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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1 章

    厚黑如秦修文, 此刻也愣了一下。

    秦修文听万历刚刚的一些?言语,就知道这位皇帝确实心挺黑也挺爱财的, 但是?如此厚脸皮,而且还这么坦然地?说出来,只能说也是?有点超越他对皇帝这种物种的认知了。

    万历见秦修文愣了一会没说话,以为这人被自己?难为住了,他倒是?没有去想是?自己?的要求过分了,只觉得可能这位秦郎中能力有点,但是?也没周邦彦吹的那?么厉害, 顿时就有些?失望了。

    但是?秦修文还是?有点用的,所以这些心思也只在万历心中转了一转,脸上?却还是?兴味盎然, 等着听秦修文的“高见”, 其实心里已经想好了, 若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到时候就给他一个台阶下,以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再让此人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办事。

    帝王御下之术, 万历用起来也很娴熟。

    “启禀陛下,若是?不用出本钱也能赚银子的法子,其实倒也不是?没有。”

    秦修文此话一出, 万历从假装感兴趣到真的感兴趣了, 整个人身体都往前倾了, 想听清楚秦修文的每一个字:“爱卿请讲!”

    从“秦侍郎”到“秦爱卿”,再到“爱卿”, 万历的感情升华的倒是?不慢。

    秦修文直截了当?道:“陛下,经营一项事业, 当?然需要银子为基础,但是?又不仅仅只是?需要银子。打个比方?,比如要建一个酿酒的酒坊,银子当?然是?必须的,但是?没有酿酒大师的技术、没有酿酒的方?子,这酒坊建好了也没用,还是?开不起来。所以陛下,若是?您愿意以技术入股,参与到“京城时报”的经营中来,自然是?可以不用您出本钱,也可以赚钱的。”

    万历的丹凤眼中闪烁着光芒,秦修文的每一个字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怎能让他不欣喜!

    “甚妙!对,技术入股!那?朕就来一个技术入股!”

    这就是?他要的臣子啊!知他、懂他、助他,忧他之所忧,想他之所想!

    而不是?那?种天天在他耳边吵吵,让他这不许那?不行的,看着对他恭恭敬敬,实际上?什么都要限制他的一群老帮菜!

    此时其实是?万历的逆反心最重?的时刻,从小被老师、母亲压着,他无?法叛逆、来不及叛逆,如今好不容易自己?亲政,没几?年又开始被朝臣压制着不让他宠爱郑贵妃、不让他立三皇子为太子!

    以往国家大事听他们的也就算了,现在就连后宫之事、家事他们也要啰哩啰嗦,怎能让万历不心烦、不叛逆!

    他有时候很想问一句,你们这帮子朝臣,朕有管过你们是?娶了几?个小妾了,还是?宠爱哪个庶子准备多分点财产给他了?甚至有几?个宠妾灭妻的,只要不闹到他跟前,他管过一句没有?

    朝臣不与他交心,宫中的太监之流又只知道谄媚迎合,智慧也不够,万历信任他们但是?却无?法重?用他们,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秦修文这样的奇才,如何不让他见之欣喜。

    其实万历稍微琢磨一下秦修文的话,就品出味来了,这事等于是?秦修文打前锋,在前头做,他在背后给他撑腰站台,让秦修文能打着他的旗号做事更顺畅一些?。

    但是?只要能把?事情做漂亮了,能将银子给他送过来,他才不管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再者?说了,底下的官员打着朝廷的旗号而从中中饱私囊的事情还少吗?与其被这些?人偷偷利用着,还不如光明正大的给秦修文撑腰,自己?还能获取更大的利益。

    况且,创立报刊,弘扬文化、让天下学子知道他这个皇帝的爱才之心,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可谓是?名利双收,这桩生意是?再没有不好的。

    万历对秦修文的方?案很满意,而秦修文此刻也十分清楚万历的心思了:“若是?此桩生意能成,陛下必然居功至伟,所以若是?分润的话,陛下得七,微臣拿三,毕竟微臣还需银钱周转一二?,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哈哈哈,好!爱卿真是?国之栋梁!可惜之前朕竟没有早早发现爱卿这样的人才,让你蹉跎至今!放心吧,爱卿的功勋朕记在心上?了,定然不会让你白忙活的!”原本万历以为自己?能拿个六成就不错了,谁知道秦修文这么上?道,直接给了他七成!

    秦修文会画饼,万历更会画饼,而且还将这张饼画的又大又圆,若是?心智不坚一点的,此刻估计就要感激涕零的,觉得自己?在万历心中绝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简在帝心啊!心思野一点的,或许都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将来入内阁、做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场面了。

    好在秦修文心理素质极好,头脑也十分清醒,他从来不会对不曾兑现的诺言报以太多的期望,他也知道此刻自己?是?有利用价值的,才会被万历选中。

    让渡七成的纯利出来给到万历,不是?秦修文心甘情愿的,但是?却是?他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因为此刻的他,别无?选择。

    周邦彦有靠山有选择,他可以推出一个秦修文;秦修文需要在京城站稳脚跟、需要有资源有人脉,光靠一点上?官的赏识是?不够的,这并不能决定以后秦修文的发展方?向,而只有抱紧这个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的金大腿,或许才能更快速地?达到他的目的。

    只是?办一份“京城时报”这样的报刊,并不能彻底将万历和自己?利益绑定,因为作为帝王,万历的权利无?限大,他所看到的利益也无?限大,这是?一国之君的眼见和气度,不是?平常人能相?比较的。

    但是?报刊只是?一个切入点,秦修文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将利益池做的足够大,他和万历之间的“情谊”也会足够坚固。

    秦修文知道他在走一条什么路,若是?行差踏错半步,那?他就是?其他朝臣口中的佞臣,蛊惑君王,罪名罗织的更大一点,都可以直接将他拉出去到午门斩首示众,可以说走这一步,秦修文是?一步步行走于刀锋之上?,必须万分小心。

    然而深谙投资学的秦修文深刻的明白,利益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想要按照前人的轨迹论资排辈坐到自己?想坐的位置,可能那?时候他都已经垂垂老矣了,没了那?股心气,还如何做当?年想做的事情?

    剑走偏锋,是?偶然,也是?秦修文人性?深处的必然。

    这是?一场表面十分和谐的对话,无?人知晓“乾清宫”偏殿里两人到底具体谈论了什么,就连起居郎也只在史书上?写下一笔:万历十五年十一月十二?日夜,陛下秘密召见秦郎中,于殿中相?谈半个时辰,秦郎中离去后,陛下龙颜大悦。

    后世的专家学者?十分重?视万历和秦修文的这一次会面,企图从各个角度印证两人谈话的具体内容,虽然从此后秦修文的政绩中可以推测出一二?,但是?无?人在现场,就也只是?推测。

    而为什么这些?专家要这般分析这一次的会面,那?是?因为这将是?改写整个大明局势的起点。

    ~~~

    秦修文原本就是?个工作狂,初到户部从宋尚书那?边接了一个大任务,现在又从万历那?边又接了一个帮他赚钱的任务,若是?常人早就怨声载道了,可是?秦修文无?牵无?挂,一心只扑在事业上?。

    况且,做报刊的话,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经有了一套原班基础人马供他驱使,现在要做的,是?先将印刷坊开到京城来,然后再将一些?人手?抽调到京城。

    秦修文自然还有其他诸多生钱的手?段,但是?却不是?他现在能够去碰的,尤其是?在京城这个地?方?,他一个区区户部五品小官,如何能放开手?脚去做?但是?报刊就不一样,这是?一项文人的生意,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报刊绝对是?又能快速赚钱变现又能迅速扬名天下的好机会。

    而有了万历这位最高统治者?的站台,京城报刊的发行量一定会到一个恐怖的熟悉,而报刊的影响力也会随之无?限放大!

    秦修文如今与卫辉往来的信件,已经有了专人传送,绝不会转辗他人之手?,很快秦修文的信就到了卫辉府这边。

    这封信件犹如一点水溅入了油锅之中,原本因为秦修文的离开已经有些?沉寂下来的卫辉府再次喧腾起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秦大人去了京城后,这才几?天啊?居然就要在京城创立“京城时报”,还要从他们卫辉府调派人手?过去!

    所有人再看印刷坊和编辑处的人,眼睛都要红了!这是?多大的美差啊!居然又能跟着秦大人混了!

    其他人一边眼红一边心中安慰自己?,当?初这银子真的是?送的太值了!这次没轮上?他们,等秦大人在京城彻底站稳脚跟后,还没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吗?

    原本对秦修文的离开有些?沮丧的人,彻底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他们如今已经深刻清楚的明白了,这位秦大人无?论在哪里,那?都是?毋庸置疑的风云人物!就算离开卫辉府又如何?人家照样可以照拂到他们,而且都不用他们等多久的!

    秦修文的信件是?崔丽娘亲笔回的,如今崔丽娘是?“卫辉时报”的总管事,自然有权利调派何人去京城。

    当?她得知秦大人这么快就要在京城创办“京城时报”的时候,她的一颗心也是?欢呼雀跃,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大人居然提前就铺好了路,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去京城和……相?见?

    但是?还不行,卫辉编辑处这边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安置,况且如今大人那?边才刚有一个章程,先要将印刷坊在那?边办起来,然后再派人去京城赴任才行。

    崔丽娘给到的人员名单十分贴合秦修文的意思,其中第一批人员里面就有向清、严知行等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有功名在身,例如向清本身明年就要到京中赶考,若是?这些?人能在京城中接触一些?文人才子、请教一些?大儒,必然对他们的科举有极大的助力。

    崔丽娘做事愈发做一步看三步,想事情的时候更加深远了。

    她虽然没有混迹于朝堂,但是?她也明白独木难支的道理。大人在京城中无?人相?帮,若是?这些?人中能有中了进士的,那?这些?人天然就是?大人那?一派别的,等大人根基牢固之时,谁还敢对大人的决议置喙?

    而秦修文除了收到名单之外,还看到了夹在崔丽娘信中的另外一封信。

    秦修文一看这封信的笔迹就知道出自徐光启之手?,当?时秦修文是?有邀请他一起入京的,秦修文有意帮徐光启在国子监中谋一个监生,毕竟徐光启此人不仅仅在科学之道上?有天分,在政治上?也是?个厉害人物,秦修文不希望徐光启如同历史上?一般在科举上?蹉跎岁月,所以想要给他谋划一番。

    当?时听完秦修文的提议,徐光启感动的无?以复加,几?次作揖谢过秦修文的爱重?,可是?谢过之后,徐光启还是?婉拒了秦修文的提议。

    除了他舍不下和洋人罗马诺翻译西方?著作,学习其精髓外,他还被一件事给绊住了。

    当?时秦修文和他一起看改良后的新式印刷机运行的时候,秦修文感叹了一句:人力到底有力竭之时,若是?能找到一个办法,如同水车一般用水的冲刷产生力,以此代替人力的话,岂不是?就能解放双手?了?

    秦修文原本只是?有意无?意的一种引导,他相?信以后徐光启会在这方?面去钻研,但是?他没有想过徐光启居然就此入了迷,科举也顾不上?了,他一心沉迷于“力”的产生。

    秦修文走的那?日,徐光启原本该来相?送,但是?他被一个关键问题绊住了,连人都没出现在码头,整日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让人反反复复地?送碳火过来,观察着那?个小炉子。

    徐光启是?秦修文看重?的人才,各方?面待遇自然很好,只是?他到了卫辉府后,还是?因为水土不服,感染了风寒,崔大夫给他开了药,让他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喝掉。

    徐光启当?时正在消化罗马诺带给他的新知识点,并且用汉字简单易懂的方?式翻译出来,为了方?便喝药,他叫小厮直接在他房间里熬药,熬完他就直接喝掉,这样不损药性?,也能节约时间。

    卫辉府冬天还是?比较冷的,徐光启屋内角落里就有一个小火炉,上?面坐着一个水壶,想喝热水了随时都可以喝,而且还能用来取暖,徐光启平日里事情繁忙,没有去管过。

    那?天熬夜的中途,小厮突然腹痛难忍,起身告罪去了茅房,徐光启无?奈只能拿着手?稿自己?走到小火炉边看火,走动的过程中,一张手?稿飘落下来,正好落在小药壶上?。

    徐光启连忙将纸张抓起,然后目光一凝,自己?就被钉在了原地?:因为徐光启没有及时调整火候,只见整个小药壶早已烧沸,小药壶上?的盖子直接被里面的水蒸气给顶了起来,不时地?上?下起落,发出了“砰砰”之声。

    当?即,徐光启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就想到秦大人所说的:若是?无?须人力那?该多好!

    这不就是?不需要人力,就直接将盖子顶开了吗?这力从哪里来?是?这个水汽吗?

    徐光启为自己?的这个发现震惊不已,药烧干了也不管,继续加大火力放点水继续烧,反复确认过后,他知道这个力就是?来自于那?股水汽!

    然后,徐光启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研究起来,一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突破,写信告诉了秦修文,自己?已经找到了用其他力代替人力的方?向了!若是?秦大人有意将此物呈现到世人面前,他需要大量的银子购买实验器材,进行验证!

    可能徐光启也意识到自己?要的钱数目有点多,也不敢保证自己?研究的方?向就一定是?对的,最后在信中还是?写道:

    “一切决议,都由大人裁决,子先绝无?怨言。”

    “好!”秦修文直接拍案而起,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徐光启给到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这绝对是?一个可行的,明确的行动方?向!

    别说徐光启只是?问他要五万两银子的实验费用,就是?十万两、五十万两,他也会帮他搞来!

    有了蒸汽机,才能有远航的底气;有了蒸汽机,才能极大地?提高生产力;有了蒸汽机,才能快速地?推进工业革命的进程!

    有了这个大杀器在手?,秦修文对以后的计划顿时又笃定了许多。

    只是?在目前,一切必须要秘密进行,这样一个大杀器,现在还不能显于人前。

    “看来就连上?天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秦修文转动手?腕上?的流珠,强制按压下心中的激动,平复心情。

    第 82 章

    俗话说?, 一回生二回熟。

    “卫辉时报”的运作如今已经是比较成熟的了,班底也积累了一些了, 人才?是拿出来就?能?用的,其实要做在前面的是印刷坊,毕竟依托于印刷坊的成?功,才?能?让印刷的成?本如此低廉,售价让其他竞争者难以撼动。

    但是印刷坊毕竟是一个工坊,那就必须找一块地才能施展的开。

    这一点,万历倒是十?分爽快, 京城中各处都是寸土寸金,地皮都是有主的,好在人家万历就?是最大的地主, 京郊外的皇庄面积极大, 人家直接大笔一挥, 给秦修文批了一块地, 让他随意折腾。

    那块地比较贫瘠,平时出产并不好,但是位置却不错, 十?分靠近内城,也就?是有万历在,秦修文才?能?如此轻松地拿到这样一块地里位置不错的好地。

    秦修文从卫辉带到京城的银两?目前?有二十?五万多两?白银, 其中十?五万两?拨到了京城印刷坊的建设中去, 开支大头包括印刷坊的屋舍修建、各种器具准备、铅活字铸造、原材料采买等等。

    好在印刷机器卫辉府那边之?前?淘汰下来的那一批直接被拉到了京城中先用着?, 然?后同时也在加班加点赶制最新的印刷机,否则根本来不及立时就?用上。

    其实最新的印刷机, 在徐光启和董睿再一次的共同探讨后,又进行过一次新一步的革新, 但是考虑到机器制造成?本的问题,一直没有去制造投产。

    毕竟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有时候也要讲一讲实际成?本问题,只是为了一丁点的优良改进,实在没有必要再重新改造印刷机。但是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这两?人自?然?是十?分兴奋地投入到新机器的生产制造中去。

    当时徐光启一边跟进制造进程,一边就?已经在脑海中设想若是用蒸汽做动力,那么这个装置应该放在哪个部位,能?够代替人力,实现永动呢?

    只是目前?他只画出了图纸,计算出了数据,然?而很多东西还只停留在理论上,要想实践,就?得有银子,就?得等到大人点头。

    但是这桩事没让徐光启等太久。

    秦修文直接拨款十?万两?白银,让季方和亲自?走了一趟卫辉府,在卫辉府秘密购入了一个庄子,并且派信得过的张达等人警戒起来,外人轻易不能?进入,一批批徐光启需要的设备和器械都悄无声息地运送了进来,供徐光启实验。

    甚至秦修文还在密信中直接写道,若是需要用到洋人技法的地方,可以?利用洋人之?法,只是若是事成?,此人必须除之?。

    秦修文的决绝让徐光启知道此事兹事体大,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大人居然?会如此重视此事,简直将此当作国之?重器来对待,而他给大人的只是一张似是而非的图纸而已!

    尤其是在知道秦大人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银钱来支持他的理论后,徐光启的整颗心都被搅弄地鼓涨又酸涩。

    徐光启虽然?有时候很执着?,被家人说?过一根筋,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情?,那是百折不挠的,但是同样他很通透,他并不是情?商低,而是有时候他看透了,但是不点破,自?己默默消化一切。

    他碰到过有些人看中他的才?华想要招揽他,但是徐光启是理性的思维,无论对方嘴上说?的如何好听,但是思想上跟不上他的节奏,行动上又是敷衍,他是绝对不会被这种人所用的。

    而大人呢?他问大人要五万两?银子做经费,他自?然?知道这银子数目已经很大了,可是这是他算来算去、压缩来压缩去的成?本了,大人却直接派心腹送来了十?万两?白银!

    大人是明白他、懂他的知己啊!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徐光启心中下定了决心,绝对要将这个大人所说?的“蒸汽机”做出来,绝对不会让大人的心血打水漂!

    虽然?季方和现在心疼的是直抽抽,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花在建印刷坊上也就?算了,这个是肉眼可见的可以?回报的项目,但是花在那什么听都没听过的“蒸汽机”上?!

    这实在是让季方和不得不担心啊!如今的人力成?本如此便宜,就?是造出来的那个最新款的印刷机,其实在季方和看来都是大可不必,让工人们多上工几个时辰就?行了。

    若是真的按照元瑾说?的那样,做出来这个蒸汽机,那以?后人都不用干活了?底下的人不会闹吗?当然?,若是做出来还好,若是做不出来呢?这玩意听着?就?玄乎,直接拨过去十?万两?,这也太多了!而且听意思,这只是第一批投入的款项,以?后可能?还要继续投入

    但是秦修文的决心季方和事知道的,他做事的风格季方和也清楚,就?没见过他退缩过一次!就?算是再怎么迂回曲折,秦修文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哎!各路神仙,请保佑我家大人心想事成?吧!”季方和无奈之?下,只能?寄托神明保佑。

    秦修文这般散尽家财,若是没有回报的话,季方和实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秦修文安慰季方和,这就?叫“千金散尽还复来”,季方和只能?表示赞同,心里却叹道:但愿如此吧!这天下间?,又有多少人能?有他家大人这样的魄力呢?整幅身家,说?舍就?舍了!许多人汲汲营营一辈子,估计都见不到这么多银子呢!

    卫辉府如今效率极快,等到秦修文在京城的印刷坊建好后,顺着?水路,在袁师傅的带领下,“袁氏印刷坊”的老印刷师傅带着?自?己的徒弟们一起上了京城,有些人只是过来帮忙调试的,而更多的人是准备长期驻扎在京城了。

    虽然?京城离卫辉府算不上太远,可是在这个年代的很多人,这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县城,离开新乡县、离开卫辉府,去往天子脚下,以?往就?是想都不敢想,现在却不仅仅要去那里,还要在那边住下,甚至以?后的身份户籍都要调到京城,这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激动!

    许多人抱着?紧张忐忑又满怀期待的心情?到了京城,到了之?后就?有秦修文安排的人将人引到了新的印刷坊,众人一见此处京城的印刷坊布局和在卫辉的布局一般无二,只是这里因为很多器械材料还没置办好,显得空空荡荡的而已。

    等到大家将家伙什卸下,热火朝天地组装印刷机、整理字盘、摆放好提前?铸造好的铅活字,准备好油墨,忙乱了几天之?后,再看此地,亲切感油然?而生——这都是自?己做惯了的活,不过地方从卫辉府到了京城而已,又有什么可怕的?况且离秦大人又更近了一些,跟着?秦大人做事,哪里还有不美的?

