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校医,冉冉真的没事吧,她怎么还没醒来?”

    “小同学,我说了她没事,就是有些贫血,气血不足和宫寒凑在一起就晕了。”

    “那怎么办!要怎么调理?吃什么药吗?”

    “小同学你声音小点,一会把她吵醒了。平时多注意保暖,有事没事多吃点红枣。”

    声音逐渐变小后,舒冉缓缓睁开双眼,先看到的是一片白净的天花板。

    眼前陌生的环境叫她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哪儿,直到低头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

    手背上还打着针,床侧挂着一瓶吊水。

    这才发现,自己在校医室。

    而后——

    注意到舒冉醒来的周敏烟就立马凑上来了。

    “冉冉!你终于醒来了!”周敏烟又担忧又仔细地瞧着她,“校医通知我的时候,我都吓死了,你怎么会晕倒呢?”

    校医捧着血压计过来,“小同学,你朋友醒了就没事了,快去给她倒杯水,记得要温热的,太烫的这会没法喝下去。”

    周敏烟点头:“哦哦,我立马去。”

    她立马跑到旁边去倒水。

    校医贴心地拉上帘子,一边给她测血压一边说:“同学,刚刚是个男同学送你过来的,他和我请求不要声张,避免一些对你产生不利的流言,恰好送你来时路上也没什么人看见,所以一会儿就和那位小同学说是你自个过来的就好。”

    校医量完血压,查看了眼血压计上的数字后放下心来,又说:“对了,你身上那件校服脏了,那位同学带走了。”

    “血压正常了,休息会就可以走了。平时多吃点补气血的食物,经期要避免着凉。”

    一番话下来,听得舒冉愣愣的。

    她的大脑还暂时无法理解这些话,只能一字一句地在心里重复。

    舒冉记得她最后看到的人是许砚之……

    他还为自己开口反驳那群无理且嘲讽她的男生,语气是那样的冷。

    所以,是许砚之送她来校医室的……

    至于校服——

    舒冉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校服。

    是她自己的,那脏了的就是许砚之的校服。

    为什么会脏,那一定是——

    这个认知让舒冉的大脑轰然崩塌。

    还未来得及消化的甜蜜立马被少女的羞愧与不安浑然裹挟,最终化为一摊腐泥几乎要把她吞噬。

    她的脸颊立马浮上一层灼热红晕。

    舒冉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无意识地搅动床单,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个男生现在走了吗?”

    说完还怕校医误会,连忙补充:“我和他只是普通同学,他碰到我晕倒……”

    校医是个贴心的大姐姐,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实话实说:“他送完你发现没事后让我通知你的朋友就走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哦对了,他已经把钱付了。”

    还来不及回复校医的话,那边的周敏烟用热水和冰水混成温水后急匆匆地过来。

    “冉冉,你快多喝水,早知道我就不离开你了,你来姨妈了居然还痛晕了,都怪我,一会我放学陪你回去。”周敏烟着急疯了,“诶,冉冉你脸怎么那么红——校医你看看她。”

    校医:“她没事。”

    周敏烟松了口气,问:“冉冉,是谁送你来校医室的呀?”

    舒冉看了眼校医,有些抵触对周敏烟说谎,但依旧无奈撇开视线,愧疚说:“我自己一个人来的,但是坚持不住就晕倒了……”

    校医拿起血压计,起身离开:“你们说说话打发时间,有事喊我。”

    周敏烟坐在床侧,叮嘱着:“冉冉我刚听校医说了,我家里有红枣,以后我每天带学校来给你吃。”

    舒冉将杯子里的水喝下大半:“不用啦,太麻烦了……”

    “不麻烦,要不是我没叫你帮我送卷子,你就不会这样了。”周敏烟自责得很。

    说完又去给舒冉倒了杯水。

    舒冉不自觉地咬了下唇,荡漾出五味杂陈的情绪。

    而在这种情绪之下,还藏着隐隐的喜悦。

    舒冉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甚至庆幸她去送卷子,她不禁想起天台上少年递给她校服时的模样,他给予她足够的尊重,没有任何轻视自己的意思。

    这样好的少年,足够她记好久好久。

    这是数不清的甜蜜。

    是欠了他人情。

    是有当面和他说一声谢谢的机会。

    .

