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见
    倪雀有一本很重要的辅导书被倪保昌撕坏了,她早上起床粘了半天也没粘好,索性放弃了,想着有空去县里再买一本。而且她买的课外卷子也都做完了,没题刷了让她没安全感,倪雀迫切地需要新题库填充她的大脑。

    林杳、冯子业问她去县城要干什么,她只回答了后者。

    林杳又说:“你要买什么卷子,让冯老师给你带好了。”

    倪雀轻轻摇头:“市面上好多卷子我都做过了,要买什么我得自己找。”

    冯子业在旁边啧啧称赞:“不愧是咱青螺镇中学的断层学霸。”

    倪雀眨了眨眼。

    林杳还是有些犹豫。

    倪雀看出了她的担心,保证道:“林老师,从我们村,到镇上,再到县城,我都很熟的,以前去县里,也都是我一个人。而且我会跟着冯老师,不会乱跑的。”

    对于冯子业来说,也就带个小尾巴的事,他倒是无所谓,而林杳,不管怎么说,作为代班班主任,学生的安危,她是要负责的。

    冯子业说:“倪雀挺懂事的,再说了我多靠谱啊,人我带出去的,肯定全须全尾地给带回来。”

    *

    林杳和年级主任说了声,主任非常通融。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倪雀就跟着冯子业在街上拦了辆电动三轮,往县城去了。

    倪雀背了个书包,一坐到车厢里她就从书包里摸出单词本来,开始默背单词。

    刚准备点开手机打游戏的冯子业被她惊到,一个“靠”字差点脱口而出,硬憋了回去,只吐出一句:“这么努力啊?”

    倪雀从单词本上抬了下头,又垂下:“马上要中考了,我想考好。”

    “你肯定能考好,我在办公室可是听说了,你除了语文,每次考试几乎门门满分。”冯子业往车座一靠,不禁感慨,“我当年要是有你这么用功,我能考上央美吧。”

    冯子业说着,脑海中浮现出林杳的脸,脸上也露出笑:“不过也不可惜,省师大也挺好的,爱情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遇到的。”

    倪雀再次抬起了头,眼睛微微睁大看向他,显出几分茫然。

    冯子业被她的表情逗乐了:“小学霸,背你的单词吧,你还小,爱情这玩意,离你还远呢。”

    四十分钟后,他们到了县城,又过了十分钟,电动三轮停在了火车站前。

    倪雀率先下了车,冯子业从车厢里出来,在原地蹦了两下,松松筋骨:“这车太小了,窝得小爷腿都酸了。”

    倪雀下车后,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着车站的站标。

    李清涟离开后,这些年她好几次来到这里,想象着有朝一日,她也要从这里离开,去到更远的地方。

    “嘛呢小学霸,走了。”冯子业见她愣在原地,回头催促。

    倪雀回过神,跟着他往出站口的方向走。

    两人走着,冯子业拨了个电话出去,接通后,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到了,你出来就能看到我了……人群中最帅的那一个……那是,快点啊,小爷我过时不候。”

    等了三分钟,或者五分钟,倪雀看见冯子业激动地挥起了手,她朝着冯子业的视线看过去,一个戴着墨镜、穿着牛仔外套的年轻男人拉着行李箱,正在刷身份证过出站的闸机。

    刷完,男人抬手也朝这边挥了挥。

    从对方微提的嘴角,倪雀看得出来,那人也是笑着的。

    没一会儿,两方人在中间路段汇合。

    冯子业和江既迟用力地抱了一下,松开后,冯子业捶了下江既迟的肩:“咱俩有两年多没见了吧,想死兄弟我了!”

    “我去,你轻点啊。”江既迟揉了下被捶的肩,嘴角却是扬得更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上次回来还是前年过年的事了。”

    “你小子还是这么帅,不,好像更帅了。”

    “你倒是没怎么变。”

    “夸我下会死啊!”冯子业又捶了他一下,人却是笑着的,“话说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半个月吧,先在这儿采一组声样,最后几天回北阑,回去陪陪我爸妈。尤其是我爸,他现在……”江既迟说到一半,顿住,头微微一偏,抬手往下拨了拨墨镜,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这怎么还立着个活桩呢?”

    倪雀就站在冯子业侧后方,不声不响的。江既迟一开始还以为她和冯子业一样,是来这儿接什么人的。

    方才视线无意间落在她校服的校徽图案上,看清上面的“青螺镇中学”几个字,才意识到冯子业可能还捎了个小同学过来。

    “妹妹,你跟他一块儿的?”

    冯子业见到太久没见的好兄弟,一时得意忘形,把带来的小尾巴都差点忘了。他忙解释,顺便相互介绍了下:“我一个学生,叫倪雀,她要来县里买卷子,我正好过来接你,顺路捎上她。小学霸,这我初高中同学,江既迟。”

    冯子业说话时,江既迟把挂在鼻子上方的墨镜摘了下来,露出完完整整的、带着笑意的一张脸。

    倪雀一时间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她头一次发现,原来有人的外貌能给人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的大脑,不对,应该说是她的眼睛,像拍照时自动开启了人像模式的手机,除镜头里的主体外,背景都已虚化。

    眼前这个男人,俨然就是那个镜头里的主体。

    她发着愣的工夫,江既迟开了口:“江水的江,既然的既,迟到的迟。你呢,哪两个字?”

