虚空之门”的薛归,也未能从调查局手中夺得任何异常物,足以证明他们防守的严密程度。

    何况,星天外作为千年前的人物,而调查局的前身监察司百年前才设立,二者在时间线上并无交集。

    那么,星天外的真正意图会不会并非寻找新的身体,而是如当初的千策一样,要找回自己原本的遗体?

    她不惜以整座飞星城为代价,设下层层壁垒,显然遗体极有可能被深藏于这座遗迹之中。

    环顾四周,青素花田依旧保持原始风貌,地表未见丝毫翻动的痕迹,显然排除了遗体藏于花田之下的可能。古城内的雕像也未有增减变化,不可能暗藏其内。

    排除这些显而易见的干扰项后,西从走向古城尽头的星盘。

    星盘之下,累累白骨。

    千策之所以选择藏身于墓园,是因为墓园中墓碑众多,可以“隐于市”。

    然而,在千年前的秘境里,墓园未有如此规模,亦无墓碑供其遮掩。

    这种条件下,星天外会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体?

    遗体没有天玄珠的护持,自然不可能长久保持完好。

    西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星盘下堆积如山的白骨上。

    即便少了一具,也无人会察觉吧。

    将自己的遗体混杂于成千上万的尸骨之中,无疑是最完美的隐藏方式。

    即便是后来者,只会对有明显价值的青素花留意一二,却不会在这无名的白骨堆中多作停留。

    谁会想到,这座沉眠于海底的古城,其实是一座人为铸就的巨大墓园?

    无需任何仪式道具,便能藏匿身体上千年。

    不愧为那个时代最出色的占星师,以至于——

    这飞星城历经千年,无数人进出,竟无一人发现其中玄机-

    现实世界之中。

    鹤不群被环霜用一张符箓困在了别墅之内,行动受限,与外界的交流也被大幅削弱,手机几乎成了他唯一的联系工具。

    所以当西从的电话突然打来时,他仿佛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情绪激动之下,开始大倒苦水: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要是你能解开我身上的拘留符箓,我一定——”

    鹤不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西从冷静而直接的问题打断:“一周前,慕然与你打过一通电话,他有没有说什么?”

    鹤不群原本急切的心情瞬间被压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谨慎地问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西从简短地回道:“是。”

    听到这句话,鹤不群长时间未作声,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看在上次我的葬礼他出席了的份上,你帮我给他带一束花吊唁吧,算作回礼。”

    西从应下后,继续问道:“他之前向你提到过什么吗?”

    鹤不群面露犹豫,心中盘算着是否应该告诉西从。

    然而,想到自己目前被困在这别墅内孤立无援,鹤相臣也对他不管不问,西从可能是唯一能帮他的人,他权衡利弊后,决定开口:“这事电话里不好说,我当面跟你说。”

    鹤不群心中暗自准备了一整套说辞,打算好好说服西从来见他,却没想到那边传来一句冷淡的回应:“现在吗?”

    “现在?”鹤不群愣住,脱口道,“我倒是没问题,但传送仪式启动不是要时间吗——”

    说到一半,他瞳孔猛地一缩。

    二楼的窗户未关,面色平淡的男生单手撑着窗沿,轻松一跃便翻了进来,动作干净利落。

    鹤不群懵住了,右手一松,手机不受控制地滑落到铺着地毯的地上。

    这人该不会提前算准了他的要求,所以一早画好了传送仪式……

    西从平静地看着鹤不群,淡然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还是要先帮你解开符箓?”

    鹤不群抿了抿唇。

    这种被人看透一切、连下一步行动都被提前预料的感觉,让他心中微微发寒。

    他对自己求助西从的选择产生了动摇,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他叹了口气,眼下的处境别无选择,况且被关在这别墅内的无聊日子已让他不堪其扰。

    于是,鹤不群调整了情绪,恢复了冷静,以平静得令人心惊肉跳的语气问了一个问题:

    “神秘学的历史可以追溯千年。按理说,像我这样没有任何神秘学天赋的普通人,应该早就被时代淘汰了才对,但至今为止,普通人仍然远远多于那些天赋者。甚至在空间缝隙大量出现之前,很多普通人还不知道神秘学的存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西从看着他,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天赋未必能够稳定地遗传。”

    即便某些家族因天赋而繁荣一时,也难以保证每一代人都能维持这一优势。

    鹤不群自己就是鲜明的例子。

    因此,有神秘学天赋的人数维持在较低水平,并未大规模取代普通人,是符合逻辑的。

    然而,鹤不群却微微一笑,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神情,缓缓说道:“你说的是一方面。不过,还有一方面。不知道你看那些传奇人物生平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如北宫重光、千策、白成之这等在神秘学领域内越有天赋的人——”

    他稍稍停顿,意味深长地继续道:

    “为什么寿命反而越短呢?”

    第86章  谜团

    史书记载, 北宫重光英年早逝,年仅二十五;千策紧随其后,白成之亦未能幸免, 二十七岁便与世长辞……

    这些惊世之才,无一能跨越三十岁的门槛。

    西从的思绪飘向了飞星城中矗立的雕像,特别是星天外的那三座。

    最初那座,描绘的是青素花丛中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 那时她还未被发现占星天赋。

    紧接着,是一座她被众人簇拥的雕像, 那时她天赋彰显,被推举为城主。

    而最后一座,则是她孤身一人, 盘膝端坐于星盘之上, 星盘之下白骨森森。

    为何三座星天外的雕像始终定格于小女孩的形象?

    为何在她被推举为城主后, 脸上不见丝毫喜悦,反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过高的天赋, 或许正是一种难以承受的诅咒。”鹤不群轻启薄唇, 唇角微扬,带着一抹讽刺。

    他没有神秘学的天赋, 自幼便饱受父母的冷落, 但正因如此, 他才能活得更久。这何尝不是命运的嘲弄?

    “还记得我曾对你提及的吗?慕然天赋极好, 即便是新入职的研究员,也未必能在六小时内完成招魂仪式, 而他, 却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鹤不群此刻神情淡然,褪去了往日的玩世不恭, 透露出几分鹤相臣般的冷静与深邃。

    他凝视着西从,缓缓道:“现在,你应该能够理解那天我与他的对话了吧?”

