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哑口的判官
    男人气血上涌,身形不稳地往后退了几步,而后他强行稳住身子,一把抄起食案就要往纪英身上砸去。

    纪英在男人抄起食案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从一直跽坐着的后腿处抽出把菜刀,朝前面胡乱地挥砍。

    刀口深深嵌进了食案,男人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不轻,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纪英:“你怎么敢?!”

    他想要将纪英手上的菜刀夺过来,可他又哪是成日劳作之人的对手。

    纪英双手紧握菜刀,举在自己的胸前,厉声道:“你别过来!”

    男人不相信平日里胆小如鼠,逆来顺受的纪英真的敢伤害他,他再次提起食案砸向纪英,他今天一定要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砰——”

    菜刀与骨头撞击的声音骤然响起,男人左臂的刀伤深可见骨,整个人因为剧痛跪倒在地。

    他体力不支,侧倒在了地上,血将泥土地面染得一片暗红。

    纪英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血,此时也怕极了,她本意只是想拿刀吓唬吓唬男人的。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纪英看着满地的狼藉,连忙抵在灶房门后,她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持刀伤人。

    男人见纪英慌了,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大叫出声:“救命!杀人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纪英滑坐于地,落下泪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纪英,开门,我是妊抱枝。”妊抱枝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纪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强撑着身体爬起来,从门缝往外看去,果然是女报的那群人。

    “纪英,”妊抱枝的声音隔着门,“别害怕,我们是来帮你的。”

    妊揽月焦急的声音也跟着传来:“纪娘子,快开门呀,再晚些恐怕真的会被旁人发现了。”

    这句话掀开了纪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她终于哆哆嗦嗦地开了门。

    刚一进门,妊抱枝就拎起翻倒在地的食案,将还在惨嚎的男人给砸晕了。

    纪英是女报的老顾客了,每日都会来女报听报纸听小说,不仅如此,她还时常给女报送些自己种的蔬菜,故此大家都对她十分熟悉。

    虽然她平日里就很少说话,但是她今天全程低着头,太过沉默,状态实在是不对劲。

    茶话会结束之后,妊抱枝和姞凭跃对视一眼,姞凭跃皱着小眉头道:“大姐,我有些担心纪娘子。”

    妊抱枝不疑有她,带着几人就直接跟了过来。

    到了之后她们就分别趴在不同的树上,用望远镜观察着纪英的一举一动,没想到这两人刚一动手就见了血。

    妊抱枝看着昏死过去的男人,面色凝重:“纪娘子,这人若是醒来,报官的几率有几分,报复的几率又有几分。”

    纪英的嘴唇不住颤抖,她搓了搓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十……十分。”

    众人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都齐齐变了脸色。

    妊抱枝薄唇紧抿:“若你不想被这男人拖下水,那他必然是留不得的。”

    纪娘子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只是想让男人知道,自己学会了反抗,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人呼来喝去的奴隶。

    可是,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了呢?

    妊抱枝蹙眉道:“没时间多想了,纪英?”

    纪英看着地上的一滩血泊,只默默垂泪。

    妊抱枝冷漠转身:“我们先走,若是被人发现,你我都是共犯。”

    “姐姐,我们真的不管纪娘子了吗?”妊揽月于心不忍,频频回望。

    “她自己都做不了决定,我们还能逼着她做不成?”

    纪英见众人要走,膝行向前,抓住妊抱枝的衣袍低声哭喊:“救救我,救救我,这男人留不得了,求求你们别走!”

    妊抱枝垂眸望向脚边哀求的女人,声音很凉:“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真的下了决心?”

    “真的,真的!求求娘子了,我不想坐牢,我家以后的菜全都给你们,全都给你们,求求娘子!救救我吧!”

    “行,那你带着她们去山中寻一处坡地,此地务必要远离水源,位置隐蔽些,挖一个六尺深左右的坑洞。”

    言罢,她转而望向妘妒:“阿娘,您行事素来周密,帮我带好她们,别叫人发现了。”

    妘妒从刚才开始,心脏就一直卡在嗓子眼,这会儿听到妊抱枝喊她,心脏都险些破腔而出,不过须臾,她就稳住了心神,低声道:“明白。”

    “小姞,”妊抱枝道,“你留下来,你不是想当县令吗,大姐今日就给你演示一下凶手是如何毁尸灭迹的。”

    姞凭跃今天受到的冲击也不小,她想当县令不假,可如果,这个凶手是大姐的话,她又该怎么办呢?

    若是隐瞒不报,不也就成了共犯吗?

    可是心底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她们做得没错,因为她们根本没有别的路可选。

    明明已经四月末了,山间的夜晚仍旧寒意弥漫,树梢被风刃削过,发出阵阵凄厉的呜咽。

    细弯的蛾眉月也亮得过于异常,将山岭的每一个角落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照在山坡的某处,一卷草席被扔进深深的土坑之中。

    边上,几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影子扭曲地长出了手,将铁锹一次次挥动,将黄土一抔抔扬起。

    风,是知情的共犯,掩藏了铁锹与土壤碰撞的闷响。

    月,是哑口的判官,见证罪恶又冷眼旁观。

    直到那深深的土坑被填实,从外面再看不出什么异样,众人已是精疲力竭,都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有人抬头望天,有人垂首凝思,有人红了眼眶,有人苍白了唇。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不敢说话。

    山间夜鸟的惊鸣划破死寂,纪英微弱的声音携风而来:“妊娘子,你把他,怎么样了?”

    妊抱枝面无表情道:“入土之前,还活着。”

    众人得知真相后,一时都不知该作何表情,脸上堆满了麻木和压抑。

    姞凭跃缩了缩脚,尽量把自己蜷成一小团,都是因为自己不敢看太过血腥的场面,大姐才没有动手的。

    夜,好像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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