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回
    晏南舟和孟晚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纪长宁愣了愣,不知该有何反应,只觉得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这次下山是奉命带着宗门弟子,同其他仙门入极上极历练,传闻那处秘境乃是一位大能飞升前修炼的洞府,里面灵气充足布满奇珍异宝,每一百年才在商秋当日开放,虽说危机重重却依旧令人趋之若鹜。

    为了取一块儿离火晶,她在泥潭边上守了许久,那黑蛟开了灵智,极其聪慧,好几次纪长宁都觉得自己将命丧于此,却又挺了过来。

    最终费尽心里才将那黑蛟困住,也落了一身伤。

    待出了极上极才发现已过去三月之久,众人都受了伤,纪长宁思虑再三便见好就收,带众人撤退,可回到宗门却见门中弟子脸上春光拂面,似有好事一般。

    身后的弟子也是困惑不解,忙拦住一个师弟,一问才知晓,晏南舟将要同古圣尊者最疼爱的小徒弟孟晚结为道侣,婚期就在不久后。

    意气风发的少年修士和聪颖貌美的天真少女,犹如世间编撰的话本,天造地设,一段佳话。

    南舟向晚,他们连名字都如此绝配,无外乎人人祝福。

    许是见纪长宁久久未出声,那回话的师弟小心翼翼的打量,试探性地出声,“纪师姐?”

    纪长宁抿唇蹙眉,刻意忽视肩上的伤,说声音也同她的气质一般冷淡严肃,“在极上极中擅自行动的人自行去戒律堂领罚,其余人在此等着,待我去同掌门汇报。”

    盯着少女挺拔清瘦的背影,那弟子挠了挠头一脸不解,“怪也,不是听说晏师兄是纪师姐下山时救回来的吗,二人关系甚好,可晏师兄大喜之事怎的也不见纪师姐高兴?”

    “大师姐性子一向如此,”一个圆脸的少年哭丧着脸,“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稍稍犯了错就要被罚,估摸着是门规成了精,这一路可把我愁坏了。”

    “莫说了,一会儿去戒律堂也不知道得跪多久,还好有小师叔教我们做的护垫。”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其他人附和,争先恐后的吵闹起来。

    “小师叔当真要同晏师兄结为道侣?那我是不是彻底没机会了。”

    众人哈哈大笑,直把说话那少年逗的脸红。

    “咱们万象宗难得有门喜事,可得好好庆祝。”

    “阿奇,快同我们说说,我们去极上极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都说与我们听。”

    众人围着阿奇,他被扯得衣衫不整,连忙将袖子扯了回来,没好气的开口,“晏师兄待小师叔多好,大家有目共睹,那日是这样的……”

    话未说完,便被人冷声打断,“你们课业可做便有心思在这儿嬉笑,若是闲的紧,不如去后山把药田里的杂草除了。”

    除草一事繁琐又枯燥,那些草药珍稀,需得小心谨慎,还不得运用灵力,吃力不讨好,年轻辈的弟子自然不喜,哀嚎声阵阵响起。

    “不闲,不闲,一点都不闲。”

    “啊!大师姐我……我还受着伤呢。”

    “大师姐,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们这次吧。”

    “救命啊,我真的不想去除草啊。”

    无视身后的哭诉,纪长宁抿着唇转身离开,一副没有商量的模样。

    虽然没给那弟子把话说完的机会,可纪长宁心里也大体猜的出,无非是晏南舟如何温柔体贴,孟晚怎么娇羞感动,兴许还会提上她两句,以一句:大师姐没有小师叔好相与结尾。

    她知晓自己古板无趣,不及孟晚那般古灵精怪,能同门中弟子打成一片。

    往日不放在心上,可这会儿不知是否受晏南舟成婚这事影响,心口酸涩难过,情绪低落起来,草草向宗主说了情况,面色冷峻的住处走。

    纪长宁喜静,又是宗主首徒,在宗门辈分不小,并未同其他弟子住在一起,而是一人住在山川陵。

    山川陵在无量山的后山,平日里极少有弟子过来,太安静了,周遭冷清的只有风声和鸟鸣与她做伴,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和离开时没有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站在屋檐下,穿着青色衣衫背对着自己,正弯腰浇水的少年,恍惚间,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觉得一切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因为曾几何时,亦或是更准确说,在孟晚出现前,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总是时常出现在这处院落中,等着她安好归来。

