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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罗马诺已经打算在卫辉常驻, 因为听从了秦修文的建议,准备先?将他?们目前西方的一些书?籍翻译成汉语, 幸亏这个工作有徐光启帮忙,否则光靠罗马诺一个人,还真的是来不及。

    徐光启做梦都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好事!所以说秦大人实在是太过厉害呢,之前他?几次纠缠那位郭居静传教士,想要他教授自己西方科学,但是那位也厉害, 做事?说一半留一半,见?他?不愿意信教,就也不继续教授他了。

    如?今这位罗马诺学识可不比郭居静差, 居然不仅仅被秦大人说服了留在卫辉, 还要将他?从西方带过来的一些书?籍着手翻译成汉语!甚至还说等到翻译完成之后, 要先?教授卫辉的孩童们这些知识, 以这些书?本为教材!

    因为徐光启只是作为他翻译的助手,罗马诺也没有强迫他?信教,反而在此过程中让徐光启又学习到了很多新的知识。

    徐光启简直是对秦修文佩服的五体投地!

    天才向来是恃才傲物的, 徐光启的心思不算复杂,但是同样他?眼光也颇高,一般人是真的入不了他?的眼, 再加上他?学什么东西都快, 总是将同龄人远远甩在后面, 这世上能让他?折服和真心钦佩的人,真的没有几个。

    而秦修文, 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个。

    如?果?说一开始他?愿意留在卫辉,是因为看到了一个官员的智慧和胸襟, 是因为秦修文能带给?他?一个较为宽松的环境的话,那么现在他?是完完全?全?被秦修文收服了,秦修文的手段、计谋、学识、眼界皆在他?之上,有些他?脑海中尚且朦胧的想法,到了秦修文处,只需要他?轻轻一点拨,那便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一切真理皆在眼前!

    而罗马诺带来的影响还不仅仅在此,他?果?然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去信给?到他?在广州府认识的许多大商人,甚至还又找来了一个和他?志同道合的传教士一起投入到卫辉府的教学大业中。

    于是,原本只是一个内陆地区的卫辉府,居然开始接二连三有外邦人出现,这些洋人一般都是盘踞在广州府、漳州府这些沿海城市,但是因为罗马诺的邀请,以及他?对卫辉府大加赞赏的描述,让这些外国?商人也都跑来了卫辉,继而被卫辉吸引,疯狂开始在卫辉采买,大撒白银。

    其实说来卫辉没有太多的特?产,手工业也不算发?达,主要的经济作物还是棉花和粮食。

    当这些人发?现卫辉府的布匹织造出来不比松江府的质量差,而且价格还更为低廉的时候,这些商人就犹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疯狂涌过来订购,此时正好是棉花的产期,顿时整个卫辉府都陷入到一种空前的繁忙之中,只要有织机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在织布,只要种植了棉花的人家都将棉花卖给?“吴氏纺织坊”,或者卖给?就近有织机的人家,所?有人都在忙碌,同时所?有人都异常的兴奋!

    经历过去年的天灾,大家对今年的收成尤为看重,就怕其中有一点半点的损失。好不容易熬到了秋收之际,可是因为秦修文在整个卫辉府的倡导,许多农人都将原本要种粮食的土地,都种了棉花,虽然说种子是府衙免费发?的,连农具都可以借,可是老百姓也有自己的智慧,见?这漫山遍野都种植了棉花,心里想着今年这棉花的价格可能要打个折扣。

    毕竟东西多了不稀奇,往年苏州府和松江府这些江南地区来的大老爷也会对他?们的棉花挑挑拣拣,今年估计压价会更厉害。

    可是万万没想到,秦大人还引了洋人过来,他?们这里本身就是棉花的产区,物价很低,人工也便宜,若是以往没有“吴氏纺织坊”这样规模的大作坊在,靠着小门小户织布根本生?产不出来那么多洋人要的布匹,可是现在有了“吴氏纺织坊”,他?们只管将棉花送过去,让“吴氏纺织坊”去织布,他?们卖的轻松,价格不仅仅没有降低,居然还比往年高了一成!

    高一成可不得了呢!可以给?孩子们过年的时候添一件新?衣,可以在平时的饭桌上多吃几次肉菜,每日绷紧的神?经也可以放松下来,一年忙到头,总算有点结余,还有了盼头了。

    果?然跟着秦大人就有肉吃!听秦大人的话准没错!经历过这一次,卫辉百姓已经将这个念头根植到了脑海里。而原本还想借着棉花大丰收来打压棉花采购价格的人,只能捏着鼻子放弃了这个还没来得及实现的坏念头。

    所?有人眼看着“吴氏纺织坊”的订单一下子爆发?了!

    吴富商原本胖乎乎的脸,这大半个月忙下来眼看着就下去了一圈,他?自己也懵了,根本没想到生?意能好到这个地步!

    自从他?听了他?家娘子姜氏的话后,申请了一块别人都看不上的地,果?不其然,确实被他?拿下了,可是拿下后,他?才是真的慌了。

    他?娘子一开始说是他?们家就占个股,修完工坊后,让他?娘家人联合其他?人来开这个纺织工坊,可是真的将工坊修建下来后,岳父岳母却说没有人愿意和他?们合股做,吴富商一个头两个大。

    这租地的押金也交了,工坊的房子也修建好了,前前后后投入了几万两银子,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现在居然跟他?说没人愿意合股,别人根本看不中这个生?意?!

    当时吴富商就有些怨怪姜氏,但是到底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孩子都好几个了,也不能因为这个事?情伤了感情,只能自己硬着头皮撑下来。

    吴富商原本也只是靠着家底不错,做一些倒买倒卖的杂货生?意,这么多年幸亏有个贤内助在,也算守住了家业,没想到人到中年了,还要从头学起,从如?何?纺线、如?何?使用织机、到如?何?管理工人,如?何?计算成本,虽然有岳家人带着,总归是件辛苦差事?。

    等到织机买好了,会织布的巧手妇人也请好了,但是又没有订单,急的吴富商是晚上睡也睡不好,嘴上都冒起了泡,还是姜氏说人家现在都时兴在“卫辉时报”上登广告,把名声扬出去了就有活了。

    但是吴富商一打听,登个一百字的广告可要一千两银子!他?顿时就舍不得这个钱了,还是看到“万松客栈”打了广告后,他?蹲在“万松客栈”门口整整呆了三天,确认了这个广告的效果?后,才咬牙出了这银子。

    交了广告钱后,吴富商更加睡不着了,这“卫辉时报”也是那秦大人搞出来的,会不会又是一个坑啊?或许“万松客栈”有效果?,人家离码头近,又招牌醒目,如?今新?码头那边人流量那么大,自然生?意就好了,说不定?不打那个广告生?意也很好呢?

    吴富商以往沾到枕头就睡,结果?那几个晚上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还一遍又一遍地长吁短叹,吵得姜氏一脚把他?踹下了床,才安静了下来。姜氏可完全?没有她丈夫那么悲观,在她看来,既然这地是秦大人带头开发?做纺织工坊的,就不会这么简单的让他?们荒废着,不过这个时候正是赶鸭子上架,她夫君可是憋了一口气在做呢,可不能告诉他?自己的猜测,以免他?泄了这口气。

    好在这一千两还是花的值得的,很快就有客商陆陆续续上门了,尤其是广告刊登最开始那几天,登门拜访的人有许多,可惜都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一听吴富商的报价,人家扭头就走,根本没有几个人愿意在“吴家纺织坊”下单的!

    这时候吴富商才恍然明白过来,人家可不是单单只在卫辉府比他?一家的价格,是,他?在卫辉府如?今说出去规模已经是最大的了,可是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是会各地比价的,他?们是将他?的价格和松江府比,和苏州府比,除了比价格还要比质量,而当时“吴氏纺织坊”织出来的布匹根本不能和江南地区的相比。

    质量上无法马上提高,吴富商只能将价格一压再压,利润一让再让,这才成交了一些订单,让纺织坊先?运作起来。

    若是不接订单,他?买的这么多织机,请的这么多经验丰富的织娘都得空置浪费在那里,只有把作坊先?运营起来,那才能谈以后。

    只是吴富商也不甘心就接一点利润微薄的小单子勉强度日,毕竟如?今新?码头那一片,做什么生?意的都红火的很,尤其是做吃食和客栈的,还有在那边做些小买卖的,看着都比他?要赚钱,吴富商心里一直想着,原本他?也是有机会跑到那边去赚钱的,现在只能苦哈哈地窝在这个离码头比较远的小角落里织布。

    直到姜氏提点他?,说可以学一学“袁氏印刷坊”那边,改进一下织机或者是去籽机,效率高了,速度快了,不就能织更多的布匹吗?成本不就能降下来吗?

    吴富商琢磨着有道理,求到了季方和跟前,跑到“袁氏印刷坊”参观学习取经,还和董睿一起讨论了如?何?将印刷机那一套用在他?们纺织上,幸好董睿也算是触类旁通,帮他?整出来一个用水利驱动的大型去籽机器,还改良了织机的速度,虽然速度也不算特?别快,但是比之前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了!

    如?此一来,“吴氏纺织坊”的成本直接下降了两成,而在售价不变的情况下,这省下来的就是赚到的。

    这下吴富商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地了,纺织坊的生?意蒸蒸日上,老客户也开始增多,尤其是原本从江南地区拿货的掌柜,见?他?这边现在生?产出来的布料也不差,价格还便宜许多,又能省下运输费,干脆也从卫辉当地拿货了,这样一来,吴富商的小日子又好过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长线发?展,慢慢累积赚钱,可是没想到突然之间来了几个洋人,参观了他?的工坊,听了他?的报价后,就开始疯狂下单,一个人下完另外一个人也来下,买的数量还都不少,基本上都是几千上万两的买,还紧催交期,忙的吴富商是天天东跑西跑,一刻都闲不下来!

    可是就算再累,那也都是银子啊!吴富商一面继续紧急招人,一面又重新?采购织机,还从董睿那边打听到了徐光启的名声,花重金求到徐光启那边,请求他?为他?们改良织机。

    一旦尝到了改良织机的好处,吴富商哪里停的下来,有谁见?过把银子往外推的?

    除了布匹之外,这帮洋人也参观了“袁氏印刷坊”,听罗马诺说弗朗西斯已经先?行一步,采购了许多本《圣经》后,很多人对弗朗西斯恨的牙痒痒,弗朗西斯一次性?买了这么多,如?果?他?们继续采买,那风险就有点大了。

    但是商人的脑筋转的也快,他?们见?“袁氏印刷坊”的印刷速度非常快,纸张墨水质量又好,又有现成的拉丁字母活字,顿时动起了别的心思,将他?们当地非常受欢迎的一些书?籍都拿了过来要求印刷,这个人订购三千本,那个人订购五千本,很快都将“袁氏印刷坊”的订单排到了年底。

    当然除了这两个工坊他?们下的订单最多外,这些洋人也采买了许多手工艺制品、刺绣品等等,既然来了一趟卫辉了,必然不会空手而归。

    新?码头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客商,又有几个洋人大商人在卫辉不断地采买,整个卫辉府都陷入了一种空前的忙碌中。

    原本自从新?码头建立后,卫辉府的老百姓就感受到了忙碌和赚银子的快乐,可是那种忙碌是有条不紊的,是可以承受的;而如?今的忙碌,是卫辉上下官员、平民百姓都上紧发?条的忙碌,恨不得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用!

    一开始周邦彦对秦修文引来了洋人有诸多不满,趁机敲打了秦修文一番,让他?不要因为自己做出了点政绩就开始胆子太大,在没有经过上官的应允下,就私自接触一些番邦之人。

    秦修文的呼声在卫辉太大了,传到周邦彦耳边都震耳欲聋。可是他?周邦彦才是卫辉真正的领导者,没有他?的支持,秦修文又算什么?

    卫辉其他?官员是愿意跟在秦修文身后捡便宜的,毕竟秦修文已经成了卫辉的三把手,大部分卫辉官员官位都在秦修文之下,他?们见?识过秦修文的手段后,也是心甘情愿追随秦修文的。

    可是周邦彦到底是不甘心。

    一开始周邦彦还觉得自己英明,慧眼识珠,赏识了秦修文,同意他?去折腾新?码头和“卫辉时报”。然而,这一年下来,周邦彦感觉到了手中的权力正在向秦修文过渡,在很多问题上,他?居然不得不听秦修文的,这就让他?无法忍受了!

    哪怕他?再欣赏一个人,但是作为他?的下属,就要有下属的自觉,如?何?能够和上峰争权夺利?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如?今的卫辉,有多少人只知秦修文,不识周邦彦的?

    如?今借着这个机会,可不是要好好敲打敲打秦修文吗?若是上报朝廷,官员勾结外邦之人,那可是大罪啊!居然还想叫一个蛮夷教导卫辉府的孩童,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他?就是要通过这一点来发?难,从而收服秦修文逐渐野掉的心,同时让卫辉府的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可是很快,周邦彦就没办法再去继续谴责秦修文了,因为到了秋粮入库的日子了,卫辉府今年的秋税有多少呢?

    多到周邦彦震惊!

    第 62 章

    大?明一年税入两次, 一次是夏税,在每年的农历八月之前, 还有一次是秋粮,一般是过年前各地府县征收完毕,再由地方上交到中央。

    去年卫辉府刚刚糟了灾,当今圣上开?恩,免了卫辉百姓的夏税,所以一直到农历十一月开始收秋粮了,周邦彦才拿到今年卫辉府的税入。

    等他看完账册后, 周邦彦沉默了。

    这是周邦彦在卫辉的第三年,他来此的主要目的就是主持潞王府的建造,只要把这件最主要的差事做好了, 那么升迁入中枢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至于卫辉府的税入, 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过。

    一来, 修建潞王府所耗甚大?, 刚开?始建造的时候,卫辉府简直要被?他刮地三尺,举整个卫辉的民力修建潞王府尚且还不够, 还怎么指望有多余的赋税?这二?来,等到潞王到卫辉就藩后,卫辉府大?部?分的土地和税入都要归到潞王身上, 毕竟潞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弟弟, 光一个潞王府都所耗如此之?巨, 圣上更加不会在封地和税入上小气?了,那么朝廷那边就更不会在意卫辉府如今的税收了。

    可?是现?在, 卫辉这次秋收的税入折合白银居然?有两百万两,是去年这个时候的五倍多!

    这样的增长速度, 简直就是绝无仅有,旷古烁今!更何况,这个税入还是在他一边主持着潞王府的修建这个巨大?的拖油瓶的基础上达成的,这是多么的可?怕!

    虽然?这个税入和苏州府,松江府比起来,还差了一半还多,可?是在整个大?明来看,已经算是中上层了!和卫辉之?前的税入比起来,那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数目!

    周邦彦原本都想好了,要趁着机会修理一番秦修文,让他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可?是当他看到这个税入后,他恍然?发现?,靠着这个惊人增长的税入,或许他可?能不用?熬到潞王府建造完成之?后再升官了。

    周邦彦之?前一直将?自己所有的重心都放在潞王府的建造上面,根本没有考虑过第二?条路,而如今秦修文不仅仅帮他开?拓出了第二?条路,甚至还把路拓宽了、夯实了,只要顺着这个路去走,他升官之?事甚至要比预期的还要早两年!

    如今这个秋收税入还不够亮眼,毕竟在大?明这么多府之?中只属于中层,加上上次葛郎中之?事,户部?的人就算看到了卫辉的这份税入,说不得也要在里面作作文章。

    可?是若是再等半年呢?等到明年的夏税,到时候报上朝廷的数字该有多少?会不会一举超越松江府这类的超级纳税大?府?若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就是别人再想怎么压制卫辉府,那也是压不住了!

    大?明的赋税其实并不高,田税二?十取一,商税更是只有三十取一。当然?这些只是明面上的,地方上的官吏们可?以用?各种方法来增加苛捐杂税,比如说在征收粮食税收的时候,可?以淋尖踢槲,让槲面上堆积出来的粮食洒落出去,而那些散落出去的粮食则是属于损耗部?分,就归官吏们所有了;商税同样也有各种办法多征收,毕竟商人比农人更为富裕一点,但是地位还更低,商人做的就是一个倒买倒卖,赚取差价的一个事情?,从东卖西,从西卖东,要的是一个流动性?,于是明朝官吏们设置了重重关卡,只要是经过一地,都要交过税,过税又要分为钞关税、抽分税、门税等,而这里面的费用?就可?以自由来去了。

    但是秦修文提议了周邦彦降低卫辉府各县的过税,严厉打击各个县衙额外征派税赋,还组建自己的车队、船队为从卫辉流通过来的客商保驾护航,可?以让商人们以一个比较正常的过税将?商品流通出去,这才是除了新码头的建立外,更为重要的一个税收制度上的开?放。

    也是因为周邦彦一开?始就没有把卫辉的税入太过放在心上,然?后自己也想在里面捞一点油水,这才同意了秦修文的提议,但是真没想到秦修文能做到这种地步。

    不得不说,周邦彦虽然?心胸不算宽广,但是对时政的把握、对为官之?道的理解是远在一般官员之?上的,当他看到这份税入账册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过来,自己或许能靠着这一条路更快地升迁!

    自从张居正变法以来,朝廷对官员们的考核就更为严苛了,“考成法”颁布后,不仅仅是对京官加大?考核监察力度,就是地方官的日子也不好过,地方官的各项政务都有了明确的考核标准,这官做起来自然?也就没有原来那么轻松了。

    虽然?在万历十二?年就废除了“考成法”,可?是“考成法”带来的影响已经深入人心,对官员的评判标准也提高了,更加的务实了,在朝廷眼中,评判一个官员的政绩,除了文化教育、劝农桑、施仁政之?外,最为重要的还是税入。

    毕竟这个东西可?以量化,而且干的好不好,那是一目了然?的。

    不过周邦彦来卫辉的初心不一样,目的不一样,这才没将?税入放在眼里,甚至在一开?始听取秦修文建议的时候,心中还想着,这样一来,卫辉府能征税的项目少了,数额低了,到时候估计税入数目更加不理想,但是损公肥私之?事,又不是他周邦彦一人在干的,上头不在意,下面没人说,有什么好怕的?

