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二伯赶来,直接照着封昱燕的脸上给了一巴掌,把冯轶看得一愣。
以往封昱燕就算闹得再烦人,她爹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没想到这次不过是想要跟封轶一样进学堂的待遇,她爹竟然直接给了她一耳光。
封昱燕立刻崩溃了,直接往地上一躺,便开始边哭边打滚。
“呜呜呜……爷爷偏心!爹爹也偏心!既然更喜爱封轶,何苦生我!呜呜呜……”
冯轶二伯母也被封家二伯这个动作气得眼眶含泪,冲上去用手捶打他,“我女儿做了什么你要打她?!我们这些外姓人不能进学堂也就罢了,但我女儿姓封!封轶能进,我女儿凭甚不能进!!”
封家二伯其实打完就后悔了。但他也是冲动了。
封家的特殊是一代一代相传下来,若是老一辈不手把手教小一辈,那么这些手艺会断代,但其实封家人都知道这可是要命的玩意,所以族里有规定,不让嫁进封家的妇人得知这些,同样,怕会嫁出去的女孩遇人不淑,也不让她们接触这些,只在家中教导她们能学的,以免给她们带来祸患,甚至殃及全族。
封轶进学堂是封老爷子这个族长准许的,封家二伯明白封老爷子自有他的用意。在他的固有思维里,不让封昱燕进学堂是在保护她,偏偏她现在不止掐尖要强、还不顾对长辈的尊敬大吵大闹,更是显得心性不堪,所以他才一时冲动打了女儿。
封老爷子看着这喧闹的一幕,脸色也有些难看,拿着他不常用的拐杖,在石阶上‘铛’地用力敲击了一声。
这一声瞬间镇住了冯轶二伯母和封昱燕。
在整个家族中,封老爷子作为族长向来是说一不二、威信极强,那发飙的气势让她们一下子心生怯意。
别看封昱燕刚才还在撒泼打滚,见到爷爷发火,呲溜一下就从地上站起来,躲到她娘身后,像只鹌鹑。
冯轶也是很佩服这位小堂姐的能屈能伸,可惜作为小辈,她也没有在封老爷子面前置喙的权利。
封居锦将她从怀里放下来,大哥立刻将她搂到身边,却受到封昱燕的注意,被她白了一眼。
封家大伯他们和封昱燕两个哥哥也过来了,对着这幕面面相觑。
很快,封老爷子的尖锐视线便转移到了人群中的封昱鹰身上。
封昱鹰的表情一下子便怂了。
他也知道,事情是因他的多嘴而起,要是爷爷怪罪下来,他少说也得被他爹打几板子。
可他心里着实不服,凭什么封轶可以的,他妹妹不可以?!
封老爷子一下便看出他的不忿,再次用拐杖敲了敲台阶,“封昱鹰,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封昱鹰站出来,强装镇定地吞了吞口水。
“我……是我因为不服,族里有规定,女孩不能进家族学堂,您却准许封轶进去,凭什么她能进,我妹妹不能进?”
说到最后一句,他直接梗起了脖子。
不过,想象中封老爷子会暴怒的景象却并未发生。
封老爷子虽然脸色仍然不太好,但目光却直视他好一会,忽然便平静了情绪。
“能把责任都揽在自己怀里、不撇给你妹妹,证明你还算是我封家儿郎,我便告诉你为什么。”
“封轶能进,是因为她与别人不同,你还记得你族叔在学堂里的教诲?你再看看你这妹妹。”
封昱鹰转头,在冯轶和他亲妹妹之间左右看了看。
只见冯轶站得笔直、目光清澈明亮、不骄不躁,而他妹妹,明明比对方大三岁还多,却不顾长辈、大吵大闹,甚至在地上打滚,身上沾了满身灰尘……
封昱鹰一时有点汗颜,但他向着妹妹惯了,略一思索,便道:“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封轶不到七岁,以后不定会变成什么样,燕儿也不到七岁,以后不定会变成什么样,从今往后,我会好好教导燕儿,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封昱鹰看了一眼封老爷子,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脱口而出:“在学堂里,所有夫子全部教导我们‘兼爱非攻’,需一视同仁地看待所有人,但族里对待男孩女孩的方式却与我们所学全然不同,护佑女孩只是借口,论她们心性区别而待更是,长辈们明明可以多花一些心思,好好培育她们的心性,我不信女孩便比我们差多少……”
这话一出,在场的除了封昱燕,所有人都愣了。
封老爷子头一次露出无话可说的表情,也第一次正视这个孙子。
冯轶更是内心震撼。她没想到,二伯家这个堂兄,竟然能在这个时代,产生这样超前的思想。
她跨出一步,给封老爷子鞠了一躬,“爷爷,我觉得鹰哥哥说得极对。”
她大哥二哥和二伯家大堂哥也反应过来,跟着冯轶给老爷子鞠躬,“孙儿亦是这般认为!”
