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爱与恨
    喜欢钱?当然行,庄一寒最怕别人不图他的钱了,因为不图他的钱,就代表着要图他的命。他最满意陈恕不会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这一点,本来就是花钱包养的一锤子买卖,谈爱情不是很可笑吗?干脆利落承认自己喜欢钱多好,偏偏圈子里那些小情人总喜欢扯着爱情当遮羞布。

    庄一寒微微勾唇:“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只要不沾赌,随便你怎么花,扔水里听响都行。”

    这个年纪的学生思想简单,最容易被人勾着去碰赌博,利滚利欠下一屁股贷款,庄一寒原本在想陈恕是不是也被骗了,但看对方不像那种糊涂蛋,就略微放下了心。

    陈恕原本在喝水,闻言不知想起什么,动作微不可察一顿,他把杯子慢慢放回原位,望着里面一圈一圈微弱的涟漪,莫名觉得有些像自己淹死时的水面,笑着道:“不听了,已经听够了。”

    违禁的东西陈恕绝不会沾,但赌博不一定存在于牌桌上,细究起来,他们谁又不是命运的赌徒?

    庄一寒又问道:“你等会儿回学校吗?我开车送你回去。”

    陈恕嗯了一声:“你呢,回公司还是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恕太过正经勾人,庄一寒掀起眼皮看向他,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笑问道:“怎么,你想跟我回家?”

    别人包小情人就是为了上床,对方如果有这个念头也不稀奇。

    不过庄一寒目前没这方面的需求,他垂眸漫不经心吹了吹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气,声音低沉,优雅得不容欲望沾染:“你平常陪我出来吃吃饭就行了,别的不用你做。”

    陈恕问得直白:“庄总的意思是不用上床?”

    倒也不太意外,毕竟前世除了那一晚,庄一寒再也没让他碰过,陈恕对这种事已经没什么执念了,不碰就不碰吧,庄一寒这种上了床就乱抓乱挠的狗东西,睡一次能少半条命,谁愿意伺候谁去伺候。

    庄一寒不语,算是默认。

    陈恕饶有兴趣:“可以知道原因吗?”

    他其实知道原因,左不过就是为了蒋晰,只是不问难免显得有些奇怪。

    庄一寒向后倒入椅背,倒也没打算瞒着:“因为……”

    我有喜欢的人。

    话到嘴边,庄一寒忽然迟疑了一瞬,莫名的,心中并不是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他有些好奇陈恕听见这句话的反应,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

    庄一寒微微皱眉,循声看去,却发现楼梯拐角来了另外一拨客人,为首的男子一身浅色休闲装,身形高挑,气质颇为文艺,看起来还有几分眼熟。

    陈恕刚才就说过了,在这里吃饭很容易碰见熟人,尤其是经常和庄一凡他们扎堆玩的那些公子哥儿。这拨客人里为首的男子长相颇为文雅,名叫方倚庭,家里是做画廊生意的,陈恕依稀记得他和庄一寒还有蒋晰的关系都不错,属于长袖善舞挺会来事儿的那种人,也是前世为数不多对自己态度尚可的人。

    方倚庭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显然也看见庄一寒了,眼睛一亮,立刻上前两步打招呼:

    “一寒,你怎么在这儿?早知道你来这里吃饭我就蹭你的光了,还省得我刚才打电话给柳老板,磨破嘴皮子才临时要了一个包厢。”

    方倚庭调侃的话说完了,这才发现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他先是被陈恕那张过于妖孽的脸恍了一下神,随即在脑海里拼命搜索对方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死活就是没印象,长了这么一张脸,他应该不会忘记才是。

    庄一寒坐在位置上,淡淡扫了眼方倚庭身后的那群人,他总是有这种本事,明明坐在椅子上,偏偏能把那群站着的人硬生生看矮了半截,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柳老板和你开玩笑的,一个包厢而已,他难道会不给吗,实在不行沾沾蒋总的光,总会有位置的。”

    最后一句话细听带着些针刺的寒意,让人不敢细品。

    方倚庭这个人,和庄一寒交好是真,和蒋晰交好也是真,然而后者有了未婚妻这件事,他们这群人当初却都瞒得死死的,一个字也没给庄一寒透露。

    方倚庭明显有些尴尬,圈子里谁都知道庄一寒喜欢蒋晰,这个时候如果有谁大咧咧跑过去告诉他蒋晰有了未婚妻,那不是捅窟窿自找麻烦吗,所以他们当初谁都没敢去通风报信。

    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不地道,也没脸反驳。

    “哪儿能啊,蒋总可忙着呢,我们这种闲人怎么敢去沾他的光,也就是你他才给几分面子。”