    结果,这个税入不仅仅没少,还居然?增加了如此之?多!这里面的田税涨幅其实不大?,毕竟去年才遭遇过天?灾,今年能够恢复过来已经是万幸。而商税,则是以一个非常恐怖的速度在增长!

    周邦彦抚着短须沉吟了许久,将?事情?翻来覆去想了多遍,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这秦修文还动不得,不仅动不得,还得继续哄着供着为他做事。

    若是能更快地跳出卫辉,到中枢任职,一来阖家团圆,不用?再和父母家人分隔两地;二?来靠着一鸣惊人的税入增长得以升官,那可?比单单督造好潞王府这样的差事而升官要来的有含金量的多,对他以后的官途绝对有大?大?的好处。

    督造好潞王府这样的差事,周邦彦扪心自问,满朝上下有一大?半的官员都能做好;而谁能将?一个府的税入在短短两三年间翻个五倍十倍?至少到现?在还没听说过谁有这般大?的本事!

    到那时候,秦修文的政绩就是他的政绩,毕竟不管事情?到底是不是他主持的,但是人才可?是他选出来的、他提拔支持的,上官拿大?头、摘果子,下面的人分到点汤喝喝,已经是上峰大?度了。

    等他升迁之?后,哪里还需要去考虑卫辉府那一亩三分地的变化?哪里还需要去担忧自己在卫辉的权力是否被?架空?到时候任凭秦修文折腾去好了,就是自己以后升迁了,这个卫辉知府的位置给?秦修文坐,那又如何?

    秦修文自然?知道自己这位上官不算很大?度,自己这一年来虽然?源源不断地给?他周府送出了不少真金白银,但是一旦涉及到权力的纠纷,对方就能一改之?前和蔼可?亲的态度,对着他立马翻脸,也是秦修文早就预料到的。

    好在自己布置了那么久的一切,终于在这次的秋粮税入中体现?了出来,周邦彦投鼠忌器,果然?态度又和善了起来,不再揪着洋人之?事不放,也让秦修文知道,自己助周邦彦增长的野心已经就位,小小卫辉府的权柄,已经不被?周邦彦看在眼里了,而自己,终于可?以在卫辉大?展拳脚、全面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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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洋人疯狂采购之?后就撤离了卫辉,原本应该风平浪静下来,可?是卫辉府的富商乡绅们内心却并不平静,他们发现?,原来最赚钱的买卖,竟然?不是倒买倒卖,也不是做点客栈吃食生?意,而是建工坊!

    诚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卫辉府的手工业不算发达,本地的富户乡绅,大?部?分都是靠囤地做地主发财,还有少部?分会经营一些和衣食住行有关的产业和买卖,但是没有人做过像“吴氏纺织坊”和“袁氏印刷坊”这样的工坊生?意。

    这里面当然?是有多种的因素,他们中间也有人去过江南地区,看过那边人是怎么开?作坊的,但是想要做的大?,就要投入许多的本金;小打小闹的话又看不上这点利润。再则,做工坊的难度可?比倒买倒卖或者?做地主难多了,像江南那边这么多的织造坊,那都是有门槛的,他们一个个门外汉,从头学起多费事?而且织出来的布又没有江南的好,到时候卖给?谁去?

    还不如做个大?地主来的省事,或者?做一些自己能手到擒来的买卖,包赚不赔。

    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以往你不做我不做,大?家各有赚钱的门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如今异军突起两家工坊,“袁氏印刷坊”也就算了,他们还可?以说一声,这背后有秦大?人撑腰自然?不同,可?是那“吴氏纺织坊”算什么?他们吴家又算什么?说句托大?的话,他们老祖宗在卫辉发迹的时候,吴家人还不知道在哪里找食吃呢!

    结果呢,现?在眼看着吴家就要起来了,这纺织坊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里面的利润甚大?,接下来那么多单子,只要一交货,那是铁定赚个盆满钵满!

    这卫辉别的不多,棉花还不多吗?自家地里就种植了多少的棉花,漫山遍野的都是,要多少有多少!

    以前这些棉花都卖给?江南地区的大?纺织作坊的富商了,如今若是自己也学着吴家那样,自己建工坊,自己织布,不也可?以同样赚钱吗?

    商人的思想最是灵活,只要一看到某样东西有利可?图,而且自己也是可?以快速模仿的时候,那么这个行业必定马上就要涌入很多新的竞争者?!

    对吃了第一块大?肥肉的吴家来说,竞争肯定是残酷的;可?是对秦修文来说,这正是他要看到的结果!

    只有竞争,才能创造出源源不断的活力;只有竞争,才能对这个领域精益求精、不断拔高技术!

    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驱使所有人都向他想要的目标前进的,但是市场竞争可?以。

    所以,在很多卫辉富商们都抓心挠肝地想要和秦修文走关系,看看能不能给?他们一点支持,帮助他们去创办工坊的时候,卫辉府第二?次招商会应运而生?。

    当时秦修文举办的第一届招商会的时候,只成功租出去七块地,剩下五块没有动工,如今第二?届招商会刚一放出风声,整个卫辉的富商豪绅闻风而动,所有人都日也盼夜也盼,希望自己能收到秦大?人下的帖子,有机会参加这次的招商会,各种礼品珍宝土仪都像不要钱一样涌入秦修文的府邸,为的就是那一张招商会的帖子。

    不看看参加了第一届招商会的人租下土地的人,哪个不是赚大?发了?

    瞧瞧许富商,瞧瞧赵松岩和万掌柜,尤其是那个吴富贵,原本比他们差一大?截,现?在说话硬气?了,都和他们平起平坐了!如果他们再不跟上,要不了两年,说不定他们都要看那个吴富贵的脸色了!

    那不是什么招商会,而是财神?爷给?他们开?会,要去,必须要去!

    只可?惜事不遂人愿,此一时彼一时了,第二?届的招商会门槛一下子拔高了许多,不再像第一次一般,只要是有点头脸的富商都可?以拿到帖子,这次是先征集有意向参与第二?届招商会的人,然?后再从中选拔,被?选中的人不过十二?位而已。

    这十二?人中,大?家发现?都是在某一领域有过经验的人,做事做人口碑都还不错,且不是因循守旧之?辈,才得以中选,而不是单单只看谁实力强,看谁财富多。

    如今的秦修文在卫辉已经是一言九鼎的存在,他说给?这些人下帖子,就只给?这些人下,无人敢置喙,拿到帖子的人无不欢天?喜地,感恩戴德将?送帖子的人迎进门,恨不得跟接圣旨一样把秦修文的帖子供起来。

    只是尽管是被?选中的人,然?而依旧僧多粥少,十二?人里只能中选五人,所有人依旧心怀忐忑,就怕自己落选。

    当季方和与孙文秀闲下一起吃酒的时候说起了这个事情?,如今已经是孙县丞的孙文秀忍不住痛饮下一杯酒感叹道:“那个时候我去递送这个帖子,可?是好几家的大?门都敲不开?,如今大?人的帖子却是成了人人争抢的对象,这真真是风水轮流转!那些有眼无珠之?人,如今恐怕是心痛地夜不能寐,也只能默默忍着吧!”

    季方和当然?知道第一届招商会的时候是多么的难,他自己就是亲历者?,当下听完冷笑,抚摸着自己手上还残留着的刀疤道:“难道他们还敢明着有什么怨言不成?就是有再大?的不满,也得给?我们憋回去!”

    不憋回去,还想学那搞刺杀的马掌柜?也不看看这位马掌柜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第一届招商会就不给?面子、直接推拒不来之?人,还想来参加第二?届?难道还真以为自家大?人现?在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攀上的?

    等到众人参加完第二?届招商会,所有人拿着申请书回去的时候都是忧心忡忡,被?有心人打听出来后,才知道第二?届招商会的内容和第一届的截然?不同!

    当然?,这地还是差不多的保证金数额,还是可?以免费租十年,还是靠近新码头的黄金地段,这些都没变,变的是用?地的用?途以及申请人的条件。

    这五块地的用?途皆为工坊用?地,这倒是和大?家心里想的不谋而合。没看到那吴富贵现?在的“吴氏纺织坊”大?赚特赚吗?大?家自然?也有想法去模仿,建个类似的纺织作坊,已经有了先例在了,依葫芦画瓢自然?不难。

    可?是秦大?人只给?他们放开?了五块地中的一块地作为纺织工坊用?地,其他四快地另外有特指的用?途,分别为:粮食加工坊两处、造船厂一处、印染工坊一处。

    说实话,除了粮食加工坊和纺织坊大?家愿意去争一争,那造船和印染大?部?分人都是一窍不通,如何能去做这个?就是粮食加工坊和纺织工坊,秦大?人给?的要求也不低,不仅仅对工坊的大?小、规制、产量有要求,还需要立下保证,在多少时间内可?以革新技术提高生?产的效率,尤其是纺织工坊,秦大?人知道大?家都盯着这块肥肉,言明若是要写纺织工坊的申请书,那么必须说明白他们要做的纺织工坊和“吴氏”的有什么不同?能有哪些地方做的比“吴氏”更好?

    这般一来,所有人都感觉头好痛。

    看着是自己比较容易拿下来的租地,但是很难想出来自己哪里能做的比人家好;那些专业技术含量更加高的租地,就是拿下来了,自己也一窍不通,如何能够经营?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不要租新码头那边的地,自己另立山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此一来,不仅丧失了新码头那边最佳的位置、生?产出来的货物运输成本更高之?外,所有人最担心的还是会失去秦大?人的支持。

    大?家都明白,“袁氏印刷坊”和“吴氏纺织坊”能有今天?,八成的功劳在秦大?人,甚至新码头那边其他拿到地,做成生?意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秦修文一切完善的安排和政策,若没有秦大?人在前面为他们扫清一切障碍,生?意能否如现?在那般红火,还真是两说。

    所以,在所有人的认知里,有秦大?人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秦大?人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只要跟着秦大?人的步伐走,不管多么离奇和匪夷所思的开?局,最后都能顺顺当当、有惊无险。

    可?怜的大?明人,还没经过后世996的虐打,就已经开?始为了写申请书而头痛了,有多少人对着这份申请书长吁短叹、提笔又放下,放下又提笔,就是写不出半个字;有多少人是将?身边的资源盘了一遍又一遍,将?能用?上的关系都用?上了,家族小会一场接着一场的开?,多人头脑风暴,就为了写这份申请书。

    更可?怕的是,这申请书还只给?了三天?时间来写,许多人都熬红了眼、拔秃了头,这才在最后一天?交了上去,等交完申请书后的第二?天?,众人齐刷刷的发现?,卫辉府里好几个富商豪绅都闭门谢客,在家足足躺了几天?才缓过神?来。

    跟着秦大?人做事,能赚大?钱是真的,非常耗费心力也是真的。

    这是所有写完申请书的富商们的最新心得体会,而且等待最后结果的那几日,他们虽然?身体休息好了,神?经却一直紧绷着,一天?都松懈不下来。

    第 63 章

    今日是月末, 陈大山从码头做完工后,就到管事的那边签字画押, 拿到了他这一个月的工钱,一共折银四两,这是陈大山一个月的辛勤所得,他是极为勤快的一个人,从月初忙到月尾,从来没?有少来过一天,有时候有半夜到的商船需要卸货的, 他也一定随叫随到,这样一来,一般人只能拿三两左右, 但是他却比别人要生生高出一两银子来。

    虽然?工友们有些羡慕, 但是管事的说了, 想要?拿到陈大山那么多的银子, 那就要?好好干!

    管事口?中的“好好干”,可不?是一般人能行的,平时吃酒抓牌的时间那是一点都没有的, 像现在这个时候,天寒地?冻的,有时候半夜搂着婆娘睡的正酣呢, 突然?被人叫醒去干活, 那也得从暖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 不?带有一点犹豫的。

    所以大家虽然羡慕陈大山能拿四两银子,但是也没?有人嫉妒陈大山, 这都是人家的血汗银子,拿那么多没有人不服的。

    陈大山辛苦了一个月, 拿到四两银子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上扬,一向话不?多的人,今日看到排队去领工钱的相熟工友们也会打个招呼闲扯两句,看看天色晚了下来,这才匆匆跑到码头附近的肉铺里面,割了一刀肥瘦相间的猪五花。

    今晚家里能添置一道肉菜,想到自家娘子的好手艺,陈大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加快速度往家的方向走去。

    如今他们一家住在新乡县外郊的流民区内,不?过“流民区”已经是以前的说法?了,现在这里唤做“秦家坊”,这当然?是为了感恩于秦大人的恩德,大家自发提议叫这个名字的,让以后在这里出生的孩子们、后人们,没?有一个人能忘记秦大人给予他们的再生之恩。

    他们永远都忘记不?了,当时是如何深一脚浅一脚怀着根本看不?清前路的心情、从四面八方奔赴到新乡县,也忘不?了秦大人是如何站在新乡县城墙上,冒着大雨对众人承诺,既然?投奔了他秦修文,他是必然?会接纳各位的。

    而作为陈大山,他是更不?会忘记,那场遮天蔽日的暴雨之下,秦大人将自己身边原本给他打伞的小?吏,叫到自己妻女身边,为她们打伞遮雨的。

    这把伞不?仅仅当时为他们一家遮蔽风雨,就是到了今时今日,他们依旧在秦大人这把大伞的庇佑之下生活着。

    “秦家坊”里如今早就已经拆除了以前的那些临时简易棚屋,全都改成了后面的那种三层小?楼,只要?有家室的人,或买或用?积分点兑换,都有了一家人的落脚之处。

    陈大山因为贡献出了一个能够助粮食亩产的沃肥方子,拿到了一百积分,又?每日辛勤做事,从无疏漏,所以是最快积攒到三百积分,兑换了一套三居室的人。

    一家三口?早已团聚,当时被陈大山和冯氏一起带到新乡县时,刚满三个月的小?女婴,如今已经一岁半了,会跑会跳,能说能笑,出落地?聪明伶利,可爱软糯。

    原本在院子里和小?伙伴们玩耍,看到自家爹爹回来了,连忙扔下手里的小?木棍,连蹦带跳地?扑到了陈大山怀里,扎着双丫髻的小?发包晃啊晃的,嘴里甜甜地?喊着:“爹爹!爹爹!爹爹肥来了!”

    小?丫头开口?算早的,过了一岁就能简单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会叫人了,不?过说句子的时候难免口?齿不?清,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

    陈大山三步并作两步,连忙将小?丫头搂在了怀里,生怕跑的跌跌撞撞地?摔了碰了:“对,爹爹回来了!看,爹爹买了什么?”

    陈大山大手一捞,就把女儿?单手抱在了怀里,小?丫头熟练地?两手搂住自家爹爹的脖子,小?屁股往后一坐,稳稳当当地?坐在陈大山的胳膊上,指着陈大山手里拎着的东西,眉开眼笑:“肉肉!是肉肉!”

    陈大山笑着亲了女儿?嫩乎乎的小?脸一下:“对,没?错!今晚就叫你娘给做红烧肉吃,好不?好?”

    大丫被自家爹爹的胡子扎到了,一边“咯咯咯”地?笑,一边去推陈大山的脸,不?让他亲。

    自从小?丫头一岁后能吃大人的东西了,吃过一次红烧肉,就对这个滋味念念不?忘,一想到好吃的,就对着陈大山说要?买肉肉吃。小?丫头也鬼精,知?道只有爹爹舍得买肉吃,平时娘是不?买肉的,所以只对陈大山提这个要?求。

    小?丫头乐的不?行,父女两个说说笑笑走进了家门,冯氏老?远就听到自家女儿?喊“爹”,也听到了父女两个在说“红烧肉”什么的,就知?道陈大山今日又?买肉回来了。

    冯氏从迎了出去,从陈大山手里接过那块肉,忍不?住瞪了陈大山一眼:“不?年不?节的,买什么肉,看看你把大丫都惯成什么样了?”

    陈大山被怨怪了也不?生气,抱着女儿?笑呵呵道:“我就这一个女儿?,我不?疼她疼谁?”

    说着又?凑到了冯氏身边,将剩下的银两都塞到了冯氏手里:“这是这个月的工钱。”

    冯氏一接过来陈大山的钱袋,连忙转身去了卧房,将银子放在小?匣子里,再小?心锁好,这才折身回到了灶台边处理起猪肉来:“这个月你太辛苦了,下个月还是多睡几?个整觉,晚上就别出工了吧。”

    原本冯氏看这块肉大,还想着一切为二,剩下那一半腌制起来,等?到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吃,但是想到自家那口?子这一个月来的辛苦,还是狠了狠心,将整块肉都切了——今日干脆烧个一大盆红烧肉,让他们爷俩吃个高兴!

    别人羡慕她家那口?子挣得多,可是只有冯氏知?道陈大山有多辛苦,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干,才能挣到这么多的银子。

    陈大山喝了一碗茶歇一歇,闻言摇了摇头:“这可不?行,最近码头生意好的不?得了,临近年关,各处商船往来更多了,这个时候不?卖力,李管事会有想法?的。况且李管事和我说了,等?到年底定会给我一个大红封!而且,也没?那么累,只要?能多赚银子就行,现在年景好,有活的时候多赚一点,也为大丫多存点嫁妆,总要?为以后做打算吧。”

    冯氏听到这里,也知?道自己再劝无用?,好在如今家里也有了几?十两的存银,不?再那么捉襟见肘,她也只是想让陈大山该歇息的时候歇息歇息,别把身体熬坏了。

    冯氏一边想着事儿?,手上的动作麻利地?切好肉块后,起锅、焯水,然?后又?将肥肉煸出香味来,喷入一些黄酒,再淋入酱油、放上自制的香料包,接着倒入一碗水后,便转身在灶口?坐下,开始添火加柴。

    瞬时间,整个屋子里都迷漫着肉香味,大丫吸了吸鼻子,扒拉着灶台踮起脚尖看,恨不?得这红烧肉马上就烧好了!

