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凶徒与善人
    闫欣咬牙切齿地在屋里来回走了半个时辰的来回,心底将这帮没人性的锦衣卫骂了个狗血淋头。

    看来这三年来她如此顺利,不过是没遇上对手。

    今儿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可不管情况对她有多不利,她都得想办法将瞿青的死因查清楚。

    一想到凶手很有可能知道当年父亲身死天穹鼎内的真相,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浑身发抖。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这么接近“祭天台”。

    现在唯一对她来说算好的只有一个——她被关在书房附近,找机会溜到对面去便好。

    闫欣猫在屋门面前,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元硕一走她先把锦衣卫翻来覆去的骂了半天,最后勉强找了借口暂时原谅了这帮牲口——这地方选的太好了。

    这整个院子就是案发现场,锦衣卫查得极为仔细,闫欣蹲在门前,三不五时地听外面传来相互交谈的声音。

    偶尔听到有人提到瞿请近一个月来的情况。

    原来瞿青一月前突发癔症之后便住到了书房,起初意识清明,还能见到他从书房出来四处走走,但见人便发病被送回书房里,因此瞿青的真实情形只有就近照顾他以及瞿家之人才清楚。

    据管家说明,半个月前,瞿青的情况恶化,几乎一直都在书房中,除他之外,没人见瞿青出来过,连瞿家人都见不了。

    锦衣卫的仵作在瞿青的尸身上发现的痕迹极少,除了致死的颈部缢痕之外,便只有两腕上的旧伤。

    这些倒是和闫欣最初见到瞿青尸体之时所见的相差不多。

    京城的锦衣卫大约阴谋诡计见的太多。竟纠结于瞿青的口鼻上没有迷香之类怪异的味道。

    闫欣却想起了管家先前说的那句——‘我进去见少爷他都好好的,怎么你进去就出事了?’

    闫欣进去时,瞿青已死去多时,尸身僵硬。

    能让管家说人还好好,那说明管家在进屋,或者他根本没进屋,只是在院子里看了一眼,或许凶手的身影让管家以为那是自家少爷。

    说起来,瞿青又怎么会忽然得癔症?

    门内的闫欣无奈地叹气,心想这接二连三的问题冒出来,全是疑难杂症。瞿青可真会给她出难题啊。

    忽然门外轻飘飘地传来一句。

    “瞿青这癔症症状,好似有些眼熟。”

    闫欣一顿,立刻爬起来,想去问瞿青这癔症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时候门毫无预兆被打开了。

    一张咧开大笑的笑颜正好撞在了闫欣脸上。

    闫欣鼻子给木头撞得生疼,捂着鼻子往后退。

    元硕不怀好意地站在门口,低声说“一句话就把店主勾出来了。你还真想查案啊?我劝你还是算了,保命要紧。我把你的宝贝偃偶带来了,放心,里里外外我都摸过了,干净得很。你就安心待着吧。”

    偃偶适时抬头,对上闫欣的脸,忽然发出了桀桀桀桀桀的笑声。

    门外一群飞鱼服正好奇张望,眼睁睁地看着元千户把偃偶朝女店主扔过去。女店主立马站稳,抬起双手,稳稳地接住了沉重的偃偶。

    元硕拍拍手,朗声说“这身手,难怪能杀了瞿青,夺走一件价值连城的随葬品。大家都听好了,这可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凶犯,都给我看紧了。”

    闫欣震惊“喂……你什么意思。”先前不都说清楚了吗?没有证据不能栽赃!

    元硕挑眉看他,说“店主都说锦衣卫栽赃了,那我等怎能平白无故受这罪名,自然要坐实了才行。”

    闫欣呵呵冷笑。

    “我看是你们恼羞成怒,想让我死得快一点。”

    元硕又压低了声,说“是啊。郡爷说店主一番慷慨陈词,想必是真心希望亲手抓杀害瞿青的凶手。我们十分感动,想成全你报恩,我等能力有限,只能尽最大努力地将凶手送到您面前。”

    闫欣深吸了口气,想着她不能生气,她还要留在这好好活着,好好查案。

    她态度十分和气地’建议’。

    “书房就在隔壁,官爷若是可以让我过去看看,比将凶手送到我面前,我会更加感激你们。”

    元硕哼了一声,伸手将门当着闫欣的面关上,只留下一句话。

    “查案有锦衣卫,不劳店主费心。”

    不愧是锦衣卫啊,简直太不是人了。闫欣一手抱偶,另一个一直不敢轻易冒出来的念头,终于被逼上了台面。

    当断则断,这马甲是不能用了。

    出了后院,元硕自觉方才属实有些欺负过头了,但不得不说看到抢自己饭碗之人憋屈的感觉属实爽快。

    可惜他是个操心劳力的老妈子,这一趟是担心女店主真出事了,小命不保特意将偃偶送过去。

    那偃偶有机关,万一真有危险,也是个保障。

    将尤乾陵吩咐散布谣言的事情办完之后,他迈步出后院。

    守卫见他漫步过来,挎刀躬身,硬邦邦地喊了一声千户。

    元硕点头,朝院里紧闭着的门看过去,说“也不用看太紧,等会瞿家的人都到

    了,注意些别让无关的人进去。既然凶犯抓到了,明日我们便带回去,这案子便了结了。”

    守卫松了口气,低声念叨“原以为这案子比想象中要麻烦呢,毕竟和祭天台扯上关系。而且人家还说要灭瞿家一家子。不过看这嫌犯瘦弱不堪,她怎么会想要杀人全家?”