    西从微微颔首:“嗯,我大致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

    “不过,我有个疑惑。”西从抬眼望向鹤不群,语气淡然地问道,“慕然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他曾亲眼目睹两人的相处,深知他们虽关系不错,但交情并未深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慕然行事向来有目的,他打电话给鹤不群,绝非无的放矢。

    鹤不群此刻被环霜囚禁于别墅之内,根本无法为慕然提供实质性的帮助。那么,慕然究竟想从鹤不群这里得到什么?

    “他想要一个人的联系方式。”鹤不群微微皱眉,眉宇间透露出复杂的情绪,显然对即将提及的人心存抗拒。

    西从见状,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但他并未表露,只是淡淡地问道:“谁?”

    鹤不群目光冷淡,缓缓吐出两个字——

    “蜀月。”

    如果是蜀月……那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慕然要找不在神秘学领域内的鹤不群了。

    作为首席炼金术士,蜀月的私人联系方式极为隐秘,除了极少数人外,无人知晓。而鹤不群,作为她的前男友,自然是其中之一。

    “我劝过他,不要去找蜀月。”鹤不群唇角一扯,道:“但显然,他没采纳我的建议。”

    “你认为,慕然是死于蜀月之手吗?”

    “那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做出什么事来都不足为奇。”鹤不群回答道。

    “这样啊……”西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鹤不群,随即从容地拿出手机,“蜀月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吗?”

    鹤不群:???

    不是哥们,我刚才的警告,你是完全没听进去啊?!

    尽管有些无语,但鹤不群还是接过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随后将手机递还给西从,眉眼抬起,没好气地说:“祝你好运。”

    西从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机,平静地道了声谢。

    鹤不群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西从:“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能不能帮我解开这道符箓?”

    西从点了点头,淡定地答道:“稍等。”

    说着,他便这般毫不掩饰地打开了鹤不群的卧室门,向外走去。鹤不群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涌动。

    几分钟后,西从再次走进卧室,身后跟着披着睡袍、神色冷淡的环荣。环荣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懒洋洋地扫了鹤不群一眼。

    “你把他带来做什么?”鹤不群皱眉,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帮你解开符箓。”西从慢条斯理地答道。

    禁锢鹤不群的符箓是高级符文,西从并非符文学出身,需回去研究方能破解。而环荣则是高级符文师,当场便能解开这种束缚。

    这也是环霜的用意之一:她故意不给鹤不群解符,迫使他不得不向环荣求助。然而,鹤不群却因昔日雇凶刺杀环荣之事,拉不下脸面。两人僵持至今,互不相让。

    如今,西从等于给他们双方递上了一个台阶-

    十分钟后,随着符箓的解开,鹤不群如释重负,脚步匆匆地向外逃去,生怕环霜突然出现,再次把他抓回去。

    待鹤不群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环荣放下手中的符文笔,目光转向西从,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他知道西从愿意帮鹤不群,绝不会无缘无故,想必是鹤不群提供了某些有价值的信息作为交换。他于是问道:“他告诉你什么了?”

    “慕然的事。”

    “哦。”环荣对慕然的生死并不以为意,两人并无太多交集。

    不过,他对西从很感兴趣,也是因为上次他帮了西从一次,如果西从之后死了,他当初付出的人情岂不白费?

    他微微一顿,继续问道:“你和他的死有关系?”

    “无关。”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环荣问道。

    西从没有说具体,只说了慕然曾与蜀月有过交谈。

    “蜀月?”

    环荣的眼神变得诧异了,显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慕然的死还跟蜀月扯上关系了。

    尽管他对慕然的能力还算认可,但对于主动招惹蜀月这一举动,他并不看好。

    蜀月在蜀家的地位超然,是蜀家倾力栽培的继承人。

    无论她犯下何种过错,蜀家都会倾尽全力保护她。

    即便真相大白,慕然真是死于蜀月之手,慕少言也未必会与蜀家决裂。

    正如当初鹤不群之事,鹤相臣与环霜都选择了置身事外。

    “你怀疑她?”

    “我只是对慕然接触蜀月的动机感到好奇。”西从解释道。

    在炼金术领域,蜀月的天赋近乎无人能及,而慕然在仪式学上的才华同样耀眼。

    慕然为何不惜冒险接触蜀月?他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合作?而为何最终慕然却落得如此下场?

    环荣静静地听着,随即道:“我提醒你一句,蜀月不比其他人,想从她那里得到东西,代价不会小。”

    “我知道。”-

    西从告别环荣后,没有自己联系蜀月,而是前往调查局总部,找到了向何,把自己最近的发现一一告知。

    其中包括慕然的尸体位置、他与鹤不群生前的通话记录,以及那条指向蜀月的微妙线索。

    西从这么做也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而当“蜀月”这个名字落入向何耳畔时,他的脸上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作为资深调查员,他对蜀月在蜀家的特权地位再清楚不过。

    这也正是调查局暂时未对西从采取强制措施的原因之一。

    毕竟,慕然生前确实与蜀月有过一通神秘的通话,而蜀月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杀人对她而言或许根本不需要理由。

    相比之下,西从反而显得没有动机。

    向何轻叹一声,道:“其实,我们之前也到过蜀家展开调查,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西从闻言,眉头微微一挑,问道:“可有收获?”

    向何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不仅未能找到任何有助于破解失踪案的线索,反而又增添了一桩新的疑案。”

    “新的疑案?”

    “蜀月的双胞胎弟弟,”向何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也在近期失踪了。”

    第87章  蜀月

    听到这话, 西从若有所思:“不觉得太过蹊跷了吗?”

    家族成员失踪,非但未立即报警,反倒要等到调查员主动上门才轻描淡写地提及, 此举实在有违常理,令人难以信服。

    “关于这一点,蜀家给出的解释是,蜀夜并无神秘学天赋, 平日里也不在主宅居住。他虽仗着家族权势在外横行霸道,但在蜀家内部却如同隐形人一般, 鲜少受到家人的关注。此番因祭祖之事联系不上他,家人才意识到他可能已经失踪。”向何道。

    西从闻言眉头一挑,随后问道:“他的失踪时间与慕然的失踪时间是否吻合?”