    冯氏手巧能干,这红烧肉还是一起逃荒过来的一个妇人偶然?间教她的,人家一说怎么做,她试了一回就成了,如今烧好后盛到海碗里,只见每一块四方的肉块上裹满了色泽鲜艳的浓稠肉汁,陈大山夹起一块小?一点的肉块略微吹了吹,放进女儿?张开了好久的小?嘴巴里,大丫一尝到这个肉滋味,也顾不?得烫,沉迷地?闭着眼睛吃了起来,吃完之后还不?忘孝顺她爹和娘:“爹也吃,娘吃,好吃!”

    冯氏将小?娃崽子抱了起来,放在小?椅子上,用?热布巾子给她擦手:“要?吃就好好吃,别跟个小?馋猫似的,你乖乖坐好,娘把菜端过来。”

    大丫很?听话地?点点头,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动弹了。

    今晚除了一大盆的红烧肉外,冯氏还切了点肉丝炒了一盘大白菜,蒸了几?个白面大馒头,这在平常人家,已经是极为不?错的伙食了。

    冯氏扯了一半馒头递给大丫,又?给了她一把勺子,给她夹了几?块肉舀了一勺肉汤,还夹了一大筷白菜,让她自己就着馒头吃。

    大丫已经会拿勺子了,不?过还不?算太稳当,只是大丫也知?道难得吃一回肉,生怕自己没?抓稳勺子把肉掉地?上,吃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一餐饭,一家三口?吃的个个肚子溜圆,白菜肉丝吃了个精光,一大盆的红烧肉也就只剩下了几?块,明日早上下一碗面,将吃剩下的肉放进去,又?是美餐一顿。

    此时的老?百姓肚子里都缺油水,真的敞开了吃,确实能吃下不?少。

    等?到饭后,陈大山带着女儿?玩耍一会儿?,冯氏手脚麻利地?洗了碗,擦了桌,然?后带着女儿?去洗漱,等?陈大山也洗漱完之后,大丫已经靠在她娘的身上,沉沉睡去了。

    陈大山往床上躺去,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劳碌了一天了,说不?累那是假的,只有躺在床上的时候才觉得这个腰能舒展开来。

    陈大山一般沾枕即睡,冯氏看他辛苦,自然?不?会去吵他,不?过今日冯氏却将女儿?安顿好了之后,推了推陈大山。

    陈大山刚刚已经有点迷糊了,被冯氏推了一下,清醒了过来,侧过身去看妻子,压低声音道:“咋了?”

    冯氏犹豫了一下,咬了咬下唇,还是将这几?日埋在自己心里的想法?给陈大山说了出来:“大山,你看你如今这般辛苦,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你说要?不?要?我去出去做工去?”

    陈大山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冯氏居然?有想法?出去做工,在他眼里,冯氏在外人面前一向是个害羞腼腆之人,平日里除了去田里做点活,根本不?愿意出门,家里她是弄的妥妥当当的,但是外面一切人情交际都是他来的。这样性格的冯氏,真能出去做工吗?

    见陈大山没?说话,冯氏以为陈大山不?乐意,顿时就有些急了:“大山,你看咱们分到了三亩的荒地?,今年伺候下来也有了十两的收益,你这大半年的在码头帮人搬货做工,赚下来了三十两银子,咱们家人少,大丫人小?吃不?了太多,你在码头中午还包一顿饭,刨开家用?和添置的东西,咱们如今家中也攒下来二十八两的家底。”

    “虽然?看着还行,但是到底还是底子太薄,虽说大丫是个女孩儿?,但是这么多年了咱们也就这一个娃儿?,我这也不?知?道肚子还能不?能争气起来……”说到这里冯氏声音有些低落,不?过还没?等?陈大山安慰,她便又?直直地?盯着陈大山道:“不?过咱们家大丫是个有大福气的!你看原本她都该死在那场大雨里了,当时连哭声都跟个小?猫似的没?力气了,可是偏偏有秦大人特?意叫人给我们撑伞,后来去了“育婴堂”还每日都有一晚羊奶喝,现在长得壮实又?伶俐,如今你又?给她取了大名叫陈念秦,再如何,你也不?能让她辱没?了秦大人的名声!”

    陈大山有些听迷糊了,刚刚还说要?去做工,现在怎么又?扯上女儿?了?但是冯氏说的话很?对,陈大山边听边点头赞同?:“不?错,大丫是个有大福气的,长大以后不?能堕了大人的名声!”

    “所以,我想送她去学?堂!”

    冯氏此言一出,陈大山惊地?差点没?有从被窝里滚出来,他半爬起身子,靠坐在床头,就着烛火看了一眼睡在床里侧的小?丫头,脑子里也转过弯来了:“你是不?是想送她去大人办的那个学?堂?”

    冯氏点了点头:“对,我听人说了,那个学?堂明年开春就开始收孩子了,只要?是卫辉府适龄的孩童都能去。每个月基础是三两银子的束修修脩,最小?的三岁开始就可以送过去,年纪越大要?交的银子也越多,毕竟动用?的笔墨纸砚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饶是如此,这学?堂收的束修也比其?他地?方的要?便宜的多,而且说了,男娃女娃都可以收!”

    其?他乡村学?堂束脩可能差不?多,但是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可都是自己来的,这里面的费用?一个月下来何止三两?

    况且这学?堂还是秦大人开的,谁不?想去?虽说男女娃都收有点不?合规矩,但是都是小?娃子,平时也都是一起玩的,确实没?得读书的时候就不?能一起读了。

    这消息陈大山自然?也听说了,他在码头消息来的最灵通,不?过平时他十分忙碌,回到家后也来不?及和冯氏有太多的交流,就像今天,要?不?是冯氏正儿?八经有话对他讲,此刻他都睡下了。

    只是他没?想到,冯氏这么内向的人,居然?对这个事情上了心,还把学?堂的事打听的清清楚楚,看来她是铁了心想要?送大丫去那个学?堂了。

    “所以你怕家中的银子不?够,想要?出去做工赚银子?”陈大山现在是彻底回过味来了,难怪她要?去做工,三两银子一个月对有些家底的人家不?算什么,对他们家来说,就靠他一人挣钱,那是真的地?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只是你想去做什么工?”

    见陈大山没?有一口?否决,冯氏心里长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如今你们码头那边不?是又?要?租出去五块地?吗?听说都要?开始动工了,到时候我挨个去问问试试,看看有没?有人家要?我的,我和陈家婶子说了,到时候我们一起结伴去!就是“吴氏纺织坊”听说现在也还要?人呢!什么都不?会的学?徒工人家也给一两半银子一个月的工钱跟着打杂,等?学?会了怎么使用?织机,听说做的最好的织娘一个月能领八两银子!”

    “哦呦!那岂不?是比我工钱还要?多出一倍!”陈大山打趣道。

    冯氏白了她一眼,羞恼道:“和你说正经的呢,你就说吧,到底同?不?同?意?”

    陈大山见冯氏恼了,连忙安抚道:“同?意,有什么不?同?意的!我娘子能干,能挣钱,我也脸上有光,你脑瓜子灵光,学?什么都快,我看你不?久就能出师做织娘!”

    冯氏听到陈大山说同?意,心里石头落下来一半,又?追问她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也同?意将大丫送到那个学?堂去吗?大丫现在一岁半,等?咱们再攒个一年半的银子,送她上学?堂应该也不?算难事了。这一年半若咱们两个都要?去做工的时候,可以把她放在“育婴堂”徐娘子那里,我问过徐娘子了,徐娘子说只管将孩子送过去,每个月口?粮搬过去就是了。徐娘子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再没?有不?放心的。”

    “你全都安排好了,我哪里还能不?同?意?”见冯氏居然?都把孩子以后放在谁那里照看都想好了,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去做工的,也是铁了心要?把孩子送学?堂的,而且徐娘子也算是看着大丫长大的人,确实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大山搂着冯氏长叹了一口?气:“只是要?苦了你了,出去做工总归是累人的,有时候可能还要?受气,而且女儿?教的再好,以后还是别人家的人。”

    冯氏听到丈夫都答应了下来,这几?日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松了下来,枕在陈大山手臂上,眼泪水顺着眼尾流入了鬓角:“苦不?苦的,我是不?怕的,以后是别人家的人也没?什么,我只想着大丫以后别和咱们似的,做个睁眼瞎,见到大人了,也说不?出那文邹邹的话来,大人办的那个报纸,一个字都看不?懂!你知?道那个崔丽娘么?她就是在“育婴堂”的时候每日白天干活晚上读书写字,如今人家都成了大人身边的崔管事了!你说我们大丫,满院子的娃儿?里面,我瞧着她最有机灵劲儿?,你咋就知?道,以后大丫读了书学?了字,不?能到大人跟前做事去?”

    陈大山是秦修文最虔诚的信徒,一听到以后自家女儿?或许有大造化能到秦大人身边做事,陈大山激动地?嘴唇都发抖了,原本轻拍冯氏肩膀的手也一顿,看着冯氏坚定道:“读书!咱们大丫一定去读书!到了年纪就送去读书!”

    夫妻两个夜话了半晌,见时辰不?早了,这才吹灭了蜡烛,沉沉睡去。

    而这样的对话,不?知?道还有多少发生在每一户卫辉府的普通百姓身上,秦修文就如同?一盏黑暗中的指路明灯,在一片漆黑中散发着灼目的光芒,让一直迷茫着、挣扎着的人们,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未来或许不?仅仅只有为了一口?粮食果腹这一条路,他们的孩子生下来也不?仅仅只是为了重复他们麻木的人生,或许,他们还可以尝试着走出不?同?的路,开辟出新的人生!

    而这选择权,是秦修文交到他们手中的,卫辉的百姓们,如何不?会将秦修文铭记于心间?

    或许他们现在还蒙昧懵懂,或许他们还不?能像读书人似的写出华丽的词藻来歌颂,可是谁对他们好,谁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他们心里是最清楚的。

    而这,就是民心所向!

    第 64 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节时分,卫辉府的各个府衙县衙从除夕那天就开始封印, 一直要放到?正月初三,一共有四天假期,这是秦修文在这个年代第二次过春节,也是到?这里后这么久第一次能休息这么长时间。

    去年这个时节什么都没有稳定下来,春节也直接被秦修文抛到?脑后,一直在?忙碌中渡过,一直到?了现在?, 才算真的可以清闲下来几天。

    秦修文想到自己在现代的每年春节放假,其实法定假期只?有三天,再东拼西凑调休出?来四天, 凑个七天长假, 而在这里可还没有调休这一套, 算下来, 倒还比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多休息一天。

    今年的卫辉府上上下下算是过了个肥年,老百姓们到?了年底盘算盘算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居然发现大部分都有结余, 如今卫辉各地商贸又繁荣,各种天南地北的商品汇聚到?此地,大家可以选择购买的对象也多了很多, 因为?竞争关系, 很多产品的价格都?比别地要低上一些, 大家口袋里有钱了,平时就算再俭省的人家, 到?了过年的时候还是舍得给老人孩子裁布做新棉袄,也舍得杀鸡宰鸭, 买刀肉、买条鱼,祭祀先祖的同时也为自己供奉的秦大人的长生牌位上一柱清香。

    有些人在?采买年货的时候忍不住和家里人感叹,就在?前两年大家还被这潞王府的建造压榨地喘不过气来,可谁想到?今年不仅鸡鸭鱼肉都?上桌了,一年辛苦到?头还能攒下不少银子呢?

    中华大地上的老百姓从来都?是不惧辛苦的,辛勤是刻在?他?们股子里的东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过惯了的生活,可是以往他?们就算再怎么辛苦、再怎么拼命的去做,忙忙碌碌一年到?头,却发现连最起码的吃一顿像样的年夜饭都?做不到?,更别说扯布料做新衣、买对联贴窗花这些事?情了。

    而今年大人们口袋里鼓起来了,小孩的日子也好?过了,去年的时候春节里只?有少数几个富户、有家底的人家才会放鞭炮、给小辈们发红包,今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在?提前准备过年的物什,门前放一挂鞭炮,弄个十?个铜板包在?红纸里给来拜年的小辈们,花生瓜子酥糖更是来一个孩子抓一把放在?他?兜里,亲戚间走一圈,小孩子们个个几个兜鼓鼓囊囊的,手里还抓着东西一边走一边吃。

    大人们互相闲谈叙话的时候,小孩子们就呼啦啦地跑开了,一起去走街串巷地淘气去了。

    而卫辉府今年的税入是往年的五倍之多,自然上下各处都?有了闲钱,再加上卫辉上下一众官员跟在?秦修文身后都?赚了不老少,上官为?了笼络人心,等?到?了年节上的时候也会格外大方,都?给自己下面的人封了大红封。

    周邦彦又管着潞王府的督造这个大肥差,又有秦修文主动帮其谋划,可以说这一年来是赚的盆满钵满,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不能小气了,尤其是给秦修文的红封又加重了一层,以示对他?的看?重。

    秦修文自己更加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本身是挺看?重钱财的,但是当他?赚足了一定的金银后,钱财对他?来讲就只?是一个数字游戏了,他?更看?重的是创造财富的那个过程。

    快过年的时候,崔丽娘帮他?盘点了一下他?今年的所获,如今他?个人名下共计有白银十?五万两,就这个赚钱能力,秦修文就是马上成为?全大明第一大富人,崔丽娘都?不奇怪。

    崔丽娘很有管理之才,不仅仅将他?的府邸和“卫辉时报”处的后勤工作都?管理的井井有条,还曾建议过他?将他?目前手中的银子去买地或者买市口好?一些的铺子宅子分散投资,不过秦修文没?有同意,因为?这点银两还不够,毕竟光是铸造铅活字都?花了十?几万两白银,手里这点银子还不够他?投一个大项目的,虽然看?着多,但其实还经不起花。

    只?是秦修文不得不说,崔丽娘的眼光和手段都?是有的,同时这姑娘脑袋也十?分清醒,根本不会被一些小情小爱所蛊惑,季方和已经回?过神来,几次向她表明了求娶之意,但是人家四两拨千斤地就挡了回?去,又不伤季方和的面子,又在?两人再次共事?时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让季方和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虽然有些同情季方和几次踢到?铁板,但只?要不闹到?他?跟前来,他?就只?作不知?。

    秦修文出?手自然是阔绰的,不仅仅给他?在?衙门中的下属都?封了红封,还赠送了一套不错的笔墨纸砚,给到?“卫辉时报”编辑处的读书人也是按照这个标准给了年礼,就是“袁氏印刷坊”的工匠们,在?放假回?去前都?领到?了红封还有一大筐宰杀好?的鸡鸭鱼肉以及新鲜的瓜果蔬菜。

    跟着秦修文做事?的人,没?有一个不称道秦大人大方仁善的,一个个欢欢喜喜地领了年礼,回?去过年了。

    季方和早一个月就告了假回?乡去了,原身和季方和一起从陕西平凉府华县出?来的,到?如今已经三四年没?回?去了,现在?秦修文这边已经算暂时安定下来了,季方和就提出?想要回?乡看?一看?。

    季方和并无官职在?身,不像秦修文不能随意擅自离任,只?要秦修文同意,季方和当然是来去自由?的。

    出?来这么久,季方和回?去一次是应当的,秦修文自然应允。秦修文和那位从没?见过面的季夫子通信了许久,知?道对方关心自己甚于自己的子女,每每来信都?对自己殷殷叮嘱,衣食住行都?要关心一番,信的末尾总是叫他?小心行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怕自己的爱徒因为?年轻气盛一朝行差踏错,在?外头丢了性命。而季夫子自己那边的事?情,却是一切都?好?,从来没?有去信求过秦修文任何事?情。

    这般师长,就是并没?有真正教导过秦修文,秦修文也敬重他?。

    季方和此次回?去,秦修文专门派了护卫相送,还让季方和带了一船的土仪礼品回?去,季方和从卫辉渡口出?发,陕西离河南还不算远,算算日子,就是保平安的信应该这两日也要到?了。

    事?情一桩桩安排好?之后,秦修文回?到?了自己在?卫辉的府邸,今日秦修文给府中的仆人们都?放了假,除了几个必须要当值的外,其他?人都?去外头热闹去了。

    平时看?着自己府里总是人来人往的,不时有人登门拜访,仆从来回?走动,端茶倒水、洒扫清洁,也不觉得如何,今日一下子人走了大半,又没?有季方和在?一旁絮絮叨叨,秦修文一路上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走过临水长廊,虽然府中也张灯结彩了,可是四处一片静谧,夜空中繁星点点,冷风扑面而来,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清之感。

    今日秦修文让厨房将年夜饭摆在?小饭厅吃,因为?就他?一人,小饭厅地方小一点,秦修文想着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也算悠闲。

    没?想到?等?他?走进了小饭厅,还是觉得这个地方大了些,四角摆着银丝碳,掀开门帘,就有一股檀香暖风扑面,小圆桌上的九菜一汤,十?全十?美,每一道菜色都?精致可口,算着他?回?来的时辰上的菜,如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就等?着他?这个主人来享用。

    一个婢女端着银盆过来,秦修文就着银盆净了手,边用棉布巾子擦手,边问那个面生的小丫鬟:“今日阿衡也告假了?”

