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轻灵的纯音乐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响起,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吃完了午饭,在自己工位上困顿的消食。
楚环也不例外,他早上刚挨了经理的骂,为了平复疲惫的心,中午斥巨资点了三十块钱的麻辣烫。
麻辣烫味道不错,特别是辣椒又香又辣,填饱了肚子,又累了一个早上,他现在只想和周公约会——他们公司的午休时间短得要死,能多睡一分钟也好,那耳边的铃声在他听他来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
不过他能忍,他的同事却忍不了了,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同事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身材娇小,但是气势强大,手一伸就直接将一个小面包砸到了楚环的头上。
“嗷——”
楚环惊叫一声,然后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对上了面前女人冒着火焰的眼睛时,他的大脑瞬间就清醒了。
赵葵一字一顿地对着他说道:“你、的、电、话。”
“哦?啊?”
楚环稍微有些长的头发乱七八糟翘着,额头因为抵在桌子上还有一片红印,眼睛迷蒙。
他在反应了两秒后,终于抓了两把头发,去拿桌子上已经开始响第二遍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就显示的来电方只有一个字——“爹”。
这不接还真不行了。
没人比楚环更清楚他“无所事事”的爹在一件事上能有多执著。
他拿着手机就往外面去了,进了昏暗的楼梯口,然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就直接坐了下去。
“爸,干啥啊?我今天上班呢。”
“儿啊,我今天算了一卦,觉得你这段时间要走背运啊,要不要回来避避?”
楚环听完了楚爹的话,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地上扒拉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在指尖把玩着,一边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行啊,辞职了我后面就不好找工作了,我这破专业……”
“那你还不回来继承我的衣钵,反正是饿不死的喽。”
“我不要,现在严打封建迷信,我可不想进局子。”
楚环当然知道楚爹的衣钵是什么,他爹是“端公”,他爷爷也是“端公”,他们家就是专门做这个的,家里还供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神的大神像呢。
端公又叫“师郎”、“师公”、“巫师”,是有历史记载的,书面资料说的是这些人可以和天地神灵沟通,会巫术。楚环不知道以前的端公是怎么样的,反正从小到大,他看过他爹处理的那些事情来看,他爹可是巫术、道术、占卜、风水、除恶鬼、转运……反正从事民间封建迷信活动的一切都会,准不准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爹到目前为止,还没被人找上门过。
他很小的时候也学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转学去了镇上读书就离这些东西远了。
“你懂个屁。”
楚爹提高了音量骂了一句,声音大得楚环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破了。
“我现在是民间心理学家!那些人自己来找我的,我说点好话,做点法,宽慰了他们的心就能让他们过得更好,哼哼,这不就是心理学家?”
楚环听他说完,脸上就笑了起来,拉长了音调说道:“呦——您还知道心理学家呢?”
“我知道的东西肯定比你这个小兔崽子多。”
“行嘛,我是小兔崽子,您是什么呀?”
“你皮痒了是吧?”
楚环和他爹又皮了几句,然后就说道:“行了,我再看看,要是不行我就回来。我要上班了。”
挂了电话,他顺手就把手里把玩了半天的东西顺着阶梯扔了出去。
这消防楼梯平时都没人来,里面灯也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整个空间被灯照得灰蒙蒙的,那东西一闪而过就消失了,接着下面突然就爆发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楚环:“???”
什么?这里除了他还有其他人?
不对,他刚才扔出去的东西是什么?
楚环完全没有印象了,他刚才打电话顺手在地上摸的,而人在打电话的时候手是不受大脑控制的,他现在就记得那东西就一个瓶盖大小,表面是有点软的,按进去以后,又有点韧劲,非要说的话,很像是外表覆盖着薄薄一层皮,里面还有一些软骨的肉团?
……
不会这么倒霉吧?
下面的尖叫还在持续,还有人踩着楼梯跑动的哒哒哒的声音,似乎是想上来,但是楚环半天没看到人类的身影。
他汗毛竖了起来,一瞬间脑子里什么幻想都出现了,把自己吓得一动不敢动,就眼珠子努力地朝着下面看,还好,地面看起来还是干净的,没有什么鲜红的血液,也没有残肢碎片……
他刚才摸到的东西可能是没打扫干净的橡胶碎片,或者根本就是他的错觉呢,其实他根本就没捡到东西。
楚环只花了几秒钟就把自己哄好了,接着他就一脸坚定的转过身,打算朝着明亮的楼梯口走去。
结果刚走了两步,身后的脚步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阴风朝着他袭来,他控制不住地右手掐诀。
这里有什么东西他不清楚,除秽决管不管用也不知道,但是在这个时候,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安慰。
啊,楚环现在终于懂了他爹说的心理心理学家是什么意思了。
很好,很科学。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转瞬即至,好像马上就要追上来,楚环也越跑越快,就在他马上就要进入光亮的走廊的时候,身体左右两边都突然出现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手力气大得好像要陷进他的肉里,楚环的身体抖了一下,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靠,他爹好像就真的只是个“心理学家”啊,这教的东西完全没有实际用处的啊!?
