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影很失望,却也能理解。
最近京城气氛可以称得上“风声鹤唳”,街上空荡荡。
不时有全副武装的官兵走过,说是搜罗谋逆贼子。
听路边的官兵闲聊,太皇太后的亲弟弟,安仁伯王浚都受了重伤。
陈夫人虽说是姑娘的外祖母,可也是外戚。
若是被贼子盯上受伤了,那可不得了。
最后她还是让人去安国公府寻顾子钰,希望他或许能劝谏一二。
顾子钰倒是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看到消瘦了一圈、卧床恹恹的苏晚晚时,紧皱眉头:“可是病了?”
“请大夫来瞧过,说没什么病,只是忧思郁结。”
鹤影只是个丫鬟,也实在无计可施了。
顾子钰沉默良久,最后说了句:
“昨儿个万寿节,皇上在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及四夷使臣行庆贺礼。”
苏晚晚本来闭着眼睛朝床里睡着,听到这话,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子骤然松懈。
心头沉重的枷锁陡然被卸下。
能出来接受群臣贺礼,他的身体看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她就不欠他什么了。
这些日子,她脑子一直在高速转动。
心里想的是,她本来就不欠他。
如果不是他强行带她回京,她还在昌平州新买的客栈里当老板娘。
好端端的一点事都没有。
明明是他连累自己经受那么多不该经受的,偏偏还要做出那副样子。
他肯定是故意的。
就是为了让自己愧疚。
顾子钰静静看着她,心里滚过一阵酸涩。
“晚晚姐,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他清澈的声音带着一丝幽怨。
苏晚晚这才慢慢回过神。
内心涌起抹惭愧。
措辞半天后问:“你不是出京公干去了?”
顾子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微微低着头,
“我本来是奉命去宣府办事,后来听说你出了事,就火速回京。”
“一路上我脑子什么都不敢想……不知道你如果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我恨自己不该只顾伤心难过,把你一个人扔在京城。”
“晚晚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知道我们没可能。”
“可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苏晚晚心头微涩,坐起身,认真地看着顾子钰,心里酝酿的话却仿佛有千斤重。
“子钰,我当不起你的喜欢。”
“是我不对,当初不该答应你我的婚事……害苦了你。”
顾子钰双目微红,怔怔地看着她良久。
“晚晚姐,别说见外的话。”
“如果不是你,我十岁那年就被打死了。”
“如果做不成夫妻,我们就结拜为异姓姐弟,我只想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平安。”
他并不知道,十岁那年想摘的柿子,后劲这么大,滋味这么苦涩。
那时候,他只知道苏晚晚是沉默的小姑娘,没什么存在感。
一点都没什么架子。
明明是阁老家的孙女儿,还被养在清宁宫,可以比许多跋扈的贵女更嚣张。
可她不。
反而怯生生的。
看人的眼神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
比起他们家新买进府的小丫鬟还要胆怯。
他摘下柿子去砸她,她都不敢声张,只是加快脚步离开。
没意思透了。
惹得他摘下更多的柿子去砸她,看看能不能砸出个动静。
结果。
他被人按下要打板子时,这个胆怯的小姑娘冲上来制止他们,还把罪责揽到她自己身上。
一百板子啊。
他当时吓坏了,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
这个蠢得可以的小姑娘,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冲了出来。
不计前嫌。
丝毫不见胆怯。
他当时脑子都是懵的。
眼睁睁看着她也被按倒在地,比她人还要高得多的板子重重落在她身上。
那情形,时隔多年一直隽刻在他心头,不曾黯淡半分。
从那以后,他好像就突然懂事了。
依旧笑嘻嘻调皮捣蛋,却拼了命地发奋用功。
连众人挤破头都未必挣得上的太子伴读,也被他凭实力抢到一个名额。
读书习字,练武交际,一丝一毫都不曾落下。
以至于父母大哥都以为他想谋求继承爵位,还敲打过他一番。
可他自己知道,他对爵位没兴趣,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能够有一天,不让那可怕的大阪落在那个想保护他的人身上。
然而,时隔多年,他却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
距离自己的目标总是遥不可及。
苏晚晚眼睛迷茫地看着顾子钰,慢慢蓄满泪水。
可能因为从小寄人篱下,她素来没什么安全感。
总是期盼有人爱她呵护她,从而证明自己是值得被爱的。
而不是屡屡被人扔下。
顾子钰的话如此直白,却如此温暖人心。
这副样子就像被人丢弃的小奶猫,饱受风雨侵蚀。
楚楚可怜,实在令人怜惜。
顾子钰再也忍不住,与她抱头痛哭。
他年轻的人生诸事顺遂。
即便曾在边疆历练几年,上战场厮杀,也因为家学渊源、基本功扎实并未吃什么大亏。
唯一坎坷的,就是感情和婚事。
不过,他觉得是自己欠苏晚晚的,吃多少苦都是应该。
鹤影正出去给顾子钰准备茶水。
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房门口站着个修长高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