    小丫鬟第一次近身伺候秦修文,有些紧张,低着头不敢细声?细气道:“阿衡姐姐的家里人来向崔管事?告假,崔管事?允了假,今日下午阿衡姐姐的家里人来接了。”

    秦修文听着愣了一下,这个阿衡是取代了柳儿的贴身服侍的大丫鬟,做事?体贴周到?、进退有度,他?一直以为?对方是没?有家人的,也没?仔细问过,原来对方父母将她卖了还是有联系的,难怪有时候自己赏了她好?东西都?藏起来放好?,后来又从不见她用过,原来是接济家里人去了。

    “那你?呢?”秦修文也是没?话找话,说完就有些后悔,果然便看?到?小丫鬟眼眶有些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奴婢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家里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人。”

    大过年的,说这些就扫兴了,秦修文从袖中抽出?一个红封放到?她端着的托盘上:“拿着和外面人玩去吧。”

    小丫头没?想到?今儿个伺候大人还能有这般好?处,难怪崔管事?安排她来给大人送水,很快就转悲为?喜,千恩万谢地拿了红封走了。

    秦修文见人走了,独自摇摇头轻笑了一声?,端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又对着对面的虚空处,遥相敬酒:“新年快乐,秦修文,希望你?也如我一般,一切安好?。”

    秦修文一个人刚刚用完年夜饭,今夜不算太冷,他?准备披上披风在?庭院里走走,消消食,便看?到?刚刚那个小丫鬟去而复返,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面前行了一礼道:“大人,咱们府门口外面来了好?多百姓,都?要给您送年礼,门子都?忙不过来了,崔管事?也不在?,您看?如何是好??”

    今日无人主持大局,秦修文闻言只?能转身向大门口走去,等?到?他?一出?来,便看?到?府邸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有送冬日里不易得得新鲜蔬菜的,有送家里抓的鸡啊鸭的,还有人扛着一麻袋花生或是拎着一筐核桃的,在?和守门的人推拒。

    “都?是我们自家种的东西,交给大人吧,送了我们就走!”

    “是啊!这大公?鸡也是我自家养的,可有劲了,喂把米就能养几日,大人要是想吃了就随时杀了吃新鲜的!”

    “我这是山核桃,山上打的,一点钱都?不值,听说这个吃了补脑,麻烦大哥收下吧,大人天天想多少事?,吃点这个好?!”

    “这是我女儿做的棉鞋,用的是今年地里的新棉花,暖和的很!最近天凉,大人可不得注意保暖?收下吧!收下吧!”

    众人围着门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要把东西往前送,门人今日就一个人守门,哪里见过这架势,可是之前崔管事?定下的规矩就是不能收百姓的东西,可把他?急的一脑门的汗。

    正在?焦急之中,门人突然看?到?了秦修文的身影,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朝着秦修文行礼:“拜见大人!”

    一听到?这一声?,所有人都?往秦修文的方向看?去,老百姓们一看?果真是秦大人,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纷纷下跪叩拜:“拜见秦大人!”

    “大家请起吧,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府中只?我一人,根本吃不了用不了这么多,况且朝廷也有恩赏,我已是吃用不尽,各位还是将东西带回?去给父母孩子们吧!”

    打前头的一个老汉摇了摇头,大着胆子道:“大人,朝廷给大人是朝廷的事?情,但是这里是我们老百姓的一片情意啊!打从大人来了卫辉府,为?我们小老百姓做了多少事?情?我们都?知?道!可是我们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来,就这么一点点东西,想给大人哪怕大过年的添个菜也行啊,大人收下吧!我们,我们真的就是一片心意!”

    又有一个汉子也附和道:“对啊,大人!您就收下吧!您总也什么都?不收,如今快过年了,咱们也是想表表心意,就是亲戚之间也得走动走动,大人帮了咱们这么多,咱们也想让大人知?道我们的心意啊!”

    “就是,今年咱们年景好?了,都?是仰赖大人,现在?衙门已经封印了,今儿个大人能不能把我们看?作一群穷亲戚,也想来给大人拜个早年呢?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我们的东西,就请收下吧!”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站了出?来,对着秦修文深深一揖,眼中满是敬仰道。

    所有人都?齐声?附和,催促着秦修文收下他?们的年礼,一声?声?“收下”格外的殷切,就怕秦修文不收。

    以往这些小老百姓看?到?了当官的都?要绕着走,可是面对秦修文,他?们是生怕秦修文拒绝他?们的礼。

    秦修文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对着所有人拱手道:“既然如此,秦某就在?这里先行谢过各位了!”

    听到?秦修文同意收下,所有老百姓都?欢呼雀跃起来,门人连忙组织着人将东西一样样地搬进府里,虽然每个人给的东西都?不多,可是架不住人多,最后摆了满满一个库房才罢休。

    所有人都?满脸红光地将东西送了进去,还和秦修文说上了一两句话,领了一个秦修文亲手写的“福”字,然后又满面兴奋地回?去,光就这事?,都?值得他?们吹嘘好?一阵子的了。有些没?去的人,没?想到?这次秦大人居然亲自出?来接礼,还能听到?秦大人的祝福语、拿到?“福”字,那是懊悔的不得了,只?是再想去也不行了,秦大人府上已经闭门谢客了。

    秦修文原本还以为?会是冷冷清清的一个除夕,最后却是闹到?近亥时一刻才散,他?原本是想给老百姓一些回?礼,可是根本来不及准备,只?能灵机一动,想到?库房里有一厚摞的红纸,让下人裁了拿出?来,搬了一张书案在?院门口,给每一个前来恭贺他?新春吉祥的人,都?写了一个“福”字,直写得手腕酸疼才算完。

    卫辉府这边上下热热闹闹迎新年,可是松江府那边的几个大商人这个年却过的并不痛快,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卫辉府那边动了他?们的奶酪。

    卫辉府这边自从有了“吴氏纺织坊”后,又在?码头那边新建了一家印染坊和一家织造坊,另有一些纺织的小作坊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卫辉本就是棉花的主要产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又冒出?了这么多的纺织作坊,棉花自然是不愁卖,自家人关起门来好?沟通,而且今年市面上统一的收购价还比往年高?一成,自然是先仅着卫辉本地的纺织坊供应,而江南来的大商人们发现再想收购卫辉的棉花,价格居然比去年生生涨了两成,这他?们如何能乐意?!

    “哼,看?来他?们是好?日子过久了,以往咱们都?太好?说话了,这才开始涨我们的价格,还抢我们的生意!是该给他?们卫辉府的人一个教训了!”松江纺织商会的齐会长对着下面的十?几个本土做纺织的大商人一锤定音道。

    底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同仇敌忾地拱手道:“但凭齐会长吩咐!”

    卫辉府的人欺人太甚,让他?们大年夜还要来共同商讨对付他?们的对策,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明年一整年都?不要好?过了!

    第 65 章

    不是每一个商人都居心叵测、阴险狠毒的?, 但是一旦有损害到他们利益的?人或事?出现,那?么作为商人的?本质, 他们是一定要进行对抗的?,这个无关个人品性,只是商人逐利的天性而已。

    松江府一整个府里大半土地都?种植棉花,织机十室必有,白日种田,晚上织布的?家庭不知凡几,因为技术的进步和朝廷的鼓励, 因此松江地区的?布匹尤为精细,不仅仅在整个大明十分畅销,就连倭国和高丽都十分喜爱松江布, 远销海外, 成为了?松江府的?一大特色。

    有利可?图的?地方, 商人自然也应运而生, 松江的大商人绝大部分依赖于?纺织业,除了?收各个农家所?织的?布匹外,同时也建立自己的作坊聘请织娘织布, 倒买倒卖间赚取大额利润。

    正是因为松江布如此畅销,所?以哪怕松江本土已经大部分土地种植了?棉花,依旧不够他们生产所?需, 于?是生产人力成本更低、但是棉花质量同样不错的?卫辉府, 就成了?他们的?原料主要供给地。

    之前大家都?合作的?不错, 一个只供原料,一个生产成品, 再进行销售,大家各得其?所?。但是现在, 因为秦修文的?横插一杠,事?情出现了?变数,而这个变数是松江府的?商人所?不能忍受的?。

    秦修文自然也考虑过,技术的?革新会冲击原有的?内陆市场,所?以他在纺织这一块是没有过多的?插手的?,更多的?只是因势利导。其?实哪怕是现在,卫辉府虽然冒出来?不少?大大小小的?纺织作坊,也让有了?闲钱的?农户可?以购买得起织机,但是和松江府比起来?,除了?在机器方面目前的?速度有所?增快一些,其?他的?方面并?没有更多的?优势。

    毕竟松江府已经沉淀积累了?这么久,卫辉府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内就能赶超,从棉布的?精密程度、纺织的?手法?、印染的?效果来?说,都?远超于?卫辉府,就拿一匹同样的?棉布来?说,卫辉府的?棉布洗完了?会褪色,但是松江棉布不会褪色,光这一点,就是目前的?卫辉府还不能攻克的?难题。

    其?实就是因为松江府的?这些特殊的?技法?,使得松江府的?棉布有“松江美布”的?美誉,大明各地的?老百姓都?以能够买到一匹松江布做衣裳为荣,普通白棉布折银三钱一匹,而松江所?产的?三梭布则是折银六钱一匹,足足高了?一倍价格,却依旧受人追捧,足以说明“松江美布”的?品质。

    卫辉府目前生产出来?的?棉布,优势只有在价格和迅速的?交货期,质量方面要和“松江美布”比自然是比不上的?。但是松江府也会出产一些品质一般的?棉布,供给一些洋人还有出不起价格的?小老百姓,毕竟产品的?质量和价格是要根据市场来?应变的?,你东西做的?再好,但是你价格太?贵,别人接受不了?,那?你也还是卖不动。

    所?以两个府之间的?竞争其?实就产生在这个下沉市场之上。

    秦修文原本想?着松江府的?布匹以品质高闻名于?世,而他们卫辉府的?布匹以价廉、品质尚可?来?竞争下游市场,同时更多的?订单其?实是从洋人那?边获取的?,应该不至于?影响到太?多内陆市场的?发展,可?是谁知道,对方连这点蝇头小利也舍不得放。

    舍不得放,也能理解,毕竟要按照之前,这些利润应该尽归他们所?有,可?是接下来?他们出的?招数,就有些十分难看了?。

    就在秦修文正月初四刚刚到府衙内自己的?办公?场所?,连茶还没来?得及喝一杯,就从林同知那?边得来?一个消息:松江府那?边暂停了?所?有对卫辉府棉花的?采购,并?且还要退回之前采购的?棉花,放出的?风声是因为卫辉府的?棉花以次充好,不能满足他们织布的?要求。

    这一下,可?是戳了?卫辉府的?肺管子了?,所?有卫辉府的?地主乡绅都?跳了?起来?,前两天衙门封印了?,他们也知道大过年的?找官老爷们说这个事?情,搞不好要吃一顿瓜落,就是心?里再急,也得等到衙门重新开门了?再说。

    谁也没想?到,大年初一刚一过完,就发生了?这等事?,好几个地主嘴唇边都?呼出去一圈的?泡,实在是急的?不行,终于?等到衙门那?边有人了?,忙不迭地推举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过来?上报情况。

    秦修文听罢眉头一皱,原本因为休息了?四天养出来?的?一点好心?情也一扫而空了?,心?里不由想?到:果然节后?上班第一天必出幺蛾子,古往今来?如是!

    见是林同知亲自过来?跑一趟来?请他,便知道这事?情小不了?,忙跟着林同知一起往周邦彦所?在的?“德明堂”走去,秦修文算来?的?快的?,等到秦修文来?了?之后?,卫辉府中周邦彦的?亲信官员也都?陆陆续续过来?了?,秦修文坐在下首林同知的?对面,看了?一下后?面来?的?人,便知道周大人看来?是急了?。

    周邦彦如何能不急,原本他都?已经想?通了?要放秦修文一马,通过秦修文的?手段,将卫辉府治理地更加繁荣,屏着一口气想?要在夏税中一鸣惊人,然后?快速升迁,算盘都?已经打好了?,结果年节一过,事?情就出了?变数,这如何使得?

    周邦彦一身绯色官服,胸口的?补子上绣着云雁,加上他身高体长,五官周正,此时凝眉肃目,从后?堂过来?后?,径直走到上首落座,众人行礼后?便让人坐下。

    周邦彦一手垂放在官帽椅扶手上,一手指尖来?回拨弄着腰间革带“三台”带銙处,无声地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急躁,只是面上却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周邦彦的?一双锐利的?双眸扫视着下方十几名官员,目光落在秦修文身上的?时候顿了?顿,然后?又收回目光,沉声问道:“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事?情自然已经都?知道了?,刚刚趁着周邦彦没来?之前大家还粗浅分析了?一番,如今自然是个个点头应是。

    “既然如此,本官也就长话短说了?,松江府这边的?商人肯定是无故施压的?,但是这么大的?事?情,既然松江府那?边官府也没有声音,自然是默许的?。如今咱们卫辉府的?大小地主商人都?跑到衙门口请求我们做主,你们说说吧,有何良策。”

    卫辉府的?棉花到底什么样子的?,大家心?里还没数吗?本身官员阶层除了?秦修文没有大肆囤地外,几乎所?有官员本身就是大地主,毕竟成为“士”阶层后?,就能免去一定面积的?土地赋税,官做的?越大免税的?土地面积越大,就算你没有土地,别人都?会央求将自己的?土地放在你的?名下免税,这是白得的?好处,没有人会拒绝。

    这也是为什么世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读书带来?的?功名利禄的?好处,那?可?是显而易见的?。

    在卫辉府,官员们自然也有自己大面积的?土地,下面也有佃农耕种,除了?种粮食外,自然是种棉花最赚钱,况且今年本身就是赶上棉花大丰收,然后?卫辉的?纺织业大放异彩,棉花应该是供不应求的?局面,售价都?比往年要高,光这里面,大家所?获之利就不少?。

    现在松江府搞了?这一出,别说是卫辉的?大小地主商人跳脚,就是他们也要跳脚啊!

    如今卫辉府本身虽然也要消耗掉不少?棉花用于?纺织,可?是到底是刚刚起步,能用掉多少??八成的?棉花最后?还是销往江浙等地,棉花今年的?成熟期是在十月份之后?,如今自然已经全部采摘完毕,一大半棉花已经全部售出,还有一小半仍旧需要脱壳去籽后?再去售卖。

    松江府的?商人自然不敢去退卫辉府官员家的?棉花,但是他们不少?人手中还囤积着不少?棉花没有出售,这也就罢了?,最多小小亏损一些,可?问题是,到了?开春就又要开始撒种子种地了?,这般闹下来?,今年的?棉花还种不种了??不种棉花又能种什么,才能弥补这部分的?损失?

    所?有人其?实都?面临着差不多的?窘境,只不过那?些普通的?商人地主,更加难办一些而已,而且卫辉棉花不良的?传闻要是传了?出去,苏州府、江宁府、常州府等地的?商人会不会群起而攻之?若是被这些府围剿之后?,哪里还有卫辉府的?立足之地?

    到时候卫辉府的?棉花,岂不是要大大地贱卖才能出手?!

    这是众人都?无法?接受的?结局!此时这桩事?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所?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事?了?!

    “大人,依下官看,若不然修书一封给严知府,让他管束一下松江府的?商人,否则便将此事?闹到御前咱也没什么理亏的?!咱们的?棉花品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他们松江府商人的?狼子野心?!”曹推官第一个跳了?出来?,忍无可?忍道。

    他的?妻子是卫辉府本地人,家中是当地十分有名的?大地主,家缠万贯自不必说,娶了?这位娘子后?,靠着岳家的?帮衬和疏通,曹推官三年时间内从八品经历升到了?七品推官的?位置,自然十分清楚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他岳父张地主这次就是靠着将大半土地都?种植了?棉花而大赚了?一笔,他们和松江府纺织商会的?齐会长是老熟人了?,由他牵线搭桥下,和松江府的?几名纺织行业的?大商人签订了?长期的?契书,基本上每年的?棉花都?由松江府包销。今年就算年景好,卫辉本地也有人要棉花,但是要的?都?是零零散散的?,而且有着和松江府那?边的?契书在,张地主没有将棉花卖到本地,依旧等待着松江府那?边的?人来?以市价统一收购。

    然而,一半的?棉花已经卖了?过去,对方却大半个月了?也没吭声,说好了?等收到货后?就立马将剩下的?尾款结了?,结果催促了?对方,对方竟然就说棉花品质不好要退,后?面的?棉花也不要了?!

    这样一来?,大半土地的?收益都?要打水漂!今儿个一早,老岳丈还抓着他的?手,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要他做主,这会儿可?不是忍不住了?么!

    曹推官其?实说的?话是没什么大问题,毕竟是松江府先把污水往他们身上泼的?,曹推官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说话自然有胆气。

    可?是他却听到周邦彦冷“哼”了?一声,只是淡淡地看了?曹推官一眼,吓得曹推官一个激灵,想?着自己到说错了?哪一句话,而周邦言则依旧一言不发。

    林同知见此情况,只能“哎”了?一声,解围道:“这法?子你以为大人能想?不到吗?但凡咱们官府出面能摆平的?,何须大家聚在一起群策群力?曹推官你有所?不知,那?位严知府虽然家中平平,但是他有一义父,是内宫中的?秉笔太?监方公?公?,如今圣眷正浓,如何与其?正面相斗?此事?若没有严知府首肯,又如何能成事??不过是几个商人上蹿下跳,根本不值得一提!”

    “嘶——”众人闻言,这才知道周大人为何如此了?,原来?就是靠背景关系硬刚,也比不过人家!这就有点棘手了?,听闻那?位严知府做事?甚是霸道,现在果然,就因为卫辉府影响了?一点点松江府的?利益,就要让卫辉府的?整体经济都?崩溃了?才罢休吗?

    这棉花可?是卫辉府的?主要经济作物,如果都?烂地里,没人要了?,岂不是要搞垮刚刚有点起色的?卫辉府?

    又有人上前献计献策,不过无外乎是找松江府的?商人和谈,或者是降价求存,将之前抢了?他们松江府的?订单不做了?就是,维持原状,应该他们就能满意了?。

    从商业竞争上他们完全不是松江府的?对手,在人脉靠山上也比不过对方,只能忍痛割舍掉一部分利益,稳住了?对方再说。

    况且,在座大部分当官的?,只是做个不管事?的?大地主而已,他们并?不直接参与经营,认为这是掉份的?事?情,与他们的?地位不符,所?以他们也不在意谁能做好纺织,谁能多卖布,只要保全了?他们自身的?利益,那?大家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只能说,刀不是割在自己身上,所?以不觉得疼。

    若是他们也有自己的?纺织作坊,看着因为松江府商人的?污蔑,而导致自己的?作坊再无订单,织机变卖、织工解散,投入的?巨大成本一朝付诸东流,不知道还能不能说的?那?么轻松。

    或者若是他们自己是一个织女,全家老小都?指着自己的?活计,能多挣点银子,改善家中的?困境,现在却又一朝回到从前,只能继续在家中养鸡喂鸭、照料家人,再无走出去的?可?能,不知道他们是否乐意?

