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护犊心切
    后殿外。

    段正淳站在石阶上,看着几乎将整个后院都挤满的全真教弟子,心中冷笑了一声。

    看这些人的神情,似乎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活着走出来。

    他也终于明白,看似团结友爱的全真教,背地里似乎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对自己的不依不饶,矛头似乎是冲着丘处机去的。

    【是为了首席弟子之位吧?!】

    “掌教,志平能够平安无事,可喜可贺,但他打伤同门的事怎么也该给众弟子一个交代吧?”

    “是啊掌教,他这次刚回来就连犯三条戒律,尤其是偷习一阳指绝技一事,这是叛教,如果不加以严惩,日后教中弟子若是人人效仿,后果不堪设想!”

    为首的郝大通和王处一最先发难,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要求丘处机严惩段正淳。

    按照教规,段正淳所犯的这三条戒律如果坐实,轻则逐出师门,永远不得踏上终南山,重则毁去一身修为,成为废人!

    “改投他人门下,不但是叛教行为,更是欺师灭祖!即便是师祖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不会原谅!”

    这时,躲在人群中的赵志敬也嘟囔着说了一句,顿时引来一片附和声。

    段正淳眯了眯眼睛,心中对于赵志敬的厌恶越来越深。

    “够了!”

    站在段正淳身旁的丘处机沉默了片刻,提气冷冷的说了一句,在场的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志敬,此次漠北之行,你可曾与志平分开?擅自去往别处?!”

    紧接着,丘处机一脸严肃的看向了赵志敬,沉声喝问。

    赵志敬愣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急忙拱手道:“回禀掌教,弟子一直都与师弟们同行,片刻不敢大意,怎敢擅自离开!”

    丘处机追问道:“志平前往漠北之前,并不会一阳指,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去往漠北途中受人指点!”

    “既然你从未离开,那你可曾看到志平拜过他人为师?!又可曾亲眼见过有人传授他一阳指绝技?!”

    赵志敬:“这...”

    这一问,直接让他无言以对,即便他想编造什么也没有了机会,因为当时还有其他同门随行。

    丘处机又道:“既然他没有拜他人为师,又何来叛教一说?!”

    面对这样的质问,在场顿时鸦雀无声,一时无人能够作答。

    不过转瞬之后王处一又站了出来,缓缓道:“既然没有改投他人门下,那他如何习得一阳指,当日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确是用一阳指重伤了志敬!”

    话音刚落,赵志敬立刻捂着自己的胸口咳嗽了几声,露出了满脸委屈。

    看着赵志敬做作的模样,段正淳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如果当时不是因为自己的功力几乎消耗殆尽,赵志敬根本不可能还活着站在这里。

    面对这些人的敌意,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也谁都不在乎,他之所以选择留下来听这些人的废话,只是因为丘处机。

    丘处机扭头慈祥的看了一眼段正淳,捋了捋胡须,扬声道:“你们似乎忘了一件事,当年师父他老人家为了对付老毒物,特意用先天功与一灯大师交换了一阳指绝技,最后在临终前曾用灌注了先天真气的一阳指重伤了老毒物!”

    “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老毒物才一直没有再来过终南山!即便这一代的弟子不知情,你二人应该记得才对!”

    说到最后,丘处机意味深长的看向了王处一和郝大通。

    二人对视了一眼,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这件事他们也是亲身经历者。

    丘处机继续道:“虽然师父当年习得了一阳指绝技,但毕竟此功不是我全真教本门武功,所以并未传授座下弟子。”

    “不过师父临终前曾有交代,一阳指绝技的心法口诀都将由历任掌教保管,本座虽未研习,但志平有幸曾翻开过那套心法口诀。”

    “没想到他一点就通,仅看了一遍就学会了此等绝技,这一点也超出了本座的意料。但或许是他与师父他老人家有缘,是他老人家在天之灵钦定的人选,更是志平自己的机缘!”

    听到丘处机的解释,在场的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不少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羡慕和嫉妒。

    此时谁也不敢再说段正淳叛教,再说就连自己的师父、师祖都牵连进去了!

    段正淳看着一本正经的丘处机,心中百感交集,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丘处机在撒谎。

    为了保他,丘处机这个掌教竟然当众扯谎。

    “既然他没有叛教,那就无须责罚,不过他伤及同门之事有目共睹,也的确对本座动了手,但念他是在神志错乱之下所为,故而虽情有可原,但也不得不罚。”

    丘处机说着转头看向了段正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自责。

    “徒儿有错在先,怎么罚都认了!”

    段正淳立刻躬身一礼,斩钉截铁。

    老道士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他如果再不表示一下,那就说不过去了。

    丘处机点了点头,道:“那就罚你到你师祖的墓前思过,一月之内,不得离开朝暮崖半步!”

    段正淳立刻答应了一声,虽然他连朝暮崖究竟在哪儿,是个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志远,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带他到自己的住处收拾一下,一个时辰之后,前往朝暮崖受罚。”

    丘处机欣慰的点了点头,缓缓说了一句。

    之前近身看护段正淳的那名名叫林志远的师弟立刻从人群中走出,带着段正淳转身离开。

    众人目送着段正淳离开的背影,一个个神色各异,而丘处机已经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回了后殿。

    事已至此,在场众人虽有人心有不甘,也只能各自散去。

    ...

    在林志远的带领下,段正淳来到了尹志平的住处,接着便发现尹志平生前是个极其无趣之人,屋里到处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而且好多都是有关炼丹修仙之道的。

    看着这些古怪的书籍,段正淳不禁摇头,没有一样是他能看得进去的。

    “师兄,水来了。”

    这时,林志远端着一盆水缓缓走了进来。

    “你先出去吧,有事自会叫你。”

    段正淳点了点头,一边来到近前,一边随口说了一句。

    除了丘处机,他并不太想跟教中其他人走得太近,因为他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他充满敌意,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这尹志平生前定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且,他也不知道跟他们聊什么,万一聊岔了,很难圆的回来。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在地下密室中一连待了三日,一次脸都没洗过。

    然而就在他弯腰打算好好洗把脸时,却再次在水盆的倒映中看到了那张陌生的脸庞。

    一觉醒来年轻了二十多岁,换做任何人可能都会为此兴奋,可他并没有,因为接下来他将面对的所有一切,都是未知的。

    而且,他再也无法和那些自己深爱的女人相见。

    人生在世,最痛苦的莫过于相思之苦。

    不过有一点还是值得高兴的,因为这个尹志平长得还不赖,也算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颇有自己当年的风采。

    想到这里,段正淳笑了笑,低头洗起了脸,不再多想。

    既来之,则安之,活着总比死了要强。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赵志敬带着满脸的谄笑,缓缓走了进来。

    “师弟在洗脸呐?”

    段正淳拿起巾帕擦了擦湿漉漉的脸颊,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眼一直捂着胸口的赵志敬,不耐烦道:“不然呢?难道师兄平日里是用面盆来洗屁股?”

    赵志敬:“...”

    此话一出,原本赔着笑脸的赵志敬顿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脸色憋成了通红。

    他一下就听了出来,尹志平这是当着自己的面贬损他,说他的脸是屁股,皮糙肉厚。

    虽然他心中早已咬牙切齿,但还是强忍了下来,再次挤出了满脸的笑容。

    段正淳没有理会一脸谄笑,四处张望的赵志敬,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缓缓倒了一杯热茶。

    赵志敬嘿嘿笑着来到近前,刚想伸手接过茶杯道一声谢,可是却发现这杯茶并非是给他倒得,顿时又露出了一脸的尴尬。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师弟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