    “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以及他朋友的证言, 基本一致。”

    “这么一说, 倒是可能存在某种关联。”西从云淡风轻地道。

    若调查局认定这两起案件有关联, 那么他的嫌疑或将大幅减轻。

    毕竟他与蜀夜并不相识,甚至比对慕然的杀人嫌疑更加缺乏动机, 且他作为守法公民一直积极配合调查。

    然而, 向何却摇了摇头:“尽管都是失踪案,但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它们之间存在关联。”

    这亦是调查局内部多数人的看法。

    在外人看来, 蜀夜与慕然, 一个是沉迷于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 一个是前途一片光明的仪式学天才, 两人之间毫无交集,生活圈子更是天差地别。

    目前尚未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 这两起案件是由同一人或同一伙人所为。

    西从面色平静地问道:“调查局仍然认为我有嫌疑, 对吗?”

    向何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慕然的尸体是在你的领地内被发现的。虽然我相信你与此事无关, 但这一事实的确对你极为不利。”

    事实上,他们尚未逮捕西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主动提交了自己与慕少言的通话记录,以此减轻了嫌疑。

    “不过你放心,可以正常上学,只是这段时间需要留在A市,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系。”

    言下之意,便是禁止他前往秘境。

    西从神色不变:“我们这学期要开题,我的毕业论文选题与苍竹灵相关,需要到秘境进行实地调研。”

    向何:“……”

    都是嫌疑人了,还想着论文。

    向何无言了片刻,嘴角微微抽搐:“要不你换个选题?或者向学校申请延迟开题?”

    “抱歉,我不想延毕。”

    “……那你是想蹲监狱吗?”

    “也不想。”

    向何揉了揉眉心,若是换作他人,他早已厉声斥责。但面对西从……

    算了,他早就习惯了。

    西从能够配合他调查,已算得上是遵纪守法了,否则他大可躲进秘境,开启领主壁垒,调查局此时也腾不出手来对付他。

    向何甚至怀疑,若非西从拥有A大在读学生的身份,若非此事与他有所牵扯,他可能根本不会主动向调查局提供任何线索……

    向何:“就算你说不想,但是——”

    西从:“只要我能证明自己的嫌疑不存在,就可以了吧?”

    “嗯?你难道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向何诧异地问道。

    “查出真相是调查局的工作。”西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需找出比我嫌疑更大的人即可。”

    “你这么说也没错……先说说你怀疑谁吧。”

    “不妨从蜀夜的失踪入手。”

    “且慢,”向何打断了他,“你是慕然案件的嫌疑人,蜀夜的失踪案并未算到你的头上。”

    “我知道。”

    “那你还……”

    西从冷静地看着向何,道:“在我看来,这两起案件确实有关联。”

    “证据呢?”向何感到有些头疼,“办案可不是仅凭想象和推理就能解决的。”

    “您之前说过,蜀夜也是在近期失踪的,对吗?”

    “没错。”

    “可见,您当时应该动用了侦查系异常物进行追踪,但结果与慕然那次一样,都被人为地掩盖了踪迹,只能将其定性为失踪。”

    “是的。”

    西从平静地补充道:“虽然仅凭这一点并不能断定两起失踪案有关联,但至少可以确认蜀夜的失踪同样是一起异常案件,否则侦查系异常物不可能毫无反应。”

    向何沉默了一瞬,承认道:“确实如此。”

    正因如此,蜀夜的失踪案才由调查局接管,而非其他侦查机关处理。

    “按照您之前所言,蜀夜既无神秘学天赋,在蜀家又不受重视,失踪后家人也并不在意,那基本可以排除绑架的可能性。”

    一来蜀家对蜀夜的生死漠不关心,即便绑架蜀夜,也威胁不到蜀家;

    二来即便绑匪不清楚蜀夜在蜀家的地位,但这么久过去,蜀家也未曾收到任何敲诈勒索的信息,这就足以证明绑匪的目标并非蜀家。

    而是蜀夜本人。

    一个平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一无是处的人。

    除了家族背景之外,他身上究竟有何物值得神秘学领域内的人觊觎?

    “他是蜀月的弟弟。”向何眯了下眼。

    若是想利用他,对蜀月下手……这也不无可能。

    血缘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即便蜀夜再如何不堪,但他与蜀月毕竟一母同胞,血脉相连,这就给了有心人施展术法的机会。

    “但这样一来,蜀家的反应就显得有些不合逻辑了。”西从轻描淡写地说道。

    即便蜀家不在意蜀夜,但他们不可能不在意蜀月。

    向何能够想到会有人通过咒术或某种仪式,借助蜀夜来操控蜀月,那蜀家难道就想不到这一点吗?

    “所以,他们必然会暗中派人保护蜀夜。”西从平静地说道,“就像一直以来保护着蜀月一样。”

    向何心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感觉。

    但既然如此,那就与蜀家最初的说法——“家里人一般很少关注他,这次也是恰逢祭祖,还联系不上他,所以才察觉他可能失踪了”相矛盾了。

    如果西从的推测属实,那就是——

    蜀家在说谎。

    西从语气淡淡道:“您难道不觉得蜀家的反应未免显得过于波澜不惊了。”

    即便退一步讲,就算蜀家那么多人里,没有一人能料到有人会利用咒术或某种仪式,通过蜀夜来操控蜀月,因此未曾想到要派人保护蜀夜。

    那么在蜀夜失踪,且连调查局动用侦查系异常物都未能查出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蜀家也应该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想想之前薛归仅仅盗走了虚空之门,蜀家便对调查局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而今涉及到家族继承人蜀月的安危,蜀家却表现得如此镇定,这实在不合常理。

    对蜀家而言,蜀月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一级异常物。

    其实,只要稍加思考,便能想到这一层。

    只是调查员们实在太忙了,分身乏术。

    以向何为例,他不仅要处理蜀夜和慕然的失踪案,手头还有七八件待处理的异常案件。比如之前抓捕薛归的案件尚未取得进展,而由于空间缝隙日益增多,他还得时常被抽调去镇压由神秘生物或异常物引发的暴动。

    常常是这边案件刚有眉目,那边又冒出新的案件,而且情况更为危急,涉案范围更广。

    因此,在向何意识到蜀家这次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后,他凭借敏锐的头脑,进一步深入思考——

    “蜀家为何会如此反应?”