    反正周邦彦听下来?是不乐意的?,毕竟这样一来?,他还如何实现自己在夏税时候的?一鸣惊人?如何实现自己想?好的?升迁规划?

    所?以,他再次将目光落到了?秦修文身上,见秦修文也同样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忍不住点他:“秦通判,你有何高见?”

    第 66 章

    秦修文心?里也是直骂娘, 这就是典型的“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吧!

    前几日周邦彦还对着他各种挑刺, 虽然?后来被秋收的税入震到了,对他态度稍微好了一点,但是现在?一出了事情,就又问他的“高见”!

    呵呵,有什么高见,要他说,这事那位曹推官说的一点都没错, 就是上官应该出去硬刚啊!松江府的商人敢这样搞,没有那个严知府的意思在里面?虽然说人家是个有背景的,但是你周邦彦又不是无名无姓之辈, 周家人在?中枢就没人了?周父就不是天子近臣了?

    人家严知府出手了, 难道周大人你这个卫辉府一把手就袖手旁观了?再说, 这事说来说去, 卫辉府不理亏,还是松江府的人先闹起来的,怎么就不能讲理去了?

    说到底, 不过是周邦彦不想在?这种事上面,浪费周家的人力物力,也不想和严知府正面对上, 所以就想着让秦修文去解决, 毕竟这事归根究底, 是秦修文搞出来的,不是吗?

    如?果卫辉府没有那么大刀阔斧的改变, 没有去搞什么纺织作坊,没有引来洋人购买, 也没今天这事了。

    许多人怀的是这样的想法,所以都把目光看向了秦修文,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在?——以往,府衙的这些?周邦彦的亲信,虽然?跟在?秦修文后面也捞了不少好处,但是依旧嫌秦修文光芒太盛,太招摇,弄的他们好像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如?今真?有事了,倒是看看这位秦通判有何本事,能够翻云覆雨。

    秦修文迎着这些?人戏谑的眼神,眸光暗了暗,但是就算再怎么不想收拾这个烂摊子,可是事情已经摆在?了面前,而卫辉的局面才刚刚打开了一半,关系到许多他后面的谋划,绝对不能在?此时折戟沉沙,所以秦修文只能站了出来。

    “禀告大人,高见下官没有,但是对方的意图,下官还是略知一二?的。”

    文人习惯自谦,所谓的“略知一二?”,一般就是了解的非常清楚,周邦彦做出了一个愿闻其详的手势,示意秦修文继续说下去。

    “松江府缺棉花,这才向我们卫辉府采买,而且两府之间的生意,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是十数年来如?此。这就说明卫辉的棉花是没有问题的,同时也是不可替代的。否则依照商人逐利的天性?,若是找到更好的替代品、价格更加低廉、品质更加完美,自然?不会再问我们采买。”

    众人听秦修文讲的在?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便听秦修文继续道:“既然?问题不是出在?棉花本身,那就是他们想要利用此事来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这里面的目的无外?乎就是大家刚刚说的,卫辉府有了自己的纺织织造后,动了他们的利益,只要我们退回原位,并?且对他们进行?一定的补偿,想必他们必然?还是愿意继续和卫辉府合作的。”

    周邦彦听到这里不由有些?失望,还以为秦修文能有什么不同,结果说出来的法子和其他人的也不过是大同小异,若是如?此行?事的话,那自己今年的升迁之事岂不是落实不了?

    然?后周邦彦便听秦修文话音一转:“那我们又应该退回到什么地步呢?退回到永远只有种地一个选择,退回到永远不能和松江府争锋的地步,那就是他们理想中的位置。若是这个头一开,以后不管卫辉府有了什么发展,只要是对上了松江府,人家都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故技重?施,毕竟前头第一次都成了,第二?次、第三次,也应该能成。不管是酿酒行?业有了技艺的突破也好,还是食宿领域有了新的发展也罢,只要咱们对上松江府,那就要退避三舍。”

    也就是所谓的,一次认怂,次次认怂。

    众人一听到这里,哪里还坐的住,好几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他们中很多人除了做大地主外?,还有不少人跟着秦修文入股了一些?客栈、吃食、酒肆还有车队运输的生意,没有一个少赚的!现在?秦修文的意思是,只要他们的生意影响到了松江府,那么以后都要避其锋芒、放弃相关的生意??!这怎么能行?!这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外?扔吗?但凡一个生意做的好,那必然?是有竞争的,有影响力的,就为了松江府的商人不乐意,他们就不能冒头了?那以后还靠什么捞银子?!

    省力的钱挣多了,那就不想要再回到以前苦哈哈的时候了,如?今卫辉的官员们谁不想新码头那边的生意一片繁荣兴盛?毕竟好多人都在?里面有入股呢!之前只是一点棉花的生意,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讲,影响都没那么大,可是要是影响了新码头那一片的生意,那可就是伤筋动骨了!

    就连周邦彦的眉头都紧紧的皱在?一起,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

    秦修文见到众人同仇敌忾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暗笑——果然?利益链是最可靠的同盟,这不,利益越大,大家的同盟就越牢固么!

    林同知忍不住握紧拳头站起身来,对周邦彦拱手道:“大人,秦通判所言有理!如?今虽然?还未至此,但是只要允了他们这一次,以后我们卫辉府的生意是不是要处处让着松江府?以后除了棉花生意外?,他们会不会继续欺压我们卫辉府其他方面的生意?毕竟如?今整个卫辉府百废俱兴,许多领域都有了长足的发展,照此下去,哪里还有我们卫辉百姓的立足之地?”

    连周邦彦身边的第一人林同知都起身这样说了,其他人更加按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来对周邦彦道:“大人,下官复议!此一役,咱们绝不可退!”若是退了,如?今赚的银子就是一锤子买卖了,哪里还有这种大把捞银的好事了?

    同时,大家要回过味来了,果然?这世界上就没有省力的银子赚,这不,为了继续转这个钱,大家不也要撸起袖子加油干了么!就是这一仗打得鸡飞狗跳,他们也不能退啊!

    周邦彦没想到,秦修文短短几句话,就让下面的人都铁了心?要和松江府硬刚到底,甚至还倒逼起他来!下面的人都不退让,他这个上官若是退让了,那以后还如?何在?卫辉府树立威信?就连这些?亲信下属恐怕都会有二?心?了吧。

    作为上峰,并?不是能为所欲为的,有时候大势已去,那就只能顺应大势,否则只会碰得头破血流!

    这秦修文,是反过来将了他一军啊!硬逼着他拿出周家的实力出来和那严知府斗啊!哪怕周邦彦心?里知道秦修文刚刚那些?话绝非危言耸听,他久居官场,早就认识到这个道理,你让别人一寸,别人就会进尺,官场上绝不存在?仁慈可言,而商场如?战场,更是如?此。

    可是就算知道秦修文说的是对的,但是周邦彦依旧如?鲠在?喉,一口气在?胸口不上不下,几息之后才平复下心?情,对着底下众人道:“既然?大家都认为如?此,那么本官定叫松江府的那帮人有来无回!”见事无继续讨论?的余地,周邦彦只能借坡下驴,顺应下来,也好得个好名声。

    周邦彦定下来基调,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纷纷称赞“周大人英明”,只是在?场的不乏一些?聪明人,在?一片称赞声中,还是能感觉到一些?微妙的不和谐之感。

    “只是就是我们绝不退让,也得有个章程才是,谁来说一下,若是不退,那么是怎么个不退法?”

    周邦彦一脸和煦地看向秦修文,显然?这个问题是问向秦修文的,秦修文刚刚恶心?了他,周邦彦也不会叫他轻易糊弄过去。

    见目的达到,这回秦修文可没有再装聋作哑,继续去撩周邦言的虎须,况且他确实需要大家统一一下应对的策略:“下官的章程只有八个字,接受退货,断绝往来!”

    此言一出,顿时大家又是一静,这——会不会太过了啊!

    说是硬刚,可是这也有点太硬了吧!

    而且既然?要硬刚,为什么还要把之前卖出去的棉花退回来?那些?钱已经挣好了,若是退回来,不是白?白?的损失吗?

    还有“断绝往来”是就指棉花生意的“断绝往来”吗?还是其他方方面面的生意都断绝往来?若是后者,这也闹得太大了些?,大家实在?不敢想象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不会玩崩吧?

    所有人一下子又有些?捉摸不定了,狐疑地看向秦修文,欲言又止。

    而周邦彦则是一脸的兴味盎然?,仿佛很信任秦修文一般:“既然?如?此,那这事本官就交给秦通判全?权处理!本官这边也会修书一封给严知府,若无回应再上奏天听!”

    周邦言表明好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同时将卫辉府具体的应对措施都甩给了秦修文,做好了他升官,做坏了秦修文背锅,这一手已经被他玩的炉火纯青了。

    秦修文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沉声道:“下官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大人所托。”

    第 67 章

    松江府搞了这么一出, 可把卫辉府的商人地主们搞得人心惶惶,寻求官府的?帮助, 结果卫辉府衙这边居然给出来的?结论是,所有想要退回的?棉花,我们卫辉府照单全收,并且和松江府的生意断绝往来!

    这一下子,可是让所有人都沸腾起来,大?家?万万没想到,府衙这边商量来商量去, 居然搞出来这么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主意。

    “这,这馊主意是谁出的??断绝往来,怎么断绝?!咱们还要指着松江府那边的生意呢!”

    “就是啊!还要退回的?棉花照单全收, 那?这样一来, 我们的损失谁来承担?官府那边帮我们承担吗?!”

    “就是!他们说断就断, 就这么轻巧?感情不是他们的?银子不心疼啊!”

    好?几个人商人地主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群情激愤, 直到有人喊了一句:“这个主意是秦大?人出的?!”

    顿时,大?家?都噤声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有人先试探着道:“要不,咱们再观望观望?”

    另外一个人立马点头如?捣蒜附和道:“对对对,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大?家?都冷静一点, 官府做出这样的?决策, 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是啊,这话?毕竟是秦大?人说的?呢!大?家?要不再等等?看看官府后面的?动作?”

    这就是一个人的?的?影响力, 秦修文在卫辉所有的?商人眼中,如?今已?经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了, 各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各种天?马行空、神鬼莫测的?计策,都可以?在秦大?人的?手中实现,看看如?今的?卫辉府,再想想前几年的?卫辉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若是他们知道这个“接受退货,断绝来往”的?八字方针,是别?人说的?,那?肯定是要炸锅,但是若是秦修文说的?,那?么就得谨慎再谨慎,三思再三思,看看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自己没想到的?,是不是还有什么伏笔不成?

    毕竟自己的?猪脑子,哪里?能比得上秦大?人仿佛像开过光一样的?脑子厉害?若是自己想不到,那?一定是自己太笨了的?缘故,跟不上秦大?人的?节奏。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季方和就派人送信给到了卫辉所有有些能量的?商人地主手中,大?家?收到信后拆开一看,只见上面的?文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信中的?话?语也十分简短,就一句话?:

    “稍安勿躁,跟紧本官的?步伐,断不会让尔等吃亏。”

    信的?下方盖了秦修文的?私人印章。

    这封信如?此之简短,也没有任何解释,但是一看这字这印,所有人都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了,甚至有些人还将这封信珍之又珍地收藏起来,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还能拿到秦大?人的?亲笔信!

    这就是秦修文在商人地主之间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他的?一封信,寥寥几句话?,远比官府正式出面发?的?公告都有说服力。

    当天?夜里?,许多?人直接去信给到松江府的?商人,言明若他们觉得这批棉花有问题,直接退回,收到货后银货两?讫,同时因为他们背信弃义、没事?找事?的?恶劣行为,还抹黑他们在外的?名?声,所以?从此以?后,和松江府这边不再有往来生意,望他们好?自为之!

    许多?信件同一时间从卫辉府寄出,发?往松江各地,如?今卫辉府作为一个重要的?货运中转站,每日大?小船只无数,往来卫辉府和松江府之间的?船只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有好?几艘,松江府那?边收到信也不过只是在几日之后。

    等到松江府的?齐会长收到信件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卫辉府那?边的?反应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这简直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原本齐会长以?为,对方大?概率是会选择和谈,甚至还会割舍掉一点利益,折价将剩下的?棉花卖给他们,若是己方再强势一点,说不定都可以?让他们卫辉府的?那?些个什么织造坊直接解散了,由他们再乘火打劫一波,低价购入那?些织机,赚一票大?的?!

    就算不选择和谈,不愿意放弃他们如?今到手的?利益,那?么也该是默默不吭声,不接茬才对,怎么就这么硬气,完全就是一副你们“爱买不买、老子不伺候”的?态度!

    这下,轮到松江府这边的?商人们头疼了。

    之前说的?棉花有问题,要退回之类的?,本身就是要挟的?手段,是为了达到他们下一步的?目的?,第一批的?棉花用都用的?差不都了,退,拿什么退?从别?的?地方买了棉花再退给卫辉府?脑子有坑吧!

    本身卫辉府那?边的?棉花就是品质好?价格低,才都涌到那?边去买的?,哦,现在去别?处买价格更高的?棉花,再去送到卫辉府?除了差价还有各种人工、运输的?费用,一来一去,要耗费多?少?要银两??!

    另外,卫辉府居然还说剩下的?棉花还都不卖给他们了!!还是那?句话?,那?他们就要花费更高的?成本,去别?处采买?

    若是一个两?个卫辉府的?商人这样说也就算了,毕竟成不了什么气候,大?不了不从你这边买,我从别?的?卫辉府的?商人那?边买不就行了。可问题是,卫辉府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居然都拒绝和松江府做生意了,一点漏洞空子都钻不到!

    这委实有点可怕了。

    到底如?何做到这般齐心,这是松江府的?商人们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毕竟商人逐利,哪里?有利润就往哪里?钻,有些道德水平不高的?商人,更是践踏着《大?明律》在挣钱。别?说是官府指使得动他们,若是官府有这么大?的?能耐,当时关海禁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人偷偷走?私吗?还有汪直这样的?大?走?私头目“南面称孤”吗?不早就乖乖地朝廷说什么是什么,指哪打哪吗?

    对那?些商人来说,谁动了他的?利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就拿这次松江府做纺织的?大?商人联合起来要对卫辉府施压来说,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有利可图,才能如?此齐心协力,而卫辉府的?人面对这种局面,难道就没有人觉得这个时候可以?和松江府偷偷做生意吗?一个个地都这么高尚?

    毕竟如?果这个时候,卫辉府的?商人都不做松江府的?生意了,如?果有人跳出来撕出一道口子,那?么这个人必将赚的?盆满钵满,满嘴流油,到那?个时候,背信弃义又算什么?

    可是无论松江府那?边如?何试探,卫辉府的?人就是不动如?山,哪怕有人暗中说不退回自己采购的?那?批棉花,生意照旧,对方也还是不理不睬!

    生意人的?两?面三刀多?了去了,只要能有钱挣,牺牲一点良知道德又怎么样?可是卫辉府的?商人地主居然都把银子往外推,连根针都插不进去,这也真是奇了怪了!

    齐会长见此情况更是怒不可遏,拍着桌案怒斥道:“既然卫辉府那?边给脸不要脸,那?也不必再试探,能退的?货全部退了,接下来再缺棉花,咱们换个府采买就是!张德府,大?名?府、怀庆府、南阳府就没有棉花卖了?到时候就让卫辉府的?棉花烂在地里?吧!”

    有些人立马附和、跟着齐会长一起痛骂了卫辉府不识好?歹,有些头脑清醒的?人则是暗地里?撇嘴:说的?轻巧,这些府也有固定的?客源,现在他们贸然和人抢棉花,殊不知这些府的?人不会坐地起价?弄来弄去,都弄到自己头上,真是晦气!

    “忍过这一年,到了明年,卫辉府的?人见棉花卖不出去了,他们还会如?此硬气吗?还敢如?此硬气吗?到时候就轮到他们求爷爷告奶奶了,届时不扒他们一层皮,都难解我今日的?心头之气!”

    松江府的?纺织大?商人们咬牙切齿道,这是现在见拿捏不到卫辉府,只能通过时间来熬死他们了。

    毕竟若是松江府一直不问卫辉府采购,那?么卫辉府必定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到时候改弦易辙不过是板上钉钉之事?,更大?的?好?处还在前方等着他们呢。

    如?今双方的?日子都不好?过,就看谁熬得过谁,松江府是自信满满,认为凭借他们的?财力要压制住卫辉府,根本不成问题,所以?松江府这边开始了退货潮,数不清的?棉花再次从松江府发?往了卫辉府,每天?卫辉码头处都有松江的?船只过来,秦修文让人登记造册,被退回的?棉花由各家?清点签字之后,直接派人免费搬运入新码头的?仓库,完全是一条龙服务,除了要把银子还回去,卫辉府这边的?商人地主们是一点心都不用操,卸货、运输、仓储皆是免费,如?此一来,更加安了众人的?心。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秦大?人没有让大?家?把货拉回去,而是直接让人拉到了码头仓库中,这说明了什么,只要稍微有点眼力见的?还能不明白吗?

    大?人这是用行动在告诉他们,这些棉花在不久之后便又会从卫辉府码头运出,所以?压根不用大?家?拉进拉出!

    等到松江府那?边的?棉花都退回的?差不多?之后,松江府那?边正准备从河南别?的?府采买棉花时,猛然发?现,如?今棉花的?售价,河南省这边居然比往年拔高了三成!这价格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他们从卫辉府大?量采购棉花,价格为一斤棉花三钱,如?今从河南其他府采买棉花,一斤价格居然变成了近四钱,他们才刚刚开始打听价格,还没开始采买呢,远远没到供不应求的?地步,怎么就突然涨了如?此之多???!

