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流泪
    唐念做了一场梦。


    梦见了一场奢靡的晚宴,古堡顶端的宽阔露台上站着一个浑身缠满链条,有着摄人心魄美貌的青年。


    这里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下来,黑暗淹没一切。


    暗红色的月光打在青年脸上,仿佛一尊笼罩在薄纱下的希腊美神雕塑,暗紫色的眼眸像色彩绮丽的欧泊。


    宴会上到处都是哭喊逃窜的男女,有吸血鬼,也有人类。他们痛苦的哀嚎,被一个又一个的丑陋狰狞的黑暗种族拖进阴影里,转瞬间死去。


    犹如人间地狱。


    青年站在平台上淡漠地观察这一切,仿佛被女神遗忘在西西里岛上最美的牧羊青年达佛尼斯。


    他的眼神很空,像是感受不到乐趣。


    他转身回去,房间里还有很多人。


    那些人或恐惧,或愤怒,都注视着他,可是青年觉得无趣,眉眼怠倦。


    周围都是灰白的颜色,黑暗像一只贪婪的巨兽,一点点吞噬着世界的色彩。


    青年的眼角眉梢爬上绮丽惊悚的黑色花纹,仿佛生长在雪白肌肤之上的图腾。


    他抬起手,摸向修长后颈微微凸起的脊骨,接着手指翻转,从身体中抽出一条仿佛黑色链条的东西。


    他对这一切厌倦极了,空洞的眉眼抬起,扫视过房间里的人,将那圈黑暗的东西扣上他的脖颈,眼睛中流露出绝对的淡漠,进而演变成一种自厌又厌世的疲惫感。


    唐念终于记起,自己见过他。


    黑色的锁链渐渐凝固,变成唐念极为眼熟的项圈,青年微垂着眼眸,抬起手,修长的五指在空气中画出简单的印法。


    “永坠黑暗,沉眠虚无。“


    霎时间,天地震荡,远处的山川与河流发出悲鸣,天空仿佛被无形里力量吸引扭曲成为巨大的漩涡,飓风从地平线掀起,摧毁着一切。


    唐念视线一片混沌,极力想辨别眼前的景象。


    那个青年脖颈上戴着塞缪尔的项圈,他是谁?


    她曾在伯爵之女萝丝死之前,在不知是梦境还是幻境的地方,为了躲避腐坏女仆躲避进某个房间,看到过青年没有灵魂的躯体。


    脑海中已经有了猜测,这是一个没有她的时空,可能是地图上某一段唐念不曾参与过的历史。


    那些风如有实质地吹拂在自己身上,皮肤转瞬间割裂出细小的口子,她意识到这个世界要被毁灭了。


    汹涌的黑暗吞没天地,湮灭一切肉眼可见的事物。


    青年忽然转过头,那张英俊的面容上只剩下一只眼睛。黑暗腐蚀了他的面孔,好像为他戴上了一张诡异的面具。


    唐念身体僵在原地,感觉好像跨越时空,和他对视了。


    下一秒,那只眼睛也彻底被黑暗覆盖。


    梦境瞬间被摧毁。


    唐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满身冷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碰到脖颈上狰狞的伤口,才意识到刚刚那一切都只是个梦。


    她现在的身份,古堡里的一名哑巴女仆。


    刚掀开被子下床,门就被人推开。


    “你竟然还在睡!”


    安德鲁夫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站定到她面前,不知想到了什么,五官极为不自在地动了动,平息她的愤怒。


    转而换上极力佯装无事的神情,“今天你去送东西。”


    唐念仰头看她,安德鲁夫人别过眼,“去主人的房间,送东西。”


    -


    城堡的顶层一般不会有人踏足,因此显得安静到有些瘆人。


    唐念抬手敲了敲门,咔嚓一声,高大华丽的木门自动打开。


    房间仍旧一片昏暗,地面和桌子整洁干净,看起来被打扫过,床上的被褥却很凌乱。


    隐约能看见一只脚探出被子,脚趾圆润,皮肤柔白。


    她眼皮一条,接着便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上心头。


    那个傀儡还在塞缪尔床上?


