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海军的船来了,是真的吗?”
“是啊,好像天一亮就停在那了,但是完全看不到海军的身影。”
“什么啊,听上去像是幽灵船一样。”
与之前抵达过的地方不同,这个名为奥哈拉的小岛,从早上开始就已经陷入了某种焦躁的混乱中,街边的行人们正纷纷交换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希望能借此打消心中莫名的不安。
“是我的错觉么。”佩奇抱着双臂倚在街道拐角,“今天的运气好像不怎么样。”
“那你可以多笑一笑。”罗宾抬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大姐姐,将萨乌罗讲给她的话讲给佩奇听,“人在开心的时候就会笑,所以笑起来之后就会开心,那样运气也会变好。”
“我要走了,姐姐也快点离开吧。”罗宾跟佩奇告别,她要继续前往全知之树,去通知大家海军已经上岛的事。
佩奇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个小大人一样的小女孩跑远,她没有挪动脚步,而是继续观察着人群,“风雨欲来啊。”
“我该不会又等不到第一个9点吧?”
就在佩奇自言自语的时候,有一个抱着霰|弹|枪的白发女人忽然从她身边跑过,因为怀抱着杀伤性武器,所以立刻引起了骚乱。
佩奇看向那把在她眼里完全称得上是古董中的古董的霰|弹|枪,那种射程又短威力又小的武器,居然还在被使用吗?
被老古董吸引目光的佩奇下意识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她就被市民拉住了。
“别靠近那个人!她是罪犯啊!”
有些微胖的中年女人紧紧地拽着佩奇的小臂,将她往西海岸的方向带,“听我说,世界政府的人刚才已经上岸了,他们说要咱们立刻全部登上避难船,否则后果自负。”
“好像是有什么大范围的强制搜查?总之不是什么好事,你一个小姑娘,可千万别自己在外面晃悠了!”
被拽住的佩奇看了眼明明素不相识,却真心实意地在担忧她的大婶,很听话地放弃了抵抗,她向来不会拒绝这些十分明显的好意。
“也不知道罗宾那个臭丫头跑哪去了……真是的!要是死在外面了可不是我的错!”罗琪的语气突然恶劣起来,她有些暴躁的低骂了一句。在急喘了两口气后,又像是在解释那般的跟佩奇说道,“那丫头是我老公姐姐家的孩子,寄养在我家,但是完全不听话!成天到处乱跑!”
低声咒骂的罗琪却没提她老公的姐姐就是刚才那个抱着枪引起骚乱的女人,也没提罗宾到处乱跑的地方正是此次被政府和海军针对的全知之树。
这个举止有些粗鲁,长相也没有十分美丽的微胖女人,只是气哼哼地拽着这个半道遇见的,似乎要去追她那个罪犯大姑姐的外地小姑娘闷头往避难船走。
她就知道!靠近奥尔维亚的人都会变得不幸!现在连奥哈拉都变得不幸了!!
可惜佩奇没能被她带上避难船,因为守在登船口的政府人员要求所有人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明。那种东西,佩奇自然是没有的。
“没关系,别担心我。”佩奇跟已经在甲板上与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会合的罗琪挥手,“谢谢你带我过来。”
那份名为担忧的能量已经很好地传达给了她。
人类还真是可爱啊,居然会对毫无瓜葛的人付出感情。
“别靠近那些历史学家!”罗琪皱着眉大喊着,“离他们远点,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好。”
口口声声说着“好”的佩奇,却转身就往全知之树的方向前进了。
她一路迎着人群往前走着,像是个不知死活的逆行者。
“啊啦啦,这位小姐是迷路了吗?避难船在西海岸,还是尽快登船比较好哦。”
佩奇看了主动跟她搭话的海军一眼,“我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证件,所以登不上避难船。”她不断地仰头、仰头、仰头,直到快要仰到90度才看到那个海军的正脸,“……你是不是长得太高了点。”
“嗯?还好吧。”
库赞抓抓自己的头发,“但是这座岛现在真的很危险,我可不建议你继续前进啊。”
“谢谢你的建议。”佩奇脚步不停,她看向已经开始炮击岛屿的军舰,“但显然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还是说,你有权力让没有身份证明的我登上避难船吗?”
“……嗯,确实没有。”库赞推了下自己的墨镜,“但是放任平民被炸死在屠魔令的炮火下,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有巨大的脚步声传来,那居然是一个正在奔跑的巨人,而被那个巨人护在手心里的,正是前不久刚给佩奇解过惑的小女孩。
“那孩子居然也没登上避难船吗?”佩奇有些惊讶,她突然反应过来,“她该不会就是罗宾吧?”
在看到巨人后,原本跟在她身边的海军突然行动了起来,因为速度太快,甚至引发了一次小音爆。
“嘭!嘭!!”“轰——!”“嘭!!!”