    卫辉府来的人很快就?适应了京城的生活节奏,印刷坊一切安置好之?后,就?等着?有活开工了。

    秦修文自?然?不会让他们等太久,毕竟在秦修文眼里,时间?的成?本高于一切,时间?就?是金钱。

    崔丽娘提供的名单上的人很快也到了京城就?位,秦修文目前?手头开始拮据,只剩下几千两?的银子周转,所以?没有办法给这些人提供更好的住宿条件。

    若是有钱,秦修文当然?不会吝啬,直接在京城中买下一座大宅院作为编辑处是最好的,又能?及时招揽人才?、又能?给这些人更好的住宿生活环境备考,毕竟读书还是要清净之?地为好。

    以?前?在卫辉府的时候,这些读书人是轮流到编辑处上职,没事的时候就?在家读书写字、访友交流,但是到了京城之?后,住宿问题就?需要秦修文来解决了。

    好在这些筛选出来的读书人都十?分敬重秦修文,知道此刻大人不宽裕,自?告奋勇先将办公室设立在印刷坊,环境和清幽程度当然?不是以?前?在卫辉府能?比的。卫辉府的“袁氏印刷坊”是秦修文自?己批的地,地方足够大,印刷坊和编辑处也离的足够远,为的是两?边方便才?凑到一起,其实平日里工作是互不干扰的。

    但是眼下这块万历批下来的地比“袁氏印刷坊”足足小了一半,做印刷工作都紧紧凑凑了,再开辟出一块地方办公加住宿,真的只能?说?条件艰苦,其他的不提,就?是每日里印刷机器转动的声音、大家来往吆喝的声音都够吵闹的。

    若是哪一期报刊卖的好,有时候还要半夜起来加印,在静谧的夜色下,那声音就?更加吵闹了。

    大家都是见识过印刷坊的忙碌时刻的,崔丽娘出发前?就?对大家说?好了那边的情?况,若不想去的就?及时上报,但是没有一个人退缩的。

    那可是每一个文人都向往的京城啊!

    那里有天子、有大儒、有权贵,更重要的是,那里有秦大人!

    他们既是文人,又都仿佛一个战士,秦修文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一往无前?地往前?冲,不管前?方有什么!

    这些人到了京城后,也不外出也不访友,兢兢业业地开始排版起来“京报”的第一期。

    是的,新的报刊最终秦修文和万历商量下来,就?取“京报”二字,这两?个字万历亲笔写下,并且还写下了一篇“京报”的开篇词。

    这当然?是秦修文的主意。

    要让这份报刊一炮而红,必须要整一个大招,而整个大明,除了皇帝外,谁还会有这般大的号召力?

    光是这一篇开篇词,都已经够让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了,而这还只是前?菜。

    秦修文这次定下了五大板块,其中“时政要事”是一个重点板块,就?是将以?往的京城邸报中的要点提取出来,放在“时政要事”板块,秦修文自?然?是有目的的在做这个事情?,他就?是要慢慢消弭掉邸报的影响力,以?后让他的“京报”彻底取代邸报。

    这般一来,固定读者又会多上许多,只要识字之?辈,谁不想知道国家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而以?往邸报的费用如此之?昂贵,非普通人可以?消费的起的。

    到了“京报”这里么,只要肯花个十?文钱,信息畅享!

    科教类板块也不能?少,秦修文在这方面付出了极多的心血,他志在网罗整个大明的理科人才?,他相信徐光启这样的人才?绝对不会是孤例,就?算少,他也要把这些人抓出来为自?己所用。

    剩下的便是文人最喜欢的文章赏析,而“京报”的文章赏析,不仅仅是简单的锦绣文章而已,甚至还会附带上一些朝廷高官的点评,比如这一次的文章赏析的点评就?是秦修文邀请宋尚书写的。

    当时宋纁知道秦修文要办这样一份报刊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但是当他的人回来禀告了秦修文在卫辉府所做的一切之?后,他就?豁然?开朗了,同时也印证了自?己之?前?对他的判断,对秦修文要在京城中办“京报”那是十?分赞成?,爽快同意了写点评的事情?

    知道秦修文居然?才?是卫辉府真正的主事人,宋纁惊愕之?下又欣喜若狂,如今看待秦修文那就?是整个户部的宝贝,经常时不时地溜达到广西清吏司那边看看秦修文,拉几句家常,还会敲打前?来请教做账方法的人对秦修文尊重些,搞得户部甚至有了传言,说?秦修文是宋尚书失散多年的儿?子,可能?不日就?要认祖归宗,所以?才?会如此器重。

    等这番传言传到秦修文耳中的时候,当时正在喝茶的秦修文都差点把茶水给喷了出来,只能?说?他再也不敢小觑古人的造谣能?力了!

    有了宋纁这种高官的助力,秦修文相信“京报”将会是所有致力于科举考生的“官方读物”,肯定会一期不落地买下来,反复研读。

    毕竟上面时政要点有,就?连未来可能?遇到的主考官的点评都有,不是科举指导用书是什么?

    接下来的两?个板块,秦修文更多的面向了民?众,除了和卫辉府一样的官府断案的普法内容外,还有一个板块就?是连载话本。

    秦修文原本是想在书肆之?中寻找一些比较好看通俗的话本,联系了作者后再进行刊载,但是看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秦修文对“京报”的定位还是比较高的,自?然?不能?出现那等低等庸俗的话本,但是目前?大部分秘密流传的话本都有些露骨的描写,而且情?志也不高,都是穷苦书生突然?中举,抱的美人归的故事,或者就?是和狐仙在一起的鬼怪志异,都是男性的一些意淫思想,连秦修文一个现代人有时候都要被古人文字里的一些大胆描述所震惊。

    这种类似涉“黄”的话本,自?然?难登大雅之?堂,也有一些不错的,但是那些话本又都很简短,不是他要的那种能?吸引人期期都去买的连载话本。

    秦修文无奈,只好找来了文笔比较好的严知行,想了一个《白蛇传》的传说?,口述给了严知行大概,让他回去润色写出来。

    《白蛇传》的故事严知行当然?听过,但是大人口中所讲述的这个故事却和他听到的有许多不同,美化白蛇的同时,情?节更加跌宕起伏、让人听罢故事梗概就?觉得荡气回肠!

    若是将这个故事按照大人设定的路数写下来,到时候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啊!

    严知行一直以?为秦大人在为整治民?生经济上擅长,没想到居然?对话本也有所涉猎,等他听完之?后,竟是怔在了原地,久久不能?从这个故事里回过神来。

    “大,大人,这故事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学生都无法动笔了!”严知行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马上应承下来去写,还是惶恐住了,怕自?己有负秦修文所托,这样的故事改编出来,说?一句千古传诵都不夸张吧?他如何敢窃取大人的功劳!

    秦修文一开始还有些诧异,等到听完严知行的话后,有些哭笑不得地摆摆手:“这只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为了吸引一下以?后继续购买“京报”的受众,若论辞藻本官不如你,你的文章温婉瑰丽,写下这个故事,再合适不过。”

    见严知行还要推脱,秦修文只得无奈道:“况且你看本官杂事缠身,哪里有这个功夫写话本?”

    严知行见秦修文都说?到这里了,转念一想,也确实大人日理万机,如何有闲工夫写话本之?流,或许大人也是不屑于写吧。

    大人的笔墨一字千金,是用来做大事的,不是用来供闲杂人等消遣的。

    严知行想到此处,豁然?间?通透了,但是依旧坚持道:“但是这依旧不是学生单独创作出来的,学生只是代笔,若不然?,大人给学生一个别号,学生属名的时候写上。”

    秦修文见严知行坚持,只得随意给自?己取了一个号:“那就?叫无居客吧。”

    在此世间?他秦修文无居无所,只是匆匆一客罢了。

    严知行领着?任务兴高采烈地退下了,回到印刷坊的编辑处后,就?找了一间?小屋子搬了一张桌案一把椅子开始闭门?创作起来,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不要辜负了秦大人的信任,将秦大人说?的“文学性”、“创作性”、“思想性”都要写出来,写爱情?但是不仅仅写爱情?,要写忠贞、要写大义、要写等待,还要将这个世间?的不公全?都化为笔墨,揉成?刀剑,注入文字中,要让老百姓通俗易懂,也要让真正的读书人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如此重任在肩,严知行却没有任何退缩,他本身就?在作文章上极有天赋和灵性,否则秦修文也不会叫他来写,比起向清的犀利和理性,严知行的文字更加柔和而坚定,辞藻华丽却又能?激发人内心最真实的情?感,这不是光靠刻苦练习就?能?达成?的效果,可以?这样说?,这人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只是八股文约束了他的笔锋范畴罢了。

    而如今,这个禁锢一旦打开,那思绪就?如同洪水开闸一般猛烈倾泻出来,严知行第一次去写话本,一开始还找不准方向,但是重新看了好几本市面上的话本,学习了他们的起承转合,又写废了好几份稿件后,严知行只觉得文思泉涌,下笔如神,《白蛇传》的开头,无需自?己再增删改写,简直就?是一气呵成?!

    等到严知行三日后从小房间?里出来后,众人只看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衣袖上也粘满了墨汁,还没等人给他打招呼,他就?一个闪身拉住了正好经过的向清,将一叠稿子直接塞到向清手里,急切道:“尚嘉,你快帮我看看,这篇文章如何?”

    向清连连朝后面倒退了几步,实在是严知行身上有股难闻的气味飘散出来,向清向来爱洁,平时生活中也十?分严谨,衣服哪怕是冬日都恨不得一日一换,哪里受得了这个,不过他还是接过了稿子,又往后走了几步,感觉到空气清新一点了,才?开始翻看。

    严知行和向清认识了这么久了,也知道向清是什么样的性子,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自?觉的往旁边站了站,生怕自?己熏着?向清,原本想要么先去洗漱一番,但是又特别想和向清探讨这篇文章,只能?站在原地等着?。

    向清知道秦大人吩咐了严知行写一本话本子,如今向清在京成?里,暂时接替了很多崔丽娘的活,需要和印刷坊的人沟通,需要对“京报”进行排版定稿,他当然?知道其中有一个板块是写大人说?的连载话本,每一期写一段故事,当时他还帮着?大人一起寻访了目前?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结果都不满意。

    后来大人把严知行单独叫过去,说?让严知行去写的时候,向清心里是微微有些不服气的。

    倒也不是严重到嫉妒之?类的,就?是心里微微有些发堵。

    毕竟武无第一,文无第二,他向清从来不觉得自?己写的文章要逊色于严知行,而大人独独把严知行叫过去,是不是意味着?在大人心中更加看好严知行呢?

    向清有点不是滋味,可是等到看完了严知行的文章,向清彻底被折服了、打动了!

    “好!故事好、文笔好、立意好、转折好!就?是最后结尾留的悬念也让人抓心挠肝,恨不得想再看下去!”

    严知行正是写到白娘子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误饮了雄黄酒,正要显出原身的时刻,到了这里戛然?而止,怎么不让读者抓耳挠腮的想看后续?

    有了这个,后面第二期的报刊还会愁销量吗?

    向清一次又一次地被秦修文天马行空的做事方式给折服,大人总是能?想他人之?不能?想、能?他人所不能?!这就?是大人的魅力!

    这也是为何在向清深入接触了秦修文后,从敌对态度变成?了秦修文的死忠小弟的原因。

    严知行有了向清的肯定后,一颗心终于落地,稿子给了向清他也不管了,直接自?己去灶房喊人烧水洗漱,虽然?环境艰苦,但是严知行却觉得在京城比在卫辉府更加如鱼得水了。

    “京报”的排版工作终于做好,文章也全?部进行了审核,终于到了投入印刷的时刻。

    当向清向秦修文请示第一期印刷多少份的时候,秦修文沉吟了一下,直接道:“第一期先印十?万份吧。”

    向清听完第一期就?要印十?万份,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卫辉时报”经营了这么久,如今也不过印十?万份,而“京报”如今还只是第一期而已。

    想当年,“卫辉时报”第一期的时候,只刊印了一万份而已。

    虽然?说?京城的人口比卫辉府更多,可是毕竟才?第一次发行,会不会太冒险了。

    没想到秦修文接着?又补了一句:“再准备十?万份的空白纸张,一旦卖出去的效果好,就?立马加印。”

    所以?说?,大人一开始的心里数目还不仅仅是十?万份,是二十?万份???

    向清有点麻了。

    光印刷成?本就?要一千多两?,大人是真的不把钱当钱啊!

    向清之?前?不管俗务,是真不知道大人在生意上是这样的做事风格,若是崔丽娘在此,定然?不会有什么质疑。

    秦修文见向清皱眉不语,放下了公文,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喉间?溢出了轻笑,安抚道:“尚嘉放宽心吧,就?是亏,本官也亏的起。”

    嗯,这话是说?的挺大气的没错。

    若果真财大气粗,那是谁将我们这群读书人骗到印刷坊做苦工的?现在定稿了后印刷坊那边忙的不行,有各种准备工作要做,尤其是有一台印刷机还出了点小问题在抢修,就?连他们这些书生都跑过去帮忙了,就?因为崔管事说?大人现在不宽裕,为了给大人俭省一点人工。

    看来是他们自?以?为是了,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白白操心了一回,印十?万份就?十?万份吧!到时候卖不掉,自?己再来看秦大人的笑话也不迟!

    看着?向清似乎有些不愉地走掉了,秦修文还有些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怎么了这是?难道自?己说?错什么了么?

    第 83 章

    向清怀着担忧的心情给印刷坊的人发布了即将要印刷的数量, 那些做印刷的工人可没有太多想法,只知道又有?活要干, 又能多赚钱了,直接调试好印刷机、排版好字盘,上机开印!

    甚至于,这些人都没有?意识到,第一期就印十万份是多么恐怖的一个数字,毕竟以前在卫辉府这个数量都是印刷惯了的。

    虽然目前用的是第一版的印刷机,但是机器都已?经调试好, 一切都准备就绪,不过短短几天,十万份报纸就全部印刷完毕。

    向清看着?那摞起来和小山一样高的报刊, 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印出来这么多不容易, 卖出去这么?多更不容易, 真正要验证的时候到了!

    此时已?经腊月十五, 年关降至,京城的街上更是人流如织,到处都是采买置办年货的人, 不说那些大的铺子人头攒动,就是那些小巷子里的小脚店都挤满了人。

    老百姓们不管这一年上头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斗争,气的皇帝都躲在深宫不上朝不理政事了, 他们只知道今年还算风调雨顺, 家中有?些结余那就要买点年货, 喜庆喜庆,祭祀先祖、张贴门联、打扫屋舍, 一件件事情都得提上日程。

    京城的人口密度自然不是卫辉府可比的,秦修文在户部任职, 最近把各个府的相关数据,在教?授他们复式记账法的时候,就已?经迅速记到了脑海里,等人走了之?后再将关键数据一列列记录下来,关于京城的人口数据他也是有?统计的。

    就目前为止,京城的常住人口有?68万人,再加上一些驻军、往来的流动人口,甚至一些没有?被记录在册的奴仆,秦修文预估计整个京城大约有?八十万人口。

    这些人里当然不都是自己的受众,一些女性和儿童还是处于完全文盲的状态,若论京城中考科举的人数比例,可能只有?2%-3%左右,但是若论识字率,在外行走的商人地?主之?类的,包括那些账房、掌柜、卖艺者?等等,基本上都能认识一些简单的汉字,至少可以读懂契约,否则这些人是完全不能在外面混的。

    而?报刊是通俗易懂的,无需多么?高的鉴赏性,只需要把字认得差不多了,就能买。

    这样一来,秦修文就将目标群体缩到了10-20万人身上,所以他才?定下来这个印刷数量,并不是他无的放矢。

    秦修文一向是相信数据、掌握数据、研读数据,人可能会?骗人,但是真实的数据不会?。

    当一群报童抱着?一叠报纸,开始在京城的各条大街上叫卖的时候,路过的人还有?些没听?清楚,停下来叫住了一个报童:“你刚刚说什?么?十文钱一份?”

    栓子有?些紧张,他生性有?点内向,要不是他娘看到了说京郊的一家印刷工坊招工,让十来岁的孩子去卖什?么?报纸,栓子被他娘强逼着?带过去领了五十份报纸出来卖,否则他根本不敢去。

    刚刚其实也不是他喊的,是另外一个同伴在喊,栓子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只是那同伴机灵,已?经跑到前面卖起来了,路过的人见?他手里也抱着?一样的东西,就把他给拦住了。

    栓子想到之?前培训考核的时候,那边的管事教?的话,涨红了脸,闭着?眼睛喊道:“十文十文,京报十文,皇上御笔亲写开篇词,时政要点、美文赏析、奇闻逸事都能看,“京报”来一份吧!”

    栓子偷偷睁开眼,见?那人好像没有?要买的意思,鼓足勇气继续冲着?他喊:“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能买到意想不到的知识!伤寒如何分辨、庄稼何时育苗,官府如何断案,尽在京报!”

    然后,栓子词穷了。

    栓子虽然内向,但是记性好,就这些叫卖的词,好几个孩童记不住就不让他们去卖,栓子脑子机灵,只听?了几回就记住了。

    但是那边的管事说了,卖出去五十份能得三个铜子,多卖多拿钱,别人他看着?都快卖掉一半了,他这边不敢叫卖,一份都没有?卖出去,栓子心里也有?点急了!

    他家里住在城外破帽胡同里面,家里父亲还生着?病,一直只有?他娘一个人苦苦支撑,若是能多卖出一些,多拿几个铜子,至少今天家里能尝点肉味吧?哪怕是到肉摊上买点大骨头棒子熬汤喝呢!

    栓子娘之?前带着?栓子买过一回,花了十个铜子,买了三根大骨头棒子,虽然上面肉都剃光了,但是带回去熬煮之?后,放一把小菜,照样好吃的想吞掉他的舌头!

    十个铜子!卖完手里这么?多,再折返回去拿两次卖完,就差不多能拿到了!栓子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鼓劲,又一次怯生生地?对着?那路人道:“买,买一份吗?”

    那路人看穿着?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但是比较落魄,长衫上也打着?补丁了,闻言自己喃喃了一句:“皇上御笔亲写的开篇词?这都不买一份,我还是个读书人吗?”

    穷书生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今日准备去买早食的铜板,仔细数出了十个子,递给了栓子。

    栓子也开心极了,连忙将一份报纸塞到书生手里,将钱小心放在印刷坊那边统一发的装钱的小篓子里。

    穷书生原本是要去买早食的,现在身上的钱都不够买早食了,也不发愁,拿起报纸就边走边看起来。

    当时报纸一拿到手,穷书生就感觉到比自己预想的要厚实,展开后发现里面居然是三大张纸,第一张纸最上方醒目的两个字,就是笔走龙蛇的两个大字:“京报”。

    等等,旁边还盖了一个印呢!

    这字是谁写的?文人最爱研究这种东西,看清印章上的字,穷书生顿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道:这居然是皇上亲笔所写的字!

    所谓皇上御笔亲写的开篇词,其实穷书生虽然也想看,但是没有?那么?受触动,毕竟所谓的御笔亲写,可能就是皇上说个意思,大部分都是下面的官员代笔,哪里就有?什?么?御笔亲写了?

    不看就连圣旨,都不是皇帝亲自写的么?。

    然而?,有?了皇帝的私印,这字就说明绝对是皇帝真正亲自写下的!

    他,他竟然拿到了皇上的墨宝??!

    他居然也可以瞻仰到皇上的字迹??

    穷书生的一颗心都要跳跃出嗓子眼,捧着?这份报纸珍重万分的前行,他准备回到家中,先焚香沐浴后,再好好拜读一番。

    栓子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再加上钱的激励,他便再次叫卖起来,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人来买。

    三大张纸,正反两面印刷,那小童还说了那么?多噱头,凡是认字的人都忍不住掏钱买了,不过十文钱,就是买一副对联也得这个价格呢!可是对联几个字,这报纸上有?几个字?