    可是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赫然床上的白裙少女,是散架的。


    那只腿就是一根单独的腿,看起来像被卸下来了一样,惊悚又诡异地抛在床边。


    有种恐怖片的感觉。


    唐念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端着盘子往里走。


    少年坐在床旁的单人座椅上,正在翻阅一卷书,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扶手上,指尖翻转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让唐念联想到,不久前带着一匹独角兽进入庄园,银发红眸的阴柔公爵。


    他那双眼睛,就是这样的暗红色。


    少年动作顿了顿,将宝石丢在桌子上,冰冷的矿物和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在唐念紧绷的心脏上弹跳出几个音符。


    他托住下巴,指尖轻动,背后的门锁传来咔嚓一声,大门紧闭。


    唐念的身体不自然因为恐惧而细微地颤抖着。


    拿着托盘往前走。


    少年坐在宽大单人座椅的阴影处,自然地斜靠在桌子旁,单手托腮,像个慵懒又迷人的贵族少爷,静静地看着浑身不自在的小哑巴。


    她正因血脉威压而步伐蹒跚,忍不住悄悄观察他的神情,却正好对上一双暗紫色的眼睛。


    塞缪尔仍旧穿着雪白的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两颗,昂贵精细的材质衬托得他肌肤愈发白皙如玉,像是淋过一层牛奶的细腻芝士蛋糕,敞开的领口露出清晰纤细的锁骨。


    肩膀很宽,腰却格外细。


    唐念曾经抱过,知道那种感觉。


    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清癯的脚踝上套着一双雪白的袜子,没有穿鞋,踩在地毯上,眼神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轻声开口,音色清润迷人。


    “我原本有个心爱的人偶,陪伴了我一百多年,前不久却被人拆了。”


    唐念低头沉默着,将托盘放在他眼前的桌子上,还没来得及退开,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很用力,骨骼传来轻微的疼痛,唐念惊慌失措,抬眼去看他,腿下发软差点跌倒在他身上。


    “你说,是谁做的?”


    暗紫色的眼眸紧盯着她,要想要将她的皮囊穿透。


    唐念怎么说?她只是一个哑巴。


    “这一百年来,一直是它陪伴着我,有时我甚至会忘记制造它的初衷。”


    塞缪尔靠近了,牵着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扯。


    他开口,嫣红的唇像被用力亲吻过,靡艳柔嫩。


    “它就像我的影子,它就是我。”


    “可是,有人摧毁了它,还打掉了它的眼睛,所以我只能挖下别人的双眼,放到它的眼眶里。”


    语气一转,他好像有些苦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觉得,我做的并不像……你说,不像的东西,是不是就应该毁掉?”


    少年清瘦高挑的身影极具压迫感,黑暗的阴影笼罩在身上,仿佛如有实质一般压迫着她,唐念的身体因为极度恐惧和来自血脉的压迫感剧烈颤抖起来。


    她心中惊疑不定。


    塞缪尔对她的态度,很怪。


    像是认出来了,但不是爱,不是恨,也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是一种更加复杂而深沉的情愫。


    让她快要承受不住。


    这具身体实在太过弱小,还是个哑巴,连尖叫和求饶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在鼻腔里发出细小呜咽的气音。


    缓慢地垂下脖颈,眼角发酸。


    有什么东西温凉的顺着脸颊滑下来,滴答一下坠落在地上。


    竟然是眼泪。


    太丢脸了,竟然连眼泪都下来了。


    唐念简直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


    她似乎暴露了身份,在昔日对她俯首称臣的奴隶面前流泪。


    可无论怎么克制,她都无法停止哭泣,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她明白了,这具身体竟然泪失禁!!


    这一定是在惩罚自己在天使和希瓦纳斯打起来时装哭,现在全完了,坚如磐石的少女落泪了,人设也跟之前的卡莉夫人ooc了,谁知道事情会不会发酵得更复杂。


    塞缪尔垂下眼,绵密的眼睛压住眼底的神色。


    他安静地看着地上那深色的泪渍,手指愈发收紧,钳制着唐念纤细的手腕。


    唐念越来越煎熬。


    痛与渴望并存。


    塞缪尔很香。


    他知不知道他很香?


    唐念牙根发软,边流泪边眩晕。


    她几乎能猜测到塞缪尔血液的味道,那种诱人的香气蛊惑者她向塞缪尔靠近,圆钝的牙齿一阵阵发痒,看着那抹细腻洁白的皮肤,渴望一口咬上去。


    不要离她那么近!


    唐念内心挣扎,理智快要被本能打到。


    这一定是塞缪尔诱惑她掉马的手段之一,她不能上当。


    可是……真的好饿好饿,许久没有进食让她变的虚弱无比,明明是吸血鬼,进入这个世界却一直在啃面包。


    她感觉自己已经虚弱贫血了。


    就在她挣扎着想要不要对他表示亲近时,少年忽然松开手,冰冷的嗓音不带一丝起伏。


    “可以了,把东西放下,你出去。”


    这就让她出去了?


    唐念有些不确定。


    下一瞬,极其强烈的排斥感扑面而来,她腿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再清醒过来时,身体已经顺着来自血脉的威压力量一步一步退出房门外。


    “哐当”一声,大门在眼前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