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时,冯轶本想自己走路,但是大哥和二哥好不容易在非休沐期间能有跟她亲近的时间,两人都舍不得机会,非要轮流抱她回去。
路上,她从爹爹娘亲的聊天,终于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谷国每三年编制一次户籍,而封家一向的习惯,便是在子孙刚出生时不取名,先用小名替代,等到需要上户籍之前,根据子孙的习性或父母之愿为其定下大名。
今日封老爷子特意召来所有人为她定名,也就意味着,谷国今年的户籍编制即将开始。
果然,第二日,爹娘便嘱托了大哥二哥带好小哥,他们则带上冯轶和包袱出村赶往县城。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村里其他人家,包括冯轶大伯二伯在内。
谷国的户籍制度非常严格,若是逃报漏报,会面临严重的刑罚,朝廷甚至设有专门稽查的官员和部门,负责清查逃户。
若是三年中,家中人员未变,且男孩未长成二十一岁的丁,只需户主带着户籍前往户曹予以登记,若有满一岁以上的新生儿、或家中有人去世,则需带着乡里证明登记,并一段时间后给新生儿发放身份文牒、收回去世之人的文牒,而若是家中有男孩年满二十一岁,则生成独立之户,过了五十五岁,则除丁转与子孙合为一户。
冯轶对这种古代的制度并不怎么了解。
以上都是她被爹娘轮流抱着行路途中,从各位叔伯婶娘口中听八卦总结出来的。
一群人不知走了多久的山路,才在跨越一座大山后,终于得见山脚下的官道。
沿着官道又不知走了多久,路过的茶棚都已数不清,冯轶不想让爹娘太辛苦,自己都走得腿脚酸麻。
清晨出发,到了晌午都没见到县城的影儿。
这也让她想起一件事,村里很多的伯母婶娘,娘家要不就是与他们临近村子的,要不也离得并不太远,唯独她娘亲,娘家居然是县城的人。
她还是从满月的时候,外公外婆、舅舅舅母风尘仆仆地赶来,得知这件事。
这三年过年过节,因她年岁太小,爹娘未带她出过村,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到县城。
爹娘也正是想趁这机会,领她去外公家拜见。
并且听爹娘的意思,到时候村里的人也正好在外公家歇息。
看着他们整支足有十多二十人的队伍,冯轶不由陷入怀疑。
“娘亲,外公家是做什么的?歇得下我们所有人吗?”
最重要的是,她娘一个县城的姑娘,嫁到山沟沟就算了,还带着这么多村里亲戚回娘家,真的不会被外公舅舅嫌弃吗?
谁料陶翠只是笑了笑,根本没有意会到言外之意。
“前些年都是这样的,外公很喜欢人多热闹,至于外公是做什么的?待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冯轶没有多想,却不知道,这个中途得来的外公将会给她多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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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多,也就是申时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县城的城门。
见到百姓们排着队进城,冯轶终于对这个古代有了具象化。
有身份文牒,一群人顺利地进了城。
在陶翠的带领下,一群人熟门熟路地前往官府户曹,一路上,除了并不整洁的地面和颜色并不鲜亮的环境建筑,其他竟和冯轶看的电视剧中差不多。
他们很快到了衙门之前,衙门大门紧闭,所有百姓都是从东侧门进出。
进了侧门后,封居锦抱着冯轶,与村里人一起在户曹那边排队。
好在这个时代的官员不论贪不贪腐,面对编制户籍这样重大的事情,还是非常尽职的。
下午的排队人数也不算特别多,他们花了一些时辰,终于来到了负责户籍的版尹前。
“报上名号来,家中有无变动?”
封居锦将冯轶交给陶翠,鞠躬后将户籍与乡里证明交上,并道:“草民封居锦,乃礼平乡秤砣村人,家中除新添一女并无变动。”
本来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竟然莫名引得版尹分外在意,“女儿?何时出生?名为什么?”
封居锦觉得奇怪,还是认真答了,“元年出生,名轶。”
“几月几日?哪个轶?”
“十月廿四,这个轶。”封居锦比划了一下。
“廿四……轶……”版尹点点头。
这时小厮已经寻来了对应的名册,版尹对比了户籍和存页,又核实了乡里证明与礼平乡上交的名册,才将冯轶的信息记录下来。
“将人带给我看看。”
封居锦连忙将冯轶接过,递给版尹瞧。
只见版尹又在册子上记下样貌形容。
冯轶觉得这跟现代的身份登记也差不多了。
版尹记完,还特意在冯轶玉雪可爱的脸上留意了一眼,然后道:“下去吧。”
“是。”封居锦带着妻女告退,身后的堂叔连忙补上去。
等到整个村里的人都登记完成,一群人才离开县衙。
冯轶却不知道,在他们刚离开没太久,县衙的小厮竟然慌慌张张地打开了大门,随后县令县丞带着整个县衙的人边正着衣冠,边匆匆出来候在两旁。
不多时,便有几人骑着马来到县衙之前。
对方一下马,便举起手中圣旨并金牌,“圣上有旨。”
县令县丞等人唰唰跪下,“臣等接旨!”