    怎么?想,确实都如同那小童说的: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古人对纸张和文字是很?敬畏的,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乡村农夫,在路上看到一张写满字的纸,也会?捡起来,放在一起集中焚烧,不让纸张在外飘零,被人践踏,以此积善行德。

    文字和纸张在百姓眼中就是如此珍贵,因?为确实供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不容易,笔墨纸砚对普通人来讲也是一笔极为昂贵的开销。

    而?如今,十文钱可以买到三大张写满字的纸,先不说里面内容,就是光看其价值,也觉得很?值。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一个个小报童很?快将手里的报纸卖了出去,捂着?钱篓子往印刷坊指定的城中库房那边跑,他们并不敢拿了这五百文就跑路,毕竟当时登记做报童的时候,都将住址、三代以内的家庭成员都写上了,印刷坊的人还实地?去核实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有?那种坏心思的,也不敢在这上面耍滑头。

    况且,要做这个报童生意,先拿五十份报刊去卖的时候,还得交上一百文的押金。若是卖不完,可以,将剩下的报纸原封不动地?还回去,要么?给到足额的钱,要么?给到报纸,若是丢了少了一件,都得他们自己来赔。

    所以一旦卖空了报纸,这些报童一刻都不耽搁,就将钱送到了库房处,然后再领取新?的五十份报刊去叫卖。

    这活计看着?轻松,但是要求还挺多,许多家中有?十来岁小童闲在家里,想找点事情做做的,一听?到这种条件,有?些人还直接打起了退堂鼓。

    向清今日就一直守在城中库房里充当账房,来一个报童,点出去五十份报刊,他就记上一笔。

    为了售卖这个“京报”,秦修文还特意在城中闹市口租了一个小院子充当库房,毕竟要及时售卖,这些报童再跑到城郊一来一去太耽误事情了,若是在城内,那就方便快捷许多,效率也会?大大提升,所以这银子省不得。

    今日的“京报”是辰时就开始卖,一共放出去二十个报童,也就是如今一千份报刊正在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叫买,向清不知道这一千份报刊要什?么?时候才?能卖完。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个时辰,一个回来重新?拿报纸的报童都没有?,向清捏着?那支笔,几次沾了沾墨,毛笔笔头吸满了墨汁,想要落笔,却发现自己没有?可以登记的东西,只能又无奈放下。

    向清见?库房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一颗心渐渐有?些沉了下去。

    就在向清喝完第五杯茶,准备起身去茅房小解一下的时候,一个报童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将钱篓子的里的铜子全都倒了出来:“向管事,我的卖完了,您数数,然后,能再给我五十份吗?”

    向清连忙让人称重点完数量无误,马上又给了拿报童五十份,并且将他售卖的数量登记好让他画押,报童抱着?报刊倒了一声谢,赶着?时间又跑出去了。

    很?快,又陆陆续续回来了四五个报童,交钱,继续拿报纸,再拿出卖。

    向清记录完之?后,总算心里安定了一点点,但是一回头,看到自己身后依旧堆地?到处都是的报纸,向清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心中发愁:这十万份,还是太多了啊!

    就在这时,栓子也回来了,不过他不是自己跑回来的,而?是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的。

    跟着?下来的还有?一个掌柜打扮模样的人,笑?呵呵地?快步朝向清走来:“您就是向先生吧,幸会?幸会?!”

    栓子现在也不哆嗦了,经过刚刚在外面的锻炼,已?经有?了在这些大人面前说话的勇气,事情又涉及到巨大的利益,栓子太过兴奋,忍不住就先说了出来:“向管事,这位掌柜的说他要订购一千份“京报”!”

    向清也是惊了一下,这是来了大主顾?

    那个掌柜连忙做个自我介绍:“向先生,我是“回香茗“茶楼的薛掌柜,我看了这“京报”之?后,觉得可以在我们茶楼售卖,我可以直接先订购一千份吗?”

    茶楼卖的茶水利润其实不低,尤其他们“回香茗”茶楼走的还是高档路线,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一个人气,为了吸引茶客,他们还经常会?邀请一些戏班子或者?说书先生过来,给茶客们消遣取了。

    当时那个薛掌柜一看那个“京报”,就被吸引了,同时他也想到,若是他们茶楼里放上这个报纸,只要点一壶茶就送一份报纸,那不是能吸引到好多茶客?

    一千份也不过是十两银子,这买卖划算的很?。他们平时请个戏班子唱个一天戏,也不只这点开支。

    都是库存,向清哪里有?不卖的道理,直接叫小厮点出一千份报纸帮着?一起搬到了薛掌柜的马车上,两人钱货两讫。

    栓子看了个全程,然后便看到向清给他记录了卖出去的数量,这一千份也算到了他头上!

    这实在是太好了!

    一千份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要拿到六十文!!!

    什?么?害羞、什?么?不敢说话,栓子觉得自己没什?么?不敢的!现在这里还有?那么?多报纸没有?卖,他一定要赶在其他人前面抓紧时间去卖,否则被别人卖空了,自己就没得卖了!

    栓子又拿了五十份报刊,撒丫子就跑了出去,他这次尝到了甜头,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那些茶楼茶肆!

    明朝人好饮茶,京城中的茶楼茶肆更是一片片的,能有?功夫去饮茶的,基本上都能认字,这些人不就是他的目标客户群体么??

    栓子的方向感极好,一边叫卖做生意,一边往自己知道的大茶楼主动去推销,甚至这孩子还无师自通,告诉他们,他们的竞争对手“回香茗”茶楼已?经买了一千份去吸引茶客了,他们确定不买吗?

    很?快,栓子又领着?人来大批量采购了!

    向清自从坐下来后,就没法再站起来,不时有?报童进进出出,来取报纸,甚至到了后面,有?些报童空着?手,后面跟着?一串尾巴过来直接买“京报”的。

    这些人虽然不像那种茶楼掌柜的,一买一千份,但是买的人都是十份、二十份的买,少的也会?买个三五份,向清记录的手都麻了。

    是了,“卫辉时报”到了后面,大家觉得习以为常了,就都是一份份买,但是在之?前,很?多人也是几份、十几份的买,送文人朋友、送至交好友、送同窗师长都是极好的。

    尤其是一些亲朋好友不在京城的,是要多买几分给人家寄过去啊!这样一份报纸,别说对那些没有?接触过报刊的人了,就是他扪心自问,确实质量是最上层的,关键里面还有?皇上的亲笔题字!

    向清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是不是也要留个四五十份,给卫辉的朋友们寄过去?

    到了快午时的时候,向清实在是受不了了,让小厮跑腿去编辑处喊了一个人来替他,自己解决了三急后,等他再回到库房一看,原本那堆地?老高,他根本没有?信心卖完的报刊,现在居然已?经空了一半了!

    向清傻眼了,确认了数目后,确确实实只有?五万份都不到了!

    本来他们是准备卖三天的量,结果半天就消下去这么?多?这后面怎么?跟得上?加印,必须加印!

    先加印三万份,不,加印五万份!

    向清嘱咐人记好帐,自己登上马车,匆匆忙忙就到了印刷坊,喊起袁师傅,让他带人赶紧继续印!

    袁师傅原本还在打盹,听?到卖的如此之?好后,二话不说就将人都集中了起来,好在秦大人有?先见?之?明,所有?的纸张耗材一应俱全,直接印刷就是了。

    印刷坊再次行动起来,之?前他们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袁师傅经验丰富,忙中不出错,全程监管着?,很?快一张张报纸又被印刷了出来。

    袁师傅他们印的快,但是那些报纸卖的更快,向清不知道的是,等他走后,又来了好几波人,有?一个大户,直接买下了两万份!

    这人是个客商,他说这个报纸拿到他们那边去卖绝对好卖,转手加个两三文钱的事情,还让他们有?下一期了,一定要通知他,他以后期期都买,还留下了自己在京城的落脚点和名帖,说是报纸印好就送过去,他那边会?有?人结账的。

    这下子,向清定下来的再印五万份根本不够了!要将备好的空白纸张全部印完,还要继续采买纸张油墨,因?为向清赫然发现,这一次,大人可能也失算了——二十万份,也不够卖!

    疯了!彻底疯了!卖疯了!

    向清之?前不管这种售卖的事情,只管编辑处的版面内容,有?时候自己也会?下场写写文章,他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商贾做买卖有?时候是那么?疯狂!

    到了后来,库房里的报纸全部卖空了,向清都和人家说清楚了,印刷坊还在加印,明日请早,这些人居然还不肯走,非要跟着?去印刷坊门口等,等到报纸一印好就买走,一印好就买走,根本就没有?剩的!

    什?么?向清想给自己卫辉府的好友送去的几十份?那是不可能的,没有?,完全没有?。

    “京报”第一期,原本向清想的是卖三日,将十万份卖完,结果是加印在加印,足足卖了五日,秦修文说不能再印了,人吃不消了,而?且市场也有?了疲软的趋势,印刷坊的人这才?停了下来。

    一停下来,所有?人都累的走不动道,连续的加班加点连轴转,就连吃饭上茅房都是奔着?去奔着?回,加上前面印刷的三日,印刷坊的人,足足连续干了八天时间,累到抬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的地?步。

    而?当向清统计好最终的数目的时候,他自己都震惊了:一共卖出了三十五万份报纸!

    这还不是极限,如果他们用的是最新?式的快速印刷机,如果他们当时能一次性将准备工作做好,说不定能更多!

    而?就这五天的功夫,向清看着?账面记录,发现就能纯赚1800两白银!

    难怪秦大人说他亏得起,原来大人竟然如此有?钱!而?且,这个报刊能卖出去这么?多份,向清记得,“卫辉时报”上还有?一个板块是“京报”上没有?的,那就是广告板块。

    这个板块在卫辉府,就没有?卖出去少于千两的价格,而?这京报的影响力比“卫辉时报”更大的多,到时候大人的定价恐怕会?更高吧!

    他居然还会?担心大人的钱会?不够用?自己真是太可笑?了,大人是财神爷转世啊!自己真的对大人的天赋一无所知!

    向清是彻底服气了,但是同样关注此事的万历,在知道五天功夫秦修文赚了1800两后,他却并不满意,直接又一次召见?了秦修文。

    第 84 章

    万历其实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生意, 以前内帑的收入,大部分?都来自于各处皇庄的产出, 皇帝本身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地主,以万历为例,他的个人?名下就有四?万多顷的土地,光是这一项就够万历挥霍的了。这里面大部分?的土地当然是从他们朱家皇帝的祖祖辈辈继承下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是抄家夺爵后纳入到皇帝自己名下的。

    所以当万历发现还有这么快速的一条致富之道后,未来他十分?热衷于抄家,这也是他快速增长收入来源的渠道之一。

    当然, 除此之外,户部每年也会拨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到皇帝的内帑里,但是这部分钱不是说他可以任意挥霍的, 皇帝也要做人?, 朝臣有功就要赏赐, 这些户部拨过来的银子, 其实大部分?还是用在了朝臣自己身上。不过皇帝如果不要脸一点,当然可以自己也在里面挪用一部分作为自己的享乐。

    除了?这些大头收入外,皇室还?有一个特?权, 那就是贡品。皇帝的日常用品,都由?全国各地运送最好的产品往皇宫,而这部分钱都是由地方财政所承担的。

    可以说, 只?要不太过分?, 皇帝的吃穿用度绝对是整个大明朝的第一人?, 集天下之富供养皇帝一人?,这就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能享受到的待遇。

    但是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万历是一个没过过苦日子的皇帝,自亲政以来, 他花钱十分?大手大脚,将自己内帑里的银两花的快见?底了?,就想着伸手问户部要,可惜那些朝臣也不是吃素的,在发现万历这位皇帝是个花钱无度的之后,不管是之前的杨尚书还?是他自己提拔起?来的宋尚书,对这方面的态度倒是出奇的一致——哭穷,一直哭穷!实在没办法了?,从牙缝里挤出来一点点给万历,让万历十分?不痛快。

    如今有了?秦修文,万历感觉自己又找到了?一条发财之路,自从秦修文将做报纸能赚到的钱说了?一番后,万历就期待上了?。

    不得不说,为了?赚钱,万历也是挺配合的,虽然说没有给银子吧,但是人?家确实也出地也出人?力了?,那篇开篇词还?真?的是他自己写?下来的,没有假他人?之手。

    从决定做这个生意,到现在“京报”的第一期发行,万历虽然人?在深宫,但是身边的探子一直有关注秦修文的一举一动。当万历知道第一期就卖了?三十五万份的时候,他也有些惊了?,但是一看所获之利,万历又心里不悦了?。

    等到秦修文到了?之后,万历直接就质问秦修文:“秦爱卿,你不觉得五日就赚1800两,这个数目可太少了?么?算下来一日也就360两,你是觉得,朕差这点银子?”

    对于别?人?来讲,一天360两白?银,还?想要怎么样?做梦都要笑醒了?吧?但是万历是见?惯了?用惯了?的,他这话也不是全然刁难,他是真?这么想的。

    觉得自己付出了?挺多,卖出去的报纸也挺多的,但是没想到一看利润就这么点。而且万历还?没说的是,这里面还?要抽出3成?给秦修文呢!

    秦修文也没想到这位皇帝这般性急,把他招过来就是说这个事情,心里也是有点无语,但是他听得出万历还?有未尽之言,连忙恭敬道:“还?请皇上示下。”

    万历当然有他的想法在,所以才会特?意把秦修文召来:“秦爱卿啊,朕觉得你定价10文钱一份报纸实在是太过便宜了?,你看啊,10文钱一份都抢光了?,还?不够卖,说明这个定价太低了?啊!若是卖20文或者30文一份,这样一来,利润不就翻个两到三倍了?么?”

    万历说出来这个话的时候,心中是非常自信的。他觉得自己虽然久居深宫,但是自己到底是真?命天子,和这种凡夫俗子还?是不一样的,眼光更长远、想的点子也更好。

    虽然万历说的只?是建议,但是他其实差不多就是命令秦修文这么干了?,也准备好秦修文领命退下了?。

    然而没想到,秦修文却上前一步,故作?面色惊慌地直接阻止道:“陛下,这样不可!”

    和自己预想中的反应不一样!

    万历顿时就不高兴了?!

    以往对他压制的朝臣,那都是一二品有实权、有朋党的大员,那些小官到了?他面前,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连个屁都不敢放的?

    就像第一次召见?秦修文的时候,这人?不也乖顺的很?自己叫他如何就如何?今儿个真?是反了?天了?!

    虽然万历心中气急,但是他从小就接受帝王教育,而帝王教育中有非常重要的一环,那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是绝对不能让下面的人?轻易看透自己的心理的,否则这些人?就会反客为主,从而压制不住他们。

    这是刻在万历骨髓里的东西,所以虽然此刻他很不高兴,但是面上表情却依旧不显,眉眼低垂下来,看向下面的秦修文:“秦爱卿何出此言?”

    “陛下,微臣定价十文一份是有原因的,因为只?有这样,咱们的报纸才能卖的更多,卖了?多了?才有更广大的影响力,有了?影响力了?,才能让那些大商人?大财主心甘情愿地掏钱做广告。”

    “微臣已经将接下来三期的广告费以五千两一个广告位的价格卖了?出去,这里是一万五千两银票,还?请陛下过目。”

    还?好秦修文做了?几手准备,否则拿不出银票,上面这位估计要不好说话了?。

    秦修文知道,和这位陛下现在说什么增加识字率、获取科技人?才、给百姓科普更多法律、文教以及医学农业类的知识,应该是说不通的,那么就还?是从上面可以赚的最直观的利润说起?好了?。

    张公?公?连忙躬着身子,将银票接了?过去,亲自送到了?万历的手中。

    上次万历召见?秦修文的时候,其实也是匆忙的很,大致知道要做报纸的生意,至于里面的很多细节,万历没有功夫去听,如今一边看着手里的厚厚一叠银票,一边听秦修文讲述将“京报”影响力扩大之后,其他的好处,万历也终于明白?秦修文定价如此低廉的原因了?。

    就算定价翻到30文一份,也不一定比卖出一个广告位的所获之利强啊!而且若是价格太高,当然也卖不出那么多。

    原来竟是如此道理!

    万历不知不觉间,被秦修文洗脑上了?一课。

    但是不得不说,万历的脑子转的也快,很快他就又抓住了?一个重点:“那若是多刊登几个广告位,岂不是所获之利更大?”

    此刻万历的想法和当年季方和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秦修文不觉得荒唐,反而心里暗自发笑:原来爱财如命之人?,脑回路都差不多。这一瞬间,秦修文都觉得万历亲切了?一些。

    但是和万历说话,可不是和季方和一样的了?,秦修文面色从容道:“陛下,如今咱们的“京报”才刚出了?第一期,报刊内容还?不够详实,若是等我们后面能做到版面更多、受众群体更多的情况下,自然是可以多增加几个广告位的。否则那些商人?们也不傻,若是现在就增多广告位,广告效果不佳的话,后面他们就会压低价格或者是不投放广告了?。”

    “而要增加版面,在定价和成?本不变的情况下,那就是革新我们的印刷技术,目前最新的印刷机已经试验完成?,马上就要从卫辉府运送过来,但是如果继续革新,那么就还?需要投入大笔的银子。”

    “此外,若是要将“京报”的影响力扩大到最大,少不得我们要在各个大的州府设立中转点,如今的“京报”在京城,就卖出了?三十五份,若是能卖往大明各地,那么突破百万份,也是极有可能的!”

    一听到秦修文说“突破百万份”都有可能,万历的呼吸都不由?得粗重了?一些。

    他是真?的没想到,一个十文钱生意的买卖,居然可以做到这么大!而事实上,任何一个微小的生意,若是能做到极致,其实也是很可怕的了?,在现代有靠着卖售价低廉的矿泉水就低调做成?首富的,在这个全民推崇读书的年代,从事文化产业,当然也能开辟出新的天地。

    若是每日百万份,那广告再加上报刊本身的利润就能获利至少一万两!

    每日一万两!一年下来就要365万两,就是皇帝,也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但是陛下,若要做到这个目标,第一我们需要不断革新印刷的技术,将成?本压下来,还?有一个则是要修路。”秦修文话锋一转,给万历泼了?点冷水让他醒醒脑。

    “修路?”第一点革新印刷技术,万历能理解,但是和修路有什么关系?

    秦修文眼神坚定道:“没错,陛下,要想富,先修路。”这是他今日要说的重点。

    “若是咱们到达各处的官道不够顺畅,那么印好的报刊如何快速地发往大明各地?这报刊赚的也是一个时效的钱,时效慢了?,赚钱的速度自然也慢了?。”

    秦修文一方面是夹带私货,一方面也确实是若是路途更加顺畅了?,报刊的传播速度也就更快了?。

    交通不够顺畅,什么都做不好。

    军队不能快速抵达战场、商业不能快速流通,要发展经济,“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万历低下头开始沉思。

    确实,若是要将“京报”发往各地,若是路途不畅,很难做到那什么百万份,但是修路啊,多大一个事情啊!况且,这路要怎么修才算好?以后还?要维护吧?所投入的钱财太过巨大了?,根本行不通啊!