    “若是外人所为,蜀家定会方寸大乱,除非……”

    他们对此事的内情了如指掌,知道这是自己人干的。

    而能让蜀家上下保持一致、缄口不言的人,只有一个。

    “是蜀月吧。”

    西从漫不经心地说出结论。

    第88章  一年

    “现在, 我们可以回到最初的疑问上。”

    西从的语气平静而淡然,“究竟是谁,将诅咒转移的方法透露给了蜀月?”

    向何脑中浮现蜀月与慕然的那条通话记录。

    慕然在电话里, 到底对蜀月说了什么?

    然而,慕然的离世,让那日的通话内容成为了一个无法揭开的谜团。

    “但幸运的是,鹤不群为我们留下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

    “鹤不群?”

    “是的。”西从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慕然在与鹤不群的通话中,提及了‘天才早逝’的规律, 并随后要了蜀月的联系方式。”

    蜀月是公认的炼金术天才。慕然在那种情况下与蜀月的通话,无疑比与鹤不群的更为深入。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慕然究竟是如何知晓破解这一规律的方法的?

    要知道, 即便是蜀家这样的大家族, 在之前, 也对此一无所知。那么,慕然的消息来源究竟何在?

    结合慕然尸体被发现的地点——那座古老而神秘的飞星城遗迹……

    向何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在那一天, 与蜀月通话的, 究竟是慕然……还是星天外?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对面的西从。如果事情如他所推测的那般发展,西从的嫌疑反而最低。

    因为, 他根本不是慕然死后最大的受益者。

    “现在, 你可以直说了吧。”向何叹了口气, 说道。

    “直说什么?”

    “别装了, ”向何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不是吗?”

    “办案讲究的是确凿的证据, 我不过是基于逻辑推理做了一些合理的假设罢了。”西从淡淡地回应道。

    “那就让我听听你的假设。”向何挑眉道,“顺便提醒你一句, 如果你的假设被验证,你的嫌疑将彻底洗清。之后无论是前往秘境探险还是撰写论文,调查局都不会再干涉你分毫。”

    “从理想的角度来看,这确实极具吸引力。”西从微微一笑,“但遗憾的是,调查局恐怕很难找到确凿的证据来证实我的假设。毕竟,对方的手段极为高明且谨慎。”

    “……”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西从轻声说道:“您经办过无数案件,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谁的嫌疑最大。”

    无非是……那个人的身份太过特殊,以至于连调查局都感到棘手。

    向何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妙:“我可以基于经验做出猜测,但你怀疑他的理由是什么?”

    “电话。”西从简洁地回答道。

    “你是指慕然最后打给你的那通电话?”

    “不,那只是线索之一。”西从摇了摇头,“更重要的是,我后来打给慕少言的那通电话。”

    在那通电话里,慕少言曾不经意间提到「他是我弟弟,我若有杀心,又何必等到现在?」

    当时看来合情合理的解释,之后再看,不免让人联想到了蜀月的情况。

    蜀夜是蜀月的弟弟,而她之所以等到现在才动手,不过是因为她现在才从星天外那里得知了诅咒转移的方法……

    “从动机来看,除了他,似乎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吧。”西从缓缓说道。

    慕少言,年仅二十七岁便坐上了审委会高层的位置,其神秘学天赋可见一斑。在秘境中,那些神秘生物一听到他的名字便闻风丧胆。

    然而,按照这个世界对天才的诅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马上就要出意外了。

    但要是他能活到三年后呢?那就意味着他找到了规避诅咒的方法。

    至于那方法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西从道:“不过,我可等不了那么久。那段录音虽然不足以定他的罪,但至少能稍微减轻我的嫌疑。”

    “……你这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自己制造证据来洗清嫌疑?”向何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锐利和质疑。

    西从站起身,神情依旧云淡风轻:“总之,如果有新的发现,我会再联系您。”

    “你还会主动联系我?”向何挑了挑眉,这话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西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外。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空气中弥漫着初冬的寒意。

    向何叹了口气,妥协般说道:“好吧……再见。”

    “再见。”西从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向何望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虽然这是个为了洗清嫌疑而配合调查的自我主义者,虽然态度随性且时常口出狂言……

    “但不是凶手的话,真是太好了。”

    向何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笑意-

    刚建成的拆迁安置小区里,有一套80平米的一居室,因为曾发生过一起诡异事件,至今仍然空置,无人问津。

    当西从提出想要看房时,房东非常热情地递上了钥匙。

    即便西从看过房子后并没有立刻决定租下,而是说要等一个同学过来再看看,房东也丝毫没有介意。

    看过西从的学生证,确认屋内没有贵重物品后,房东只是叮嘱他一个小时后回来收钥匙。

    窗外细雨绵绵,屋内却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

    西从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凉风夹杂着雨水瞬间涌入,将屋内的沉闷一扫而空。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的一切。

    回想起那次志愿服务,有人正是站在这扇窗后,瞄准了他和环荣。

    “久等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约我到这见面到底想干什么?总不会是想和我合租吧?”

    “这是一居室。”

    西从转身,平静地看向来人:“而且我有宿舍,不需要在校外租房。”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和慕然有关,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未必吧。比如慕然的尸体,是你转移到我的领地内的,这件事你当时可没提。”西从的语气依旧平静。

    “……”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鹤不群漫不经心道:“你在开玩笑吧?我只是个普通人,用不了异常物和仪式道具,怎么可能做到你口中那种需要空间系异常物或传送仪式才能完成的事情?”

    西从背靠着墙,目光扫过右侧的窗户:“你做不到,但与你合作的人可以。”

    那次陆华和沈贺上楼抓人,他和环荣守在楼下。调查局判断行凶者在只有一个出口的情况下,是靠空间道具逃脱的。

    “就算你这么说,会用空间道具的人也不少,你自己不也会用吗?更何况,我前阵子被关在别墅里,哪儿都去不了,怎么可能是我杀了慕然?”鹤不群辩解道。

    西从微微颔首:“的确。因为动手的,应该是慕少言。”

    鹤不群轻轻挑眉,波澜不惊:“那不是很简单吗?他掌握着空间道具,精通传送仪式,甚至慕然最初的仪式学知识也是出自他的传授。”

    “但他没有理由将尸体转移到我的领地。”

    他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星天外虽然有可能嫁祸于他,但根据他对星天外的了解,她若回到飞星城,定会顺手毁掉青素花田,以此报复他昔日的视而不见。

    然而,青素花田如今依旧完好无损,这显然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鹤不群语调散漫:“可我也没理由转移尸体吧?”