“门下,天下之本,今多事之秋,北方战事告急。普天之下,万众实归,此次户籍编制,应万事且周且全……”
传旨之人念完,县令等人已经明白了这次的旨意内容,意思就是这几年北方战事告急,这次的户籍编制一定要以最慎重的姿态对待,因为随时可能会应召兵役,若是底下的人随意应付,被查出之后必会重罚。
因为这样的事情,便下达圣旨,可见皇上对这件事情的看重。
县令等人心里戚戚然,把本还有些放任的户籍编制事件在心里提到了首位。
传旨之人将圣旨下达完毕,便要离开。
县令本想邀请对方进县衙用膳,被对方一句‘还要前往下一县城’给拒绝了。
等人快马加鞭走后,县令和县丞对视一眼,随后看向户曹版尹。
“小郑大人,方才的圣旨,你听清楚否?”
版尹当即点头。
“若是有难处,可立即与本县禀明,本次户籍编造当为政务之上上首。”
“是。”版尹鞠躬道。
叮嘱完毕,县令便与县丞回衙门,边走边聊。
“奇怪,大前年战事频发,陛下也未下达圣旨,今年何故?”
县丞当即猜测:“莫非今年将有大动作?”
作为小吏,版尹走在后头,听到县丞的猜测,顿时摇了摇头。
若非机缘巧合从亲戚那里得知消息,恐怕他也要以为皇上这次的圣旨是为了预备兵役,但是谁能想到,这番大张旗鼓,竟是为了寻人呢?
不过版尹向来不多嘴,便也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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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文牒还得等从县到洲,再经中.央审批才能下来,虽然冯轶所在的淄梵县距离皇城并不遥远,但流程少说也得半个月之久。
村里也有另一个比她还小的堂弟,两人现在还属没有身份的人。
好在最近本就是特殊时期,且冯轶外公家就在县城内,所以并不用住要出示身份文牒的客栈。
陶翠在县城长大,算是半个东道主,带着一群人在县城街道上左转右绕,随后来到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
中间还给冯轶和小堂弟买了根糖葫芦,便来到街道尽头。
他们还未到,冯轶便眼尖地见到舅母站在一处,朝着他们挥手。
陶翠已经控制不住地加快步伐,上去跟对方牵住手。
“嫂子。”
“囡囡带来了吧?”
“带来了带来了。”回答的封居锦连忙将冯轶展示给她。
“舅母的好囡囡……”
舅妈见到她,激动得立刻将她抱过去。
冯轶不是真的小孩,当然不用爹娘介绍,直接脆脆喊道:“舅母。”
听到这一句,舅母的心都化了,在她脸上连亲好几下。
又跟后边的亲戚们热情打了招呼,舅母就直接抱着冯轶转身走。
冯轶终于有机会得见外公家的庐山真面目,只第一眼,她便有些发愣。
舅母带她径直前往的是一家买铁器的铺子。
只乍看一眼,琳琅满目的铁器不仅被摆放在铺面门口的展示台上,里面更是布满了整个铺子两旁。
什么锄头、犁耙、镰刀、菜刀、锤子、门环……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舅母你们是卖这些的?”冯轶带着天真的语气问,其实内心那根弦已经狠狠拨动。
“是,外公和舅舅算是卖这些的,这是外公开的铁匠铺,不只卖这些,还卖别些个、比如客人定制的东西……”舅母完全没因为冯轶是小孩子就随便讲讲,甚至还为她介绍了一下店里的样式。
在听到铁匠铺三个字的时候,冯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可惜大人们还以为她只是看到这么多稀奇玩意而惊喜,所以没放在心上。
“外公和舅舅很厉害吗?”
舅母笑了笑,竖着大拇指对冯轶道:“那当然,舅舅和外公的打铁功夫,那可是这个!”
“来,舅母带囡囡去看看外公和舅舅打铁。”
她抱着冯轶穿过铺子,从后门进入,便来到一个更大的屋子。
还没走近,便只听到——‘噔、噔、噔……’的节奏极强的铁器与铁器撞击声。
一副极具冲击感的画面映入冯轶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