    而且万历也是有政治眼光的,修路其实之前也一直有皇帝在做,但是修出来的官道也不过如此而已,就是杂草少一点,地稍微平坦一点。若是碰到什么山石堵了?路、连续下雨之后道路泥泞不堪,那都是得绕道。

    若是真?能将路修好了?,这后世史书上可能都要记自己一笔功绩。

    万历正琢磨着这个事情的可行性,但是秦修文接下来的话,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陛下,其实之前微臣就想给您敬献一个修路的方子,但是那时候还?在试验中,没有结果,如今结果已成?。在卫辉府的时候,有一个名叫曾大福的人?曾经投了?一份稿件,言明自己可以将道路修建的更加平整,而且遇到雨水也不会湿滑,数年平整如新。一开始微臣也有所怀疑,但是如今卫辉府已经有了?消息,按照他的方法修建了?一段道路,如今半年已过,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并无半点出入,卫辉府的人?将这新的路叫做水泥路,它?主要由?水和一些石灰石,还?有黏土混合而成?,造价也不算太高,完全值得推广。”

    那位曾大福并非卫辉府之人?,是恰好路过卫辉府之时,买了?“卫辉时报”,看到了?类似的科普文章,当时他就非常感兴趣。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位曾大福其实在化学领域有个极有天赋的人?,但是这个年代还?没有化学这样的学科,但是曾大福却非常喜欢捣鼓一些各种各样的材料,喜欢观察他们在遇到不同物?质时发生的变化,并将他们一一记录下来。

    曾大福曾经研究出了?用石灰石和黏土作?为原材料,对地面进行加固,他认为这非常适用于道路的修建。不过曾大福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行脚小商人?,这个发现还?是他少年时偶然研究出来的,如今他也为人?父为人?夫,好多年不曾碰他的瓶瓶罐罐了?,若不是在卫辉府读了?“卫辉时报”,他都快忘记以前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了?。

    那时候他也是来去匆匆,第二天就要在卫辉码头转道,不过当时他按耐不住心中的那点残余下来的热血,在客栈里写?下了?方子,第二日快要走的时候投了?稿子,然后就登上客船走了?。

    这个年代山高路远,其实热血过后,就连曾大福自己都忘记了?这回事。然而,秦修文心细,虽然卫辉府的稿子众多,但他还?是派人?专门?去整理,除去那些一眼就看的出来胡说八道的,其他的他让人?分?门?别?类整理好,有可以刊登上报刊的,验证后就刊登普及,有些其实已经是机密性的信息,秦修文则会秘密收集起?来,一方面招募这些人?才,另外一方面则是按照目前的现实情况去尝试。

    曾大福不是卫辉府本地人?,所以找起?这个人?来还?有点麻烦,但是他的方子写?到很详细,秦修文是在上京城之前就发现了?这个方子,再没找到人?之前,就已经让人?开始实践起?来。

    好在这些年秦修文在卫辉府开展了?不少工程,也搜罗了?不少建筑领域的人?才,他们一拿到这个方子也是啧啧称奇,并且用卫辉城门?口到卫辉码头这一段官道作?为试验点去修了?这一段路,毕竟这段路如今每日都有众多车辆进出,经常要维护修建,导致这段路还?经常堵住,大排长龙,让许多商人?都不满许久了?。

    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其实已经和现代的水泥马路非常相近了?,耐久度上面秦修文还?没有更长时间的数据,但是就承重性、平整度、坚固度而言,甩现在的官道几条街都不止。

    而且现在还?没有大卡车集装箱之类的重型运输车辆,就那些马车、骡车运送这点东西,秦修文虽然知道现代的高性能混凝土水泥要比曾大福发明出来的要好的多,但是因地制宜来讲,曾大福的水泥路也完全够用了?。

    万历听完秦修文对水泥路的描绘,是真?的激动了?:“爱卿,你此话当真??这水泥路真?的有这般好?”

    听到秦修文的再一次肯定,万历都直接从御座上走了?下来,来回踱步了?两圈,然后才站定:“爱卿,若是这水泥路真?的能修成?,那绝对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啊!”

    万历脑海里转了?很多念头,他想到了?自己这五年来亲政的郁郁不得志,他也想到了?那些大臣们对他的压迫和动不动地指手画脚!他一开始是多想成?为一个比他老师张居正更厉害的人?,现在就有多么颓废。

    当年少年天子的意气风发,立志要做一个千古明君、名传史册的那个人?,如今还?在哪里?只?剩下了?一个败退朝堂,躲在深宫,日日与妃嫔为伍、用这种任性手段无声抗议的失败君王。

    万历恨否?悔否?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他一想到自己百年后要到地下面对列祖列宗,他是羞愧不敢的。

    当年太祖打天下是何等英姿?天下豪杰如过江之鲫,独独太祖一人?能拨得头筹,文臣武将没有一个不拜服的,后来的成?祖、宣宗又是何等雄才大略,盛世鼎昌?祖宗们将家业交到他手中,他却连朝堂都左右不了?,连立个太子都要受他们牵制!万历扪心自问,若是这件事交到的是自己这些老祖宗手里,还?有这种烦恼吗?估计不会吧。

    在这一刻,万历想的已经不是什么赚钱了?,而是如何利用这件事,重新夺回朝堂的控制权。

    万历除了?贪财其实也多疑,当然做君王的其实没有一个不多疑的,如果说秦修文直接敬献这个水泥的方子给他,那么他可能会怀疑秦修文背后有人?推动此事,秦修文所图甚大等等。

    但是秦修文是因为想要多售卖“京报”,而想出来的修路的法子,从而敬献出水泥方子,反而让万历觉得很安全。

    万历认为,秦修文没有政治眼光,看不到这水泥路修成?后,对大明真?正的作?用,而他只?要在里面推动一把,就能名利双收。

    毕竟要是修路,这钱当然是国库出,就连他这个做皇帝的都出不了?那么多的钱,况且这已经算是国事了?,如何再能让他自己掏腰包?

    而这道路修建好了?,他都能想象天下百姓将如何称颂他,史书上将会如何评价他,同时这也满足了?秦修文一开始提出的以更快地速度将“京报”发往各地的要求,这不就是一箭双雕吗?

    万历现在是越看秦修文越顺眼,这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福将!

    “爱卿,此事我们得从长计议,不若如此…….”

    万历对秦修文讲了?自己的计划,甚至还?十分?耐心地告诉秦修文到时候该如何表现,秦修文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诚惶诚恐地记了?下来。

    万历讲完之后,将手背在身后,心中十分?畅快得意,在秦修文即将告退之际,对张公?公?道:“张公?公?,将朕书房里那对沉香木雕八仙纹如意给朕的爱卿拿来。”

    张公?公?应了?“喏”,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心中大为震惊——这位秦侍郎,以后可万万不可怠慢了?!这对如意可是皇上近来的心头好,上次郑贵妃撒娇想要皇上都推了?过去,没想到今儿个赏赐给了?秦侍郎!

    万历想了?想,又将那一万五千两的银票让张公?公?给秦修文送回去:“修路一事不在一时半会儿,但是爱卿刚刚说的那个什么革新印刷机,朕见?十分?有必要投入,这银子你也不必先给朕,就当朕拿去革新印刷机了?吧。”

    这次就连秦修文都有些惊讶了?,没想到今儿个铁公?鸡不仅仅拔毛了?,还?一口气拔了?这么多,一幅英明君主的样子,实在是让秦修文不习惯。

    但是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秦修文只?能借坡下驴,说了?一堆感激涕零的话,让万历十分?受用,觉得这个秦修文不仅仅有生财之道,而且为人?也知情识趣,关键长得还?清俊,一样的话、一样的表情,由?秦侍郎说出来做出来,就是格外让人?待见?。

    秦修文自然不知道,就在刚刚,万历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来哄郑贵妃,若是哄好了?,这个周岁宴办不办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万历去了?郑贵妃的居所翊坤宫,这是整个东西十二宫中,除了?皇后的坤宁宫外,后宫中最尊贵的宫殿,整个宫殿的布局非常奢华,光翊坤宫的正殿就有正常的五间房间那么大,里头的摆设更是无一不精致富贵,万历恨不得将整个大明最好的东西都捧到郑贵妃面前,郑贵妃又是一个爱张扬的性子,所以万历送的起?劲,郑贵妃也收得开心。

    可以说在整个后宫中,真?的拿出家当来看,就是皇后的坤宁宫都比不上翊坤宫的布置,万历将郑贵妃宠到何种地步可见?一斑。

    此刻正殿后面用屏门?隔断的东间里面,郑贵妃正歪在软榻上逗弄着孩儿,快满周岁的小孩已经张开,眉眼极为肖似万历,如今已经会自己扶着墙自己慢慢站起?来了?,郑贵妃逗着他:“洵儿,快过来,到母妃这里来!”

    郑贵妃逗着儿子,想引他自己走过来,朱常洵尝试着迈动着自己的小脚丫,然而虽然屋内烧着最上等的用檀木做成?的“天炭”,但是郑贵妃也担心小儿体弱,受不得寒,给他穿的衣服还?是不算少,朱常洵不过走了?几步,就被厚厚的裤子绊住了?,直接屁股蹲往后一坐,吓得旁边伺候的乳母连忙过来要扶。

    幸好穿的多,软榻上又铺了?厚厚的褥子,朱常洵并未摔疼,反而觉得好玩,咧嘴笑了?起?来。

    郑贵妃被儿子这么一笑,心也化作?了?一滩水似的,将儿子搂在怀里亲了?几下,更加逗得小人?儿“咯咯”直笑。

    万历一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心里不由?微微一暖,从郑贵妃怀里接过儿子,逗弄了?一番,看小家伙有些不乐意地要撇嘴了?,忙将胖墩墩的朱常洵往乳母怀里一塞,挥手让她们退下。

    郑贵妃走下榻来要给万历行礼,却被万历拉着坐回了?踏上。

    “皇上,前儿个你说洵儿的周岁宴包在您身上,您现在是怎么个章程呢?”

    郑贵妃是个爱打直球的选手,有话从来不藏着掖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万历当初看上她,除了?她俏丽美艳的容貌外,就是喜欢她什么都不藏着的性子,让万历觉得特?别?的同时,呆在她身边也特?别?安心。

    但是这样的性子有时候也有不好的时候,就是难为他的话,也是直接就说出口,但是万历作?为男人?,又是一国之君,自己又答应过要好好给朱常洵办一场周岁宴的,如果直接推脱或者是草草了?事,估计郑贵妃肯定是要闹的。

    毕竟自己之前出手大方惯了?,而且因为立太子的事情,已经给郑贵妃母子不少憋屈事了?。

    “爱妃,朕决定到时候洵儿的周岁宴,就咱们宫里办两桌酒席热闹热闹,这次就不大操大办了?。”

    万历这样一说完,郑贵妃瞬间就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万历,一双美目里面泪水盈盈,泫而未泣,咬了?咬她丰盈的下唇,想说什么,却是一言不发。

    这可把万历给心疼坏了?,顿时也不卖关子了?,将自己刚刚想好的主意给郑贵妃说了?一说。

    原本还?要哭一场的郑贵妃听完之后瞬间就收声了?,搅了?搅手中的丝帕,有些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到时候要将从那些官道重新修建好了?之后用洵儿的名字命名?这,这会不会福气太大,小孩子家家的压不住啊?”

    万历大手一挥,豪情万丈道:“有什么压不住的?他乃真?龙天子之子,承天之佑!朕就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这条路朕是为谁而修,谁才是朕属意的太子!让所有经过这条路的人?,都感恩于洵儿!也让那些老匹夫瞧一瞧,朕的决心!所以,在此之前,爱妃就低调行事,等看朕到时候再如何与这些人?斗法!”

    原来,万历竟然是准备等到水泥路制成?一段后,又要开朝会讨论此事,郑贵妃见?万历居然为了?她和洵儿做到了?这种地步,再得陇望蜀,那就是太不应该了?。

    况且郑贵妃也是真?的爱万历的,听完之后,忍不住扑到了?万历怀里,柔情似水道:“皇上,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妾身一切都听皇上的就是了?。”

    原本郑贵妃以为皇帝这样闹一闹,不开朝会了?,那些朝臣定然会服软,结果呢?他们除了?照常请示万历一些事情,其他一切照旧,都大半年过去了?,仿佛这个大明有没有皇帝都是不重要的!

    那皇上做的一切,不就成?了?一场笑话了?么!

    郑贵妃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但是自己也不能去劝万历重新去上朝,当时万历可都是为了?自己和孩子才和朝臣闹的这么僵的。郑贵妃原想通过这一次的周岁宴,再次弄出点动静,没想到竟然有了?意外之喜,皇上再次重新燃起?了?斗志,看样子是要和这些朝臣斗到底了?。

    这样一来,她悬着的心好歹放回去了?一些,同时她也深深记住了?万历刚刚提及的那个名字——秦修文。

    “这是一个她以后一定要拉拢住的人?。”郑贵妃心中默默想着。

    第 85 章

    “京报”第一期的影响力是惊人的, 尤其是在?很多学子甚至官员反应过来,这里面居然有皇上的亲笔题字, 还有皇上亲自写下的开篇词。

    有些书生还不信,特?意按照下面的投稿地址找到了目前?“京报”的编辑处,询问里面的人到底这个开篇词是不是皇上亲自写下来的,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所有学子都疯狂了。

    实话实说,万历的这一篇开篇词,虽然算不上最顶级的文章, 但是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就是放在?一众举子的文章里也算上乘。况且,万历的文笔气象宏大、笔力浑厚, 其中?又有许多对天下学子的勉励之语, 如何不将这些人感动地眼泪汪汪——他们何德何能, 竟然能看到皇上给?他们亲笔写下的开篇词!

    凡是以科举为目标的人, 没有一个不十几份、二十几份地买,甚至家中?富裕一点的,上百份地买也是平常:这开篇词可是只此一份, 以后可都是没有的了!

    而那些恰好没有买到的学子,只能拜托人借来,自己连夜就开始抄写了“京报”的全文, 每抄一个板块, 很多人都会啧啧称奇, 感觉这份报刊的每一个板块都设置地匠心独运,有其妙用。

    除了在?书生中?引起轰动外, 这份报刊同?样在?官员和民间引起了风暴。

    官员们一看到上面有皇帝御笔亲题的“京报”还有皇上的开篇词,心中?也是悚然一惊, 马上就明白过来,这必定是皇上的产业无疑。

    万历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下面的书生又是这般癫狂的模样,属实让那些京官们惴惴不安了许久,想要面圣说说自己的想法,但是皇帝依旧推脱头疼不适,就是不出来!

    他们奈何不了万历,就去找同?僚商量对策,可是说来说去,目前?也只能静观其变——难不成,他们还能胆子大到把?皇帝的产业抄了不成?

    和秦修文所料的不错,在?京城中?做事,那么皇帝就是最好的保护伞,虽然人家一分?钱没出,但是无形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否则任何一个人想挑战权威,都是没那么容易的。要么这项事业折戟沉沙,要么被人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这天下间能成为进士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而能留在?京城中?做官,并且能坐到四品以上位置的,就没有一个笨人,“京报”第一期发行后,很多人就发现了其中?巨大的影响力,甚至如果做的大了,那简直就是可以成为皇帝的口舌,让天下读书人一呼百应,若是这样,那他们这些官员的地位可就要被削弱一层了!

    虽然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说到底,这天下还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没有他们这些官员管着这大明的偌大江山,你?这个皇帝的位置做的稳吗?

    尤其是皇帝一直住在?皇城之中?,几乎不会出京城,那么地方上的事情如何协调决策?是不是要靠他们这些官员?京官和地方官本身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些弄权一点的官员,完全可以上下勾结,截断信息流,把?皇帝蒙在?鼓里那是常有之事。

    而现在?,皇帝有了这样一个发声渠道,岂不是会对他们的权利造成冲击?本身如今就因为国本之争,皇权和臣权就在?激烈地交锋,哪怕如今“京报”的影响力只在?京城,也不得不让这些大臣们心生警惕。

    虽然还没有切实地动到他们的利益,但是一丝丝权利的让渡,在?政治上都是必须争夺到底的,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例子在?历史?上还少么?

    然而,不管这些人心里是怎么地抓心挠肝,但是皇上的牌子立在?那里,甚至于皇上做这件事的时候,都没有惊动他们,悄无声息地就给?办成了!他们如今竟然是只能干瞪眼!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了“京报”的主?事人秦修文,一看秦修文只是一个五品郎中?,那就想要去捏两把?了。

    原本还想看好戏的焦侍郎,正觉得这秦修文确实是太?过张狂了,居然敢不声不响搞这么大的事情,等?着别人刁难他呢,可谁知道,户部尚书宋纁把?秦修文当宝贝似的,谁来伸手都不好使,都被宋纁以各种借口挡了回去,只要秦修文一到户部报到,别人就休想再见秦修文一面。

    这下子,户部其他司传闻秦修文是宋尚书亲子的传言更加甚嚣尘上,有些人甚至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哪怕秦修文已经当众否认过了,但是许多人还是不信。毕竟在?众人眼里,宋纁这人一有不顺眼的事情,就一点都没有文人的雅量,指着人鼻子就骂,从祖宗八代都可以把?你?骂遍,户部里再有才?华的也得挨骂!什么时候看到宋纁对一个后辈如此提携的?对上秦修文那和风细雨的样子,也就亲父子才?这么护着吧?

    甚至有些人还分?析出了两人都出自河南省,年纪又对的上,再加上秦修文的甲历上写明了是父母双亡,这样一来,更加增加了事情的可信度,很多人明面上不参与讨论,事实上听?完之后心中?都是默默点头。

    秦修文:…….这胡乱分?派爹的行为还是要不得吧?

    这话要是传到宋纁面前?,宋纁定然是又要破口大骂了,在?宋纁眼里别人那是有点才?华,有点才?华怎么了?都中?了进士了,没点才?华你?好意思当这个官吗?有点才?华和天才?相比有可比性吗?你?们只是万里挑一,人家秦修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稀世大才?!

    这世上有几个秦修文,能将卫辉府从那样的税收情况变成如今这样?能让一个府变得人人能够安居乐业?只要手脚勤快,就能吃得饱、穿的暖,还有结余?甚至还能发动起商人修建了卫辉码头这样的功绩?到了户部,还能提出复式记账法这样更加完善的新式记账方法?通过这种手段去约束地方上做假账的情况。

    可以说,秦修文除了一些年轻人固有的叛逆高傲之外,在?宋纁眼中?简直就是毫无缺点了!然而这点叛逆高傲又算什么?有本事的人谁没几分?脾气?就是他宋纁,不也仗着有几分?本事经常指着人鼻子骂么?宋纁觉得秦修文非常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傲骨,十?分?对他的胃口,不仅仅是才?华上的对他胃口,性格脾气也是。

    至于秦修文整出来的“京报”,宋纁在?一开始就知道了,否则也不会给?秦修文做文章点评了。他虽然如今年纪到了这个岁数了,可是心中?的一腔热血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只要他觉得这件事有利于百姓、有利于天下人,那么就是伤害掉一点他们为官者的利益了那又怎么样?国本之争的事情他没有参与,一直是冷眼旁观着的,说难听?点,现在?两个皇子都才?这么点大,到底谁好谁孬都看不出来,甚至到底能不能顺利长大成人也不知道,现在?就说立什么太?子、确定什么名分?,不觉得为时过早了么?

    但是这事他能做的只能是冷眼旁观不参与,而不能站在?皇帝这一头,否则他就会被群起而攻之,瞬间被这些人撕成碎片。当然宋纁其实目前?也没有看好三皇子,所以不参与是他最好的选择。

    但是“京报”,这明显就是利国利民的东西,不说其他的,老百姓可以用更低廉的价格买到印有文字的纸张,那么识字率的增加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光这一项就是大功一件!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些医学、法律、农业知识的科普,这样一项大好事业,宋纁岂不是要维护赞成?

    他宋纁已经活到这份上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数数寿数都不知道还有几年了,到了现在?还不能如圣人说的那样“从心所欲不逾矩”,那真的是白活这一把?年纪了!