一连串的轰炸声炸响在佩奇附近,她在飞扬的炮火中重新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再次向着全知之树走去。
佩奇本就不在乎人类的生或死,既然唯二有所交集的人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生路,那她就更不会去在意其他人了。
佩奇走近正在燃烧的全知之树,她站在树下抬头望向那些正在抢救书籍的历史学家。
书是知识的具现化,而知识来自历史,是时间结出的果。
所以他们是在抢救时间。
他们正在用自己的生命交换时间的延续。
“稍微来帮下忙吧。”佩奇掐掉嘴里的烟,抬脚迈进了那座建在树里的图书馆。
“嗯??你是谁??怎么跑这来了!快点去避难船!!”三叶草博士被突然走进来的佩奇吓了一大跳,他左手正捧着一摞文献,于是便用右手去推佩奇,“快点出去!”
虽然跑不过时速七十公里的战马,但跑过一个已经中了枪的老头子还是很容易的。佩奇轻易地绕过这个发型奇怪的历史学家,也走到书架旁抱起一摞书,“为了这些东西选择赴死,值得吗?”
“当然!它们是全人类的瑰宝!”
追不上佩奇的三叶草博士气急败坏地数落起她,“这是历史学家的事,你不要掺和进来!”
佩奇学着其他忙得不可开交的人那样,也把书扔进了窗外的湖水里,“虽然不是历史学家,但我是维系者。”嗯,虽然还在实习阶段。
“维系时间不使其涣散是我的天职,难得遇见同职者,你就当我是在好奇吧。”
还不等三叶草博士继续数落这个陌生姑娘的冒失,远处突然被炸毁的避难船像是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时之间竟是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海军是疯了吗??!”
“或许疯的不只是海军。”
佩奇手里的动作不停,她回头看向那艘已经彻底沉没的避难船。
那个一路牵着她的女人……与她的家人一起,与她的家乡一起,彻底粉碎在了炮火下。
佩奇凝望着远处那团在海面燃起的火光,她似乎真的选了一个不太适合交朋友的考场。这种频繁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世界,要她不带武器的存活到写完一整本友人帐,属实是有点难。
佩奇移开视线,不再注视那场灾难。在又抛出一批书后,她看向有些发愣的老者——虽然是个不太讨喜的考场,可这场考试,也不是毫无乐趣可言。
佩奇边搬书边询问着不再驱赶她的历史学家,“你叫什么名字?”
“……克洛巴。”
避难船被击毁便意味着海军与政府不打算放过这座岛上的任何一个人,在认清这个现实之后,三叶草博士也不再吼佩奇,他有些沉默地继续抢救着书籍。
“克洛巴,clover?三叶草吗?”说起来,他那个奇怪的造型也是三叶草的模样呢,虽然是倒着的。
佩奇避开被火焰吞噬的书架,她有些不合时宜地轻笑起来,“来做我的朋友吧。”
“我是佩奇,用你最后的时间记住我,克洛巴。”
她不再找其他的东西做遮挡,而是直接唤出了友人帐,“把你的名字给我,人类。”
“你倒是心态好,被意外卷进这些烂事里还有心情交朋友。”三叶草博士无奈地跟着笑了起来,不过反正都要死了,在死之前交一个奇奇怪怪的小朋友,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图书馆里还能被抢救的书都已经被学者们投进了湖里,与之相对应的,这场大火也已经彻底蔓延开,所有的出口都在燃烧,就连全知之树也要倒下了。
突然变得无事可做的学者们,在等死之余纷纷凑近了正在写名字的克洛巴,“博士,写快点!然后让我也交个朋友,哈哈哈哈!”
“我也要我也要,在死之前还能再多个朋友,真不错啊。”
“我也想写,给我留个地方!”
“咦?这个笔怎么还自己褪色啊?”
嗯?褪色?
佩奇看向友人帐的纸面,那些签得满满当当的名字正在众人的注视下逐渐淡去印记,搞得大家一头雾水。
但火舌已经舔舐到房梁,死亡的序曲已经奏响,于是便没有人再去在意那些褪色的名字了。
奥尔维亚的泪水不断地从眼中滑落,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否成功逃出了奥哈拉,也不知道萨乌罗安全与否,所以她只能站在火海中不住地祈祷,祈祷他们能顺利地活下来。
佩奇拄在窗边往外看,其实不是所有窗户都被火焰封住的,但是这些学者已经做好了与全知之树同生死的准备,所以一个跳湖的都没有。
不过就算跳湖大概也没办法活下去吧,毕竟湖边还站着那个似乎很强的海军将领。
原本说着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平民被炸死的海军,现在却沉默地回望着与他对视的平民小姐。
那棵巨树在燃烧,她会死。
他能救下她,但是他不可以去救她。因为她跟历史学家站在一起,已经变成了嫌疑犯。
“喂,海军,那孩子还活着吗?”
在库赞被今天发生的一切拉扯心神时,佩奇突然扬声向他问起了话,“你把她杀了吗?”
“……没有。”
大概是这些罪犯即将死去,于是库赞选择如实相告,“她已经离开了奥哈拉。”
“是么。”佩奇回头看向奥尔维亚,“听到了吗?罗宾已经离开了奥哈拉,她还活着呢。”
“……这样啊,那真的是,呜——”奥尔维亚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她哽咽着再次落泪,“那真的……太好了。”
火焰攀升上高处,浓烟滚滚。
全知之树在库赞的注视下轰然倒塌,连带着那些尚在树中的历史学家一起,消逝在了时间深处。
【咔、咔、咔、咔、咔、咔】
——叮——咚——
九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