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状况不是什么别的事情,而是来自一名新入职的随队心理安抚师提供的信息。
救援中心站长看了眼女人胸前的工作牌:“高蓝?你确定吗?”
“我确定,宿桦年是我的大学校友,三个月前,我们还在同学聚会上见过。”
“同学聚会结束的时候他留下和我单独聊了一会儿,我听见他与经纪人的对话。”高蓝语速飞快,吐字清晰,“三个月后,也就是现在,他会在小南山拍摄新剧。”
“收到消息的瞬间,我就找人核实了消息,现在已经确定山上遇难的剧组就是宿桦年所在的剧组,并且剧组人数有——”
她顿了顿:“两百五十七人。”
“我知道了。”站长点点头,冲接线员点头,“我来和他沟通。”
“您好,先生,刚刚接到了气象局与分析师的最新结果,山体大概率不会发生二次滑坡,如果您确定您此刻的状态良好,我希望您能够协助我们搜救遇难人员。”
“但再次之前,我向您强调,数据分析出来的结果并不完全可靠,您在上山过程中一定要注意四周环境,尽量往有掩体的地方行走,如发生任何意外,都要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在这个过程中,请您一定要保持联络,一旦电话中断,请您立刻退回到安全地区,明白吗?”
“我明白。”叶琮鄞从车内摸出耳机带上,将手机放进兜里,并且打开了信号发送器。
他转身拍了拍猫猫的脑袋:“辛苦了,要让你陪我冒次险了。”
“汪!”
萨摩耶澄澈的眼睛没有半分恐惧,它迫不及待跳下车,跑了两步回头看他,仿佛再催促他快点跟上。
狗大王已经迫不及待要快点把另外一个爱妃找回来了。
被泥浆覆盖后的山路更加难走起来,肉眼无法分辨出深浅、软硬,只能一步步的小心试探。
头顶的太阳逐渐的变得灼热起来,泥浆的表层开始凝固,上行的道路变得稍微容易起来。
汗水流过额头的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叶琮鄞抬手抹了一把,沾了满手的血。
说起来,他脑门上的伤口才好没多久,就又添了新伤,这样下去,说不定迟早有天会成个智障。
厚厚的泥土裹住了双腿,随着气温的攀升凝固在裤腿上,一动起来,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墙皮扑簌簌的往下掉。
猫猫雪白的四肢已经被染成灰黑的颜色,蓬松的毛发被裹成一缕缕的,脏的瞧不出原貌。
人的适应能力强的可怕,这会儿叶琮鄞对土腥味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不适。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泥浆吞噬了一切,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土黄,他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走到了哪儿,到底有没有抵达与宋淮意分开的位置。
豆大的汗水浸润了眼睛,模糊了视线,他被迫眨了眨眼,在刺痛中得到片刻的清晰。
强行压下的恐慌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
宋淮意还活着吗?人被埋在土里能够坚持多久?现在距离泥石流爆发又过去了多久?宋淮意有没有找到能够容身躲避的地方?
乱七八糟的疑问不讲究先来后到,全部糅杂在一起,叶琮鄞咬牙,用舌尖上的疼痛压下纷乱的思绪。
冷静。
现在考虑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他在路上耽误的时间越多,宋淮意获救的可能性就更小,与其满脑胡思乱想,还不如抓紧时间尽快找到人。
“汪汪!”
走在前面的猫猫突然大声叫了起来,牵引绳已经被绷直到极限,它犟着脑袋扯着绳子,恨不得直接把身后的主人给拖过来。
找到了?
叶琮鄞眼前一亮,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涌出力气,他快步朝猫猫的方向跑去。
绳子有所松动,猫猫立刻扑了上去,用两只前爪开始刨土,很快,一只被泥巴糊的快要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手被刨了出来。
“找到了!”
叶琮鄞脸上划过浅淡的笑意,他冲着耳机大喊:“找到人了!”
劫后余生的欣喜在此刻姗姗来迟,他听不见通话那头在说些什么,只惦记着被猫猫发现的那只手。
他扑到山脚下,和猫猫一起徒手刨土。
好在这会儿泥土没有干透,挖起来不算太过困难。
那只手死死的抓着东西,刨了会土,叶琮鄞辨认出手中攥着的是树枝。
此处黄土埋得不深,没挖多久叶琮鄞就彻底看清了泥浆里的情况。
不幸中的万幸,一块约摸一人半宽的弧形拱石卡在泥里,与山体形成一个狭小的、堪堪容人的空隙。
躲在里面的人在危急关头牢牢抓着葱绿的树枝架在了头顶,勉强将上方的“洞口”堵住,使得里面没有被彻底淹没,留有喘息的可能。
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变得格外的胆怯,磨破皮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叶琮鄞这辈子没什么信仰,就算有,在知晓剧情的时候也该摔得粉碎了,但此刻,他发自内心的祈祷。
祈祷第一个被、发现的人是宋淮意,祈祷他好好的……活着。
叶琮鄞屏住呼吸,用力将树枝拨开,光线探照进狭小的腔隙中。
绝望等死的人早已意识模糊,凭着求生的本能,艰难抬起头来——
那是张被泥水糊的面目全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