    秦修文这边,在?户部有宋纁撑腰自然不惧,出了户部,季方和更是吃一堑长一智,将秦修文的安全工作做到极致,马车夫和轿夫如今都已经换成了自家培养出来的好手,最近秦修文又在?风口浪尖上,除了明面上每日接送的人,另外还有十?几人隐在?暗处默默跟随,就怕万一。

    好在?京城中?还算安稳,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恶劣事件发生,恰好卫辉府那边印刷坊和“卫辉时报”新一季度的产出已经送到了季方和手中?,足足有三万两银子,季方和此刻可顾不得惜银子,那皇帝可以躲在?深宫里,没人敢动他,但是他家大人还是个小官,京城中?人恶毒心肠的从来不少,季方和不敢放松警惕。

    不仅仅如此,季方和还将秦修文府中?伺候的人如同?用篦子篦过一般,再次将人筛了一遍,稍微有点异常的就马上逐出府中?,甚至每日里吃饭之前?都要用银针试毒,试完之后还不算,每一样都挑出来一些,让厨子先试吃,做到这般程度,季方和才?放心。

    秦府里的下人原本就被调教地极有规矩,如今更加是谨言慎行,就是出门买菜那都是速去速回,别人想要打?听?他们主?人家的事情,那是一句话都出不了秦府大门的。

    季方和忙完这一切,又忍不住想起了崔丽娘,想到若是她在?,应该会比他做的更好吧?不过这想法也就转瞬即逝,季方和如今身兼数职,忙的不可开交,就是上次偷偷潜入卫辉见了徐光启详谈,怕走露了风声都没有再见过崔丽娘。

    不过就是再见到又如何呢?季方和心中?已经是断了,如今两人各奔东西,只能盼她以后能够觅得良人,好好待她吧。

    纵使心碎,季方和也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结局。

    好在?事业上的繁忙,总是能让人快速振作精神?,从而忘记那些情感上的难舍难分?。

    季方和忙着防备有些人暗地里的使坏,京城的老百姓则是对着这个“京报”津津乐道了好几天。

    马上要过年了,大家除了置办年货,准备过年的事宜,其他时候也会去一些茶肆酒馆喝一杯,最近正在?热评的“京报”,就入了很多人的耳。

    除了那些高深的学问不谈,所有人最津津乐道的还是《白蛇传》的故事,这边听?完又到那边听?,百听?不厌,尤其是一些妇人孩子,听?得都恨不得背出来了,闲了就会互相讨论一番,猜测接下来那个许仙会不会见到白娘子的真身,若是见到了又会如何。

    “能如何啊!这个白娘子可是个蛇妖啊,到时候估计得把?许仙吓死不可!”一个大妈挽着手里的小竹篓子,和一个胡同?里一起出来买菜的几个妇人,边走边说。

    另外一个刚刚成婚不久的小娘子想法就要更加美好一些了:“我觉得不会。白娘子就算是一条蛇妖又如何?她为人那么善良,跟着许仙一起救了许多穷苦百姓,只要说开了估计还是能一家团圆吧。”

    “我看呐,你?们都别瞎猜了,听?说没两天这个“京报”第二期又要出来了,不过十?文钱一份,到时候我们三家一起凑着买一份,然后让胡同?里的孟书生给?我们读一读呗,读好了这份报纸送给?他也行啊!”

    三家凑一凑倒也不贵,不过是三文钱多一点而已,那个孟书生是她们胡同?里的一个老书生了,这么多年考来考去只得了个童生,现在?生活落魄的很,靠给?人写书信为生,不过人倒是算好说话的,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小娘子听?了也是跟着点头,但是她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故事了,其实她家中?倒是不差这十?文八文的铜子,但是奈何除了她自己的名字外,她一个大字都不认得,就是把?报纸买了回来,也只能大眼瞪小眼,这些字认得她,但是她不认得这些字啊!

    小娘子头一次发现原来不认识字是这么的不好,就连想听?一个精彩的故事还得买了报纸让别人去读,若是她也能认字那该多好啊!

    这样的话,到时候每一期的“京报”她都可以去买,凡是有《白蛇传》的那一页她都要珍藏起来,这样以后她想看几次就看几次,想看哪段就看哪段!

    随着三十?五万份“京报”的发行,不知道有多少根本不认识字的人开始慢慢有了想识字的觉悟,可能有些人只是单纯的喜欢看故事,可能有些人是听?到了一些医学方面的知识,照着做了之后,见果真有效,还有些人只是觉得十?文钱就能买三大张报纸,上面还都是字,他就是一天认一个上面的字,是不是也能多认识一点字?

    以前?是没有法子、没有渠道,而现在?获取知识的渠道不过是十?文钱,就是再贫寒的人家,十?文钱也是拿的出来的,总有些人知道识字的重要性,哪怕不是为了考科举,只是为了不做一个睁眼瞎,那也是极为有用的,至少在?签什么契约的时候,不用上当受骗了不是么?

    秦修文将一颗颗种子播散出去,他知道,这些种子在?不久的将来,都能茁壮成长,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

    这个年对京城的老百姓来说,注定是一个热闹的新年,除了常规话题外,大家还多了一份新的期待,第二期的“京报”在?腊月二十?五那一天再次发行,这一次直接印了四十?万份,卖完为止,因为印刷坊的工人和编辑处的人也需要放假过年,秦修文可不是无情冷血的资本家,该放假还是放假,该休息休息。

    这一次的四十?万份,只卖到了大年三十?就全部卖完了,“京报”正式挂牌打?烊,等?了许多天终于等?到第二期“京报”的人,若是喜欢看其他板块的也就算了,但是最想看《白蛇传》的那波人可不好受了——虽然他们知道了后续,可是这一次居然又停在?了一个关?键点上,而且听?说“京报”要等?到正月初五才?开张!

    对老百姓来讲,这是一个话题众多、热热闹闹的新年,但是对秦修文来讲这是一个他习惯的忙碌新年,没有了去年在?卫辉府的清闲,这个新年对他来讲,一如既往地扑在?了公事了,因为他比所有朝中?官员都更早得到消息,大年初四,万历要上朝!

    这个消息如今除了他和万历还无人知晓,甚至于那天万历主?要要讲什么,秦修文也心中?有数了,但是到时候他也要出来打?配合,那准备工作就一定要做万全了,这是他第一次站在?朝堂上的首秀,决定了他未来的走向,轻易马虎不得。

    朝廷放假休沐是从除夕到初三,正常来讲,初四就要上衙,大臣们初四也要上朝。

    但是万历自去年三月开始就不上朝了,众大臣从一开始的焦虑万分?,屡次上奏请万历上朝,到后面也开始应对自如,能消极怠工就消极怠工、能摆烂就摆烂,这是大部分?人的工作状态。

    反正只要这个朝廷还运作的下去,整个朝堂不出大纰漏,见不见皇帝倒也不是必须的。

    所以,后来请奏的折子也少了,大家有什么事情就通过内阁来传达讯息,由内阁票拟完再交给?皇上裁夺,这番下来,倒也能糊弄的过去。

    虽然在?像宋纁这样真正忧国忧民的大臣眼中?,这样长此以往迟早要出事情,还是在?向万历请奏复朝,可是更多人则是听?之任之了。

    其实上朝也是一个苦差事,就算是住的离午门再近,每天寅时初就要在?午门集合等?候,夏天也就算了,冬日这寒风瑟瑟的,能坐上四品以上官职的也都不算年轻了,老胳膊老腿也冻不起啊!

    按照现代的算法,也就是每天凌晨三点就要报到,而官员的服饰也比较繁琐一点,仪容一点都不能乱,最晚最晚凌晨两点也要起床了,起来也也不能吃饭喝水,因为皇宫里是没有给?大臣们上厕所的地方的,就是想上也得硬憋着,否则就是对皇帝的大不敬。但是这男人一到了岁数,尿多尿频也是常事,所以有些人还会口含一块特?质的烧焦过的金丝楠木,以此消除便意。

    况且,每日到了午门前?还要列队,不是到了就能进去,光傻站着排队就要等?候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还不能有什么失礼,仪容不整的地方,毕竟那些纠察百官的监察御史?就在?旁边看着,到时候因为行止不当被参了一本,那可就是大不敬之罪,碰上皇帝心情不好,可是要挨板子的。

    等?到了卯时初(凌晨五点),午门才?会开启,然后大臣们鱼贯而入,到了太?和殿前?面三跪九叩,然后才?开始真正的早朝。

    早朝一般从卯时初开始到卯时末(凌晨7点)结束,这是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到那时候散了朝有些大臣就会到自己的衙门小睡片刻,有些爱躲懒的官员在?闲散衙门上职的,官员直接就回家去的也有;但若是碰到有重要的国事要商讨,那讨论一早上也是常有的事情,从半夜折腾到中?午,一口饭没得吃,一口水没得喝,还干站着那么久的时间,确实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消的。

    当然,早朝也不是日日都有,主?要还是看一个君王的勤勉程度。之前?万历上朝算得上勤勉的,大家习惯了也还好,然而从去年三月到现在?一直没有正经上过早朝,大家嘴上不说,其实大部分?人心里还是受用的,谁不想睡个完整觉了?

    正月初四那一天,正当大家都以为是照常不上朝的时候,结果却从大内传来消息,今日要开大朝会!

    这下可把?所有人都忙坏了急坏了!很多人知道消息的时候都已经快寅时了,那些官宦人家里瞬时一盏盏灯点亮了起来,所有人都忙了个人仰马翻,帮忙穿衣服的、戴官帽的,掌灯的,端脸盆的,拿毛巾的,进进出出,将整个院子的仆人都指使地团团转,好不容上了马车或是轿子的,那也是一路催促,快点再快点。

    好在?此刻这条路上除了这些当官的要赶着进宫,也没其他人,否则真的要把?人急死。

    紧赶慢赶,到了午门前?,见许多人也是差不多时间匆匆赶到,甚至还有些人都没到,大家不由的松了口气,找到自己的位置占好,趁着这点时间再整理一下仪容,很快就到了午门开启的时间。

    秦修文趁着天色还黑着,跟在?队伍的末端一起从容地走了进去。

    没人发现,今日上朝的人里面,还多了一张新面孔。

    第 86 章

    所有人都?知道, 这次年后第一次大朝会,皇帝肯定憋着劲了, 否则不会这么突然又?上朝了,打得所有人都?是一个措手不及,就连内阁里的几个阁老居然都?不知道,可想而之,今日定然会有个大事等着他们?。

    什?么事情,能比国本之争还重要呢?

    几乎每一个站在太和殿前行礼的官员都在心中暗暗猜测着,此时太和殿两侧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侍卫, 羊角宫灯在四面亮起,上朝的文?武百官站在寒风中,只觉得心口凉意从外?至内, 大家并不敢交头接耳, 只是用眼神互相示意:今日估计有一场硬仗要打, 大家打起精神来!

    随着太监鸣鼓三?声, 所有人都?肃穆了起来,皇上的仪仗缓缓行来,众大臣立马三跪九叩相迎, 等到皇帝入内后?,大臣们也随即进入了太和殿,按照官位品级站好, 殿内再听到鸿胪寺卿唱“入班——”, 意味着早朝正式开始。

    张公公站在殿前高?喊:“有事启奏, 无事退朝!”

    所有人其实都?没有做好准备,根本?没想到今天还要上朝, 刚刚结束了四天的小?长假,以为今日照旧不上朝, 谁准备了奏本?了?可是人家皇上大费周章上一次朝,难到就是走个过程?就是再不长眼的臣子,也知道不可能“无事退朝”。

    好在这个时候内阁首辅申时行还是展现了他作为文?官集团首领的一点?气度,直接上前一步,给大家打了个样:“启奏陛下,常州府自去岁以来出现旱情,至今不得解,常州府虽然被称为“鱼米之乡”,但是旱情若持续太久当地百姓也坚持不下去,臣望陛下能体恤常州府百姓,免他们?今年的赋税。”

    申时行话?音刚落,王锡爵、许国等人纷纷站了出来:“臣附议。”

    内阁五位阁臣站出来了三?位,满潮文?武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也纷纷站出来附议。

    大家都?是明眼人,常州府属于南直隶的区划,而申时行、王锡爵和许国三?人恰好出身?于南直隶,虽然现在长居京城,在京城为官,可是像他们?这些人,和南直隶的地方势力那都?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其他地方遭遇灾害天气,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那就让他们?自己消化解决,哪像常州府似的,稍微干旱个几天,就有大佬站出来为其说?话?,而且一开口就是要免常州府今年一年的税赋。

    所以说?朝中有人好办事,说?的就是这个。

    这也是万历不想上朝的原因之一。

    这件事,之前内阁也呈上来过,票拟的时候也说?了这个解决方法,但是万历一直看到当没看到,就是留中不发,双方又?碰不上面,申时行他们?拿万历也没办法。

    在万历看来,常州府的旱灾挺一挺就过去了,或许今年一开春就降雨了呢?常州府是富饶之地,一年的赋税也不少银子入库,怎么能说?免就免了呢?

    但是在深宫中批阅这些奏折的时候万历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是到了朝堂上,尤其是百官都?在附议的时候,他就是避无可避了,有时候心中再怎么不情愿,但是也只能允了。

    不过今天万历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上,他也不想一开始就弄的特别不愉快,假装沉吟了一番后?,他卖了申时行等人一个面子:“既然如?此,朕也确实体恤常州府的老百姓,今年的赋税那便免了吧。”

    申时行心中非但没有多高?兴反而闪过惊讶,同时更加警惕今日万历召集大家前来所谓何事了,这件事自己之前上奏多次万历也没答应,今日居然就轻轻巧巧地允了?

    看来陛下今日所图不小?啊!

    果然,紧接着万历就话?锋一转,进入了正题:“朕其实不仅仅体恤常州府的百姓,更体恤天下百姓。然则,天下之路崎岖坎坷,多少受灾之地,地处偏远,粮食难以运送,有时候赈灾粮食送到了当地,许多百姓也已经饿死了,朕常常以此为憾,同时也想过,若是能将道路修建地更平整坚固,利于马车奔行,这样一来,岂不是能惠及天下百姓?”

    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的重点?来了,但是如?果他们?没有听错的话?,皇上的意思是,要修路?

    这路哪年不修了?可以说?各处的官道年年修、月月修、天天修,但是没有办法,这土路糟了雨雪就要泥泞不堪,若是运送的物?资稍微重一点?,还处处都?是车辙印子,还得去平整,甚至那杂草都?得经常派人去清理,否则等到开春了,一个月不去清理,那些官道上保管长满了杂草,连路都?看不清楚在哪里。

    这问题不是没有人想过,但是大家都?没有从技术革新的角度思考过,反正前人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官道不够好怎么办?那就用人力去填,反正老百姓都?是要服役的,经常抽调一些老百姓去除草、去夯实路面、去平整路面就是了,实在是比较偏远之地,那这些地方他们?京城中的大老爷也去不了,当然也不会去关心。

    而现在,万历居然提了要“修路”,这里面是有他们?不知道的玄机吗?

    余有丁和王家屏对视了一眼,王家屏作为吏部左侍郎兼任东阁大学士,虽然他因为在内阁中势弱,不得不和余有丁两人依附于申时行等人,但是这并不表示王家屏就不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官了,相反,他做事十分恪尽职守、力求尽善尽美,如?今听闻万历似乎有更好的修路办法,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上前一步道:“陛下爱百姓之心实属至真至诚,我等臣子听了心中汗颜,还请陛下示意,是否有何新的修路妙法是微臣不知道的。”

    王家屏的话?正中下怀,万历直接点?名:“宣户部秦侍郎。”

    “户部秦侍郎前来觐见——”张公公高?声唱道,站在队伍最末端的秦修文?,从容不迫地一步步走向御前,此刻“太和殿”外?旭日东升,天光晴朗,阳光在秦修文?的背后?打下一圈光晕,更显的他身?形颀长,容貌在光晕中若隐若现,等到有些人适应了光线了,便会发现这是一位难得一见的清雅君子,在一众绯袍大员中,独他一人着青色,如?一株挺立的秀竹傲然于其中,让人见之忘俗。

    许多大臣或许早就因为“京报”的事情,听说?过了秦修文?的名号,但是这人,还是第一次得见。

    毕竟从秦修文?入京后?,除了户部和秦府,两点?一线,其余地方他轻易不外?出,而秦修文?只是一个五品小?官,莫说?前一段时间一直没上朝了,就是上朝,像秦修文?这样的官员一般也没有资格。

    一个户部十三?个司,每个司有两名五品郎中,光五品郎中的数量整个户部就要有二十六个,朝廷有六部,再加上其他职能部门,若是四品以下的官员都?能上朝,这太和殿里还真的就站不下了。只有那种天子近臣,类似监察御史、起居郎,中书舍人等官位虽低但也有资格上朝,像一个户部五品郎中上朝,少之又?少,除非这个人是一个大事件的关键人物?。

    所有人并没有因为秦修文?的官职较低而轻忽他,反而无数双眼睛反复打量着这个仿佛在京城中“横空出世”的秦郎中。

    就连户部尚书宋纁都?有些诧异,为何秦修文?今日会出现在朝堂上,目光顺着秦修文?的身?影追随到御前,只听秦修文?对上从容一礼,然后?掏出一本?折子道:“启禀陛下,微臣于民间获取一修路妙方,可使路面风吹雨打不泥泞,杂草不乱生,车辙不留印,修完之后?,使用年份更久远,还望陛下能够准许大明百姓享受您的恩泽,将官道以这种方式重修。”

    秦修文?的折子被张公公毕恭毕敬地拿到了万历的手中,万历看过之后?连连点?头称赞,然后?又?将折子递还给张公公,让他给申时行等人去看。

    众人看着万历和秦修文?的一唱一和,自然知道这两人是早就串通一气的,但是倒也没多少人跳出来说?什?么,毕竟要是真有这种妙法,把路修的这么好,以后?把京城的路都?修一修,他们?早朝赶路还能快上一些,有什?么不好?

    申时行接过折子看了起来,起先他还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贡献了一个修路的新方子而已,但是看着看着,申时行的目光就移不开了。

    秦修文?的字无疑是好的,但是申时行此刻却?顾不上评判字迹的好不好,盖因他已经完全被秦修文?描述的为何修路、如?何修路给震撼住了。

    秦修文?在折子最后?写道:如?此一来,大明各地官道四通八达,连京城,通关外?,至威海卫,延永宁府,全线贯通,日后?大明百姓无有不可去之地,大明铁骑无有不可踏之境,待得万国来朝时,方可扬我泱泱大国之威!

    “啪”地一声,申时行面色凝重地合上了折子,递给了身?边其他人,他是真的想不到,这秦修文?一个小?小?五品郎中是真敢想啊!

    不是他以为的就修个京城附近一小?段,这人居然疯狂到要将整个大明境内的官道都?重新修整一遍,甚至还在后?面绘制出了简易的疆域图,将这些道路的终点?起点?都?标注好了,只要这路真修成了,若论功勋,那么自秦皇汉武以来,他们?这位皇帝或许就该排第三?了,别说?人家太祖、成组了,在这位万历面前,都?不够看的!比之当年京杭大运河的修建,也有过之无不及,人家京杭大运河好歹只是通往京杭而已,而那秦修文?呢,居然是想将这路通往大明各个地方!

    好大的口气啊!

    很多人看完这份折子,都?被狠狠震住了,他们?也不是没有年轻过,但凡读书人,谁不想流芳百世、青史留名?谁不想建一番大事业?可是想的这么夸张这么大胆,确实没有过。

    顿时,有人就按耐不住了,余有丁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这秦侍郎的奏本?里规划的那也太宏大了,这么大的工程,到时候需要消耗多少人力啊?臣知道这秦侍郎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也要想一想实际才行,百姓多艰,如?何能滥用民力至此?恕臣不能同意这份奏本?。”

    余有丁一说?完,许国同样也站出来附议:“陛下,不说?滥用民力了,就是国库中也拨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啊,敢问宋尚书,您刚刚也看了这份奏本?了,若是要做到秦侍郎说?的那般,请问你?们?户部能掏出这么多银子吗?”

    宋纁这次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完全没有做任何准备,甚至也奇怪今日为何秦修文?会出现在这里,心里说?不愠怒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当他看完了秦修文?写的奏本?,他原本?的那点?愠怒也瞬间烟消云散了——这就是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啊!

    也只有秦修文?这样的年轻人才会有如?此魄力、有如?此雄才大略,想出这般宏伟到光是想一想就叫人头皮发麻的计划,而且秦修文?居然还真的落于纸上,切切实实地去做了规划,先从何段修起,再到何段结束,大约要多少银两多少人力,都?标注了出来。

    不愧是我宋纁看中的人才!

    宋尚书甚至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骄傲之感来。

    虽然秦修文?最终算出来的一个数字是庞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但是宋纁是个护崽子的,闻言眉毛一扬,冷笑道:“如?此利国利民的法子,大家想都?没想,就决定放弃了么?那放弃的也有点?太快了!户部别的不敢说?,不过先拨银子修一修京城的路,那挤一挤总归是有的。”

    许国没想到宋纁这老匹夫还是那般阴阳怪气,而且居然还开始护短了!

    谁不知道宋纁经常在户部把他的下属骂得狗血喷头的,今天那秦修文?一出现,许国就开始观察宋纁的表情,明显对方也是不知道秦修文?今日会来这么一出的,但是这老匹夫居然非但不愤恨,还护上了?