    这成本一下子暴涨30%,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了的?,正当松江府许多?人摸不着头脑,一筹莫展之际,松江府的?商人隆正祥收到了自己在大?名?府友人的?一封信,那?封信里?面十分鼓胀,显得很是厚实,隆正祥拆开后,就看到里?面有一张被折叠了好?几下的?大?纸张,展开之后,便见上头的?名?字是“卫辉时报”。

    隆正祥一看到“卫辉”二字,顿时心头一跳,目光马上向下扫去,果然就看到了一篇名?叫《论商业道德该如?何之约束》的?文章,隆正祥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着看着,他的?额角就冒出细密的?汗珠,看到最后,脸色涨的?通红,气的?一把将整张报纸都揉成一团,狠狠地掷向角落,怒骂道:“无耻!无耻至极!”

    那?篇文章直接说了松江府是如?何背信弃义,如?何不按照契书约定行事?,造谣生事?,将卫辉府上等质量的?白棉造谣成不良品,还要求退货退款!如?今卫辉府已?经全部答应了松江府那?边的?要求,接纳了所有的?退回品,全部登记造册,就在卫辉码头的?仓库里?放着,全天?下的?人只要有怀疑者,路过卫辉码头的?时候一观就知道孰是孰非,只要不是眼瞎者,都能看出是谁在搬弄是非!

    又说了松江府的?商人是如?何品行低劣、见利忘义的?,他们是嫉妒卫辉府如?今有了自己的?纺织业,想要垄断生意,将利润尽归自己所有,生生将松江府的?鬼蜮伎俩直接掰开了、揉碎了摊在太阳底下供所有人观看,每一字每一句都戳到松江府商人的?痛处,将他们骂的?一文不值,妥妥就是一帮子唯利是图的?小人,手段还极其恶劣。

    在这篇文章的?最后,还将那?些把棉花退回的?商人名?单全都列了出来,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最后道:此举是为了警醒天?下所有种植棉花者以?及以?贩卖棉花谋生的?生意人,千万要小心这些商人,卫辉府这边已?经着了道,诸位可以?保重自身,若是非要和他们做生意的?话?,可一定要算好?被他们摆弄、背信的?成本,万不可再步卫辉府的?后尘!

    通篇文章写的?是妙笔生花,由向清这个大?喷子执笔,当时喷秦修文的?时候都可以?喷的?他一个当官的?体无完肤,用在对付松江府的?商人身上,向清那?更是甩开膀子、不遗余力、毫无顾忌地“喷”,整篇文章读完,不管有没有和这件事?有利害关系的?人,都对松江府的?商人那?是怒目而视,厌恶至极。

    隆正祥的?友人在信中谈道:“此报刊在大?名?府影响轰轰烈烈,此文章又是头版头条,如?今大?名?府百姓谈之松江府色变。”

    而现在“卫辉时报”的?影响力可不仅仅是在大?名?府,河南大?部分的?府如?今都有“卫辉时报”的?身影,尤其以?卫辉府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这份报刊,如?今已?经能做到三日发?行一次,一次刊印二十万份,且这个数量还在增长中!而这次,秦修文直接让印刷坊刊印了三十万份,以?成本价五文钱一份发?售,说是回馈所有支持“卫辉时报”的?新老顾客。

    五文钱一份是目前“卫辉时报”的?成本价,就是送一波,秦修文也送得起。

    但是三十万份报刊的?影响力却大?到惊人,大?到就连周邦彦知道了此事?后都背后发?毛汗,这就是惹恼了秦修文真正的?下场吗?原来在自己的?不知不觉间,这个年轻后生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能量,幸亏自己没有公然和他站到对立面,否则后果……

    所有人这才真正意识到,这报刊居然也是一种武器,且威力大?的?吓人。

    如?果一个人想要辩解污蔑他的?话?,他一个人只有一张嘴,一天?又能和几个人说话??说干了嘴巴、说哑了喉咙,那?也不过是几十个人、上百个人最多?了,可是秦修文的?“卫辉时报”一印出来,三十万份一起对外发?售,又有天?南地北的?商人路过卫辉府,必订购“卫辉时报”,至少?三十万人能同时看到同样一篇文章,那?么就有三十万人被其影响,松江府如?何能斗得过?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人之间的?较量,这是传播速度的?较量,若是松江府也有自己的?纸媒,那?么或许还能斗一斗,可是他们都没有,那?么直接就被卫辉府碾压到尘埃里?去了!

    任凭你松江府的?人再怎么辩解,在所有河南地区的?人眼里?,你就是有罪!再和你们这种人做生意,那?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这恐怖的?威力,如?同一记记重拳,砸到松江府商人的?脸上,将他们顿时打的?方向都快没了!

    而因为“卫辉时报”的?影响力,前去卫辉码头仓库看退回棉花的?人也不少?,来的?人多?了,自然也有感兴趣的?,不过短短三天?,这一批棉花再次一售而空,连点渣都没剩下。

    等到有些反应过来的?松江商人想要联系卫辉府的?老关系,重新将棉花买回去的?时候,愕然发?现,被自己退回的?棉花已?经没了,没了,没了!!!

    第 68 章

    松江府的商人们愕然了, 如今他们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在?别?处采买棉花成本暴涨, 想?要回卫辉采买,联系之前合作的商人地主,对方表示已经售罄,并且要履行自己放下的狠话,不再?和松江府合作!

    而更加可怕的是,松江府做其他生意的人突然接到了指令,以后松江府的商船不再允许登上卫辉码头, 往后再?想?将货品贩卖进?中原腹地,就得从别的口岸登陆。以前若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可是如今卫辉府是什么地位?卫辉码头是什么地位?就算可以从别?的地方绕道, 可是便?捷的仓储、货运、繁盛的贸易交流、迅速的人脉关系搭建都只能在?卫辉府实现, 这是如今任何地方都比不了的啊!

    这不是简单的绕道了, 这是阻断他们的商机啊!而这商机被谁阻断的?现在?这事想?瞒都瞒不住, 都是他们松江府那一帮子做纺织的商人搞的鬼,把卫辉府的人惹毛了,连带着他们都一起吃瓜落。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 如今却被人无缘无故连累了,这一下子别?人可就忍不了了,许多松江府的商人纷纷涌到纺织商会处, 要求齐会长出来说话, 给他们一个交代!

    别?说齐会长那边一个头两个大了, 就是一直在?作壁上观、默默纵容的严知府,如今都被底下的人裹挟着, 让他出来做主。

    严知府心里自?然不得劲,原本是要拿捏卫辉府的, 没?想?到反而被卫辉府拿捏了,纺织商会那边可是送了他一万两银子,如今事情没?办成,这银子都拿的烫手!

    可是还?没?等他发力,严知府就收到了自?己义父的亲笔信,等到看完信,严知府的整颗心都沉了下去,他万万没?想?到周邦彦那厮做的这么过,直接动?用了他们周家的人脉,在?朝廷上参他义父好几本,罗列了各种罪名,和他义父正面对上了,他义父敏感地捕捉到对方老是揪着他“管教不力、纵容家人”等事情,那方公公是个无根之人,家中父母早逝,被叔父卖进?了宫,早就和家里人不来往了,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收了严浩思?为义子,若说家人,这不就是直指严浩思?么?

    所以方公公去信过来问严知府是否近日?有事发生,得罪了周家人,才会让周家人如同疯狗一般扯着他不放。

    严浩思?这回是真的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周邦彦和他曾经在?翰林院中共同呆过两年,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周邦彦的为人,虽然心思?细腻、做事谨慎妥帖,但是胸襟不够、胆识不足,这次到卫辉又是为了督建潞王府,照理这事应该惊动?不了他,就是惊动?了也不会反应如此激烈啊!

    可谁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原本严浩思?以为自?己对付周邦彦完全不成问题,谁知道却被他们卫辉府压着打,从上至下,全面压制,如今倘若自?己不低头,这事就很难收场了。

    尤其是那个“卫辉时报”,简直就是可恶!现在?把他们松江府的名声弄的这么臭,如果不消弭掉这个影响,以后和别?的府还?怎么做生意!

    严浩思?招来了自?己身边的亲信幕僚,商量了整整一天,也没?有个好对策,想?来想?去,居然除了低头,别?无他法!

    这就让严浩思?十分难受了,久居高位的人,哪里能轻易舍下脸面?尤其是这几年在?方公公的庇佑下,自?己算是顺风顺水,走到哪里别?人都会给他三分薄面,做事日?渐霸道,都是别?人顺着他捧着他,已经很久没?有给人陪过小心了。

    然而,如今压力已经给到了松江府这边了,松江府底下做其他行业的商人地主已经极其不满,就连一些纺织行业没?有话语权的小商人还?有安生在?家做纺织的农户织娘也都开?始关注了这事,不知道是谁,将这一期的“卫辉时报”带回了松江后,许多书生开?始大量誊抄那篇骂松江府商人背信弃义的文章,又四处散播,导致下面的小老百姓都极不安稳,人心惶惶。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管你们上头到底啥心思?,他们就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自?己辛辛苦苦织了布有人来买,能有稳定的进?账就可以了。可是现在?这般闹下去,到时候外头人都不想?和他们松江府做生意了咋办?咱们松江府的那些大商人都干出这种混账事情了,别?说那些卫辉府的人了,就是自?己听别?人读完那篇文章,都感觉骂得好!但问题是,现在?自?己手里头织的布还?有人会来买吗?织完这一匹布,后面还?要去买棉花棉线吗?若是东西砸在?自?己手里了,那可怎生是好哟!

    松江布的最大生产者,还?是家家户户的女子,松江府不仅仅是乡村,就是城里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有织机,虽然她们看着是零散的,但是体量十分之大。这些女子白日?里干活,晚上纺纱织布,第二天上集市的时候交给相熟的掌柜,换回银两后,又继续购入棉花棉线,待到晚上务农结束后接着织布,如此循环往复,从不停歇。而那些掌柜的,再?将收购过来的布匹按照成色品质区分好后,再?次进?行零售出去,或者用稍低一点的价格批发给一些大商人,由他们再?贩卖出松江。

    这是一个非常正向的良性循环,在?以往,没?有人会觉得这个模式有什么不对,只要辛勤劳作,那么就可以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让家里的日?子好过起来,因?为布匹永远都卖的掉,松江美布闻名天下,根本不愁买家。

    但是现在?松江府商人的信誉岌岌可危,谁知道今天布匹卖出了,明天还?卖不卖得了,小老百姓手里能捏几个钱?本来都是熬心熬力才能攒下来的一点家底,可经不起一点风浪。

    所以,松江府的织娘们不敢再?去买棉花纺布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选择观望。

    这一停不要紧,本身就要抵抗着外患,如今内忧又冒了出来,虽然想?叫这些织娘们不要停工,可问题是,他们也没?这个底气去喊,很多原本问他们买布匹的买家也都开?始减少了订单,并且质询他们和卫辉府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信誉不良!

    这就是商人的一个矛盾点,虽然说大家都知道“无奸不商”,可是做生意,诚实守信又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点,一旦信誉出现了危机,那么这个商人将会面临着事业上的巨大打击。

    必须要尽快解决和卫辉府的矛盾,不能再?拖下去了!

    原本那位齐会长的“拖”字诀,根本就不奏效,如今不是熬一熬卫辉府让他们求饶的事情了,人家地里的棉花不会烂,堆在?库房里都能放个一年,可是他们松江府这边的生意已经快停摆了,照这个情况闹下去,别?说半年一年了,就是一个月,他们都等不得!

    原本硬挺着要和卫辉府硬碰硬的松江纺织大商人们,忙不迭地跑到严知府面前,请求他帮着他们去说和,否则真的是扛不住了啊!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他们这一帮子的人。

    严浩思?一见这个情况,原本的犹豫也立马没?了,松江布匹的售卖可是整个松江府的支柱,若说这个都倒了,夏税交到上面,那可不好交差了,到时候自?己别?说升官发财了,说不定都要被贬谪到其他地方去!

    当?时他能混到松江府知府这个肥差,可是托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礼,还?得亏有他义父方公公帮忙,否则怎么轮都轮不到他,现在?严浩思?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松江府这边的纺织业出事,就算心里再?怎么骂娘,也得帮他们把屁股擦干净了。

    严浩思?不愧是能拉下脸面对着一个无根之人亲密喊爹的人才,平时就算表现地再?威武不屈、行事霸道,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刻,人家讨饶的姿态也非常爽快,连忙去信一封给到周邦彦,言明这一切都是误会,是自?己的一时失察,让底下的人商人闹出来这等笑话,还?望周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他们吧,松江府的商人愿意以比原价高一成的价格,再?次问卫辉府采购棉花,并且以后他一定好好约束这些商人,不会再?有此等事情发生云云。

    周邦彦收到这封信后,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大好!

    周家人这次可为了这件事耗费了不少心力,联动?了好几个官员给方公公施压,闹的已经很难看了,无缘无故就结了一个仇人,还?是一个在?万历皇帝面前颇有能量和影响力之人,若是事情没?有按照预期的那般去走,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有了严浩思?的这封信,周邦彦便?明白,松江府大势已去,此一仗,卫辉府大获全胜!

    只是当?他把这封信件给众人阅览,得意洋洋地询问众人意见之时,秦修文却道:“大人,松江府背信弃义,我?们卫辉府之人可不能做这等坐地起价之事。”

    周邦彦闻言心里一梗,其他人也纷纷向秦修文看去,高一成是肉眼可见的利益,而且还?是人家心甘情愿给的,秦大人啊,你要不要这么实诚啊!

    不,不对!秦大人比鬼还?精明,就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亏本的生意,他一定还?憋着其他坏水呢!还?是先听听他到底怎么说。

    这些人已经被秦修文“收拾”怕了,尤其是这次对抗松江府的行动?中,原本大家以为要耗费大力气和松江府闹的不死不休,可是谁知道事情到了秦修文手里,人家四两拨千斤,轻轻巧巧就把事情给办了,卫辉大大小小商人地主一呼百应,无有不从,“卫辉时报”豪掷三十万份,只以五文钱一份的价格售出,一经售出就一抢而空,而造成的影响力那也是空前绝后,直接打的松江府毫无招架之力,不过短短七日?,干脆利落结束战斗!这不,求和信都收到了。

    就连周邦彦,也没?有想?当?然的出言呵斥,而是同样看向秦修文,听他的意思?。

    秦修文仿佛早已习惯这种万众瞩目的目光,继续不紧不慢道:“价格就按照原来的,不过咱们卫辉松江一家亲,棉花原材料可以按照最低价格供给他们,他们松江府那边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来,将织布的技术共享给我?们卫辉府啊?大人,您说下官说的是否有理?”

    要不是碍着下面众多官员亲信看着他,要维持周邦彦一贯的仪态,他都想?忍不住起身给秦修文鼓掌了!

    岂止是有道理,简直特娘的非常有道理!以前周邦彦一直以为自?己在?官场浸淫日?久,被官场这个大染缸染地自?己越发浑浊了,可是和秦修文的腹黑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秦修文是如何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的?但是这话,又如此深得人心!

    原本周邦彦想?的就是如果松江府来求饶,那么就把棉花的价格往上提一提,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不好惹的,最多不过是提一成还?是提两成的区别?。毕竟狠话谁都会说,但是真的闹翻了谁都讨不了好,必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只是看谁是求和的一方,谁要割舍出利益。可是秦修文倒好,他要的不是现成的利益,是直接釜底抽薪,要的是人家的技术!

    若是有了松江府的纺织技术,卫辉府还?会缺税入吗?到时候将卫辉府打造成第二个松江府,不!超越松江府!这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吗?!

    妙极,实在?是妙极!

    周邦彦手抚短须,一脸赞叹地看着秦修文,如今他再?看秦修文,可没?有半点不舒服了,就秦修文的手段,送他上青云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这样一个得力下属,能促成他最想?要做成的事情,可比身边养着的那一群不中用的酒囊饭袋看着顺眼多了。

    其他人也是被秦修文的话震住了,可是顺着秦修文的思?路延伸下去,光是想?一想?以后卫辉府能够同松江府比肩,卫辉府的一干官员就激动?地双手发抖。

    “可是,这么难办的要求,严知府他们能答应吗?”林同知兴奋过后,又忍不住有些犹豫,能要到纺织技术,那自?然是好,可是这是人家的看家本事,就算有着如今种种把柄的要挟,估计松江府那边也不一定会答应吧。

    秦修文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清俊的眉眼显得更加人畜无害:“无妨,事在?人为,若不然,请松江府的商人来卫辉谈一谈,不就成了?”

    不怕秦大人面无表情,就怕秦大人如此“微微一笑”,大家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明明四角燃着炭盆了,怎么就觉得无端身上有些发冷?

    嗯,可能是穿的单薄了些,对,一定是这样。

    松江府的大商人们以为自?己又是让严知府帮忙说和,又是如此“割地赔款”,理当?能够将此事消停了。可他们万万想?不到,自?己即将要对上的是秦修文,此人走一步算十步,甫一出招,就已经看中了他们最要紧的宝贝,且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一个个地往里跳呢!

    而松江府那边,一看到周邦彦的回信,简直要炸锅了,要不是在?严知府面前,还?知道保持礼仪,恨不能把这封信夺过来撕了!

    这卫辉府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开?什么玩笑,居然说要他们技艺共享??是脑子被门夹过了吧,所以才敢提这种要求?

    谁家的独门秘技会公诸于众?人家学?了去了,还?叫他们怎么活?他们卫辉府的人脸怎么这么大?脸皮怎么这么厚!!!

    “可是,若我?们不答应,那个“卫辉时报”会不会继续写文章,把我?们写上去?如今棉花短缺,采买成本日?益攀升,织娘不织布,大客商暂停采买,松江府其他人也是步步紧逼,此局何解?”

