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菱凛余光瞥见一双黑色长靴,鞋边淡色弧形纹路,来人是落问宗修士。
落问宗早年和溯洄宗乃一家,而之后溯洄宗三尊之一的尊主自立门户而离开,此次春日会也是他们来得最早,半个月前就抵达。
抬头看去,这位找茬的也是老朋友了,落问宗祭司手底下的大弟子,早年友谊向切磋药修技艺,她全面碾压他,让他丢了脸面,此后得空就来找她麻烦。
见他走近,岁菱凛摸着乾坤袋,正要掏出一枚丹药,就听他笑着说:“你敢再动一下,我就砍了你炼药的手。”
他自上而下地睥睨岁菱凛,威胁着要挥剑,“没人会在同一招上栽两次。”
“嗖!”
他手中剑脱落出去,只见一支银翎箭穿刺树中,那长剑被灵力硬生生穿破一个洞。
落问宗弟子怒言:“谁他妈干的给我出来!”
青岫提着弓箭走来,“想死是么。”
两人对视,气氛剑拔弩张。
突然,天地间响起一阵恢弘长鸣与庄重撞钟声,一声一声响彻山间,悠扬神圣。
三人往山下看去,只见极远处的星月拱门敞开一道连接天地的长缝,缓缓的,拱门大开,各色不一的宗门旗幡随风扬起,飒飒威风。
其余六大宗门陆续抵溯洄宗,离春日会越来越近了。
“岁菱凛,咱们春日会再叙吧。”
那人冷声道一句,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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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长忆殿灯火通明,青岫看着岁菱凛上药,白色小粉末往手肘上一抹,伤痕立刻就消失了。
岁菱凛吹了吹伤口,确认药粉都干净了,往下撸衣袖,“师兄,今天谢谢你了,那我先回去了。”
她收拾好桌上药瓶,推门向外走。
“这些人欺负你多久了?”
岁菱凛脚下一顿,随即含糊道:“今天师兄不是帮我出气了么,以后他们就不敢来找我麻烦了。”
她说完就匆匆离开,留青岫在原地眼神越发阴冷。
他们。
看来还不止一个。
门扉半敞开,框住少女逃跑的身影。
半年前岁菱凛入宗门没多久,他就留意到她身上时常会有点小伤,问就只含糊说是炼药不小心碰伤的,他就也没在意,偶尔听见宗门会有欺负弱小的传闻,他从没想过岁菱凛会是被欺负的一个,总以为她药修天赋极高,就不会出什么事,今天撞见情况远比他想象严重。
青岫打定主意得替担当起师兄责任,也还得向岁菱凛强调安全意识,他紧跟着出了门,穿过长廊前往岁菱凛房间,拐过院落时停了脚步。
只见清幽池边,岁菱凛坐在角落里低头看掌心纹路,月光洒在她肩上,整个人朦胧一层淡淡的光,她借着月光翻看手掌,看起来有点颓丧。
汲取月辉再以灵力驱使,可以照出一个人的灵力线,青岫手上就有两条,分别是剑修和器修的灵力线,灵力越强,线也越明亮。
他知道,无论岁菱凛探勘多少次,她手心里也只会有淡淡一条药修灵力线。药修天赋极高,也抵消不了其他灵力全无带来的,令人失落的短板。
青岫沉默看了一会,最终返回了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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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青岫最近对她特别好,岁菱凛也趁机前往剑修们修炼之地找流光草,顺利偷拔不少后用来做实验,逐渐有了成效。
最近宗门里出现的陌生面孔很多,膳堂、藏书阁、天坛都时不时撞见宗服不一的修士们,连六大宗出名人士她都见到好几位,眼看春日会越来越近,夜妄卿却迟迟未归。
薄薄黄页随风飘起,光秃秃得几张页片飘动。
岁菱凛问青岫:“春日会没几天了,师尊什么时候回来啊?”
青岫咬一口苹果,“放心,春日会就算师尊不回来,我们也可以去看的。”
岁菱凛手一抖,整个黄历被扯下来,声音提高八个度,“不回来??”
青岫吓一跳,苹果咕噜咕噜滚落地上,“他走之前交代的,月底还没回,就是不回了。”
岁菱凛:“春日会不是说年年三尊都得到吗,不是宗主钦点事关宗门荣誉一定要出现吗?!”
他不去,谁给小说男主送装备?谁给她做任务机会?
就没个系统督促他要回来,像威胁她一样威胁他吗?