    焦侍郎看到许国震惊的神色,不屑一笑,若是许大人知道了户部广为流产的“父子”传闻,可能就不会这么震惊了吧。

    不过宋尚书这都?能忍,户部唐侍郎都?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秦修文?和宋纁的眉眼:这看着也不像啊!宋纁年轻的时候自己也见过,没有这幅好相貌的。

    不过,子肖母倒也有可能,能生出这种相貌儿子的,母亲也差不了,宋纁一时把持不住,倒是也…….咳咳,打住打住,正事要紧,唐侍郎勉强把注意力拉了回来。

    赵松庭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自己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秦修文?,而且是这般年轻、这般丰神俊朗、姿态潇洒,和自己臆想出来的唯利是图,油嘴滑舌的商人面貌一点?都?不一样。

    赵松庭想到自己哥哥几次写信过来,几次三?番要自己等秦修文?到了京城后?,一定要护着点?这位。然而赵松庭之前就烦不胜烦,除了之前失去十万两的心痛,更是赵松岩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如?果自己有拿不定的主意,不妨让秦大人参谋参谋。

    当时赵松庭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他一个堂堂三?品大员去请教一个五品侍郎?他哥不会是中邪了胡言乱语吧?

    然而,这位秦修文?一出手就石破天惊,能让和朝臣僵持了许久不上朝的皇帝突然宣布上朝,能突然提出新的修路法子,还能让宋纁这样的高?官护着,想到他哥对此人的评价,赵松庭也开始动摇起自己一开始的判断了。

    罢了,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已。

    赵松庭突然上前一步,对上行了一礼,然后?恭敬道:“陛下,讨论了这么多,臣等还没见过这新的道路到底能修成何种模样?若不然,先用这个方子试着修整一段路,再决定修不修吧?”

    赵松庭是和事佬要求,让大家都?各退一步,先从根本?上研究起来,看看这个路到底能不能修成再说?,也省得大家在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翻天,万一到最后?,就连路都?没法修的那么好,那不就是白吵半天了么。

    申时行、许国等人,满意地看了一眼赵松庭,觉得这个礼部侍郎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万历和秦修文?同样对赵松庭很满意,毕竟他们?早就等着这句话?了。

    秦修文?不慌不忙道:“各位大人,其实下官已经用新法子新修了一条宫道,若是大家感兴趣,还望陛下准许大家一起前往一观。”

    有备而来啊!

    所有人脑子里都?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就连提出这个事情的赵松庭也愣了一下,然后?才打着圆场道:“恳请陛下允许臣等一观。”

    有赵松庭打头,其他人心里也确实好奇,纷纷应和,万历顺水推舟地允了。

    皇宫中的路自然和外?边的路不一样,大部分都?是用石板、青砖铺就,每日都?有宫人洒扫维护,在皇宫中走一圈,可不会像在在外?边一样,鞋面子上尽是一些灰尘。

    万历坐上御撵,张公公在前面带路,很快就带着一众文?武百官到了保和殿后?面,保和殿后?面就是乾清门,再往后?就是“后?三?殿”了,到了乾清门处,有眼尖的大臣已经发现其中有一段路出现了变化。

    不在是熟悉的石板路,这一看就是新造的,路面呈现灰白色,但是看着就不比石板路差,没有石板路的各种不平整的接缝,反而如?同一块巨大的石板一样,从东铺到西,十分平整美观。

    等走到了这条道上,万历让众大臣自己看看,很多人就踩了上去,来回踱步,甚至有些人见皇帝没有什?么不悦之色,干脆在这条道上来来回回地走,想要挑出一些毛病,可是最后?居然心里只能剩下一句:这路他爱走!

    都?是一个个富贵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大老爷,就算曾经没中进士之前吃过点?苦,但是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谁出门不想外?头都?是这种路?如?果都?是这个所谓的水泥路,估计坐马车都?不会再颠了吧?

    如?今的马车没有任何避震措施,若是走在平坦一点?的地方还行,若是比较凹凸不平的路面,那真的是颠的人骨头架子都?可以散了。而这些官老爷们?有时候因为公务在身?,难免要出远门,山一程、水一程的走下来,一把老骨头都?要被颠坏了,运气不好点?的,身?子骨不能熬,直接死在半路上的都?有。

    看来那秦修文?的确没有夸大其词,这新的修路方子还确实是不错!好像刚刚瞥了一眼造这个路的价格也比石板路要低廉的多,主要材料是那个石灰石和粘土,也不算难得,只是秦修文?的修路计划实在太过宏大了一些,让人觉得实现不了。

    申时行朝着许国偷偷使了个眼色,纵然两人没有言语沟通,许国也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要让他给这个修路制造点?麻烦。

    修路自然是好事,这路确实也做的好,但是目前却?不符合他们?的利益诉求。

    若是这事应了下来,真的做成了,到时候皇帝之威更甚,再加上那个“京报”一宣扬,岂不是好处都?给皇帝占了?本?身?他们?就拿那个“京报”没办法,现在抓着机会了,可不是要让秦修文?和万历不痛快?

    这是他们?惯常的弄权手段,一处让对方占了便宜,就要从另外?一处讨回来!也不管这个对百姓来说?是好是坏,摆在他们?这些权臣心中第一位的,永远是他们?派系的利益。

    “启奏陛下,臣觉得这个路确实是不错的,也确实该修,秦侍郎又?是户部侍郎,想来早就已经算过这笔账了,到时候交托给秦侍郎去办这事,定会稳妥。”

    许国这一招以退为进用的极好,户部目前是什?么情况,他作为阁老之一怎么会不知道?他倒是要看看,宋纁那老匹夫准备从哪里挪出来这么大一笔开支出来!

    是去得罪李成梁,短了辽东那边的军饷?还是敢削减了宗室的开支?或者是不发他们?的俸禄了?没钱没银子,就是允许他们?修路,他们?能修到哪里去?

    许国这是打蛇打七寸,料定了宋纁会跳脚出来哭穷,可是他话?音一落,宋纁还没回应,秦修文?已经状若感激不尽的样子,对着万历就跪了下来,朗声道:“若是陛下能将此重任托付给微臣,微臣必当鞠躬尽瘁!”

    “好!那朕便准了!到时候若是做成了此事,朕一定好好地赏你?!”万历朗声一笑,眼神从已经呆若木鸡的许国身?上飘过,心中一股郁气狠狠地吐了出来。

    许国:不,不是,怎么就准了!你?们?确定不再讨论一下钱的事情吗?

    礼部尚书许国已经有些麻了,他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么一个走向,多少年的老江湖了,此刻都?掩盖不住自己脸上的惊愕。

    而宋纁的双眉也紧紧地皱在一起,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手里的银子了,如?今财政吃紧,寅吃卯粮,如?何能负担得起秦修文?所说?的修路开销?这小?子居然就这么莽地答应了下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所有人看着秦修文?面色各异,心中思绪翻滚,可是皇上金口玉言,刚刚又?是内阁大臣提的建议,皇上亲口允诺下来的事情,如?何再让皇上收回成命?

    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交给秦修文?去办了?能办成么?儿戏吧?

    大家心中各怀心思地下了朝,但是不管所有人如?何去想,“秦修文?”这个名字已经在京城彻底扬名了。

    第 87 章

    下朝之后, 大家也没心思回去睡回?笼觉了,面色复杂地回?到了各自的衙门商量对策, 而秦修文则是被宋纁一个眼神喊回了户部。

    一到宋纁日常办事的房间,下面的典史刚上完茶将门关上,就听到里头传来了自家大人熟悉的咆哮声?,典史心里一慌,也不敢在门外偷听,直接跑的远远的。

    户部的人听到了自朝堂上传来的大消息,个个目瞪口呆:这秦郎中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么件大事?背后居然还有皇上的支持?可是这样一来, 不是难为死?自家人么!本身他作为户部郎中,难道还?不清楚户部目前的状况么?哪里能?拿的出这么大一笔银子修路?这不是给自己揽事么?

    所?以当户部的人听说了秦修文被宋尚书单独叫过去,好像也被宋尚书骂了的时候, 大家的心突然有一瞬间平衡了:看看, 就是爱若亲子, 该骂得时候不也还?得骂?骂得好!

    焦侍郎听到了底下人的回?禀, 更是心中舒畅了不少,原本还?计划着?下一次出手对付秦修文,看来都不需要他动手, 这个秦修文自己就挺能?作死?的。

    年轻人,自以为有了几分本事,就开始耀武扬威了!他可忘了, 这里是京城, 不是他能?为所?欲为的卫辉府!就是皇上要做成什么事情, 还?得看群臣同不同意!

    宋纁是爱之深,责之切, 他其实心里头?明白秦修文这么做的原因,也欣赏他的勇气和决心, 但是在自己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贸然去抱皇上的大腿,这就是不智!

    “秦修文啊秦修文!你?这样做,你?知道从今天之后,京城里的人会如何传你??会说?你?是皇上身边的奸臣、佞臣!你?给户部找的麻烦,老夫先不说?你?,我就问问你?,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秦修文低着?头?挨骂,对宋纁的指责一点?都没有任何反驳,看不出当时在朝堂上和那一众阁臣对上时的桀骜不驯,乖顺地仿佛子侄辈的人在听家中长辈的训导,甚至还?给宋纁重新倒了一杯茶。

    虽然秦修文工于心计,在宋纁面前故意立人设博取上峰的好感,但是此时他不得不承认,宋纁说?的这番话?都是切切实实在为他着?想,哪怕话?说?的难听,但是秦修文却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流过。

    能?在几乎是被下属“背刺”了的情况下,依旧能?替他考虑,宋纁对他的抬爱,让他真正的诚惶诚恐。

    他原本以为宋尚书发?怒的点?,是自己没有预先给他通气,背着?他联合皇上给户部揽下一个大麻烦,若是用这个点?来骂他他都能?接受,甚至已经想好了安抚之语,可是偏偏宋纁最生气的点?居然是不顾及他自己的名声?。

    这是除了原身的那些感情羁绊外,他第一次收到的真正不求回?报的好,这让他有些承受不起。

    秦修文习惯了等价交换,习惯了尔虞我诈,却没习惯别?人如此真心实意的赏识,或许这也是做上峰的拉拢人心的一种手段?秦修文心中默默道。

    “哦,你?现在哑巴了?刚刚在殿前不是挺能?说?的么?说?话?啊!你?预备怎么办!”宋纁没喝秦修文倒的茶,反而见秦修文不说?话?,气的一巴掌拍到了书案上,让书案上的茶盏都“丁零当啷”地弹跳了一下,所?幸里面的茶水没有洒出来。

    秦修文对着?宋纁深深躬身一礼,然后抬起头?郑重道:“大人,一辈子太短,下官只争朝夕,此事若是做成,这无疑是能?利国?利民的,既然如此,为何不做?至于身后名,那就任人评说?吧。”

    一辈子太短,只争朝夕!

    宋纁被震撼到了,原本他想劝诫秦修文,他还?如此年轻,何必要如此锋利出鞘,伤人别?人的同时也伤了他自己。有他的提携带领,像他这样天才般的人物,还?怕在朝堂不能?站稳脚跟么?甚至他都想好了,再考察一番秦修文,若确实是思想上和自己一脉相承,到时候就是将自己背后的势力和关系网交托给他又如何?

    宋?老了,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岁月的侵蚀,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心依旧那般热血,可是身上的病痛却会时不时地提醒他,他已经是个老者了。

    他家中子嗣没有一个有他年轻时的心气,尤其是在他做了官之后,他因为忙碌也疏忽了教育,几个儿子孙子虽不至于不成器,然而守成有余,却担不起大任。他看秦修文是真的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真正起到了爱才惜才之心。

    所?以户部中“父子论”的甚嚣尘上是有来由的。

    然而此刻,宋纁哆嗦了两下嘴唇皮,精瘦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了,这个年轻人远比他年轻的时候更出色、更有魄力,是他想要的样子又是他害怕钢过易折的样子。

    秦修文不能?告诉宋纁,大明已经大厦将倾,必须要及早开始整治,所?以他只能?将年轻人的锐气张扬发?挥到了极致,告诉宋纁自己的抱负。

    “那你?说?一说?,自己的计划吧,老夫先告诉你?,户部能?给到的支持,不多!”宋纁说?服不了秦修文,只能?提实际的难题。

    秦修文见宋纁还?愿意帮他,心中大喜的同时也是有感激的,虽然宋尚书说?给到的支持不多,但是同时也意味着?,会给支持!

    “大人,下官想先将京城内外的道路修完,这里面是京城内和连结京城外官道的道路总长度,以及所?需的银两,等京城这边修完之后,下官自有办法再逐步往外去修,届时就不用再让户部掏钱了。”

    这个工程极为浩大,非一日之功,秦修文早就想过,只能?逐段逐段去修。

    秦修文袖袋里还?另外藏着?一份折子,原来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也想好了对策,绝非是脑子一热想出来的主意,也不是要用这个来帮着?皇帝和群臣打对台戏。

    宋纁的心放下了一点?,打开折子一看,秦修文已经将京城内外的所?有要修的主干道都规划好了,里程数也算好了,总共所?需的银两是五十万两。

    这笔银子不是小数目,但是户部确实挤一挤是可以拿出来的。

    算的恰到好处。

    若是再多一点?,户部是真拿不出来了。

    但是宋纁同时也考虑到,光是修一修京城的道路都要如此之多的银钱,那要修好天下之路,这银子岂不是要如山似海?哪里能?拿出那么多?

    然而秦修文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并且再三保证,后面不再动用户部的银子,宋纁知道这路是一定要修一修的,不管是为了帮秦修文也好,还?是给万历做脸也好,所?以京城的道路该修,要修。

    至于后面的事情,他确实无能?为力,就让年轻人自己想办法吧。到时候自己看看秦修文到底如何将这盘死?棋盘活,看看自己内心属意的后生,是不是真的够有才华。

    最终宋纁还?是应允了秦修文五十万两的请求。

    秦修文拿到了银子的批文,便开始忙碌起来,如今他这边一穷二白,京城中的许多建筑方?面的人才不为他所?用,工部那边也指使不动,无奈之下秦修文只能?开始从卫辉府摇人,让之前参与过卫辉府新码头?修建的一批人都叫了过来,同时,就在这个时候,曾大福也被找到了,急匆匆地从自己的家乡赶到了京城。

    曾大福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当时随手投的稿,居然被采纳了不说?,甚至现在那位秦大人还?说?,要将整个京城的道路,都用他的方?子来修一遍!

    “俺的天爷啊!这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么!!”曾大福对着?秦修文几次磕头?,都把脑袋磕青了,实在是太过兴奋了,自己的点?子能?变成现实,而且还?能?修京城的路!

    有了曾大福的加入,对于修路原材料的配比,自然有了更加专业更加细致的配方?,甚至在真的施工之前,曾大福细微调整了一些参数,使得以后修建出的路更加坚固。

    秦修文这边的事情太多,忙的脚不沾地,而京城中却开始有鼻子有眼地传出了一个风声?,那就是皇帝有了一位新的宠臣。

    这位宠臣相貌不凡,极为能?言善辩,皇上对他极为信任,开年第一天大朝会就让他一个五品官参加不说?,甚至还?提出建议让皇上修路,还?是修天下之路,这里面要耗费多少银两和人力,难以估量,朝中阁老相劝皇帝也不听,只听那个五品小官的。

    到时候真的动工起来,苦的可就是老百姓了,可是皇上已经把这事交给他办了,老臣们磕破脑袋希望皇上爱惜民力,三思而行都没收回?成名。

    “呸!这是哪门子宠臣,这种人和那些宫里没根的阉人有什么两样?都是喜欢奉承的,皇上爱听什么就说?什么,这种就是大大的奸臣!”

    京城中的老百姓既然在天子脚下,对朝中动向那也是很关心的,经常也会在茶余饭后讨论一些时政,此时听到皇帝身边居然出了这等谄媚之辈,那可是担心坏了,并且在背后不停地咒骂秦修文。

    毕竟这事可是关系到他们自身的利益。

    这种人想出来的能?有什么好方?法,还?修路?不就是想着?通过修路,在里面捞一笔么!但是他们小老百姓就惨了,修路的钱哪里来,最后不还?是要摊派么!而且还?会让他们去服役,平白多出一桩事,劳命又伤财,百姓们自然不满。

    况且,对很多老百姓来讲,他们就生活在这么大一点?地方?,也不出远门,这路有什么好大动干戈去修的?看不出什么实际的好处,又要让他们老百姓出人出力,大家伙自然不愿意了。

    于是乎,秦修文的名声?一时之间在京城中臭不可闻,所?有人都说?这秦郎中就是个大奸臣,以后就和那秦桧是一样的!还?说?这人就是秦桧的后人,没看连姓都一样么?

    总之各种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让听到这些传闻的季方?和气的差点?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大人一心为国?为民,到了这些百姓眼中,不理解也就算了,居然还?全?是诋毁!季方?和不是当事人,都气的不行。

    这当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是谣言就是如此,大家都爱说?都爱传,甚至还?越传越离谱,说?秦修文是靠相貌媚上的都有!总之一盆盆脏水往秦修文身上泼,反正你?说?我所?大家说?,法不责众!

    季方?和听到谣言的当天就冲到了秦修文书房中,提议道:“我们下一期的“京报”中,要不写一下这个修路的事情,好为大人洗刷一下冤屈吧,不能?这些人说?什么是什么了!”

    这当然是一个办法,但是此刻却不是一个好办法。

    秦修文摇了摇头?:“暂时不可,“京报”立足未稳,此刻若是用大版面给我洗刷冤屈,可能?会遭到反效果,影响接下来的销量。况且,真正能?识字看报纸的多少人,那些老百姓是听人读报纸,也是道听途说?,没有事实摆在眼前,没有看清自己能?从中获取的便利,就是你?和他们说?一千道一万,他们也不会信的。”

    不识字的百姓有时候也愚昧,人云亦云者众多,并不是靠一两篇文章就能?掰回?来的。

    在京城的地盘上开舆论战,秦修文握着?“京报”自然可以抗衡,但问题是那些真正关心修路会影响到他们生活的普通百姓,又有几个识字的?也只有这些人会担心修路的时候自己需要服役,那些有点?家底的人,都是可以花钱找人代?替自己服役的。

    而对方?明显集结了京城民间的力量在到处散播谣言,这个谣言自上而下,最终在底层蔓延开,要的就是这般效果。

    秦修文在卫辉府终于经营出来的极好的名声?,在京城百姓口中却成了贪官污吏,奸臣佞臣之流,欺君罔上,想要压榨他们这些老百姓!

    第 88 章

    秦修文这?边不管外界如何评价自己, 他?已经一心投入到了京城道路的修建中去,第一步要做的不是盲目地修建, 而是对京城道路的规划。

    秦修文结合后世京城道路的规划,再根据目前的实际,和工匠们?讨论了许久之?后,终于得出了一套方案,呈给万历后,万历看了也是挑不出任何问题,心中又对秦修文的能力满意了几分, 当即就允了下来?。

    所以不怪那些朝臣包括内阁大佬都对秦修文十分反感,作为一个小小五品官,居然能绕过内阁, 直达天听, 这?不是奸臣还是什么??

    在一个墨守陈规的官场上, 一切的特殊和打破常规都是不被允许的, 秦修文的一举一动都在挑战他?们?敏感的神经,所以能传出这些流言蜚语,也并不足为奇, 这?都是用惯了的手段,名声对一个做官之?人何等?重要,如今秦修文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他?们?不能贸然出手, 但?是散播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 不遭人妒是庸才,秦修文纵然如今在京城百姓中名声难听, 但?是还是有人在秦修文身?上发现?了可利用的点。

    那日秦修文在朝堂上的表现?,已经被许多人看在了眼里, 记在了心里,有人敌视他?,那就有人赏识他?,而周邦彦之?父周景康作为大理寺一把手,正三品的高官,朝堂上自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初四那场朝会他?将秦修文的表现?尽收眼底,虽然他?没?有发表过一句言辞,整场早朝仿佛是个透明?人似的,但?是他?内心已经打定了主意。

    自己儿子几斤几两,周景康是十分清楚的,虽然周邦彦是他?倾心培养出来?的儿子,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文章也作的极好,做事?能力手段也不缺,但?是能将卫辉一府的民生整治到这?般模样,他?是心中有疑问的,觉得自己儿子是受了高人指点。

    有些?话信中不便详说,等?到周邦彦回京任职之?后周邦言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有许多事?要处理。而现?在秦修文的表现?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于是周景康不得不找了个时间?,和周邦彦关在周府的小书房中长谈了一整夜,周邦彦面对其父,是不敢有半点隐瞒的,纵然知?道到了后面,自己几乎是被秦修文指挥着做事?,但?是好在如今已经调任回京城,官阶也升了两级,在卫辉府中还置办下了偌大的产业,怎么?说自己也是不亏。

    所以他?将所有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和父亲说了清楚,等?周景康听完之?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盯着自己最疼爱的长子看了许久,看的周邦彦心中都忐忑起来?了,周景康才道:“你糊涂啊!当时若是听了陈先生之?言,如今我们?周家就是如虎添翼啊!”