    一如现在这般。

    似有所感,檐下的少年回过身,二人视线相交,那双眼同纪长宁记忆中的一样,光阴流转,心底最深处的那副画面和现在重合在了一块儿,最终定格在唇角的那抹笑上。

    画面渐渐清晰,她从山下除妖回来,一个人背着长剑走在漆黑孤寂的山路,四周昏暗无声,仅有天边一轮弯月为伴,树荫重叠,月光打下时穿透缝隙,仅剩缕缕白光,触手可及却又相隔胜远。

    他也穿着这么一身花青色的衣衫,手中提着一盏灯,站在石阶上,身后是漆黑的山林,眼神却比天边星辰还亮。

    纪长宁仰头看着,烛芯跳动,光不明却足够照亮了这一隅。

    风吹树动,亦或是心也动。

    月光藏了起来,那盏灯便越发的亮。

    “你怎在此?”纪长宁开口问。

    “散值时听掌门说师姐今日回,便就来了,”少年的声音清脆温和,像清泉流下的声音,“山路无光,夜色难行,我来替师姐掌灯。”

    两人并肩同行,没有人说话,只有轻微的风声,他将手中灯提高了些,照在了两人周遭,也照亮了孤寂的夜色。

    少年的心动来的赤忱热烈,这是纪长宁从未有过得感受,也未有人教过她,她不解却又沉沦,目光会不由自主追寻晏南舟,光是想起这个人,连唇角都会扬起笑意。

    她以为,自己对晏南舟来说,是不一样的,觉得修仙路漫漫,有人同行也不是不可,便起了想同人结为道侣的心思。

    可孟晚的出现给了纪长宁一个响亮的耳光,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和恬不知耻。

    孟晚比她生的好看,明媚耀眼,灿若玫瑰,令人移不开眼。

    孟晚比她爱笑,笑起来的眉眼像天边的弯月,令人沉醉。

    孟晚比她性子有趣讨人喜欢,门中弟子无论身份,都知道青霄峰的小师叔为人极好。

    孟晚比她聪慧,天赋并不是努力就能弥补了,同样的法决,纪长宁需要十日,而孟晚一日足矣。

    人人都喜欢孟晚,连晏南舟也不例外,好似他们的相遇相知乃是天道早就事先安排好的,注定容不下其他人。

    “长宁!”

    一道声音打破了纪长宁的思绪,将她从过往的记忆中拉了回来,这道喜悦欢快的女声,明显不是从面前这个少年口中发出的。

    纪长宁抬眸,便见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从房中出来,她生的极好看,眼似水杏,细眉如远山,唇不点而红,笑魇如花,声音婉转,眼角的红痣更添风情,就这么站在那儿,便叫人移不开眼。

    孟晚是整个无量山最明亮的一抹色彩,她的到来让沉闷无趣的万象宗多了不少热闹,没有人不喜欢她,甚至连纪长宁都做不到。

    她看着面前明媚耀眼的少女,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风尘仆仆衣衫带血,黑白色的服饰更加衬的没有血色的脸死气沉沉。

    两人站在一块儿,一个像是天边星辰,一个像是地下污泥。

    这种对比让纪长宁感到窘迫和不自在,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小声的行了礼,“小师叔。”

    “都说了别叫我小师叔了,你叫我晚晚就好了。”孟晚笑弯了眼。

    “于理不合,”纪长宁没有改口,“小师叔来此是有何事吗?”

    孟晚没有说话,一改平日里活泼大咧的性子,双手卷着袖子的丝带,低垂脑袋红着脸,娇羞万分。

    纪长宁自然明白她要说什么,却并不打算主动提及。

    “噗呲。”一旁的少年笑出声来。

    这笑声惹得孟晚更是羞怯,睁大了眼睛,娇嗔的瞪了人一眼,“我不说了,你来说,谁让你笑话我。”

    少年看向孟晚的眼神中满是深情,连面目都柔和了不少,好似除她以外再容不下其他。

    他安抚着闹脾气的少女,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纪长宁,笑容变得有些疏离客气,“师姐,我和晚晚下月成婚。”

    “小木头说,他是你捡回来的,你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一定要来亲自给你说。”孟晚站在一旁,和少年双手紧握,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欣喜。

    “师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希望大婚当日,能给师姐敬一杯酒。”

    视线从二人相握的手上移开,纪长宁不知道别人遇见这种事会如何,她只觉得肩膀的伤口越发的疼,毕竟在晏南舟之前她未心悦过别人,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声开口,“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