青岫捡起苹果丢了,以为岁菱凛是担心混不上春日会观赛好位置,“别担心,我有法子。”
他顿了顿说,“我会去偷美人画。”
岁菱凛疑问:“美人画?”
她想起原文里提过,溯洄宗有一拟人之宝名“美人画”,乃一卷轴,将容颜极美之人的画像以灵力描绘进去,画轴会保存这一形象,他人以灵力驱动美人画,可以短时间内化作画中人的模样。传闻目前美人画留有的是夜妄卿的模样。
岁菱凛一瞬间思考,如果是师兄化作师尊的样子,到时候哄骗师兄上台和她打配合,用一点合法小手段,说不定真能完成春日会夺得头筹的任务。
岁菱凛紧张:“会不会被抓住啊?”
那可是宗门藏宝最森严的地方。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青岫瞟她一眼,“我干坏事从没被发现过。”
岁菱凛:“……”
您还挺骄傲。
青岫:“不过这事儿还真需要你到时候帮点忙。”
岁菱凛:?
青岫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岁菱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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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会日子越来越近,迟迟也没见青岫有什么动静,岁菱凛一天比一天紧张,又担心内核换了人,系统恐怕不会判定她完成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了她的命。
午后开始雷鸣电闪,更惹得岁菱凛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她快要死了。
炼药课一结束,岁菱凛顶着漫天灰云狂风往长忆殿赶。
宫殿外磅礴大雨,如断线珠子堪堪撑住天地。
岁菱凛跪坐檀木梳妆箱边,一连搬出三个厚重黑箱,又半趴进去,伸长了手摸到一个小钱袋。
摆烂了,想通了,不干了。
夜妄卿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大不了死了重开,下辈子又是一条好汉。
她要拿积蓄下山好好吃喝一顿,享受人世间最后的快乐——岁菱凛脸色一变,她迅速拉开钱袋抽绳,往里一看,空空荡荡。
不信邪地拎着口袋往外倒,一张纸片悠悠落下。
上面毛笔画一个圈,敷衍的波纹当作花,底下是一堆草:
「偷美人画购买武器先借点哈,近来手头紧,回头师兄再还你」
这是借点吗?这是打劫全薅走了!
她死之前最后的快乐啊。
岁菱凛气急败坏往外冲,轻微声音从偏门里传来,她一个急刹车转了方向,回来了正好。
唰一下拉开门,“师兄你!”
轰隆隆。天空劈开一声巨响。
偏殿光线昏暗,雍容大度的紫檀木雕八宝云纹桌边倚着一个男人,他后腰靠着桌边,正静静打量满屋琳琅。
微弱天光折射过摆置收藏的金银丝结条银灯笼,映出他优美轮廓线条,一身素雅丝帛衫白净,金丝袖口饰有低调雷纹,墨发以精巧玉钗束起,面对珍稀奇巧,面容不见丝毫情绪,眼底淡淡厌烦。
听见动静,他纤长眼睫微微颤动,随即偏头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浅青色褥裙少女,乌黑长发湿了大半,黏黏糊糊贴着手臂,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记忆深处的某些细节被唤醒,片刻后,男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雨声敲打屋檐,嘈杂喧嚣。
豆大水珠顺着岁菱凛脸颊滑落,她的眼睫上也沾湿水珠,不舒服地想要眨动,偏偏又愣在原地,只懵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美人画果然是按照夜妄卿模子做的,也只有夜妄卿最配得上美人二字。幽暗与光线交织,一切融于极致的喧嚣与无声。
岁菱凛抿了抿唇,“师兄你……真去偷了美人画?”
男人偏头,很慢地勾起一抹微笑,“嗯?”
怎么形容这一笑呢,整间屋子里价值连城的秘宝珍稀都在一瞬间黯然失色。
岁菱凛深呼吸一口气,避开他的打量视线,朝外左右看一眼,反身把门关了。
房间晦暗,雨声更大了。
岁菱凛在“夜妄卿”面前站定,“师兄你赶紧还我钱!”
她绕着他转圈,打量这一身新换上的美人画,“你怎么知道我把钱藏那儿的,还有你知道我要替人家扎多少符箓,打多少黑工……”
岁菱凛突然不说话了。
她伸向“夜妄卿”的脸,“这玩意儿太真了吧。”
察觉他要往后退时,她一把抓住“夜妄卿”袖口,“别动,让我摸摸看。”
她掷地有声,“我花了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