    陈先生当时说了什么??陈先生说少年英才难得,让周邦彦收入麾下,但?是当时周邦彦因为心中的一些?小心思没?有听从陈先生的。

    其实后来?他?也数次心中懊悔,但?是看着秦修文逐渐羽翼渐丰,那个时候再提出来?,显然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了,周邦彦舍不得,就一直按耐了下来?。

    而如今被周景康再次提出来?,周邦彦额头上冒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周家以后是要交给他?的,他?也一直有这?个自信,从他?父亲手中接过周家后能带领周家更上一层楼的。

    但?是一个家主,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识人之?明?,每一次的决策都影响着一整个家族的未来?,而错过秦修文这?个人,就算如今他?们?是友非敌,但?是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不是绝对的自己人,短期的合纵连横,又算得了什么??

    周邦彦甚至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他?担心自己在其父亲心中的形象就此崩塌,让周景康觉得他?不配为未来?的周家之?主。

    虽然周邦彦是周家年轻一辈里,官位最高、走?的最远的,但?是同样他?的三弟那房也极有读书天分,当年的科举名次比他?高,年纪又比他?小七岁,如今在吏部任员外郎,说起来?,前途也算不小。而且这?几年,他?外放做官,都是他?三弟在父亲身?边接受教导、服侍长辈,又是幺儿,父母难免多点疼宠,然而这?一切,也是给了周邦彦压力的。

    “那秦修文如此年纪,就能得到皇上青眼,属实不简单。虽然如今外头他?的名声闹的如此沸沸扬扬,但?是你刚刚说秦修文整治民生的手段、还有他?在商场上出其不意想法,这?次恐怕要让朝中那些?人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我们?周家一向只?做纯臣,从不站队也不结党,这?才是皇上放心周家、敢重用周家的原因所在。而今那秦修文也一心只?听皇上号令,岂不是我们?天然的盟友?”

    周景康分析出了事?情的本质内核,而周邦彦此刻脑子也转的极快,霎时间?一个想法就钻到了他?脑海里:“父亲,其实如今要拉拢秦修文也不是难事?。秦修文的甲历儿子看过,他?父母双亡,如今已经二十又三了,依旧孑然一身?,咱们?府中三姐儿年岁相配,且还没?有许了人家,何不帮他?们?牵一牵线?三姐儿这?般品貌,若是秦修文见?了,如何能不应?届时做了我们?周府的女婿了,难道还不算我们?自己人么??”

    周邦彦自己家中没?有适龄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尚且只?有十岁,差距太远,匹配不上,他?刚刚就盘点过了,他?们?府上适龄的女儿只?有他?二弟家的三姐儿和三弟家的四姐儿,只?是三弟已然有威胁到他?的地位,他?当然不会提四姐儿,况且长幼有序,三姐儿相貌方面确实比四姐儿更出众一些?,倒也是应当。

    官场之?上,联姻倒也是常见?的事?情,周景康一直以为秦修文这?般年纪想来?已经娶妻生子,没?想到竟然尚未成家,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了。

    周景康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满意点头:“三姐儿今年刚好十七,今年也是要找人家说媒了,三姐儿是咱们?周府嫡出的姑娘,才学品貌都好,配那秦修文,不算辱没?了他?。”

    周景康也是实事?求是,秦修文的相貌是第一等?的好,若是拿出一个品貌一般的孙女出去,周景康也拿不出手。

    三姐儿就不错了,满京城的姑娘里挑,论才学、论相貌、论品性,都算的上出挑的,秦修文如今还只?是个五品郎中,就算本事?不俗,就婚配来?讲,他?们?周府的三姑娘绝对匹配得上。

    “既然如此,那你就给秦修文下个帖子,让他?到我们?周府来?一趟,总归先探一探他?的口风。这?样吧,咱家梅园里的梅花如今开的正艳,你给各家都发个帖子,请一些?青年才俊过来?,一并办个赏梅宴,到时候秦修文在里面也不突兀,万一事?情不成,还有个转圜的余地。”

    周景康是成了精的老人了,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虽然是自家想要拉拢秦修文,也不觉得秦修文有什么?拒绝的必要,毕竟能给周家做女婿,配的还是周家最好的嫡女,已经是在抬举秦修文了。但?是做事?留一线,女儿家的名声也同样重要,周家拢共就几个嫡女,千娇百宠长大,同样也是周家很重要的政治筹码,所以周景康并不希望给三姐儿的名声带来?一丝一毫的损伤。

    秦修文白忙之?中收到了周府的帖子,梅花笺做的帖子上面散发出了缕缕清幽的梅花香,帖子背面上也有几笔水墨梅花作衬底,光这?一张如此风雅的帖子,估计就得五钱银子,周家在京城之?豪富,由此可见?一斑。

    “大人,您要去吗?”季方和拿不定主意,所以接了帖子后就马上通知?了秦修文。

    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秦修文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中盯着,但?是送帖子的又是周家,落款还是周邦彦,两人之?前在卫辉府就是上下级同僚,到了京城在皇帝面前举荐秦修文的也是周邦彦,虽然说里面其实有点阴差阳错在吧,但?是同时这?也是秦修文想要的局面。

    在外人眼里,秦修文似乎和周家交情不浅,甚至很多人都暗暗猜测秦修文早就投靠了周家,将秦修文划到了周家那一派系里去。

    “去,不过是一个赏梅宴,为何不去?”秦修文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这?张梅花笺,双眸中闪过一抹深思,周家想要拉拢秦修文,秦修文又何尝不想借周家的力,端看彼此要付出些?什么?了。

    周家的梅园本身?就是京中风景一绝,周家的宅子是先皇御赐,占地颇大,其中有一个园子里种满了梅花,早春时节竞相绽放,并且梅园里的梅花不止一种品种,多种品种交汇,花色也有不同,世人都叹梅花高洁,爱梅者诸多,往年这?个时节,周家也会举办咏梅宴,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周府“兰汀阁”内,周家三姑娘周莹玉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丫鬟仆人打扮,并未发出一言。

    周莹玉确实生的一副好相貌,此刻打扮好之?后,气质若空谷幽兰,身?段窈窕,眉目如画,而且周莹玉还擅长作诗,在京城中一向有才女的美名。

    年满十六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家前来?求娶,但?是周家一直没?同意,说是疼宠娇客,还想再留几年。

    等?到伺候的仆人退下了,钟氏走?了进来?,周莹玉连忙站起身?来?行了万福礼:“母亲。”

    钟氏拉着周莹玉坐到了软榻上,拍了拍她如葱般细嫩的手:“女儿,你也知?道这?回的事?情,是你爷爷亲自开的口,你,哎,你受委屈了。”

    钟氏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眼眶忍不住就红了,周莹玉不想让母亲伤心难过,连忙扬起了笑容道:“母亲,爷爷选中的人,自然是极好的,况且外面的事?情又有谁说的清楚,那秦,秦大人,定有过人之?处,才会被爷爷选中的。”

    说是那般说,周莹玉脸上的笑容却还是渐渐维持不住了。

    莫说外头人怎么?说那秦修文了,就连她们?这?些?后宅女子也都知?道了秦修文的名声,这?样一个人岂能成良配?不说旁的,以后她的夫君被人排挤,那么?后宅夫人之?间?交际也就没?了,怎么?给子女说亲相看?甚至于,她爹明?确告诉她了,若是她和秦修文的婚事?真的成了,倘若秦修文事?情闹的太大,那么?可能得委屈她一阵子,不要轻易和娘家来?往。

    又想拉拢秦修文,又不想实际付出什么?,将她周莹玉像押宝一般押出去,赢了是他?们?眼光好,看的中人才;输了,那也不过是她周莹玉的命。

    尽管做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可是事?情真的到了眼前,周莹玉不过一个十七岁未出阁的姑娘,惶恐抗拒环绕在她周身?,没?有一刻停止过。

    钟氏本来?是过来?安慰女儿的,没?想到还要被女儿故作坚强地安慰,顿时再也忍不住眼泪往下掉了:“他?们?爷们?在外面的事?情,就让他?们?爷们?自己去做,为什么?偏偏要扯上我女儿!都是你爹没?用,若是你爹…….”

    周莹玉连忙用手捂住了她娘的嘴巴,轻轻摇了摇头:“娘,不可妄言。”

    钟氏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可她如何不恼,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是她子女中最出色的一个,比起儿子还得她喜欢,若是换了周邦彦是她女儿的爹,她不信周邦彦会将女儿嫁给秦修文!可恨周家老二官职低在家中也不受公爹重视,如今要跳火坑,却把她女儿推出去,凭什么?!

    然而,无论钟氏再如何不忿也无可奈何,周景康是周家最说一不二的人,他?定下来?的事?情,无人可以更改。

    今日是官员的休沐日,当然,对于秦修文来?讲,无所谓休沐不休沐,他?每日都有事?情要忙,今日所谓的“赏梅宴”秦修文也是当作必要的工作交际来?处理。

    不过毕竟不是工作场合,不必再穿官服,今日秦修文一身?月牙白色长袍,交叠领口处绣着祥云暗纹,腰间?只?系了一枚玉佩,其余饰品一概全无,头上用青玉做发冠,将墨发简单束起。

    秦修文一向是极简主义,不愿意在衣着打扮上花费什么?心思,但?是如今他?身?份摆在那里,之?前崔丽娘为他?置办四季衣服的时候,虽然款式都很简单,但?是面料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好,秦修文又身?高腿长,仅仅简单的穿着打扮,也足够让人眼前一亮,只?觉得其风采绝佳、清雅矜贵。

    今日是周邦彦之?子周承安在周府门口相迎接,周承安和周邦彦模样有七成相似,对方一见?到秦修文就主动迎了上去:“见?过秦大人,还请秦大人随我入内,父亲已经在梅园等?候了。”今日周家人都知?道,秦修文是重点贵客,自然要重点照看。

    秦修文同样同他?见?礼,然后跟在周承安身?后进了周府。

    就在秦修文前脚进去,后脚申用懋也下了马车,他?是申时行的次子,万历十一年的进士,如今在刑部做正六品主事?,正好就在周邦彦手底下办差。

    上官邀请,就算申用懋的爹是当朝首辅也得给面子去,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申用懋身?边的小厮也跟着一起下了马车,两人刚要被引进去,申用懋突然觉得自己身?边的小厮身?形有些?变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眼睛注视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他?自己的心脏差点都被吓出来?。

    见?申用懋没?有跟上,周家管事?有点奇怪地看过去:“申大人,请往这?边。”说完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申用懋深吸了一口气,如今大门口人来?人往,他?发作不得,只?能跟着周管家往里走?,刚往里走?了没?几步,申用懋就借口要更衣,往僻静无人处走?去。

    见?四下无人,申用懋才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跟出来?了?小轩呢?”

    申兰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当然是被我先藏起来?了,否则我如何能逃出来?和二哥你一起见?见?世面呢?”

    申用懋简直愁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申兰若不仅把他?的小厮藏了,自己居然还弄了点伪装,不知?道她怎么?搞的,原本白皙透亮的肌肤现?在变成了暗沉微黄,五官依旧明?艳,但?是脸上还点了点雀斑,眉毛描粗,确实还有几分少年人的英气,低头走?路的时候模仿小轩还挺像的,否则他?刚下马车的时候也不会发现?不了了。再仔细看她,居然连耳洞都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给堵了,真是细致的可以!

    申用懋拉起申兰若的手就要往回走?:“今日这?个赏梅宴我不参加了,你跟我回去!”

    见?自家二哥生气了,申兰若连忙双手合十求饶:“二哥,二哥,二哥!你就带我去吧!我在家快无聊死了,咱们?从小一起读书写字,爹把我当男儿养,怎么?长大了你和大哥他?们?就不带我玩了呢?家中姐妹说的那些?我都不感兴趣,整日整日就只?能呆在后院哪里也去不得。况且若是今日你突然回去了,爹娘肯定会发现?的,到时候我又要被罚了!二哥,我的好二哥,求求你了,我就是去见?见?世面,我保证到时候连头都不抬,不会让人发现?的!”

    申用懋听到她说“小时候和他?们?兄弟几个一起读书写字,现?在却只?能被关在后院”,心里也忍不住一软。

    申兰若小时候被一位大师批过命,说她十三岁之?前有大劫难,必须女儿身?当男儿养,才或避开一劫,所以从小申兰若和他?们?兄弟几个的感情是最好的,他?们?一起读书一起习字一块儿逃学。可是等?过了十三岁,申兰若就被关在了后院,学习女儿家该学的东西?,再也不让她踏出后院一步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申用懋慢慢的和这?个妹妹疏远了,就是在家中见?了,也很少再看到她的笑颜。

    今日她虽行止荒唐了一些?,但?是却难得又鲜活起来?,仿佛曾经的那个“弟弟”又回来?了。

    “二哥,你看看我的手指,”申兰若伸出了自己被扎了好几个针眼的手指,小脸皱成了一团:“求求你了,今儿个母亲去上香了不在家中,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参加完了宴席悄悄回去,保证谁也不知?道的,我就想听听今日你们?能作出什么?好诗词来?,求求了!”

    申用懋最终叹了一口气,无奈扶额:“那你今日一句话也不许说,也别乱看乱走?,只?许跟在我身?后,等?宴席一散,你就马上跟我回去,知?道了么??”

    申兰若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会遵守约定,两人这?才又回到了原路,继续跟着管家往里走?。

    第 89 章

    周府是世家名?门, 传到周邦彦这一代依旧不见颓势,足可?见周家人是有一套自己在世道中生存下去的本事的。

    周府主人家都在鼎盛时期, 周府的布置装饰那更是让人暗暗赞叹,走过大气的九曲回廊,穿过拱石砌成的垂花门,便见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透过院墙上的菱花窗再向内中园景看去,只觉得雅意浑成,不落俗套。

    很快, 秦修文便被带到了梅园中去。

    梅园不负盛名?,园内大约栽种了上百株的各色梅花,冬日?的严寒刚刚消退, 这些梅花就已经开始展露出早春的气象, 有时候一阵风吹过, 满枝头的梅花花瓣瑟瑟而落, 走在期间闻着梅花的寒香,仿佛置身于画作?之间,让人感叹于自然与人工的交汇而产生出来的瑰丽。

    秦修文来的不早不晚, 他到的时候,周邦彦已经在招待一些客人了,但是在大家都看到秦修文的一瞬间, 所有声音都似乎有些远去, 只见那在诸多梅花树中闲庭信步般走来的秦修文, 一举一动皆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放佛一个画中人真实地从画中走出来了一般。

    直到秦修文走到近前对周邦彦行礼, 周邦彦才微微有些缓过神来,笑?着安排秦修文入座:“元瑾风采更?甚往昔啊!这边坐。”

    周邦彦入京任职之后, 其实并没有和秦修文再有过多的私下牵扯,今日?却不仅仅邀请了他,还态度如此热忱,让秦修文心中微微一动。

    周邦彦作?为宴会主人,自然是要给大家互相介绍的,当在场的很多人听清楚秦修文的名?号时,虽然面上还是客客气气,但是都是打过招呼之后,就没有再过多的深入言谈,而是自顾自地三三两两继续刚刚的话题,将秦修文冷落在一旁。

    今日?周邦彦请的人,好些个都是刑部的同僚,还有一些就是和周家关系不错的人家,年纪应该也筛选过了,都是二十到三十多的男子,身上大部分都有官身在身,或是已经有了举人的身份。

    这些人原本就互相认识,交谈起来也颇为有兴致,而秦修文最近做出来的事情、传出来的名?声,让不少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再加上秦修文本身就不是京城人士,大家对他也不甚了解,此时勉强上去攀谈,也显得刻意。

    于是乎,秦修文自己独自坐在亭内一角,见小?案前有一套茶具,旁边又?正好一个小?火炉上面坐着一壶水,就明白这是让客人自己可?以?动手?泡茶喝的。

    很多时候,秦修文都觉得古人比现代人要会享受生活的多,而且他们非常会利用自然之美,融入他们自己的创意,达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

    就比如现在,举目望去是美不胜收的各色梅花,而他们所处之地,是被?梅花包围起来的一处八角亭中,八角亭内正中间有一张八仙桌,上面铺放着笔墨纸砚,而四周又?散落着一些小?几,上面盛放着干果?点心,茶水酒水一应俱全?,甚至还贴心地放了几个小?火炉,上面可?以?温酒、也可?以?兴致到了让厨房送来炙烤的东西,进?行古代版的BBQ。

    今日?天?色晴朗,碧空如洗,正是早春时节万物复苏的时候,草色青青柳色新,在这样的一个时节举办一次风雅的聚会,确实是一种享受。

    当申兰若跟着申用懋走进?梅园的时候,第一幕闯进?她眼帘里的,就是一位浊世佳公子闲适地坐在那边,一边洗茶倒茶,一边眺望远方的清冷姿态,仿佛他在细细打量着园中的美景,又?仿佛一切都没有在他眼底停留过。周围的一切都和他隔绝开,世间纷繁嘈杂到了他面前,就好似一切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申兰若莫名?心漏跳了两拍,但是她马上收回自己的视线,将头低下,她今日?只是来见见世面的,可?不是来给她二哥闯祸的。

    然而,纵使只见了秦修文一个侧颜,未来得及看清五官,但是那道身影还是在申兰若心中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申用懋一过来,就受到了众人的款待,就连周邦彦也十分客气地将他请过来,虽然申用懋官阶品级低,但是谁让人家老爹是当朝首辅,不看僧面看佛面,没有人敢下申用懋的面子。

    况且申用懋在年轻一辈中也是十分有前途的,二十三岁就中了进?士不说,在朝为官四年就做到了六品主事的位置。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所谓的六品主事,对很多人来讲可?能就是一辈子做官的终点,对申用懋来讲只是一个用来过渡历练的位置而已。

    况且,申用懋才情绝佳,书画双绝,诗词也做的好,说他是京城之中世家公子第一人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人,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向来只是平常。

    所有人都起身了,秦修文再一个人坐着也不好,所以?便站起身来,立在了外围,等众人都见了礼后,他才拱手?道:“在下秦修文,目前在户部任郎中一职。”

    申用懋有些好奇地打量了秦修文两眼,他当然知道最近在帮着皇帝和自家老爹唱反调的人是谁,可?是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后生。

    难怪他爹回来后,还指着鼻子说他“不成器”,当时他还纳闷了,到底谁招惹了自家老爹了,原来根结在这里。

    申用懋生性大度,他不觉得自己父亲和秦修文在政见上的不和,自己就要在这种私人场合为难人家,一码归一码么:“见过秦大人,在下申用懋,表字敬中,大人直接唤我敬中便是。”

    申用懋抛出了橄榄枝,秦修文不动声色地接了下来,在场众人原本就怕今日?这两人会有不愉快,结果?白担心了一场,顿时就和气了起来,秦修文这边也开始有了搭话的人,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但是也比刚刚直接将人冷落到一边要强的多。

    文人好风雅,今日?又?是赏梅宴,大家闲聊了一阵后,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玩“飞花令”,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同,所有人就都围坐到了桌前,开始“飞花令”。

    “先说一下,今日?的“飞花令”中,既是赏梅宴,须得咏梅,限字限韵,最后等一圈飞完,需得是个完整的诗,若是轮到谁做不出的,那就需要罚酒一杯。”

    周邦彦是宴会的发起人,自然也是“飞花令”的组织者?,这是他们这些文人们私下里玩惯的局,说起来侃侃而谈,在场人也都纷纷点头。

    文人好的就是这一口,满肚子诗才时不时地现一现,说不定哪天?哪句诗就流传出去,最好千古流传、成为佳话。

    其实周邦彦说出的这个“飞花令”难度不小?,既规定了特定的事物咏梅,还要限字和韵,更?难的是还要照顾上下文,也就是说你?的两句诗不能和前面人说的两句诗脱节太多,否则就不是一个整体了。

    这种已经算是地狱难度的玩法了,可?是在场的人,谁不是饱读诗书出身的,游戏难度越高?就越显出其本事了。

    秦修文听完规则后,心中一哂,他倒是忘了,这是文人赏宴时候经常要玩的游戏,可?是他对作?诗什么的完全?是一窍不通,尤其还限制了如此多的条条框框,别说作?诗了,他就是从他脑海中有的诗词里抄一首都抄不出来。

    就是原身,其实也不擅长作?诗,在秦修文的记忆中,原身并没有留下过什么不得了的诗作?,所以?倒也不惧别人找到自己以?往的诗作?来说事。

    不过说到喝酒,秦修文看了看自己手?边极袖珍的小?酒杯——这个他倒不惧。

    所以?,众人玩着玩着发现有点不对劲了,每次轮到秦修文的时候,他都姿态闲适地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示意下一个人继续,几轮下来,秦修文一句诗都没作?,光喝酒了。

    周邦彦今日?叫秦修文过来,一个是为了牵姻缘线,还有一个也是侧面想帮一把秦修文,让他在京中结识一下人脉,玩个文人间惯常的游戏,也是让大家卸下心防,互相多认识认识,结果?秦修文倒好,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光顾着喝酒了!