    元硕“知人知面不知心,多半是因为瞿家藏了随葬品。”

    守卫面色不虞。

    “穷凶极恶。”

    元硕下意识往院内紧闭着的门看了一眼,心道凶是凶了点,恶可比不上咱们郡爷。

    元硕不再说话,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回到前厅,正要跨步进门迎接郡爷的洗礼,背后忽然有人细弱地喊了声官爷。

    坐在内里的尤乾陵闻声抬头,伸手将珠花捞进手里,随后给元硕递了个‘问话’的眼神。

    元硕会意回头,见黄昏下站了两个身条极为细瘦的人影,快步朝他过来。

    近了些才发现是两个年轻的姑娘,一个身形过分消瘦,面庞苍白,看着便是有恙在身之人,她旁边比她年幼丰腴一些的少女小心地搀扶着,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盯在了病弱女子的脸庞上。

    元硕略一想便记起了瞿青那位半月前回娘家养身体的妻子。

    “可是瞿青夫人?”

    病弱女子见状福身道“小女子京城南望商铺邹氏,一年前嫁给瞿青。今早接到管家传来的消息……”

    话没说话,便是哽咽抽泣声。

    元硕最怕见到这种场面,抬头看向大爷似坐着不动的尤乾陵,一只手却一直在桌上敲。

    可真会使唤人啊,这位大爷。

    元硕低头,将人请到门旁,问道“正好夫人来了,元某有些事要问夫人。关于瞿青的癔症……”

    邹氏却焦急道“我刚回来,里外找了许久都没见着我夫君,不知道官爷能否告知现下他在何处。”

    眼看着人又要抹泪了,元硕忙道“先前有状帖言瞿青癔症与祭天台有关,此案尚未查明真相,尸首暂且由锦衣卫保管。”

    一旁守着的年幼少女闻言一脸怒容看向元硕。

    “我家少爷身亡,尸首不能料理便罢,少夫人想看一眼还不许。你们京城里的官都这么不通情理么!”

    邹氏闻言斥道“珠儿!不可无礼!”

    说完,便不住咳嗽,惹得小侍女紧紧抓着邹氏胳膊心疼地解释。

    “我只是……少夫人您别生气,身体要紧。”

    元硕心说你们俩这样,我这个平白无故挨骂的人还怎么发脾气。他心肠软,这要是其他的案子大约真就派人送这位少夫人过去了。

    然而现在他身后还有一尊凶神在催着呢。

    “询问也是为了能早日将瞿青身亡真相查清楚,给瞿家一个交代。还望少夫人配合。”

    邹氏面色灰沉,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无奈道“哎,青哥的癔症是从他上月祭天台回来之后开始的。”

    大约是因为身体状态实在不好,她说话轻声细语,断断续续。元硕听得有些吃力,不过内容倒是和瞿老员外在状帖上说得差不离。

    瞿青一月前恰逢祭天台当值休沐,便回了瞿家宅邸。第二天便口舌说话不清,但意识尚在。大约过了五六日,意识开始糊涂,半个月后基本就不能出来见人了。

    “我悉心照顾了半月,心神操劳过重,旧病复发,加上瞿青意识糊涂了之后,常常认不出人,我便不得已将夫君交给管家,自己回京城疗养。不想……竟是天人永隔。”

    元硕寻思道“瞿青为何要单独住在京郊?瞿家之人关系如何。”

    邹氏迟疑了片刻。

    元硕便道“不必拘谨。您说的任何话我们都会保密。事关瞿青身亡真相,希望少夫人相信锦衣卫。”

    邹氏有些不安。

    “青哥性情豪爽,爱助人,对家里下人也都不错。只是,员外早年想着家产让青哥继承,二叔不太高兴。青哥后来便托长姐请姐夫去祭天台谋了差事。员外便让二叔继承,近两年和二叔的关系倒是好转了些。”

    “住宅子是因这儿离祭天台近些,且我身子一向不大好,这里清净,适合养着。”

    元硕诧异问“少夫人不大管家里的事吗?”

    邹氏抿嘴,勉强笑了笑说“家里有管家,青哥怕我太过操劳,所以宅子的事我都不插手。”

    元硕点头,“那瞿青癔症之前有何异常?”

    邹氏回忆片刻。

    “倒也……没有什么异常。啊,对。他这趟休沐先去了一趟盛京才回宅子,说是看看老爷。回来之后,在书房里关了大半夜,过了三更才回房,我看他长吁短叹,似有心事。”

    “夫人没过问吗?”

    邹氏脸皱成了一团,看上去十分痛苦。

    “青哥向来有事不会同我明说。大约还是我没什么用处。”

    话说到这,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元硕安抚了两句,便叫了一旁守着的锦衣卫带邹氏去见瞿青。随后转身跨步进了前厅说。

    “家里有矛盾,但矛盾似乎都

    被瞿青处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