    方倚庭讪笑两声,小小捧了庄一寒一把,然而对方自顾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并不接话,他只能歇了套近乎的心:“那你和朋友慢慢吃,我们就先进去了,回头有时间再聚。”

    眼见庄一寒点头,方倚庭这才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朝着前面走去。他们人多,订的是包厢,身后还跟着四五名年轻的男男女女,其中一个身形高挑穿白色休闲服的男子频频回头看了陈恕好几眼,因为举动太过明显,连身旁的男伴都察觉到了,语气暗藏不满:

    “喂,段成材,你看什么呢?”

    段成材回神:“没看什么。”

    问话的男伴抿了抿唇,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你明明就看了那个男人好几眼,把我当瞎子吗?”

    段成材似笑非笑:“我就是看了,你想怎么样?”

    男伴明显是个娇惯长大的富少爷,闻言白净的脸顿时气得通红:“你敢偷看别的男人,信不信我和你分手!”

    段成材明显不在意,他又看了眼陈恕所在的方向,却发现对方已经和庄一寒起身离去,这才收回视线,他随手勾了一下男伴的下巴,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随便,你陈大少爷高兴就好。”

    语罢转身进了包厢,然而里面的人也在讨论陈恕。

    “庄总对面坐的那个人是谁,以前没在圈子里见过,哪家公子哥儿留学回来了?”

    “还用问,肯定是小情人,不过脸和身材那么顶,能上位当男朋友也说不准。”

    “啧,庄总眼光够毒的啊,我看这个不比蒋晰差,之前还以为他死心眼非要吊死在一颗树上,没想到人家是眼光高,寻常货色不能入眼。”

    何止是不差,对方眼眸轻阖,淡淡坐在原位的时候,说不出的清冷如玉,偏偏又生了一双狐狸眼,目光不经意一扫,能把人魂都勾了去,蒋晰站在面前都得逊色几分。

    方倚庭原本还不信,他走到门口往外瞥了眼,恰好看见庄一寒和陈恕下楼离开,两个人肩挨着肩,虽然没有什么刻意的亲密举动,但一看就关系不一般,如果只是商业伙伴,大可以去酒楼吃饭,带到这种私密地方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方倚庭关上门,有些纳闷:“嘶,不能吧,他不是喜欢蒋晰吗,那么多年的感情,说变心就变心了?”

    旁边有人笑骂道:“你傻了啊,人家都订婚了,不变心还能做什么?要我说这事儿也是蒋总做的不大气,订婚就订婚吧,瞒着做什么,那天过生日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前年他公司资金周转有问题,还是庄总出面帮他搞定了银行贷款,顶着董事会的压力又借资金又分项目,看在这件事上也不能做那么绝啊。”

    说绝都是轻的,更多的还是难堪,旁人尚且看不过眼,可想而知庄一寒当时有多么心冷。

    “蒋晰那个未婚妻……”

    方倚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摇摇头又没说话,他在桌边落座:“总之一寒能看开就好,也免得我夹在他和蒋晰中间难做人。”

    庄一寒能看开吗?

    答案是可以,但前提那个人也得付出头破血流的代价让他解了恨才行。

    时至后半夜,院子外面一片幽寂,连带着路灯夜多了几分冷清。庄一寒结完账和陈恕一起离开,面无表情步下台阶,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那群混吃等死的二世祖都能看明白的事,庄一寒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蒋晰做一次两次还好,但次数多了难免让人感到心寒,方倚庭等人的出现把庄一寒心头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活生生给撕开了,连呼吸都伴随着钝痛。

    直到今天,庄一寒才发现蒋晰一点也不了解自己。

    如果了解,就不会因为担心他做出极端的事,和所有人一起瞒着有了未婚妻。

    以庄一寒的骄傲根本不屑去那样做,他只是性格执拗,又不是犯贱,明知道蒋晰已经有未婚妻了,还捧着一颗真心凑上去让人家当烂泥踩。

    可蒋晰偏偏把他想得卑劣不堪,这才是最令庄一寒心冷愤怒的根结,甚至远远超过了对方订婚所带来的冲击。

    世人总喜欢把爱与恨想得格外遥远,但事实上这两种情绪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戳破了,恨可以变成爱,爱自然也可以变成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