    周邦彦压根没想到秦修文是完全?不会,只觉得对方是不给自己这个主人面子,顿时就对自己一开始提的联姻的建议产生了一刻的动摇。

    申用懋也觉得秦修文十分格格不入,半开玩笑?道:“秦大人,为何独独不见你?作?下一两句诗?”

    秦修文放下酒杯,轻笑?道:“秦某不擅诗词,以?往所作?都是一些匠气之作?,只为了通过科考而已,况且秦某一作?诗就头疼,脑内空空,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众人没想到秦修文说这个话的时候如此坦然,坦然到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是每个人都作?得一手?好诗,写诗看似简单,不过几十个字就是一首诗,但是要写的好,写的妙,那就需要一种灵感或者?说是天?分。

    很多人写来写去,写一辈子,都是匠气之作?,甚至读书人中厌恶写诗的也不是没有,可?是没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不会写诗,不擅长写诗。

    这关乎文人的面子。

    在场很多人来之前知道今日?赏梅,必然少不了写梅花的诗句,早就准备好了一箩筐的咏梅诗,就为了今天?的“妙手?偶得之”。

    可?是秦修文却说,他不爱作?诗,不喜欢作?诗,如此直接没有丝毫掩饰,让人知道他说的并非假话。

    “况且,你?们不觉得周大人家的酒也格外好喝吗?正好有此便利,我有机会多喝几杯,不是更?好?”

    秦修文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缓和了气氛后,大家干脆也不继续行令了,讨论?起了一些时政,还巧妙避过了一些敏感话题,一时间大家又?都其乐融融。

    申兰若一直站在小?厮人群中低眉垂首,和旁边别家的小?厮看着也无分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但是申兰若心中却是暗受震动:原来,一个人对于别人都喜欢而唯独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是可?以?如此坦然承认的吗?

    一开始,申兰若听到这些人要行令,就开始感兴趣了,这游戏她自小?和几个哥哥们经常玩,也很想听一听外边那些中了举人、进?士的才子到底是如何行令的,听了几句后也确实觉得比她平日?里所作?要厉害不少。

    可?是再厉害的诗作?,也不如秦修文的那一番话来的让申兰若心中翻腾不已。

    整场梅宴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宾主尽欢了,才开始一一告辞。

    秦修文还是由周承安带领出去,因为周邦彦最后的时候又?多留了秦修文一会儿,所以?等到秦修文走的时候,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经散尽了。

    梅园介于前院和后院正中间,秦修文跟着周承安穿过梅园要往外走,而周莹玉带着身边的下丫鬟正好往内院行去。

    两人于梅园小?径处相逢,周莹玉忍着羞意,低垂下眼睑,向秦修文和周承安行了个福礼。

    “大哥哥。”行完礼之后,周莹玉就侧身让到了一边,脸颊微微抬起,好让对面的人能看清自己的相貌。

    “秦大人,这是舍妹。”周承安知道自己要发挥作?用了,连忙故作?淡然地介绍了一下。

    秦修文行止有礼地问好,周莹玉刚刚远远已经知道了此人就是秦修文,可?是等走近了才知道此人长得如何芝兰玉树、龙章凤姿。

    心里原本的那一点不甘愿也如同被?风吹散了一般,只剩下忍不住的羞意慢慢爬上了她的耳垂。

    此时男女大防甚重,自然和现代的男女见面随意不同,秦修文见过礼后就不遇多待,眼神示意周承安继续走,周承安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两人已经见过面,后续之事应当水到渠成。

    见人马上就要走了,周莹玉心一横,将手?中捏着的绢丝手?帕松开,手?帕随着风飘飘扬扬落下,正好落在秦修文的脚边。

    周莹玉以?为秦修文会为她捡起,自己再答谢一番,加深一些对方对自己的印象。

    结果?,秦修文直接长腿一迈,跨了过去,另外一只脚跟上的时候,手?帕正好被?秦修文踩在了脚下,然后继续脚步不停往外走去,半分停滞都没有。

    秦修文宴席一结束,脑海里已经在琢磨着周邦彦今日?的用意,以?及今日?结识的人里面是否有人能为他所用,根本不知道一个女郎的小?心思,也没关注对方的手?帕何时落下了。

    周莹玉心头一梗,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目光追随着秦修文的背影而去,只见那背影挺拔颀长,离去地潇洒淡然。

    第 90 章

    秦修文心里?琢磨了半天, 也暂时没有想?到周家这次举办宴会的用意,既没有刁难, 也没有刻意拉拢,反而好像真?的就是举办了一场大家私下的聚会而已,让秦修文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秦修文知道,周家的意图肯定是会揭露的,自己只需要再耐心等待些时日,相信总会看出端倪的。

    秦修文手里揽着修建京城内外道路的活,从过完年就开始忙, 忙规划、忙原材料采购,忙人员就位,忙预算划拨, 京城内的道路到处都在挖都在修, 搞的京城老百姓怨声载道, 诋毁秦修文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秦修文不管外面怎么传他, 继续做好手里?头的活,京城中那些担心服役的老百姓最后发现虽然确实要征派他们干活,但是每日都有十五文的工钱可以拿, 虽然家家户户都要出人,但是这可比以往的免费服役要好很多,况且如?今冬日刚过, 地里?还不到伺候庄稼的时候, 能让家中有一份进项也是不错的事情, 故而到了后面,反而主动有人来问, 是否还可以过来做活。

    这些人既然得了实际的好处,见秦修文的修路没有给自家带来什么不利, 反而让手里?多得了几个?铜子,有人再说秦修文不好,倒也会主动站出来替秦修文辩解两句。

    宋纁知道秦修文没有免费使用百姓的人力,反而还发了工钱,听闻之后倒也是淡淡一笑置之,只以为秦修文如?此?是花钱买名声,反正钱款他已经拨出去了,秦修文只要事情办的漂亮,他没什么好干涉的。

    在历时三个?月后,京城内的道路全部修整完毕,而京城外的官道,秦修文也修好了一条从京城到天津卫的道路,全长300多里?,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个?不算小的工程了。

    等修完之后,原本还嘴里?不停咒骂秦修文的京城老百姓说不出话?来了。

    那日,被到处挖的坑坑洼洼的京城道路全部被填平整了,原本用东西?围起来不让大?家踩踏的道路也纷纷露出了真?容。这三个?月,大?家习惯了走路贴边,被官差驱赶,不让靠近施工地段,如?今各处路障一拆除,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极大?的不习惯——这,这还是他们曾经经常走过的路吗?

    只见泛着灰白色道路的路面十分平整光滑,一眼往前望去,都是这般的灰白色道路,路面被极其仔细地洒扫过,上面连片叶子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大?家习惯性往外倒的泔水、生活垃圾之类的了,更加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飘出,所有人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干净!

    真?他娘的干净!

    以往大?家没有觉得,只觉得自己?在京城中住着,已经是天子脚下,城门?巍峨高耸、护城河如?此?宽阔,最内还有皇帝居住的紫禁城,是全天下龙气最旺的地方,每个?京城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更何?况京城中许多地方道路宽阔,可供数量马车并排行驶,靠近内城区的一些繁华热闹之地,还有红砖或青条石铺路,这在明代的老百姓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地方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否认京城里?还有许多路面是十分凹凸不平、行走不便的,甚至有时候下了大?雨,马车陷在淤泥里?,人只能穿着木屐出门?,否则泥泞到没法前行都是常有的事情。

    就算平日里?天好,大?家也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公德意识,临街靠门?的,洗漱完的生活用水,平日里?产生的垃圾,那是想?倒就倒,甚至马匹、猫狗的粪便也随处可见,朝廷几次三番下令老百姓不要随意倾倒垃圾,可是说了也没人听,大?家照旧我行我素,弄的整个?街道脏乱不堪。

    而现在,四处的道路焕然一新,春日的暖阳照下来,都让人感觉视野都开阔了一些,许多人站在这条路上的时候,还有些小心翼翼和?不可思议,有些人甚至慢慢蹲了下来,直接伸出手摸了摸这从没见过的道路。

    今日陈贵生还是像往常一样,辞别了东家,开始往自家赶去。

    陈贵生的东家在前门?大?街上有一家自己?的铺面,专门?卖一些妇道人家喜欢的胭脂水粉,生意很是不错。而陈贵生是里?面的帐房先生,每日里?帮着东家整理往来的账目,到了点就可以回?去。

    陈贵生的家住在城北,每日里?光是来回?走路,路上都要花掉一个?时辰,原本家中想?要给他买辆驴车代步,但是这两年家中添丁进?口,花销也大?,就不提买驴车的事情,平日里?只能独自一人穿过大?街小巷,抓紧时间在天彻底黑透之前到家。

    最近这三个?月,京城里?到处都在修路,这边不让走,那边不让过,可是苦了陈贵生了,不仅仅要绕道,还走的格外坎坷,每日去铺子里?上工都要提早小半个?时辰出发,生怕触了东家的霉头。

    因为这个?修路的事情,东家的生意差了好多,本身做的就是胭脂水粉的生意,之前那些丫鬟婆子都会出来采买的时候到他们店里?带上一些,有时候一些夫人也会带着小姐出门?上街亲自挑选,他们家又是老字号,东西?质量好,时兴的东西?推出的又快,自然不缺生意。

    可是自从修路之后,别说夫人小姐了,就是那些丫鬟婆子都不爱出来买东西?了,除了给几家长供的,由东家亲自送了过去,平日里?竟是门?庭冷落,根本不见顾客上门?。

    这忙起来东家事情多,不会盯着他们做事,现在闲下来了,可不是要对着他们这帮做事的吹胡子瞪眼睛么,稍微做的不好,就要挨一顿骂,陈贵生虽然做了十几年帐房了,有点本事在身上,可是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本事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敢得罪东家。

    只是陈贵生心里?也是暗自叫苦不迭,对那只听过名字的秦大?人心里?也怨愤不已,好端端的修什么路?一时半会儿修好了又如?何??雨水一冲不就又和?之前一样了么?只盼望上面的贵人们高抬贵手,不要再折腾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了!

    今日陈贵生在柜台后面专心盘这一个?月的帐,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说路修好了,他也没跟着凑热闹去看,一直到将事情做完,才和?东家告辞离去。

    然而,等到他一走出铺子大?门?,他就被前门?大?街宽阔的道路震惊到了!这路非砖非瓦,但是却异常平整,人踩在上面可以感觉到这个?地面是绝对区别于黄土路的,有一种非常牢固的感觉,继续顺着这条路往前走,陈贵生只觉得自己?恍恍惚惚好像在梦里?一样,明明四周都是自己?见惯的风景房舍,但是此?刻他却觉得一切都变得大?不相同。

    没有走一步扬起一片尘土,没有坑坑洼洼,四周没有多余的杂物垃圾,一切都是那么新,就连呼吸着的空气都比以往清新了一些。

    忽然,一阵狂风吹起,陈贵生习惯性地抬起手挡住眼睛,可是感受了一下之后,却再没有要吃一嘴灰的感觉,风吹在脸上,那只是风的感觉,没有随之而来的漫天尘土。

    陈贵生身之都不用担心天黑了后自己?看不清道路,不小心踩到什么大?坑,从而摔上一跤,虽然这条路自己?来来回?回?走了十多年,可是路况一直很差,一会儿这边冒出一个?水坑,一会儿那边凹陷下去,走的急了,难免就会摔了碰了,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而今天,他一路急匆匆往家赶去,一路都是这么平滑的道路,等他到家的时候,天都没有黑下去,同样的速度,却比平时快了一刻钟时间。

    等到陈贵生到了家,就看到妻子正将一盆水往自家菜地里?倒,看到陈贵生回?来了,连忙招呼他:“快进?来,饭马上就好了。”

    陈贵生看了妻子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平日里?不是都把脏水往外倒的吗?”

    妻子马氏今天心情很不错:“外面的路看到了没?修的那么好、那么干净,我咋舍得将脏水乱倒在外面呢?而且官府今日也派差役来说了,以后不让乱倒垃圾,每个?小巷都有指定倒垃圾的地方,一会儿我领你去看看,说以后再看到乱倒垃圾的,还要罚钱哩!”

    陈贵生笑了:“以前“街道司”的人也说罚钱,咋没见你这么注意?”

    马氏拢了拢自己?的鬓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前罚钱,可你也不看看外面脏乱成?什么样子?谁家不倒脏东西?出去了?东家婶子倒的,西?边嫂子也倒的,难道只我倒不的?但是现在你看看外面干净成?啥样子了?到时候你倒了垃圾在外面了,别人难道不晓得是你?你不要这脸我还要呢!况且,那路这般好,我说实话?,也不舍得去倒。”

    秦修文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竟然解决了京城内一直以来没解决的垃圾倾倒问题,因为新修的路太好了、太干净了,所有人都没法再像以前那般泰然自若地倒垃圾了,情愿多走几步路,去“街道司”指定的地方去倒垃圾。

    甚至“街道司”的人还马上有人出了点子,在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放上一个?木桶,让大?家可以将垃圾往里?面倾倒,彻底整治了街道上脏乱差的现象。

    等到京城内的道路一修好,陈贵生顿时发现店铺里?的生意好了不少,有些是本身就要来采买的,只是之前一直在修路不方便出来,还有一些则是因为听说新道路修好了,出来看热闹的,外面人流量一多,铺子里?的生意自然也好了起来,东家看着每日的流水,笑的合不拢嘴,这时候可再也不怨怪那位一力主张修路的秦大?人了。

    陈贵生最近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街面上的未出阁的姑娘们变多了。

    经历了“程朱理学”的洗礼,这世道对女子的条条框框自然很多,尤其是一些官宦富贵人家的女儿,讲究的是贞静娴淑,最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那种也是极为保守的人家,将礼教刻到了脑子里?去的。未婚女子真?的想?出门?,其实也是可以的,有父母兄长陪伴,或者有丫鬟仆人保护好安全,出去买点东西?、上个?香拜个?佛,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奈何?外面的世界如?此?臭不可闻,有时候下了马车轿子,那些千金小姐们发现自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和?自己?家中的宅院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有什么心思去逛?

    除了一些礼教的原因,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只要出过门?的都知道,外面并不好玩、也不干净,如?此?一来,还不如?邀请小姐妹到自家园子里?头吃茶解闷,外边有什么可去的?

    但现在,崭新的道路一修好,很多闺阁女子也蠢蠢欲动了,让她?们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逛一逛,自己?到底错过了哪些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尤其是在一些小姐妹已经出去过见过世面之后,那更加让她?们想?见识见识这个?干净的“新世界”。

    这是属于京城老百姓的一个?欢腾的日子,除了过年期间,很少时候能看到这么人流如?织的场景,仿佛盛世已来,让人欢欣鼓舞。

    而对于常年奔走于天津卫和?京城之间的商人来讲,他们如?今是震惊到难以言喻的心情!

    以往从天津卫到京城,虽然说路途不算遥远,坐马车也要走个?一天一夜,第一天不亮就得出发,这样才能赶在第二天城门?关闭之前进?京城,偶尔有时候要是路上有点突发意外,还要另外绕道,天黑前进?不了城,就要继续在外面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情。

    前段时间,京城那边突然说要修路,大?家只能选择绕道而行,以往一天一夜能到的路程,现在一走就要两三天,一般往来最多的就是商贾,但是他们人微言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自己?麻烦一点。

    可是谁知道,这段路一修好,是修成?这幅模样的!马车在这条笔直的官道上行进?,那是一点障碍都没有的,甚至碰到下雨天也无碍,路上只是有些水而已,根本影响不了马车的进?程。

    马车的行驶速度大?大?提升,而且坐在马车里?也不感觉到多么颠簸,从天津卫到京城的时间,从以往的一天一夜,到现在速度若是快一点,一天就能到!

    这实在是太让人欣喜了!商贾们爱算账,那些常年奔波于两边倒腾生意的人,光是想?一想?每年能省下来的车马人力费用,都兴奋的不得了。

    毕竟多在外行进?一天的路,都要有额外的开销,尤其是押送贵重?货物的时候,露宿在荒郊野外自然心中忐忑不安,谁都不敢真?正合眼睡觉,现在能将时间缩地如?此?短,岂不是根本不用考虑过夜的问题了?

    而且许多人还试过了,这路结实的很,根本不像之前的黄土路,稍微马车上装点重?货,车轮就会陷在泥里?,这路不管你装多重?的货行驶在上面,完全没有影响。

    路面好走了,马车的行驶速度也快了,马儿拉车都省力一些了,更能多装一些货物,这一来一去,就能剩下一大?笔开支。

    朝中原本对秦修文议论纷纷的朝臣们,见如?今修好的路面整体?效果居然这般好,顿时也停止了对秦修文的非议,暗潮汹涌的朝堂又开始平静下来。

    虽然不喜秦修文如?今得皇帝看重?,但是谁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更便利一些?秦修文的修路之举,不仅仅取悦了京城的老百姓,就连朝臣们也觉得生活在京城里?更舒坦了,上朝的必经之路修好后,每日都可以多睡一刻钟,就是坐在马车里?也不会被巅地混身难受,如?今道路平坦,有时候实在困了,在马车里?铺上厚厚的褥子小睡一会儿都可。

    若是秦修文就此?打?住,朝臣们看在秦修文为大?家创造出来的这点生活便利上,这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奈何?秦修文再一次上了折子,要求再议京城外其他官道的修建。

    而这一次,秦修文的折子是经过内阁之手的,因为秦修文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并非皇帝一人就可以决断的,他若不能在朝堂上争取到大?部分人的同意,那么就算万历再怎么支持他,他也寸步难行。

    当申时行从许国手里?拿到了这份折子,读完之后简直被秦修文的胆大?妄为给气笑了:“好一个?官私合营,这秦修文才来几天,就想?进?行商税改革?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申时行差点将折子扔出去,但是想?到如?今秦修文在万历心中的地位,他就知道,手里?这一份的折子,在万历手中定然也有一份,自己?是没有办法直接扣下的。

    在根源上直接掐灭这一招,可能对其他低阶位官员管用,但是对秦修文绝对不管用。

    若说修路一事只是让申时行感觉到皇帝的成?长以及与群臣打?对台戏的决心,那么这份折子则是真?正动摇了许多朝堂中人的切身利益,是大?家决计不会允许的。

    既然这小子如?此?张狂,那就打?落他的翅膀,看他还能如?何?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