他掐的一个除秽决,按他爹的说法,阴气鬼怪都不能近身才对,但是现在那东西就差上他身了!
“呼呼呼,楚、楚环?”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啊?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一左一右两个人都死命往他的身上挤,脸上还带着没有消散的惊恐。
楚环听到他们说话也反应过来了,抓住他的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人,还是他的同事,他咧了咧嘴,把自己掐诀掐得好像要抽筋了的手松开了。
不过在低头仔细看了看以后,他发现撞见这两人的恐怖程度简直不亚于是碰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抓住他右手的是隔壁部门的经理,程虹,四十多岁的女强人,平时出现都是一副精干的样子,妆容整齐、一丝不苟,现在头发乱了,脸上的妆也花了,一副惊魂未定时不时身体还哆嗦一下。
抓住他左手的也是隔壁部门的同事,薛照,男,刚加入公司的应届实习生,阳光帅气,按照楚环对面的同事赵葵的评价就是,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没有被工作吸干的活力,如果忽视他嘴巴上的口红的话,他看起来还算正常。
他用脚趾甲想,也知道两人中午不午休在这种地上是做什么。
撞见这种办公室八卦,肯定会被穿小鞋的!我命休矣!
楚环心里发出了悲叹,但是嘴里还是平静地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就过来接个电话,刚接完就听到你们的尖叫,吓我一跳呢。”
“没看到,你怎么会没看到呢?”程虹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说道。
“那东西不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落到地上就滴溜溜地转,贴在地面上了,长起来了……”薛照也接着她的话说话。
楚环一脸肯定地说道:“你们不会出现幻觉了吧?听说你们部门很忙啊,要注意身体啊,程经理。”
他的话平淡无波,但是却莫名的让人很信服。
“对对对,可能就是一个幻觉,就是幻觉,幻觉。”
两个人愣了一下,然后就像是说服自己一样,嘴里不断的嘟囔着幻觉两个字。
楚环很急,现在午休时间都过了,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然他们那个秃头经理看不到他,肯定会扣他工资的!
“两位,我要回去上班了。”
“不行!”
他刚说完,一左一右两个人又重新抓紧了他的手臂,一副死不放开的样子。
楚环开始挣扎:“你们不上班的吗?我要去上班的啊!”
“一起过去!”
程虹一脸坚定地对着他说道:“我们一起过去。”
薛照也对着他说道:“对,我们一起走。”
楚环:“???”
“走走走,我们快走。”
说着,两个人就裹挟着他朝着外面走去,楼梯口外面走过一个转角就是电梯,光线明亮,人来人往,活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三个人用那种诡异的姿势出现在那里的时候,送文件的、等着坐电梯的、正在工作的,都朝着他们看了过去。
这种明亮、人多的环境也给那两个人带来了安全感,两个人都露出了如负释重的微笑,然后松开了抓着楚环手臂的手。
意识清醒了,他们也终于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了,反正等到楚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面前就只剩下了两道仓惶的背影了。
楚环的脸上也逐渐从平静变得慌张:“等等?”
好歹给大家给大家解释一下吧,他是无辜的啊!他们可没有三人行啊!
“……”
“牛哇,楚环,男女通杀啊!”
果然,楚环刚坐在自己位置上,周围人就迅速围了上来,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说,我其实就是一个无辜的路人,你们信吗?”
“你们都那个样子从角落里出来了,你觉得我们信吗?”
楚环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了说话的那个同事,他肯定地说道:“我信啊!”
那男同事看着他的眼睛却突然愣了一下,楚环的眼睛之前有这么黑黝黝、清凌凌的吗?
他像是第一次看到楚环一样,开始仔细的打量着他的脸,头发有点长,因为主人没来得及打理,现在还胡乱翘着,露出了全脸。
脸小又白,眼睛大,嘴巴红润润的,现在有些苦恼的抿着,让那一点唇珠看起来异常引人注目,简直就像是成熟浆果一样甜蜜。
楚环之前是长这样的吗?
呆愣的男人很快被八卦的其他人推开,有人问道:“你怎么回事啊,楚环,你什么时候程虹,嗯哼?”