    西从语气冷静:“能将尸体刻意置于我领地的人,必然与我有所关联。若是为了陷害我,那理应在我发现慕然之前,就将此事公之于众,交由调查局处理。”

    然而,对方却始终隐于幕后,迟迟未采取进一步行动。

    那是因为他的目的早已达成——至少,西从确实如他所预料般,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将目光聚焦在了蜀家身上。

    “就不能是蜀月将尸体转移的?”鹤不群反问道。

    “姑且不论慕然的生死对蜀月而言并无实质影响,即便她真是杀害慕然的凶手,她也绝不会屑于处理尸体。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更加了解。”西从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当初蜀月杀害鹤不群时,便是将尸体随意丢弃,任由其被海水冲刷到沙滩上,这才引来了调查局的人,让鹤相臣和环霜辨认出了尸体的身份。也正因如此,鹤不群才得以借助原身体重生。

    鹤不群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既然知道慕然的死和慕少言脱不了关系,那应该知道要从慕少言手中拿到慕然的尸体难度有多高吧?这可不是随便雇一个有空间道具的人就能做到的。”

    在当今的神秘学界,能够与慕少言抗衡的人屈指可数。

    西从语气淡淡:“但如果是拥有虚空之门的薛归,应该就不难做到了。”

    虚空之门,可是赫赫有名的一级异常物,空间系异常物的巅峰之作。

    鹤不群反驳道:“你忽视了一点,如果是空间系异常物,探测仪不可能检测不到。”

    这也是当时调查局认定行凶者是用空间道具逃走的原因。

    “异常物可以叠加使用,如果再加上‘黑纸鹤’呢?”西从说道。

    「黑纸鹤在三级异常物中以伪装与隐匿著称,难怪探测仪没有反应」

    这是在西从还未踏入神秘学界时,那位上门调查的调查员所说的。

    “这是我最初接触到调查局的人,所以印象很深刻。”西从看向鹤不群,“而在这之后,你就被调查局带走关了几个月,想来这段经历也让你印象深刻吧。”

    “……”

    这个人……性格真是太恶劣了……

    良久后,鹤不群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你的怀疑总不能是无中生有吧?平心而论,我有做什么引起你怀疑的事吗?”

    回想起之前与西从在别墅内的对话,他自认为表现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是手机。”西从说道。

    “你是指我和慕然的通话?这个我一点都没有说谎。”

    “不,我指的是我将手机给你时,你很顺畅地就输入了蜀月的号码。”

    大部分人只记父母的电话号码,很少有人在分手一年后,还记得前女友的手机号码。

    而鹤不群在时隔一年后,却能如此自然地在西从的手机上输入蜀月的联系方式,无需翻看通讯录。

    这种情况,不是纯爱,那便是纯恨了。

    “就因为这个?!”鹤不群难以置信地喊道,“难道就不能是因为我记忆力超群吗?”

    “这只能算是让人略感好奇的一点,并不能算作确凿的证据。”

    真正让西从对鹤不群产生怀疑的,是在他用慕然手机与慕少言的那次通话中——

    「星天外和慕然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

    「很遗憾,小然从未想我透露过此事……不过,他和不群关系向来不错,或许他曾对不群提起过」

    如果慕少言想表明自己对交易内容不知情,直接坦言“我不知道”就足够了。

    然而,他偏偏提到了鹤不群,有意无意地将注意力引向对方。

    “只要检查一下调查局封印室,就会发现‘黑纸鹤’已经失窃了吧?”西从不疾不徐地说道。

    鹤不群的眼神一沉,正欲开口辩驳,却被楼下传来的汽车引擎熄火声打断。他下意识朝窗外望去,是调查局的公用车。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银色锁链疾射而下,精准地缠住了他,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

    西从站在不远处,微垂着眼,神色平静:

    “你明知薛归已被通缉,却仍为他提供隐匿系异常物,协助其逃匿。既然如此,在调查员赶来之前,还请安分些吧。”-

    看到几名调查员拷走了一个年轻男生,房东不由揣测,难道又有人在这遭遇不幸了?

    然而,当他匆匆走上前查看时,却发现房间内的那个男生依然静静地站在窗前,目光似乎停留在已经远去的公务车上。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外套,但不知为何,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可能是身上总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察觉到旁人的目光,他微微侧头,将手中的钥匙递还,礼貌地道谢后转身离去。

    就在西从即将走出自建楼的时候,房东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那个,外面雨下得挺大的……你带伞了吗?”

    西从正欲回答,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车窗缓缓摇下,向何笑吟吟地看向他们:

    “没关系,我可以送他回去。”

    一年前,同样的雨天——

    在西从还是刚穿过来的高中生时,慕然也曾摇下车窗,支着侧脸,笑吟吟地看着他和鹤不群,轻笑道:

    “或许,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西从静静地想。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度过一年了。

    第89章  契机

    雨点轻柔地敲打着车窗, 将街景渲染得朦胧而模糊。

    在车内,西从微微侧脸,目光落在向何身上, 语气淡然地问道:“您不与其他调查员同行吗?”

    向何握着方向盘,斜睨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西从,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我还有些话,要单独问下你。”

    “请说。”

    “你为何断定鹤不群的合作对象是薛归?”

    “因为鹤不群手中只有‘黑纸鹤’这张底牌。”西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散漫。

    稍微权衡一下风险与收益, 不难发现,仅凭一个三级异常物‘黑纸鹤’就让人去暗杀环荣、招惹慕少言, 这种赔本的买卖,但凡想要在神秘学界站稳脚跟的人都会避之不及。

    但薛归是个例外。

    普通人或许会有所顾忌,而到薛归的境地, 早已无所畏惧。

    一来, 他得罪的人太多, 蜀家和调查局这两大势力都与他结下了深仇大恨,无论是环霜还是慕少言, 都不可能站在他这一边。因此, 对他来说,再多得罪两人也无关痛痒。

    二来, 薛归在舍弃了秘境的藏身之处后, 急需隐匿系的道具来躲避调查局的追捕, 而鹤不群的‘黑纸鹤’恰好能满足他的需求。

    梳理一下时间线, 大致是薛归放弃领地后,西从按照秘境的领主顺位规则, 成为了新的领主。

    与此同时, 鹤不群摆脱了‘黑纸鹤’的束缚,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随后, 他便以‘黑纸鹤’为条件,让薛归去暗杀环荣……

    向何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问道:“以薛归的性格,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人夺宝?”

