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香火
    三太爷一听,立刻放下筷子,也洗了洗手,再次坐下时,看到春草也端了小凳子坐下来,似乎要和他们一起吃饭,他又迟疑了。

    他摸不清春草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她不是丫头吗?

    春草看到三太爷的表情也迟疑了,她和容棠一向亲厚,几年间同桌而食,这一路当着容三几个的面也没有差别,现在来到北地了,是不是要注意主仆分别了?

    这时三太奶冲春草招呼,“春草姑娘,来和老婆子一起吃。”

    春草难为情的站起来,低着头向灶屋走去,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注意了,人前人后,不要和主子太过亲昵,不然让人挑理说嘴。

    她进了灶屋,看见三太奶盛好的菜摆了一溜,有三个小女娃子,和一个小男孩站在旁边。最大的把其中一大碗捧起来,老二端了饼子,姐妹俩一起把饭送到了容三手上,估计是给他们几个吃的。

    还余两碗,三太奶端了一碗放在灶屋案板上,递了一个饼子给春草,招呼她吃。

    春草坐下,刚拿起筷子,就见那个顶小的女娃子往锅里添了一瓢水,用铲子铲了铲锅沿,把锅里的菜屑和油水铲进水里搅了搅,又添了一把火烧起来。

    而小男孩则坐在了三太奶身边,眼巴巴的看着菜碗……里的肉。

    “哎,小妹妹,先吃饭再刷锅,一会儿我帮你。”

    小姑娘摇摇头,踮着脚尖盖了锅盖,又烧火。

    两个大点的回了灶屋,在春草目光注视下,洗了一大捧野菜投进锅里,继续煮。

    春草糊涂了,“小妹妹们,要烧野菜汤吗?不用了,先吃饭吧!”

    小男孩的声音响起来,“丫鬟姐姐,那是她们自己的饭。”

    春草一回头,只见三太奶另外拿了一个小碗,正把大碗里的肉一块一块挑出来,堆到小男孩的碗里。

    小男孩吧唧吧唧吃得香,看也不看熬野菜糊糊的两个姐姐,一个妹妹。

    春草瞪着眼道:“可这还有一碗菜啊!”

    三太奶目不斜视,“那是给她们爹留的。”

    意思是,就连她们娘都未必吃得着。

    看着被三太奶从上到下翻了几遍的菜碗,和默默就着刷锅水煮野菜的三个小姑娘,春草一下子堵了喉咙,吃不下去了。

    “三太奶,我不饿,把我这份分给三个妹妹们吧?”

    三太奶好似这才意识到春草丫头说了什么,没好气的道:“你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老婆子留你吃饭,还留出错来了?家里就这条件,爱吃不吃!”

    小男孩也张开手臂护住了菜碗,“不要不要,你不吃,我还要吃的,菜里好多油水,赔钱货才不配吃。”

    估计三太奶也觉得孙子说话不好听,瞪了他一眼,却没呵斥,反而是骂几个孙女,“一个个没眼力劲的,饿死鬼投胎的,专门趁有客人的时候干这没出息的勾当,好让人戳我老婆了脊梁骨是不是?”

    三个孙女都吓坏了,站起来排到墙边,一个个抖如筛糠,原本就营养不良,黢黑腊黄的脸此刻更不好看了。

    春草的震惊僵在脸上,她感觉自己正给几个姑娘惹祸。

    殊不知,她这样的表情更让三太奶生气,抽了一条柴火棒子就打几个孙女,“我让你们几个这副哭丧脸,在外人面前让奶没脸是吧?是缺了你们吃,还是短了你们喝?都去唱戏算了。”

    棒子抽到几个孙女身上,听到的是一声声闷哼,没人躲,也没人喊痛。

    春草脑子一懵,埋在心底许多年的不堪记忆再次浮现,曾几何时,她也被亲娘打到头破血流,只因为拣了弟弟扔在地上的一小块窝头塞在嘴里。

    那时的她太饿了,模样比这三姐妹惨得多。

    她奔出灶屋,惨白的脸儿血色全无。走了几步,又拐回到树下,从三太爷面前的簸箩里拿出了三个鸡蛋揣袖袋里,走出了院子。

    容棠看到她面色不好,放下筷子也走了出去。

    三太爷皱眉,看了看容棠的背影,又听了听灶屋的叫骂,冷着脸扔了筷子,端了没吃几口的菜进了灶屋,重重的放在案板上。

    “吃,吃,吃。都给你这宝贝孙子吃。大丫二丫三丫不是容家的血脉啊?你就单独给几个丫头盛半碗又能怎么地?家里是缺吃少喝了还是咋地,要独独苛扣几个孙女的口粮?死老婆子,你还打?大丫都说了婆家了,打坏了你拿谁去顶?家里贵客都让你气走了!”

    三太奶一脸灰白,被这话打击的摇摇欲坠,片刻后破防大哭,“我都是为了谁?还不是老容家的香火。老大成亲十五年了,到现在只生了三个丫头,他要是绝了香火怎么办?”

    三太爷怒道:“你苛刻三个孙女和老大绝不绝香火有必然关系吗?你把她们三个饿死,老大媳妇就生出男孩了?”

    “我,我……”

    三太奶委屈又憋屈,饿死三个孙女当然生不出孙子来,但她气啊!凭什么老大媳妇连生三个女娃,就不生男娃?她发发火还不行吗?再说她怎么苛刻几个丫头了?比起村里其余人家,这几个丫头都算好的了,起码野菜糊糊也能吃饱不是?

    她嚎哭起来,从怒骂,到诅咒,哭天喊地,死去活来。

    期间,孙子容小宝始终吃肉,大丫二丫和三丫木讷的靠墙站着一动不动。

    容棠追着春草的脚步走了出去,见她靠在一棵树上不动了,只默默流泪。

    “春草,'怎么了?”

    春草擦了擦脸,闷闷的道:“少爷,我没事。就是想起了小时候。”

    她把灶屋里的事说给容棠听,边说边继续掉泪,最后道“我可能给她们招祸了,其实仔细想想,村里人家大都是这样的,这几个小姑娘也不是最惨的。”

    容棠出生的环境虽然优越,但其实也遇到过这样的人,她前世的奶奶也重男轻女,明里暗里嫌弃她是个女孩子。

    只不过她吃穿花用都是外婆家的,奶奶拿捏不了她,因此没有吃过苦。

    “我知道了,春草,你进去,就说让几个丫头去大院子做活。”

    春草看着他眼神发着光,“少爷,你会照应几个女娃吗?”

    容棠宠溺的望着她,“我春草想怎么照应,就怎样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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