楚环把脑袋砸到了桌子上,哼哼唧唧道:“没有啊,我真的是一个无辜路人啊,你们看到的,我就是出去接电话的嘛,我的清白……嘤。”
有人在他的脑袋摸了两把,笑道:“你的清白没有喽。”
同时也有人抓住了重点,“你是无辜路人的话,那你的意思就是程虹和那个实习生……?”
周围人都顿了一下,然后齐齐说道:“哇偶——”
楚环瞬间抬起头,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牛逼啊——”
“程经理结婚了吗?”
“好像没有吧?”
“那实习生为了什么,就为了转正?不会吧,就业形势已经严峻到需要卖身求荣了吗?”
“……”
“都在干什么!?”
就在众人兴奋的时候,一道身影无声的停留在了他们的背后,一瞬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楚环的身边。
“楚环,来一下我办公室。”
来了,果然来了,他今天好像真的有点倒霉了,难道他爹说的其实是真的?
进了经理的办公室,耳朵自动忽视经理铺垫的画大饼的话语,看着面前坐在的秃顶男人光滑的头顶,楚环漫无边际地想。
但是现在的工作是真不好找啊,他毕业的学校也一般,还是学的工商管理,虽然现在这份工作,上司无能还爱甩锅,同事关系复杂,到处都是关系户,但是工资还不错——只是和他的其他同学相比还不错,真是闻着伤心听着落泪了。
“楚环,你今天的行为很出格啊。”
楚环垂着头,乖顺地说道:“是,下次一定注意。”
“我们公司是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而且你的行为还不只是办公室恋爱啊。”
“我没有。”
“你这个月绩效……你说什么?”
秃顶男人似乎对楚环的反驳有点意外,脑袋抬了一下,然后楚环就看到了他脑袋上剩下的几根毛也跟着他的动作抖动了一下,就那几根毛还梳了一个造型,弯弯的,动起来就跟细细的蚯蚓差不多。
动什么都不能动他的工资!
楚环伸出手,撑在桌面上,盯着面前的男人说道:“我和他俩都没有除了同事以外的任何关系,我就是路过楼梯遇到了他们,你可以把程经理叫过来问。”
秃顶男人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还真的站起来出门去了。
楚环对他的行为也毫不意外,程虹是实干派,比他有能力得多,他可没本事对着程虹呼来喝去。
楚环朝着外面看出去,一些同事就朝着他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没多久,秃顶男人就挺着一个啤酒肚就回来了,四肢短短,简直就是一只□□。
说□□都是侮辱了□□了,□□,就是蟾蜍,属阳,金蟾、月蟾都有好寓意的咧。
就是不知道程虹怎么给他说的,反正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连扣楚环工资都忘了。
“你,你先出去吧。”
楚环一听,直接放下准备给他倒水的水壶就走,本来他还想讨好一下,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好耶!
“楚环,绩效被扣了多少?”
他刚坐下,就让人转过来问他。
楚环笑得开心,眼睛弯弯地说道:“没扣!”
“哦,他转性了?”
“都说了我是无辜的路人了。”
“这不是死罪可逃,活罪难免吗?你小子运气好啊。”
“嗯哼。”
但是过了今天以后,楚环发现他现在的好运就像是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先是他的搭档出了一个大岔子,导致他被连坐,绩效这次是真被扣光了。
楚环很不服,连坐什么的就是时代糟粕啊,是应该被取缔的!
接着又是隔壁部门出了岔子,程虹生病了,工作上出了好几次错,甚至被通报批评,那个叫薛照的实习生辞职了,一些看不见的隐秘的东西好像也开始在人和人之前流动,办公室的氛围变得奇怪。
过了两天的一个早上,楚环在自己位置上抓紧时间喝豆浆吃包子呢,一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背后,说道:“楚环。”
楚环被他吓了一跳,一口豆浆差点全都呛进气管里,他咳嗽着转头看过去,“咋了,陆哥。”
陆成是他的同事,和他的关系一般,听说家庭条件很不错,和上头某个领导有关系,开的车比他们经理的都好,不过平时挺低调,除了拒绝加班比楚环更有底气外,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
“没事吧?”
陆成拍了拍他的背,一脸关切的样子。
楚环被他搞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他扯了一张纸把嘴上的豆浆擦干净了,问道:“陆哥,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楚环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最后笑道:“你有事情求我吧?”
陆成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接触到了他的视线就变得紧张,他支支吾吾地一会儿,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对着他说道:“我们找个地方说。”
楚环朝着他们经理的办公室看了一眼,里面的秃顶男人还没来,就点了点头,说道:“行啊。”
楚环跟在他的背后,两个人走过了拥挤的电梯,一个转角后,又是那个熟悉的楼梯间,周围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下面吹上来一股风,楚环的脚步顿了下。
怎么又是这里?
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吗?大家讲悄悄话都喜欢往这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