    哪怕薛归手中缺少攻击系异常物,但收拾鹤不群一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

    西从轻描淡写道:“大概是鹤不群在寄身于‘黑纸鹤’的那段时间里,与‘黑纸鹤’产生了高度的绑定关系,让他投鼠忌器了吧。”

    “这些都是你的推测吗?”

    “确切地说,这是神秘学知识。”

    “哦?”向何的眉毛轻轻上挑,“可我记得A大的神秘学教材里,似乎并没有这些内容。”

    红绿灯前,车子慢了下来。

    西从的目光落在前方的车辆上,语气依旧平静如水:“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教材里的,而是我第一次前往审委会时,慕少言说的。”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你可以主动拥抱异常,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主动拥抱异常?」

    「简单来说,就是让自己成为异常的一部分,像鹤不群那样,你会获得一些超乎常人的力量……这种选择很少有人敢尝试。」

    向何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鹤不群最初与‘黑纸鹤’绑定,是慕少言在背后推波助澜吗?”

    “谁知道呢?”西从道,“不过,鹤不群的招魂仪式确实是慕然帮忙做的。”

    至于慕少言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恐怕也只有他本人和已故的慕然知晓了。

    “除了这些,他当时还跟你说了什么?”向何的目光转向西从。

    西从缓缓说道:“95%理论。简单来说,就是国外调查局曾对卷入异常事件的当事人进行长期追踪,发现95%以上的人在一年内都会因车祸、高空抛物等意外死亡,而剩下的5%则转入了神秘学领域。”

    至于转入神秘学领域后的结局,现在看来也颇为明显。

    而知晓这些具体数据的慕少言,显然早早察觉到“越是天才,越易早逝”这一规律。

    所以,他才会说出「要么接受这个世界的真相,要么尝试逃离,但成功逃脱的几率几乎为零」这样的话来。

    这也说明,那时的慕少言,尚未找到摆脱这一规律的有效方法。

    向何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的确,坐到慕少言的位置,一些信息在他那不是秘密。

    “可是,”向何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慕少言为何要跟你说这些?”

    就算慕少言对西从颇为赏识,但以他们之间有限的交往程度,似乎还不足以让他如此坦诚。

    “因为他深知,哪些信息是安全的。”西从微微侧首,半边脸颊隐匿在昏暗的光影边缘,“他对我吐露的信息,有哪一句直接涉及他自己?”

    向何喉结滚动,沉默片刻。

    一句都没有。

    至今为止的所有结论,都不过是基于动机所做的推论罢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慕少言行事滴水不漏,调查局根本找不到他的把柄。

    “您问了这么多问题,我也想听听您对一件事的看法。”西从语气不急不缓。

    “什么看法?”

    “世家,真的已经不复存在了吗?”西从坐在副驾驶上,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这其实不像一个问题。

    虽然教科书已经彻底抹去了千策的存在,但世家灭亡的事实早已被史书记载。

    任何对神秘学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不会对这个结论产生怀疑。

    然而,向何一时间却无法回答。

    世家,真的已经消失了吗?

    旧的家族已经退场,但在这百年间,新的家族也在悄然兴起。

    比如蜀家。

    如今调查局对蜀家的态度,不正如百年前监察司面对世家时的无奈吗?

    蜀月的行为,若放在普通人身上,必然是死刑起步。但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界里,拥有强大的神秘学天赋便能肆意妄为。

    更不用说两起失踪案——

    明眼人都清楚,最大的受益者是蜀月和慕少言,而他们却能从风暴中心全身而退,毫发无损。

    究其原因,蜀月利用的是家族豁免规则,而慕少言则凭借的是证据裁判规则。

    至于既没有家族支持,又无法利用程序正义为自己辩驳的鹤不群和薛归,最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车载广播适时插播一则新闻。

    “转发一则报道——A市新出现一道空间缝隙,据占卜专家预测,届时或有领主级神秘生物登陆。请广大市民减少出行,注意人身安全。”

    西从抬了抬眼皮,目光投向车窗外:“这已经是这个月内出现的第五道空间缝隙。”

    每一次空间缝隙的出现,都伴随着神秘生物的肆虐和大量的人员伤亡。

    此刻,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调查局的车辆在执行任务,与一年前繁华喧嚣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时,公交车内拥挤不堪,街头巷尾人声鼎沸,放学时分更是车水马龙,交通拥堵。

    然而如今,普通人几乎不敢轻易踏出家门半步。

    当然,这里的“普通人”只是指没有神秘学天赋的人,并非指这些人真的普通无害。

    毕竟,在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早已被淘汰出局。

    空间缝隙的出现只是加剧了社会动荡,而各种深层次的问题和矛盾早已根深蒂固。

    从初来乍到,到涉足神秘学界,再到如今空间缝隙频现……

    西从亲眼目睹了这个世界如何加速崩坏的。

    他原本的世界虽然也存在诸多不合理之处,但相对而言已经算是井然有序了。

    不像这里,即便再出现像北宫重光、李惊风这样的英雄人物,也难以扭转这个世界日益黑暗的趋势。

    谁能承担救世重任?

    答案是,没有。

    西从的想法始终如一。

    就像最初庄泉因为应闻在宿舍熬制魔药而向他抱怨时,他没有选择改变应闻,而是直接搬出了宿舍。

    他从不试图改变别人,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救世。

    因为——

    真正推动历史进程、创造辉煌的,从来都不是单个的英雄人物-

    宿舍楼下,车缓缓停下。

    西从解开安全带,下车前对向何道谢,并问道:

    “如果调查局取得了虚空之门,是否可以允许我短暂借用一下?”

    向何闻言一怔:“你不是已经有空间道具了吗?”