    就算再?气再?怒,还?是有人可以迅速冷静下来,捋清其中的关键,一一剖析出来,让其他人听了,刚刚那些愤恨之语都堵在?了喉咙口。

    是啊,骂得再?狠有什么用,现在?七寸被人家捏住了,对方如何能轻易善了?这事要是摆不平,别?说卫辉府的人要拿他们如何了,就是松江府的自?己人都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这就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答应,那势必要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不答应,那更是不知道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境。

    当?初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如何盛气凌人,根本不将卫辉府放在?眼里,如今踢到铁板后,就如何地痛到怀疑人生。

    齐会长现在?是彻底萎顿了,原本就是容长脸,现在?一张老脸更是拉的跟个黄瓜一般长,惴惴不安地站在?下首,刚一抬头就撞进?了严知府如深渊般寒凉的双眸中,深深打了个寒颤。

    还?没?等严知府开?口,齐会长连忙上前一步,勉强稳住自?己道:“严大人,如今僵持不下,不若让草民带人一起去卫辉府说和一番,草民估计对方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既然此事是因?为生意而起,说来说去不过一个“利”字,那就可以商谈,毕竟做生意的话,还?是以和为贵。如今卫辉府虽然看着气势汹汹,但是真和我?们闹掰了,那这日?子也不好过,最多不过是面上风光罢了。只是草民听其言,观其行,对方应该也不是那等只要面子,不要里子之人。”

    其他人都不敢再?坑声,虽然现在?很多人暗地里已经对齐会长怨怪不已了,觉得都是他一时失智,搞出来的事情,全然忘了自?己当?时也是上蹿下跳地起劲,但是现在?齐会长能站出来,主动?去承受严大人的怒火,也算是条汉子。

    严浩思?冷笑了两声,目光阴测测地上下打量了齐会长一番,在?这种带着威压的目光下,齐会长心跳如擂,勉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发抖,维持着一丝最后的体面。

    “若是此事办不好,你这个会长可以不用做了!”严浩思?说完之后,一甩袖看都不看底下的人,直接离开?,半分客气都无!

    一直到严大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齐会长才直起一直弯着的腰,但是可能身体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了,神经也太过紧绷的缘故,齐会长往后踉跄了一步,被旁边人扶住才没?有摔倒。

    齐会长一时之间仿佛老了好几岁一般,抖了抖嘴唇,找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诸位若是有意助老夫一臂之力的,明日?辰时,还?望码头相会,同老夫一起走一遭。”

    齐会长一个个看过去,但是好多人触及到齐会长的眼神都躲避了开?去,只有寥寥几人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齐会长被小厮扶上马车后就倒在?了车厢里,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一双浑浊的双眸落在?车厢内的汝窑青瓷茶盏上,口中喃喃道:“此一行,祸福难料啊!没?想?到到了我?这把年纪,命中还?有此一劫!”

    第二日?,由齐会长带队,松江府的五名商人踏上了去卫辉府的船只,几人都是松江府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出行自?然不差船只,这艘船只是齐会长自?家的客船,船舱内装修豪华,船舱空间也大,一般齐家人去外地谈事之时,都会在?这艘船上宴请客人,里面手艺极好的厨子,点心师傅,模样秀丽的婢女,各色瓜果蔬菜,当?季不当?季的,应有尽有,但是这些都是给卫辉府的人准备的,他们自?己并没?有任何心思?享乐。

    一路行船,紧赶慢赶,半分不敢停留,等到卫辉府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船只缓缓靠上卫辉府码头。

    冬日?寒风瑟瑟,这阳光虽然耀目,照的整个卫河波光粼粼,但是落在?人身上却依旧冰凉凉的,没?有一丝热度。

    几人一从温暖的船舱内出来,就被卫辉府的寒意冻的一个哆嗦,但是紧接着抬头看去是愕然——因?为一名身着七品官服的男子已经带着好几个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不是说好的,来卫辉府是闯龙潭虎穴吗?为何这些人看着如此亲切和善??

    齐会长等人面面相觑,一下子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第 69 章

    曹推官本身长相就很有亲和力, 肤色白皙,圆眼圆脸, 一笑起来,整个人?看?着很和?善,哪怕穿着一身官服,也让人不会感到惧怕。

    齐会长等人被曹推官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一行五人?初到卫辉码头,其中?有两人?之前是来过卫辉办事的,但是那时候卫辉新码头还在建中?, 虽然已经初具规模,但是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也看?不出什么, 还有三人?包括齐会长, 都是第一次到卫辉, 目之所?及, 让他们震撼不已。

    一直觉得自家的松江府已经是富饶之极,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在大明各个府中?比起来, 都是佼佼者的存在,从未将卫辉府的人放在眼里,就是这次要来求和?, 那他们也是认为是卫辉府人?的利用“卫辉时报”的舆论这种下作手段逼迫他们, 根本没有想到原来卫辉府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他们本身就是纺织行业的商人?, 大半辈子都在和?布料打交道,跟着曹推官身后打量着附近来来往往的人?, 达官贵人、富商豪绅这种暂且不说,就是普通的卫辉百姓身上穿的都是板板正正的冬衣, 里面?塞得棉花鼓鼓囊囊的,纵使臃肿,但是也看的出来那是去年的新?棉花。

    这些人?走南闯北许多地?方,也接触过各个地?方的百姓,很多穷困之地?,一家人?甚至就一件冬衣,到了猫冬时节,只有要出门的人?才会穿上冬衣,其他人?则窝在炕上或是床上,盖着棉被取暖,烧不起炭火,那就只得硬扛着过冬。

    一件冬衣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这是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的重要资产,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拿到当铺里换钱的东西,穷苦人?家一件冬衣一穿好多年,外面?的布料破了就缝补,缝补了又破,补丁打补丁,里面?的棉花到最后都从白棉变成了灰棉,再怎么晒也蓬松不起来了,就结块僵在一起,那样的冬衣不会再暖和?,但是聊胜于无。

    除了那些在码头搬卸的工人?穿的外衣打了一些补丁也比较脏污之外,其他行走在路上的卫辉百姓,脸色红润、衣着上很少有补丁,齐会长他们眼尖,他们发现?好几个人?身上穿的布料,还就是他们松江府生?产的布匹。

    像这种品质的松江布,一匹布零售到这边百姓的手里,至少一两银子一匹,一匹布可以做两件成年人?的衣服,那就是五钱银子,再加上里面?需要填充的棉花,不算上自家的针线手工费用,光是材料成本也得有个七八钱的银子,但是这里却是人?人?穿得起,有些人?的衣服甚至都是簇新?的。

    说实话,就是他们松江府本地?的百姓,有些人?都不一定舍得过年的时候做一件新?棉袄穿。日日采摘棉花、日日纺线织布,到头来自己去舍不得做新?衣服,其实仔细想想,也是一种悲哀。

    齐会长齐兴运如今搞不清楚卫辉府的人?到底想干什么,所?以也只能带头和?那位曹推官寒暄,两人?都不进入正题,曹推官是有意为之,齐兴运是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曹推官不管齐兴运心?里到底怎么想,他先是带着他们五人?在“万松客栈”开了五间“天字号”的房间,又带着他们逛了一圈这个卫辉府最大的客栈,看?完之后,就连最看?不惯卫辉府作派的隆正祥都有些哑口无言了——这么大的客栈,真的是难为这东家安排地?如此井井有条,每天接待如此多的客人?,但是忙中?不乱,生?意如此好,想不羡慕都难。

    这一通逛完,也要中?午了,曹推官又带着他们去了美食街的一家老字号酒家,开了一个包间,点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宴请他们几人?,又把自己带过来的人?一一给他们介绍了一番。

    当齐兴运等人?听到这里面?好几个人?也是做纺织的时候,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原本还有兴味尝一尝卫辉府的特色菜肴,现?在只觉得拿在手里的筷子都有些僵硬了,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吃东西。

    这是还没等他们开口公布松江府的纺织技法,已经急不可耐地?将竞争同行都带来了,是笃定他们一定会松口吗?是太过于自信,还是太轻视他们?!

    吴富贵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喊过来陪酒,但是当他一听到对?方是松江府纺织业的大佬,那是真的心?生?敬仰。

    吴富贵在纺织行业只能算是初出茅庐,现?在看?着生?意是红火,但是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捋清楚搞明白呢!织布这行看?着简单,但是门道颇多,绝对?不可能一蹴而就,如今有高人?在前,怎么能不敬一杯酒,多讨教几句。

    吴富贵将姿态放的颇低,起身给他们一行人?倒酒,同时端起自己的酒杯站起身道:“我吴某欢迎诸位到卫辉府,咱们虽然是同行,但是我入行晚,年纪又比齐会长小?一轮,就以晚辈之礼待之,今日有缘相见,吴某心?中?激动万分,这杯酒我先干为尽!”

    说完之后,吴富贵一饮而尽杯中?酒,然后将杯盏翻转,给众人?示意自己已经全部喝完。

    原本都板着面?孔的齐兴运等人?被吴富贵这样一说,倒是有点没法继续拉着脸了,生?意人?敏锐,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通常还是能够分辨的,若是这点都做不到,在商场上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偏偏这个吴富贵说话极为诚恳、表现?地?也有礼有节,要么是他段位太高,要么就是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不管哪种情况,都让人?没法拒绝这杯酒,除非是不想谈了,但是他们千里迢迢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可不是让他们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拿乔来了。

    齐会长站起身来有些抵触地?和?吴富贵碰了碰杯,其他人?见齐会长都动身了,哪里还能坐着,吴富贵这人?说的好听点有些不拘小?节,说的难听点就是不太会看?人?脸色,见众人?都很给面?子地?起身了,顿时兴头就上来了,喝完一杯又倒一杯,还要打圈给众人?都满上,觉得松江府来的几位大商人?是客人?上门比较拘谨,还插科打诨连说了几个自己在做纺织生?意时候闹的笑话,硬是把气?氛给炒热了。

    这几杯酒一下?肚,又有曹推官在一旁推波助澜、又有吴富贵不时地?恭维话一匡接一筐地?倒出来,让齐会长等人?不免也有些轻飘飘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起来,等到喝完这顿酒出来被凉风一吹,齐兴运才觉得脑子清明了一点,顿时有些后悔——刚刚怎么没有把持住态度,咋就那么好说话了呢!

    这双方谈判,总是一步步互相试探底线,等到谈完了谈妥了,大家各取所?需之后,那才是互相把酒言欢的时候,结果到了这里倒好,啥正事都没谈,私人?感情却先唠上了,这算什么事?

    只是接下?来,曹推官又不由分说地?带着他们在新?码头附近走了一个遍,包括新?码头各处的仓库、后面?的百货街,甚至还转悠到了“袁氏印刷坊”这边。

    当齐会长看?到那“卫辉时报”居然是用一台台机器快速地?印刷出来后,顿时都瞪大了双眼,同时看?到那一排排字盘,工人?快速地?挑拣活字进行排列,甚至于还有一些看?不懂的蚯蚓字一样的外文,都有机器在印刷!

    这简直就是刷新?了齐兴运的三观!

    咱们大明什么时候在印刷上能做到这么快速了?什么时候都开始印刷番邦的书籍了?还一下?子就印那么多?这些机器速度这么快,这印刷坊一天到底要印多少书册啊?这里面?能赚到的银两应该是一个他根本想象不到的数字吧?

    曹推官见松江府之人?都被震住了,心?下?得意,面?上却不显,状似无意地?指向那写字盘,语气?轻松道:“这些都是铅活字,比铜活字要便宜一些,如今据这个印刷坊的管事的说,已有二十?万个铅活字,耗银十?五万两白银铸成。”

    “多少??”隆正祥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

    “二十?万个铅活字,耗银十?五万两白银,怎么了?”曹推官故作惊诧道,好似不明白为何隆正祥如此大惊小?怪。

    隆正祥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木着脸道:“没什么。”

    十?五万两白银,这卫辉府的商人?都如此疯狂吗?什么生?意要一次性?投入这么多,也得亏他们现?在接到这么多生?意了,否则这一大笔银子要赚到猴年马月去?

    但是一想到“卫辉时报”的成功,隆正祥脸上表情又有些讪讪的,要不是这个该死的报纸,他们这些人?又何必眼巴巴地?跑到这里来求和?。

    齐会长更是心?如明镜似的,难怪要带他们各处参观,原来是耀武扬威来着,光这印刷坊就投入如此巨大,就是让他们看?了,他们也没法照搬照抄回去,一个没人?会这么豪气?一次性?做这么多的活字,还有一个是他们那个机器也看?着大有玄机,比一般的雕版印刷不知道要先进和?快速多少倍。

    当时在码头看?那些报童卖这个报纸是十?文钱一份,一份里面?三四?张报纸,当时齐兴运还觉得这个价格是不是定的太低了,是亏本生?意,可是一看?他们的印刷速度,齐兴运就知道了,这生?意只要体量够大,里面?大有赚头。

    一开始松江府的商人?们还看?的兴致勃勃,但是越看?到后面?,这心?里就越不是滋味,等到出了印刷坊的大门,脑子里还乱哄哄地?想着事情,曹推官唤了齐兴运两声,他才反应过来。

    “见谅、见谅,刚刚草民见那机器甚是精妙,一时没回过神来,还请曹推官原谅则个。”齐兴运不敢小?觑曹推官,恭敬行礼道。

    曹推官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示意无碍:“本官看?这个天色也差不多了,今日原本是咱们卫辉府的秦通判秦大人?来接待诸位的,只是秦大人?贵人?事忙,抽不得身,所?以才派我前来迎接,现?在这个时辰估计秦大人?能闲下?来了,诸位要不跟随我一起去拜见秦大人??”

    来了!

    齐兴运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这位秦大人?才是真正能说的上话的主事人?,今天的重头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原本他们一行人?过来就是要来和?谈的,如今能见到主事人?,还有何不应的,连忙跟在曹推官后面?,一起去拜见秦修文。

    齐兴运以为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大人?,要么在府衙等着他们,要么也是一处高档私密的场所?,才配的上他的身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曹推官带着他们来到卫辉府城里,一个看?着门面?只能说尚可的“慧心?茶馆”里去。

    好在里面?环境清幽,来往的看?穿着都是一些读书人?,走进这间茶馆,众人?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一点,跟着曹推官上了二楼雅间,门口已经有伺立的小?童推门引入。

    “拜见秦大人?!”曹推官当先一礼,松江府众人?闻言都来不及看?那靠窗边的公子到底长什么样子,连忙准备磕头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今日本官并无着官服,大家也请自便吧。”上首的声音轻轻冷冷,如仙音渺渺,不似凡尘中?人?,等到齐会长被曹推官扶起,这才看?清楚那位秦大人?生?的到底是怎样一副清俊雅致的模样,通身的气?质确实配得上这嗓音,是难得一见的浊世佳公子。

    秦修文今日其实并没有上衙门,一直在家中?办公,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才更衣到了“慧心?茶馆”等着他们。

    松江府的五人?诚惶诚恐地?坐了半个屁股在凳子上,根本不敢坐瓷实了,虽然想着是和?谈,但是与当官的来说哪里有平等可言,这位年轻的秦大人?居然直接让他们坐下?,也没摆官威架子,还倒等他们,实在算是有心?了。

    齐兴运甚至心?里有些庆幸,这位秦大人?看?着如此年轻,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好说话模样,看?来这次应该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办。

    秦修文命茶馆的小?二上茶,很快茶便沏好了端了上来,秦修文熟练地?刮沫、搓茶、摇香后,掀开碗盖轻轻吹了一下?,细品之后才赞叹道:“这里沏茶师傅的手艺又有所?长进了,大家尝一尝,可喝的惯?”

    齐兴运等人?草草喝了两口,都不约而同地?赞叹:“好茶,确实是好茶!”

    江南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好茶叶,此刻就是最好的贡茶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是食之无味,今日已经被溜了一大圈了,却连个正题都没开始讲过,齐兴运心?里已经有点急切了。

    “秦大人?,您看?这…….”

    齐兴运刚起了一个话头,就被秦修文打断了:“齐会长,你不若低下?头看?看?,这街上的人?多不多?”

    秦修文订的雅间是二楼靠窗的,此刻窗子半开着,有寒风吹进来,但是因为室内燃着银丝炭,倒也不觉得寒凉,齐兴运的位置离窗口有些远,闻言只能站起身来,走到另一扇窗边探头朝下?看?,只见“慧心?茶馆”楼下?,人?来人?往,不时还有马车轿子经过,虽然说不上摩肩擦踵,但是人?流量绝对?不算少。

    齐兴运现?在心?里又有点打鼓了,感觉这位秦大人?虽然看?着好说话,但是有点想一出是一出的,这种人?有时候好说话的时候很好说话,难说话的时候是非常难,所?以斟酌了一下?,只能附和?道:“回大人?的话,草民看?着下?面?人?流如织,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秦修文辉了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看?着齐兴运道:“齐会长,其实你不知道,就在一年多前,当本官坐在这间茶室的时候,推开这扇窗往下?头看?,下?面?几乎没什么人?影,整条街上都看?不到几个人?。”

    齐兴运“呵呵”笑了笑两,恭维道:“大人?治理有方,是卫辉百姓之福。”人?家都说到这里了,不拍一拍马屁实在是说不过去,齐会长是老油条了,这点道理怎么会不懂。

    没想到秦修文摇了摇头,并不赞成齐会长的话:“治理卫辉是我们当官的必须要做的事情,是职责所?在,本官想说的是,齐会长是否在卫辉看?到了希望?”

    齐兴运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个秦大人?也太玄而又玄了吧,什么希望屁望的,到底在说什么?

    然后,秦修文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齐兴运彻底哑口无言了。

    “卫辉本就是中?转要塞,往年一年之中?途经卫辉府的商旅有四?五十?万余众,而从去年年初至今年,已经有两百万余众或从卫辉借道,或在卫辉码头仓库存储商品然后再卖往他地?,加上“卫辉时报”的影响力,卫辉府的名声将很快就会名扬天下?,海内皆知,这样一个遍地?金银之府,难道你没有看?出希望所?在?那本官只能说,齐会长你太缺乏商人?的敏锐性?了!”