小哥不大懂,但见哥哥和妹妹都这样做,他也有模有样地学习。
封昱鹰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力挺他的竟然是这个三岁的小堂妹,他这才明白过来,爷爷口中的‘她与别人不同’是什么意思。
扭过头,他亲妹妹还在懵里懵懂、转不过弯。
周围的大人们好不容易才从封昱鹰的话回过神,见到孩子们这般动作,不由感到惭愧,纷纷朝老爷子道:“孩儿亦是这般觉得。”
封老爷子环顾这些子孙们,心里复杂难言。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兼爱。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乃至全族都曾犯下的这个错误,他第一次被孙子忤逆,却未产生恼意。
“是老头子我……着相了。”
“明日便将昱燕送去学堂吧。”
封昱鹰脸色一喜,却见爷爷再次看向他:“我知你今日这番话掺了自己的私心,不过也难为你能说得出来,不过你既认识到真正的兼爱,便应知公平对待其他人。”
“要记住,封轶亦是你的妹妹。”
封昱鹰一愣,点点头。
他想到刚才冯轶站出来支持他的举动,心里莫名对这个堂妹产生了一种近乎尊重的心理。
于是他朝冯轶鞠了一躬,“轶儿妹妹,我以往不应该因为燕儿便迁怒于你,对不起。”
冯轶从没跟他计较过,连忙鞠了一躬回去,“鹰哥哥言重了。”
两人相视一笑,大有一种泯恩仇的做派,引得周围的大人微笑点头。
封老爷子看着这一幕,眼中莫名闪着精光。
冯轶二伯母抿了抿嘴,也觉得自己因为冯轶出生抢了女儿宠爱的想法有些上不得台面。
众人却没发现,躲在她身后的封昱燕看着原本无条件宠爱自己的哥哥跟冯轶相视一笑,脸上露出强烈的气愤,对冯轶的讨厌更加深了。
-
第二日,封昱燕便也进了学堂。
冯轶对她的到来还是很欢迎的,毕竟在古代,能像她们这样同男孩一起进学堂的女孩应该少之又少。
她前世生在讲究男女平等的现代,这一世又得幸被不随大流的封家收养,她希望得到教育的女孩更多一些。
可惜封昱燕好像不这么想。
对方刚入学,便开始‘拉拢’同一课堂的另外两个小堂兄。
两个小堂兄也才刚入学,还没培养出是非观,很快就被封昱燕用些零嘴和好话忽悠过去,不知不觉中开始孤立冯轶和她小哥。
冯轶并不在意这样的幼稚手段,小哥却被封昱燕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冯轶一直拦着,说不定又要跟封昱燕吵起来。
不知不觉中,半月过去。
乡里终于传来消息,说冯轶的身份文牒下来了。
冯轶利用这些天偷偷攒的草纸和炭块画了些零件结构,听闻这个消息便知道又能再次见到外公舅舅了。
果然,当天晚上,她爹娘便收拾了包袱,第二天便带了他们四兄妹前往县城。
一路劳顿,他们下午去了户曹领了冯轶的身份文牒,并代领了上次一同前来的小堂弟的。
随后,一家六口便去了外公家。
外公家的铺子还是跟之前一样,进了门,看到的仍是外公和舅舅勤劳打铁的身影。
舅母见到冯轶如约前来,高兴得连忙去肉铺称了好几斤肉。
冯轶一家就在外公家住下。
第二天,三个哥哥都兴奋地想要带着冯轶出门在县城里玩耍,但是却遭到了冯轶的拒绝。
“不,我要看着外公和舅舅打铁!”
三个哥哥完全不懂打铁有什么好看的,还以为妹妹不懂县城的妙处。
“妹妹,县城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哥哥们带你去买!”
“我不去。”冯轶拖了条小凳子就在打铁房前面坐下了。
见到她固执的小模样,三个哥哥只能兴致缺缺地离开,打算见到好东西便给她带回来。
冯轶爹娘也不知跟舅母去了哪里,打铁房前面就剩下冯轶孤孤单单一个人。
她却不觉无聊,只专心致志盯着外公和舅舅的动作。
终于打完一块铁后,外公将铁浸水,舅舅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朝着她走过来。
“囡囡,怎么不跟哥哥们去玩?”
冯轶眼睛晶亮地看着他,“舅舅,你答应娘亲给我打玩具的!”
“是勒,给囡囡的怎么会忘记?早就打好了!舅舅马上给你去找。”
舅舅很快就去拿了一个包袱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竟然比冯轶想的还要精巧得多,竟然还有小铜铃、九连环这样的物件。
冯轶眼睛一亮,便将随身携带的草纸拿出来,“舅舅可不可以帮我打这些?”
对方还以为她闹着玩,笑眯眯将草纸接过,只是打开一看,眼神就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