    虚空之门对其而言,理应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才对。

    况且,他还记得楚却曾提到,薛归试图用虚空之门作为筹码,与西从交易,结果却被西从一口回绝。

    西从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即便是像月凝珠这样的空间道具,也有使用范围的限制。”

    这一点他在另一条时间线时深有体会。

    只可惜,那条时间线在百年前,虚空之门本质是坐标工具,无法完成时间线的跳跃。

    而能跨越时间线的破虚镜,其使用条件又极其苛刻……

    回想最初在秘境墓碑处与薛归的相遇。

    那时的他尚未入学,对异常物的了解仅止于粗浅的书面知识,自然未能将所谓的一级异常物与自己原本的世界联系起来。

    直到后来,他在千策身上亲眼目睹了破虚镜的能力——

    剖开一切虚妄,窥破世间一切隐秘。

    可谓名副其实。

    于是,西从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既然千策能够通过破虚镜看透他的来历,那么,号称“无所不至”的虚空之门——

    是否能让他重返原本世界呢?

    第90章  录音笔

    向何开车回到调查局, 刚走到大厅,正好遇到行色匆匆抱着一叠卷宗的陆华。

    “向哥。”陆华抬头看见他,打了个招呼。

    向何问道:“鹤不群说什么了吗?”

    陆华摇了摇头, 一脸无奈:“他拒不认罪,坚持要等律师到场。现在鹤家的律师已经来了,正跟他见面。”

    上次鹤不群非法持有异常物,调查局看在情节轻微, 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况下,让鹤相臣交了保证金把人领走。

    谁料他放出来没几天, 转手就把「黑纸鹤」用在薛归身上……

    调查局正指望通过他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将薛归捉拿归案, 并追回两件一级异常物——“虚空之门”与“共鸣”。

    涉及到一级异常物, 别说鹤家律师, 就是鹤相臣亲自出面,调查局也不会放人。

    陆华不禁感叹了一声:“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放着好好的富二代生活不过, 上次算计西从,这次又跟薛归扯上关系。”

    话音未落, 他察觉到向何神色微变。

    “向哥, 怎么了?”陆华试探性地问。

    “你刚才提到的‘上次’, 具体是怎么回事?”向何的语气冷静而严肃。

    陆华回忆道:“就是几个月前, 西从和环荣来做志愿服务,那次是我和沈哥负责带他们。”

    “然后呢?当时发生了什么?”向何追问。

    陆华沉吟片刻:“除了案发地遭遇的一次暗杀, 其他都挺平常的。不过后来分组调查时, 沈哥和西从一组,遇到了个牛郎店老板, 想给西从下迷情丸。最后查清楚了,是鹤家指使的。”

    “鹤家……”向何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隐约感到,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些关键线索。

    “那天的执法记录还能调出来吗?”向何抬头问。

    “应该可以。”陆华点点头。

    说着,他领着向何来到技术室,将执法记录仪连接到专用设备上,登录调查局的数据管理系统。

    然而,无论是按录制时间还是案件编号搜索,都无法找到那段执法视频。

    向何脸色一沉,问道:“查一下,是谁申请删除了这段视频。”

    删除执法视频时,系统会详细记录删除人、删除时间,以及删除理由。

    陆华调出相关记录,屏幕上很快显示出结果——申请人:沈贺。

    普通执法视频有存储期限,一般是30天,超过期限且确认无存储价值的视频可以清理。

    沈贺的申请理由正是如此,且此删除操作已经过主管审批。

    “备份呢?”向何皱眉问。

    调查局规定,删除前需确认视频已备份至专用存储系统或服务器,并在备份系统中永久保存,避免误删造成数据丢失。

    陆华面露难色:“备份系统权限较高,我无法直接查看。您需要向主管申请,并说明查看理由。”

    按照规定,只有与案件直接相关的人员才有权查阅视频。

    而当时的案件并非向何负责,向何之所以能够查阅执法记录,是因为他的职级足够高,获有例外授权。

    然而,备份系统的权限更为严格,只有主管才有资格调取。

    更棘手的是,沈贺作为申请清理视频的人,与向何职级相当。

    沈贺的操作经过了完整的正规流程,主管在审阅后认定这些视频没有保存价值,才批准了清理。

    仅凭向何模糊的直觉去质疑这一决定,既缺乏足够的依据,还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误解,甚至让直属领导心中有想法。

    陆华心中权衡利弊,忍不住偷偷瞄了向何一眼。

    说到底,这只是工作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宿舍内。

    应闻从浴室走出,怀抱着洗漱用品。水珠从他略显凌乱的发梢滑落,洇湿了深色的领口。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前的西从。

    西从坐在桌前,桌上摊开着一本魔药书。

    头顶的灯光柔和,却透着一股冷意,投下一圈淡淡的光晕。

    察觉到视线,西从抬头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眸漆黑,波澜不惊。

    应闻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不由得想起,高中时在宿舍,西从也是这样低头翻阅魔药书,偶尔抬眸与他对上视线,神色平淡而疏离。

    仿佛除了宿舍的结构有所变化,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个人,更是从未变过……

    “有事?”应闻敛去回忆,将毛巾放在一旁,语气平淡地问道。

    西从轻描淡写地道:“是有些事情,需要向你求证。”

    “什么事?”

    “你被附身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吗?”

    应闻看向西从:“是。”

    “嗯,这种事情确实难以验证。但巧合太多,不得不让人起疑。”

    “你什么意思?”

    西从靠着椅背,手指轻叩桌面,声音云淡风轻:“我简单列举几个疑点。第一,我做志愿服务的那天,你为什么会恰好‘路过’?”

    应闻皱起眉头:“我去买魔药材料,顺便经过,这很正常吧。”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很不正常了。”西从语调平缓,眼中却带着审视的锋芒,“那颗迷情丸,为什么对你无效?”

    按老板的说法,那颗C级迷情丸的药效精准作用于男大学生,那为什么应闻能不受影响?

    当然,有一种可能——接触魔药多了,身体产生了一定抵抗性。

    但即便如此,这也无法解释另一件事:应闻为什么明知店里有迷情丸的存在,还主动踏入?