    齐会长被秦修文说的张口结舌,他当然不承认自己缺乏什么商人?的敏锐性?,他来卫辉府一遭,当然看?出来此地?的商机,但是这和?他这次过来谈判的目的有何相关??

    “本官曾派人?去信给诸位,想要诸位和?我们共享技术,齐会长是否以为是我们想要占便宜?”

    秦修文直白的话语,弄的齐会长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事实是这样,但是他们都没好意思直接说,这秦大人?怎么就不按照套路出牌呢,说得如此赤裸裸,难道他们要说:对?,没错,我们就是这么想的,你们卫辉府的人?不要脸,想要占我们的大便宜!

    秦修文冷笑了一声,不怒自威:“若是这样想,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卫辉占据得天独厚的条件,南北往来之要塞,如今卫辉府新?码头落成,“卫辉时报”影响力日渐强大,本身卫辉就是棉花供应原料之地?,纺织坊如今也是遍地?开花,你们当时也是为了这个,觉得卫辉攫取了原本属于你们的利益,才要和?我们对?上,商人?重利,这本官理解。只是你们想过没有,比起对?抗和?竞争,其实我们还有更好的化解干戈的方式,你们贡献出纺织和?印染的技术,我们这边出原料、出人?力、出宣传,一起在卫辉共同投建一个纺织工坊,卫辉府和?松江府各占一半股,综合大家所?长,一起将松江布卖往各地?!你们可不要忘了,除了咱们大明,还有倭国、高丽、天竺和?暹罗,甚至更远一点,那叫大不列颠的、意大利的还有法兰西的,这天下?哪个人?不需要穿衣,哪国人?无须布匹?这么大的市场,齐会长,你确定你们松江府一家吃得下?吗?”

    齐兴运完全没想到,这个看?着不通俗务的秦大人?,居然有如此野心?,想将天下?人?的生?意都揽在手中?,甚至连海外的那些地?方都门儿清,见识一点都不比他们经常和?番邦做生?意的人?少。

    不得不说,齐兴运心?动了。

    可是他理智尚存,秦修文的一番话虽然处处在理,可是他要交出去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慎重慎重再慎重,他觉得对?方给到的筹谋,还不够。

    看?身边有几个年纪轻的被那秦大人?说的脸色涨红,眼看?着就要应承下?来,齐兴运咳嗽了一声,然后道:“秦大人?,若是将布匹卖往中?原腹地?,自然是通过卫辉府走更加便捷,可若是卖往您刚刚说的番邦之地?,那么其实从松江府运出去不是更加便捷吗?松江府完全也可以将码头修建的和?卫辉府一样,至于所?谓的报刊,假以时日,也不是不能有一份“松江时报”面?世,您说是否?”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不会被秦修文的画饼轻易打动,直言你说的这些东西,松江府都可以模仿、都可以去做,完全不必和?你合作。

    秦修文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吴富商的纺织工坊如今的新?式织机,已经比你们松江府的快上两成速度了,两成速度可能织娘们辛勤一些,也很快就能赶上,可若是继续改良,快上一倍速度呢?你们是否还有信心?和?卫辉府的织机比较?再则,齐会长,你觉得你们松江府有人?能站出来主持码头改建,有人?愿意出资几十?万两白银建一个和?卫辉府一样的印刷坊吗?卫辉其他优势别的府都可以超越,唯有一点,是别的府都超越不了的,那就是在这里,本官的话,算话!”

    秦修文是如此自信张扬,和?一开始给到齐兴运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他的声音清冷而淡漠,但是话中?的意思,却是一字千钧!

    齐会长想到今日看?到的印刷坊中?那些印刷机器,又想到秦修文说的若是他们新?推出的织机织布速度快上一倍,他们又当如何时,顿时觉得背后发凉,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

    秦修文不等齐会长的回答,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今日还有其他事情缠身,我就不打搅诸位继续用茶了。不过齐会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们可要好好想清楚啊!”

    秦修文这是给到他们机会商量了,等到秦修文带着卫辉府的人?快要走到雅间门口了,秦修文又转过身道:“对?了,齐会长,其实你们也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本官只给你们一日时间考虑,成与不成,你直接和?曹推官言明即可。”

    曹推官依旧是笑眯眯地?,但是那双笑成一道月牙型的双眸中?却是露出了精光,看?向齐会长等人?的眼神,就如同看?到待宰的羔羊一般——既然到了我们卫辉的地?盘了,那就别想着全须全尾的回去!

    第 70 章

    吴富贵觉得, 自从认识了秦大人后,自己就一路再交好运, 哪怕这一路再怎么坎坷和崎岖,可是只要有秦大人在,那自己便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陪一陪那些松江府来的纺织富商们,领着?他?们参观了一圈自家的纺织工坊,自己就被一个大饼砸中了,松江府的齐会长居然愿意共享出松江布的纺织技艺和印染技术, 准备在卫辉府共同创办一个工坊,而且点名想让吴富贵一起加入。

    秦修文找到吴富贵,告诉他?这个工坊可以以他的纺织作坊为根本, 然后继续扩建, 到时候松江府将调派织娘和工匠们过来, 让他们纺织作坊的人进行学习技法, 对方会常驻在此地三年,一直到确保将松江美布的织法教会为?止,而吴富贵则是需要让出一半的股, 让松江府的人参与到经营管理中来,只是最终的话语权还是归其所有。

    吴富贵只觉得头脑晕晕,秦修文问他同不同意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问秦大人, 自己是否应该答应, 当时秦大人就笑了:“松江美布享誉天下,真的要和他?们正?面对抗, 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压过对方,你觉得呢?”

    吴富贵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秦大人说的, 必然就是真理,况且他?如今在纺织行业也做了两年了,目前能够接的很多订单都?是松江府看不上的,或者说自己是以低廉的价格和普通的品质取胜,甚至还因为?这点小额的订单被松江府的人记恨上,弄出了退回棉花之事。可若是将敌人化?为?几用,共同发扬各自的优势,那么他?们岂不是真的如大人所说,能将这个布匹卖往天下间各个角落?

    吴富贵觉得自己家的祖坟上冒出青烟了,不,和自家的祖坟没关系,还是秦大人的功劳!祖坟年年祭祀,也没给他?这泼天的富贵,还是得回去给秦大人的长生牌位多上几株清香。

    最近听?说一些卫辉商人还做起?了绣着?秦大人名姓的如意结挂在腰间,出门?谈事情必然带着?,说是能保佑他?们无往不利,到时候自己务必也让家里那口子?给他?绣一个,得用金丝银线绣!

    吴富贵自然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可是松江府等?人却是忧心忡忡,来的时候前途不明,回去的时候虽然靴子?落地,可是后面要烦的事情不比来之前要少。

    隆正?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齐会长,如今眼前的危机咱们是解决了,可是签订了下了这一纸契约后,到时候严知府那边,咱们该如何交代啊!”

    一开?始大家都?想的是以后和卫辉府合作之后,能创造出多少的利益,确实如那秦大人之言,他?们的生意能节节攀升,可是等?签完契约后,有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和卫辉府合作了,到时候那么大的工坊也是建在卫辉府,以后各种税入尽归卫辉府所有,那松江府那边的官老爷他?们该如何交代?

    严知府不就是因为?怕夏税影响了自己的官身,这才逼着?他?们必须到卫辉来解决事情的么!

    能跟着?齐会长一起?来卫辉府的,自然都?是和齐兴运交情不错,且愿意担一些事情的人,另外一个庄富商也跟着?叹了一声:“是啊,恐怕严知府那边,咱们无法交代啊!”

    齐兴运摇了摇头,脸色同样不轻松:“你们啊,还是年轻,当时签契约的时候光想着?好处了,现在才想到要怎么和严知府那些当官的交代了?以后做事,还是要更加谨慎一些才是!”

    这几人都?是他?的后辈,齐兴运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提点地方,而其他?人则是都?看向了齐兴运:“齐会长,这么说,难道您已经有了后招了?”

    齐兴运冷笑?了两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别看那些当官的平时装的如何清高,嫌弃我们一身铜臭,可是真动了他?们利益的时候,比谁都?跳的厉害!这一次和卫辉府的吴富贵签了契约,往小处说,是我们商人之间的生意事情,那些的当官的管不了,往大处说,这其实是利于两府百姓的生计,等?我们学会了卫辉府那一套运作手段,怎么就不能在松江府继续照猫画虎了?什么更快速度的纺织机、具有影响力的报纸,更大更好的码头,只要有银子?什么办不出?”

    齐兴运盯着?面前的几人,非常认真地说下了自己信奉一生的真理:“只要有银子?,这世上没有任何办不成的事情!”

    “你们若是担心严知府会责备,那你们说,如果咱们拿出一成的干股,给到松江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你说他?们还会不会跳脚?如今卫辉府百废待兴,真要完全学会松江府的技法还要个两年,等?到影响松江府税入的时候,那位严大人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你们觉得他?还会揪着?这点不放吗?况且,只要生意盘子?做的够大,谁又?能一定?说会影响到松江府的税入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在刚一签订完契约的时候,齐兴运就想到了这一层,虽然一成的干股自己也心疼,但是下面的行动少不了上面的支持,齐兴运不相信用银子?开?道,且暂时也不影响到那位齐大人什么,对方还会死咬着?不放。

    至于为?什么当时签契约的时候,齐兴运这个老狐狸没有要求共同投建的纺织坊设立在松江府,或者是为?松江府谋取更多的利益,完全是他?发现了那位年轻的秦大人有一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那就是秦大人在卫辉府说的话,算话!

    哪怕他?不是一府之长,可是通过那几天在卫辉府的走访,可以说卫辉府目前的局面都?是秦大人一手促成的,能在他?的地盘上做事,肯定?要比那些不懂得生意经济、只知道往自己兜里扒拉银子?的那些官员要好多了。至少在和秦大人的谈判中,阅人无数的齐会长知道,这位年轻官员在生意上的领悟不比自己少,很多问题都?看的很透很深,甚至在契约的一些条款设置上,没有一句废话,字字珠玑,现在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是以后等?到真的实行起?来,就知道这条款的用处了。

    可以说,此次能够促使齐兴运下定?决心签下契约的原因,一个是卫辉府发生的翻天覆地的改变,另外一个,则是被这位姓秦的年轻官员所折服,让他?相信,有生之年,真的能够遇到一个真正?懂生意、却不为?自己谋私利、有大格局的官员出现。

    他?甚至有些羡慕卫辉府的商人们,能够在这样一位官员的领导下做生意,一个人排除万难,将卫辉码头修建成如今这副模样,又?搞出了“卫辉时报”为?他?们造势,甚至还谋算上他?们松江府的人,就是为?了让卫辉府的织布更有竞争力,齐兴运相信,卫辉府的崛起?如今已是无人阻挡、也无法阻挡的了!

    等?到齐兴运等?人回到松江府的时候,松江府的商人们发现自己又?可以用原本的价格问卫辉府采买棉花了,之前的松江府船只的禁令也没了,甚至在卫辉新码头处设立了一个松江府船只的专用通道!同时新一期的“卫辉时报”还重新报道了松江府纺织商人来卫辉府赔礼道歉之事,并且说明了来龙去脉,是两府之间的一点误会,卫辉府已经接受了松江府的歉意,并且决定?化?干戈为?玉帛,生意照常往来、还会加强合作,深入沟通,以后不至于将误会闹大,两府一家亲。

    文人的笔就是他?们的武器,起?先还将松江府的商人骂得一文不值,过了十几天后却又?来了一个大反转,煞有介事地说了松江府是如何误会了卫辉府,平息了民意。

    这就是话语权掌握在别人手中,别人愿意颠倒黑白,操纵舆论?,那就只能受着?,况且“卫辉时报”上面写的绝大部分都?是真实情况,就更有说服力了。

    松江府的危机霎时间就消散了,等?到严浩思知道了齐会长等?人准备在卫辉府投造纺织作坊,但是愿意给到他?们松江府上下官员一成干股时,严浩思盘算了一下自己还一年半就要调离松江府了,默默笑?纳了齐会长给出的好处。

    如此一来,齐会长立即拉动手底下的关系,张贴出告示,募集松江府手艺技法高超的织娘,同时喊来了数个印染方面有长才的工匠,许诺他?们高额的月例,询问他?们是否有意前往卫辉府教授技艺。

    华夏人的安土重迁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些织娘们都?是女性,在古代,女性一个人出远门?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所以齐会长允许她们和家里人商量好,是否愿意去,愿意去的话,家属也可以安排工作。这也是秦修文为?了吸引那些织娘们过来开?出的条件,若是一家老小都?搬迁入卫辉府,那么那些织娘身上的压力就小了许多了。

    正?好卫辉府如今哪哪儿?都?缺人手,根本不缺工作岗位,若能吸纳人手过来,那是一举两得之事。

    这事在松江府闹的沸沸扬扬,虽然很多人有质疑,可是开?出来的工价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一个月能拿十两银子?!很多人再怎么辛勤织布,一个月也赚不到那么多银子?啊!有些家贫者甚至盘算了一番,若是辛苦个两年回来,自己一个人省吃俭用一些,不是能攒下两百两银子??

    这么一想,许多人就开?始来报名了,有拖家带口的中年妇女,也有就父母陪同过来的二八少女,甚至还有一些是早年丧夫的寡妇,只要有手艺的又?在松江府过的比较困苦的,都?想来试试。

    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考核通过的人又?马上回去打包行李,一船人一船人地往卫辉府送,卫辉府码头这边每天都?安排了人来接引,给她们安排住宿吃食,妥帖周到,让原本心怀忐忑的松江府织女们终于放下了一颗吊着?的心。

    秦修文负手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一长队的车马由带头的人核验过身份之后放人进城,又?远眺卫河上来往如织的船只,忍不住喃喃道:“人才的汇聚必然碰撞出思维的火花,卫辉府,离真正?的发迹不远了。”

    秦修文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过客,凭借着?自己有的历史知识,借助历史、顺应历史,可是他?如今身在局中,并不知道,他?自己同时也是历史的开?创者。

    他?如今不过是想给卫辉府找到一个支柱型的产业,可以供养卫辉府一方百姓,为?他?们开?创一条新的道路,可是他?的指尖在历史这盘棋局上轻轻拨弄了几下,却会使得整个历史的走向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次被后世人称为?“织娘北上”的历史事件,就在秦修文的手中缓缓拉开?了序幕,而它?的历史影响将远远超乎所有人的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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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丫他?娘,上工去吗?”

    见有人和自己打招呼,冯氏连忙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抬起?头腼腆地问了声好:“是啊,张家婶子?,你这是往哪里去?”

    张家婶子?就等?着?冯氏问自己呢,脸上笑?出了一朵花:“俺家大妮被吴家的纺织坊相中哩!说她手脚勤快,可以去给那些南边来的织女做学徒工,一个月八角银子?,还包两顿饭食呢!”

    冯氏连忙恭贺道:“那真是大喜了,张家婶子?!等?大妮要是学成出来了,可是能和那些织娘一样领高薪俸呢!”

    冯氏原本也想去纺织坊做活,但是打听?了一圈,那边要的都?是有经验技法的娘子?,做学徒工也行,但是得是年轻上手快且手上老茧不多的,冯氏年纪不算小,又?常年料理农活伺候庄稼,一双手早就粗糙的不像样子?了,思来想去自己在纺织坊没有太大出息。

    还好冯氏后来又?去了许家的那个印染坊去碰碰运气,冯氏对色彩极为?敏感,脑子?也还不错,做事仔细,如今已经正?式在那边上工了,南方来了几个印染大师傅,有一个大师傅挑中她了,如今正?跟在后面忙前忙后地学习,一天到晚也是非常多的事情。

    见张家婶子?还有要唠下去的架势,冯氏连忙打断了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家婶子?,我这一会儿?就要上工了,您家大妮子?被选上这样的大事,我今晚一定?过来恭贺恭贺,不过现在时辰不早了…….”

    张家婶子?一听?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连忙挥手让她先走:“去吧去吧,今晚我家里摆了酒席,你喊上你家那口子?还有大丫,过来热闹热闹!可千万别拎东西过来啊!”

    冯氏虽然性格依旧内向,但是如今在外头做事多了,也会了些人情世故,自然不会向以往那般木纳,一边往前走一边脑子?里想着?等?晚上下了工去集市上割一刀肉拎过去才行。

    为?了干活方便,冯氏如今也学外头一起?做工的小娘子?们,将袄裙裁短,露出了里面的裤腿,这样来回走动做事的时候更加利索,也不容易弄脏衣服,而原本的宽袖现在在卫辉府的一众百姓身上也渐渐消失不见,慢慢成了窄袖。

    天刚蒙蒙亮,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万物复苏的时节碧绿色的青草悄悄冒出了一点头,但是一路上行去,大家都?行色匆匆、脸色不见愁绪,个个精神饱满,奔赴往自己即将要去的工坊。

    这里的“秦家坊”都?是流民逃过来的,原本以为?没了地,自己以后要如何苦呢,没想到秦大人又?给了他?们一条更好的路,如今家家户户都?有人上工,家家户户都?有结余,时不时地就有人家买肉烧荤食吃,这么长时间养下来,哪里还有以前那种面黄肌瘦的样子??

    卫辉府的变化?日新月异,几乎每一天在外人眼里都?是一个新的卫辉,如果半个月不曾来过卫辉的人,都?会惊诧于她的改变,而最震惊的并不是经常往返于卫辉的商旅,而是等?到卫辉府的夏税归缴到国库时候的户部官员!

    经过又?一个半年的积累,卫辉府亮眼的政绩再也掩盖不住了,此时户部已经换了主事人,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宋纁正?是想做出一番功绩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份卫辉府报上来的夏税账册,看了几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头又?翻了一遍,自己亲自拿算盘从早到晚打了一遍,这才确认这个数字不是假的!

    “这卫辉府,到底发生了何变故,竟然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宋尚书不死心,还拿出来以前卫辉府的夏税做比较,却发现卫辉府今年的夏税比之去年涨了十倍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