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孟遇安平静问道。
“不重要。”顾修之回得很干脆,却又道,“但是,我很好奇。”
孟遇安从榻上坐起,顾修之亦坐起。二人在幽暗烛光中相顾片刻,孟遇安向前挪动了几寸,将顾修之揽入自己怀中。
“我这次来,本来就是打算告诉你真相的。”
孟遇安让顾修之把头枕在自己胸前,用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和脸颊,温柔说道。
顾修之蜷缩在孟遇安怀中,侧脸紧贴着孟遇安的胸口,她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一下,两下,满是生命的力量,让顾修之钦羡又遗憾。
“修之,我不是念之,这你已经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和桃源坞孟宗主是一样的,我们都来自一千七百年后......”
孟遇安的声音缓慢而悠长,就像讲睡前故事一般,说了许多,也说了很久。
但顾修之却没有被睡前故事哄睡着。
他听得很认真,听得聚精会神,每一处细节都记在了心里。
“原来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听完孟遇安的讲述后,顾修之得出了如是结论。
“是啊修之,”孟遇安将顾修之搂得更紧了些,“可我却因为自己的任性,浪费了我们三年的时间。”
孟遇安扳着顾修之的脸,让他抬头看着自己,轻声问道
“修之,你原谅我了吗?”
顾修之凝视着孟遇安的眼睛,动情而真诚地说道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何来原谅你呢?”
一模一样的对话,在三年前曾上演过。当时,顾修之是提问的人,孟遇安是回答的人。
孟遇安有些奇怪“你从来没有怪过我,可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拒绝我呢?去年回信拒绝,下午在烽火台也想拒绝。”
“因为......”
顾修之哽住了话头,也不知他是不想说,还是不清楚该如何说。
他只是将手举起,抚在了孟遇安的脸侧,平淡的声音中压抑着激荡的情感
“我不敢再奢望太美好的事。能曾经参与你的生命,已经用尽了我全部的幸运。”
“你不是曾经参与,”孟遇安俯下身子,离他越来越近,“你现在也在参与,未来更会参与。”
“我害怕......”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孟遇安低头吻住他的唇,也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昏暗的烛光在墙上映出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夜很静,窗外只有沙沙簌簌的落雪声。
初冬雪夜是寒冷的,但室内氛围是燥热的。缠绵中,孟遇安的手开始不自觉向下触摸。
顾修之的衣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孟遇安解开了,胴体的接触让人心驰神荡,浑身瘫软酥麻。
可就在更进一步之前,顾修之突然叫停了这一切。
梦幻瞬间变成现实。
顾修之涨红着脸,克制着粗砺的喘息,从孟遇安身下挣扎着逃离。
“......你怎么了?”
孟遇安披衣坐起,看着缩在一旁不敢面对她的顾修之,满心的疑云惑雾难解难散。
顾修之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孟遇安便主动靠过去,强行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问道
“是因为孟宗主吗......还是因为念之......”
“不,不是!”顾修之疯狂摇头否认,双手扳上孟遇安的肩膀,是怕......”
孟遇安以为他是怕事后发生意外,于是坦然道
“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即使真的有了意外之‘喜’又能怎么样?”
“不,不行......”顾修之还在摇着头。
孟遇安见他态度坚决,也不想强迫他,遂断了这个念头,继续把他揽在怀里
“好,我尊重你。你不想做的事,我决不强迫你。”
“遇安,对不起......”
顾修之的声音又有些哽咽——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哭了。孟遇安眉心微蹙,半嗔半笑道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多大点事儿,可不许多想哦。”
顾修之于无声抽泣中轻轻点了点头。
夜已深了,孟遇安的困意来袭,搂着顾修之的手臂渐渐围他不住,滑落下来。
顾修之依然醒得双眸炯炯,看到孟遇安梦乡酣沉,便从她怀中起来,转手将她扶倒在榻上,又替她盖好被子。
烛花絮了长长的一径,几欲燃尽见底,火光越来越暗,黑暗吞噬了屋中的所有。
但在顾修之眼中,孟遇安的脸却愈发清晰了。
过往的种种,也一一浮现在顾修之眼前,与孟遇安的面容一起,交织成一幅幅画卷。
“如果我能一直陪着你,该有多好......”
顾修之心中如是想着,又是一阵痛彻入骨的酸楚。
夜那么长,又那么短,顾修之就这么坐在黑暗中,长久凝眸注视着孟遇安,千年的时光仿佛也能汇聚成一瞬。
这一夜,顾修之想了很多。他睡不着,也不想睡。
从子末到辰初,三个时辰有余,他一直都是醒着的,未有片刻的入眠。
辰时一刻,顾修之蹑手蹑脚挪下床榻,来到桌案前,研墨铺纸,开始写些什么。
榻上的孟遇安,倒是睡得很香甜。
她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就算是睡梦中也掩藏不住。
桌案前的顾修之发出的轻微响动,惊醒了酣沉一觉的孟遇安。
孟遇安睁开惺忪睡眼,看到顾修之伏在案上,心中暗想
“他醒得这样早,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孟遇安欲出声叫他,但恰在此时,顾修之正好写完了,从座上站起来,回头看向孟遇安。
孟遇安连忙收声闭眼,原想着他会走过来,到自己身边依偎温存,可顾修之却直接出门了。
听到房门吱呀作响的声音,脚步声渐行渐远,孟遇安才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
“他这是去哪儿了?去干什么了?”孟遇安大惑不解。
孟遇安下床来到桌前,本想看一看他写的东西,却什么也没找到——想来他是带在身上出去了。
孟遇安心中谜团更深,匆匆披衣出门,开始寻找顾修之。
好在顾修之前脚刚出门,孟遇安后脚就跟去了,因此不难找到。
出了渔阳驻地营房,便是一片枫林,顾修之就站在萧萧落木之下。
孟遇安刚想叫他的名字,却见顾修之嚯地抽出了腰侧佩剑,横在他自己的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