    西从与沈贺进入那间店是因任务需要,而应闻,仅仅是路过。

    此任务与他无关,他却掺和进来。

    应闻面无表情,淡声道:“调查局已经给出了调查结果,那个人并不是我指派的。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他是鹤不群找的人。”讲到这里,西从稍微停顿了一下,“但明面上看起来如此,不代表事实就是如此。”

    鹤不群的性格轻佻,确实干得出用迷情丸做追踪手段的事。

    但问题在于交易记录——

    那颗迷情丸并不是鹤不群提供的,而是老板自己从「Occult」App上购买的。

    当然,可以假设是鹤不群指使他买的,之后再给老板报销。

    但仍然有个问题——如果只是为了恶作剧或其他促狭目的,F级迷情丸完全够用了。价格便宜,且足够恶趣味,为何偏偏要用C级迷情丸?

    要知道,C级迷情丸,价格可就不止翻了一倍。

    能用小几万解决的事,为什么非要花几十万?

    鹤不群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但也不至于做这种冤大头的事。

    除非,必须是C级迷情丸才能达到某种特定效果。

    C级与F级魔药有何区别?

    药效更强,见效更快,并且更具针对性。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非要对他使用C级迷情丸?

    他原本不确定自己身上的什么让这些人图谋?

    直到——

    西从忽然轻笑,眼神微敛:“博观向我提到一件事。”

    「我知道有个研究所正招募健康男性志愿者,捐精用于辅助生殖技术。或许还能收获一只带着你基因的神秘生物,听起来很有趣吧」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应闻会恰好“路过”了。

    如果迷情丸真的让西从失态,调查员又都是异常物管理方向毕业,不擅长魔药学,在事态紧急时,应闻这个主修魔药学的专业人士便能顺理成章地介入。

    他甚至可以用某些手段“取样”,而沈贺只会认为这是必要的医疗行为。

    但问题在于,西从的反应太快了。他察觉到异样后,几乎立刻退出了迷情丸的作用范围,没有给药物充分起效的时间。

    而“路过”的应闻,不得不改变计划,主动指出沈贺身上的气味不对劲。

    连西从这个辅修魔药学的都能察觉到问题,他一个主修魔药学、还有些天赋的人,要是不主动指出,那西从当场就要怀疑他了。

    更耐人寻味的是,当沈贺追问迷情丸的来源时,老板最初说是药店买的,并声称店内有购买记录。

    一个干这种活的老板,不可能愚蠢到在这么容易被调查的地方撒谎。只要调查局查药店名,调购买记录,一目了然。

    但就在应闻踏入屋内后,老板却突然改口,说药是从「Occult」App上买的。

    而这一切的转折点,正是应闻的那句话——

    “迷情丸是在哪家药店买的?”

    这句话,本该是调查员问的,可偏偏是应闻这个“路人”问了出来。

    之后老板再也没坚持提药店,只提App。

    应闻淡淡开口:“你忘了最后是在「Occult」中查到迷情丸购买信息吗?”

    “没错,但只有一颗。”西从语气从容。

    他也在「Occult」上购物过,知道不可能每次都能撞见自己想要的神秘材料,就比如他之前一直想要的空间矿石,「Occult」上就没有。

    而且,老板的手段显然相当熟练,这不是第一次下药。他既然如此熟练,为什么会用一个不固定且随机性极高的购买渠道?

    “显然,警告他不要乱说话,才是你主动踏入屋内的真正原因。”

    至于为什么迷情丸对应闻无效,想来他早就做过针对性的准备。否则,如果连他自己都中招了,沈贺怎么可能信任他能治好西从。

    “这些只是你的个人猜测。”应闻道,“并不能说明什么。”

    “确实如此。”西从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但你身上疑点可不止一个。”

    他微微一笑:“来说说第二个吧,博观的魔药材料店,是你介绍给我的。”

    这位更是重量级,先主动指出他身上有迷情香,再以退为进,最后更是图穷匕见,直接问他捐没捐过,怂恿他尝试。

    应闻微微蹙眉,语气更冷:“我在他那买过东西,不代表我和他很熟。”

    西从目光依旧直视着应闻:“那么,第三个疑点,你被黑雾附身后作出的一系列举动。”

    当时他就觉得很奇怪,黑雾刚从空间缝隙钻出来,当天就能找到应闻附身,然后带宿舍内守株待兔,这时间未免卡得太紧了。

    哪怕他嘴上囔囔着要共谋大计,但真要谈什么正事,为何非要附身在应闻身上?

    附身在应闻身上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不穿衣服地躺在浴室地板?还非要装模作样地接近他,甚至试图有肢体接触。

    显然,从一开始,其目的就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

    “……”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接连数次,就很难再用巧合来解释了吧?”

    西从语气平淡,似是随意而谈:“当然,你要是继续装糊涂,也无妨,毕竟没有直接指向你的证据。”

    应闻看着他,良久,才开口:“那次事件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如果你早就怀疑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对质?你是想羞辱我,还是想炫耀自己的推理?”

    “我没有那么无聊。”西从神色如常,“和你说这些,只是想知道一件事而已。”

    “我没理由为你解惑吧?”

    西从并未与他争辩,而是随手将摊开的魔药书合上。随着书页合拢,一支不起眼的录音笔悄然显露,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

    空气瞬间凝滞。

    应闻的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且不谈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录音能不能被认定为证据,就调查局目前忙得焦头烂额,也没空理会这种小事,他们根本不会立案。”

    调查局太多案件亟待处理,优先级当然是那些事态紧急、影响广泛的案件。这种未遂案件,西从又没受到人身损害,调查局哪能抽得出多余的人去处理。

    西从淡然自若地回答:“这录音拿给调查局或许不够分量,但放到校园论坛上,应该刚刚好。”

    应闻能进A大本就不是走得正常渠道,他比A大的录取线低了五十多分,不少学生对他颇有微词。

    如果再被爆出这种事,那些本就看他不爽的学生都会联名上书要求学校开除他的学籍。

    “……”

    应闻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非法获取录音并传播,你的行为不也是违法的吗?”

    这人怎么有脸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他的?

    西从微微一挑眉,将话一字不差地还了回去:“就凭调查局目前忙得焦头烂额,也没空理会这种小事,他们根本不会立案。”

    应闻:???

    半晌后,应闻最终深吸一口气,妥协道: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西从手指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那支录音笔,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薛归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