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内斗的种子
    尉迟漪长久以来对谢凝之怠慢刻薄,谢凝之也逐渐对她失去了耐心。

    她刚才的那一句话,在谢凝之听来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他不由得稍稍动了怒:

    “我与太后相识的时间可比尉迟大人长多了,我开始为大燕效力的时候,尉迟大人怕不是还落在人贩子手里受苦。这点小事,就不劳尉迟大人提醒谢某了。”

    说完这些,谢凝之拂袖而去。尉迟漪对他的厌恶更深一层:

    “这个阴险狡诈的龌龊小人!背弃自己的母国,靠着阿谀奉承上位,除了玩弄人心没有半分真才实学。这样的人怎能留他在大燕朝廷担当要职!”

    骂着骂着,尉迟漪又联想到了其他投燕的汉臣,不悦更甚:

    “还有崔协这个纨绔子弟,阮忱这个绣花枕头,他们的父亲更是不遑多让。这群朝廷的蛀虫虚耗国家饷银供养,迟早还是要铲除干净。”

    第二日,尉迟漪和谢凝之就带着北燕使团离开了襄阳,一路向北返回晋阳。

    尉迟漪觐见独孤太后,长篇述职自不必说,同时她也把谢凝之和陆幼芷的事禀报了独孤太后。

    “太后,微臣亲眼所见,谢凝之与他曾经的夫人眉来眼去、暗通款曲,这谢凝之恐怕包藏祸心,有谋反的意图啊。”

    尉迟漪义正辞严,孤独太后等闲视之:

    “谢凝之反祁投燕,还没过几年安稳日子,又要反燕投祁,而南祁目前的掌权人还是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孟遇安。阿漪,你自己想想看,这可能吗?”

    尉迟漪自知这确实不大可能,但还是不想放过扳倒谢凝之的机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谢凝之毕竟是汉人,他为了一时的利益投靠大燕,但保不齐他内心仍然属意中原和江南。我们不得不防啊!”

    独孤太后蛾眉颦蹙:“你去了一趟南边,回来却添了这许多话。一年大似一年,越发的不稳重了。”

    尉迟漪素日在独孤太后身边最为谨慎,从不像今日这般滥言多事。

    她也知道自己因举止反常惹了太后不喜,便不敢再执意坚持谏言,而是暂且搁置,准备后续从长计议。

    北燕朝廷近几年来波诡云谲,各方势力涌动程度不弱于洛阳和建业时期的大祁。

    除了像宇文锐及和尉迟漪这样的反汉鲜卑朝臣外,另有一位高权重之人,其势力也不可小觑。

    此人名叫慕容晖,是当朝皇帝慕容铎的叔父,和先后战死在襄阳和建业的慕容泰和慕容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与有勇无谋的慕容泰和刚愎自用的慕容恺不同的是,慕容晖长于从政、明于决断,在北燕诸王中才能突出。

    也正因如此,他年纪轻轻便被封为梁王,待幼帝慕容铎即位后,又得独孤太后赏识,被视作北燕的周公旦,加封太傅、领太尉,是朝中首屈一指的辅弼大臣。

    然而,虽然慕容晖如今的地位与独孤太后密不可分,但他本人却并不满足于此。

    因慕容晖姿貌出众,朝野多传他是做了独孤太后的入幕之宾,才得以青云直上。这样的谣言甚嚣尘上,经年不衰,让慕容晖很是恼火。

    他自诩是鲜卑慕容氏的正统血脉,在朝廷立足何须借助一个外姓女人的力量?

    愈恼火,对独孤太后的反感便愈深,他也动了废幼帝而自立的心思——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慕容晖有一幕僚,名叫长孙羡,在他的提携下官至殿中尚书。旁人看不出慕容晖的心思,长孙羡却能。

    “梁王若有志于问鼎,何不早做准备呢?”

    慕容晖对于长孙羡的话装聋作哑:“长孙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却听不懂。”

    长孙羡笑叹道:“鲜卑汉化多年,梁王又博古通今,怎么会连‘问鼎’是何意都不晓得呢?在下与梁王荣辱一体,梁王就不必隐瞒在下了。”

    “长孙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慕容晖仍然闪烁其词。

    长孙羡沉吟一番,徐徐道来:“我游牧民族古来深谙狩猎之道,须知欲斩杀难斗的猛兽,必先断其手足爪牙。猛兽没了攻击的利器,才能任人宰割而无还手之力。”

    慕容晖双眼一亮:“长孙大人所说的‘手足爪牙’是指......”

    “宇文锐及统兵十余万,只手执掌军国大事;尉迟漪权辖诏令,是朝廷的首席喉舌。”长孙羡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们既是猛兽的爪牙,也是猛兽的软肋,就看梁王如何利用。”

    慕容晖笑带深意:“宇文锐及和尉迟漪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是披肝沥胆,效忠到底了。”

    “可梁王您不也是吗?”长孙羡反问。

    慕容晖收了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孙羡婉言解释道:“受人提拔未必忠心,若利益相左、仇恨相加,千里马也能反咬赏识它的伯乐。”

    “清朗乾坤,何来利恨?”慕容晖淡然置之。

    长孙羡凑近了些,讳莫如深地问道:“梁王真的不知朝中的胡汉隔阂吗?”

    “就拿去年的荆益之战来说,除了大军主将是宇文将军外,出谋划策和协同作战的人选竟然是陆焕和谢凝之。朝中鲜卑臣子多有不满,梁王岂会不知?”

    “可更早年间的奇袭襄阳与暗入建业,却是由慕容氏两位皇叔负责的。”慕容晖显得不以为意。

    长孙羡忙道:“在下正要说说此事。奇袭襄阳与暗入建业那样凶险的军事行动,由慕容皇室成员主责,果然接连折损金枝玉叶。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借刀杀人、铲除异己的手段呢?”

    又道:“陛下登基时是年幼,但如今也有十二岁了,再过几年便到了亲政的年纪。可在下请梁王慧眼来看看,她可曾有一点还政的意思?”

    见慕容晖还是默然不语,长孙羡继续絮絮说道:

    “两位皇叔因作战计划草率,而不幸丧命于南祁;扶疏殿下就算是戴罪之身,毕竟也是皇家后裔,竟然被送去和亲。如此深仇大恨、奇耻大辱,这江山未来不知是姓慕容,还是姓独孤啊?”

    “长孙大人,你不用再说了,你的意思我都了解。”慕容晖终于出言,“在风向尚不明朗之前,还是不要贸然启航,不然桅杆折断,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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