    江既迟说话时,微微弓腰,朝她的方向略倾,那双柳叶一样的眼睛弯出温柔的弧度,倪雀甚至在里面看见了自己僵硬的倒影。

    出走的魂魄渐渐归位,倪雀听见自己小声说:“人兒倪,麻雀的雀。”

    “倪、雀,”江既迟重复了一遍,咂摸着,“名字好听,写出来应该也会很好看。”

    倪雀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以前也有人说过她名字好听来着,但她还是第一次被夸名字写出来会很好看。

    她……她该接什么话呢?

    要说谢谢吗?但是不是要谦虚点,可被夸名字有什么好谦虚的。

    倪雀头一回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啊,她到底要说什么呀?!

    这时,冯子业招呼道:“走吧走吧我们先吃饭去,我都要饿死了!”

    倪雀觉得冯老师就是她的救世主,早上同意让她蹭车,这会儿又解救她于心脏疯狂跳动的水火中。

    冯老师身上简直散发着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的灿烂光辉。

    冯子业拿出手机,点进大众点评搜索美食,同时问:“小学霸,你算是本地人吧,你知道这县城有什么好吃的餐厅吗?给推荐推荐。”

    倪雀没来由有点羞愧:“冯老师,我没在县城吃过饭,我……不太清楚。”

    她家住小山村,离县城几十公里,她虽然来过县城,但从没进过哪家店吃饭。不过这和距离远不远关系倒不大,主要还是因为没钱。

    “哦,这样,没事,那我看着找吧,吃点地道有特色的。”

    冯子业翻了翻大众点评,最后直接在上面找了个评分最高的餐馆,然后在滴滴上打了辆出租,三人上了车,往餐馆的方向去。

    一路上,冯子业和江既迟都在聊天。

    倪雀默不作声地听着,从他们的聊天内容里,她得知了很多关于江既迟的信息。

    江既迟是北阑人,目前大三,就读于美国一所藤校,学的计算机专业,他打算明年毕业后回国读研,并跟人一同创业。

    除此之外,他们还聊了很多倪雀根本听不懂的,人工智能领域的内容,倪雀听得很专注,但她的大脑除了能记住其中一些名词外,几乎无法对此进行消化和理解。

    这让倪雀很是郁闷。

    到了餐馆,点好了餐,冯子业去上厕所,桌上只剩倪雀和江既迟对坐。

    倪雀没来由地感到紧张,手心都盗汗,她悄悄地用指甲掐了掐指腹,然后抬起头,决定把自己平时搭讪蹭车的社交技能拿出来,江既迟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小倪雀,你们现在上了几节冯老师的课了?”

    江既迟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有磁性,总带着几分笑意。

    在倪雀听来,那嗓音像是具化了般,仿佛沾了清水的羽毛掻在人耳朵上,让人感到一种清凌凌的痒意。

    有话题为引,倪雀的紧张顿时散去不少。

    她回答说:“两节,目前上两周了,一周一节。”

    “他教得怎么样?”

    “第一节课冯老师在黑板上画了我们学校的样子,刚画完就下课了。”倪雀想起那幅占了大半边黑板的画,真心总结道,“画得超级像,很好看,我们班还有同学偷偷用手机拍了照呢。”

    江既迟毫不意外:“他跟你们炫呢。”

    “第二节课冯老师就开始教我们画素描的线条和阴影了。”

    倪雀刚说到这儿,冯子业就回来了,他抽了张桌上的纸巾,一边擦手一边坐下:“我刚没听错吧,你们好像在聊画画?”

    “你可真能秀啊,第一堂课上来先炫技。”江既迟说。

    冯子业捏了片等餐的小零食扔嘴里:“你不懂,初中这群孩子,半大不小的最叛逆,第一堂课,先得镇场子,得让他们服气。”

    说完他还寻求倪雀的认同:“是吧小学霸,你冯老师给你们上完第一堂课,你们有没有被冯老师高超的画功震撼到?”

    “……”

    冯子业目前也就给他们上过两堂课,倪雀也没和实习老师们课后有过多接触,并不知道冯老师私下说话是这个画风,一时没能接住这个话。

    她就愣了这片刻的工夫,江既迟就找着挖讽冯子业的点了:“看见没,沉默是最震耳欲聋的否定。”

    “靠!”

    冯子业刚发出这么一声,江既迟就在桌子下蹬了他一脚:“靠什么,闭嘴吧你,别给人学生带坏了。”

    冯子业愤愤然:“江既迟,祖国不好吗?回来就想找死啊?”

    江既迟一边端起茶壶给他们倒水,一边笑着说:“祖国很好,这不是来拥抱祖国山水了。”

    冯子业白了他一眼,拿起杯子喝水,同时抬手指着江既迟,对倪雀说:“听听,这就是被资本主义腐蚀过的男人,说个话土死了。”

    倪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江既迟,抿了抿嘴唇:“……不土吧。”

    “什么?”

    “拥抱祖国山水……没问题呀,”倪雀低下眼,小声道,“又不是拥抱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