    第二天下午,周敏烟不仅从家里带了布洛芬,又从水房装了热水袋给她。

    周敏烟递给舒冉一版布洛芬:“冉冉你把这个吃了就不痛了,校医给开的,很管用的,我吃了好几次了都。”

    她抿抿唇,接过了周敏烟手里的布洛芬一口闷下。

    热水袋捂在肚子上,温度透过校服直传肚子上,那些不适也渐渐隐去一些。

    昨天周敏烟说,舒冉突然失踪她找了好久,后来才知道在校医那儿,替她请了假。

    请了假舒冉也落下一些作业没做。

    舒冉一个人坐在位子上休息,顺便写几道题目,恰巧林嘉曜走了过来。

    林嘉曜笑着过来,从抽屉里拿了瓶水,仿若随口问:“你昨天怎么不在啊?我还想问你历史题目呢。”

    “诶,桌上怎么还放着布洛芬,你生病了吗?”

    舒冉从题目里抬起头说:“不好意思啊,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昨天和班主任请了假回去休息了,你现在还记得题目吗?我帮你看看?”

    林嘉曜关心道:“哪里不舒服?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舒冉摇摇头,不想麻烦别人:“不用啦,我吃过药了,题目呢?”

    林嘉曜点点头,“你身体不舒服就下次再说题目吧。”

    他朝办公室走过去,又突然折返:“我现在要去办公室问老师题目,你要不要一起?今天下午物理老师没课在办公室,很多人去问题目。”

    “有谁呢?”

    林嘉曜笑道:“有陈远啊,张扬风他们几个。”

    “算了算了,你不太舒服的话就在这儿休息吧,一会问完了我把一些难题笔记借给你怎么样?”

    “好啊,那你问完后告诉我。”

    其实这些人,舒冉都不太熟悉,但是她不好意思浇了林嘉曜的兴致。

    有人催着林嘉曜一起去问题目,他离开后舒冉继续在位置上写题目。

    写着写着舒冉不由得把视线往广播室的那栋楼上看。

    他昨天说他请假了,要去透气,是什么原因让他请假了呢?

    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班上,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当面说一声谢谢。

    一直到放学结束,舒冉故意路过九班几次都没能看到他。

    倒是和周敏烟聊天说起九班时,无意得知许砚之这几天会有竞赛。

    于是假借着要刷题的缘故,舒冉在放学结束时留在了教室里。

    舒冉从书包拿出题目来刷,

    为了一场不经意的偶遇,明知道概率小到没有,舒冉强压下心中快要澎湃的浪潮,努力去做前面在大本营做的一道数学题。

    舒冉最近做了很多理科的模拟卷,她发现数学在考试过程中是需要计算好时间,包括化学和物理也是,只不过没有数学那么高的要求。

    如果能计算好时间的话,那她就可以把握好做题的效率了。

    估摸着时间,舒冉坐在教室里侧头看向走廊外的天空。

    在看到大片的火烧云漫遍西边的天际,如云海里的锦缎时,收拾好练习塞进书包,最后走出教室站在走廊。

    不多时,她便看到九班里走出位少年。

    兴许是放学许久的缘故,少年走出教室的瞬间,耳朵上依旧戴着那副白色的耳机,影子被夕阳余晖拉得颀长。

    即使是一个影子,她也羡慕不已。

    至少,影子可以陪着他。

    晚霞披在少年身上,他的神色比平日里还要漠然。

    他在夕阳下。

    她在夕阳外。

    舒冉就这么遥遥地站在六班门口望着他,不舍得打扰这幅如电影里才出现的美好画面。

    少年没有回头,也没有发现舒冉。

    金色的余晖透过云层折射出耀眼的光彩洒下,晚风缓缓,天台落叶舞起。

    舒冉站了很久,久到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可以呼吸。

    连额角的头发被风吹起也没了感知。

    世界在这一刻停止运转。

    直到许砚之背影从楼梯拐角处消失,影子被拉长又变短。

    舒冉顷刻回神,立马从靠近六班的楼梯下去,两步并作一步到了一楼再穿过长廊抵达九班楼梯出口。

    站在九班楼梯口的那瞬间,许砚之刚好走至楼梯间。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舒冉装作轻松:“好巧。”

    其实不巧,是我等到你了。

    “好巧。”许砚之摘下耳机,看她的眼神分外平静。

    这种氛围很微妙。

    大约是心虚的缘故,舒冉连忙说:“谢谢你昨天送我到校医室。”

    “你的校服……还可以洗干净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

    越说越羞愧,没有想到在他面前……

    舒冉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背脊上窜出一股热流,直冲大脑。

    少年往下踏楼梯,她静止不动。

    清冽气息随之弥漫。

    隔着校服舒冉也能听到自己胸口的心跳声,莫名有些慌张。

    许砚之淡淡回应:“不用了,已经洗干净了。”

    “谢……谢谢,真是麻烦了!”舒冉偏头不敢看他。

    为了缓解气氛,后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下意识地出口,撇开任何会被发现心脏跳动的机会。

    今晚的晚霞瑰丽无比,他的瞳仁里盛满七彩模样。

    “……”许砚之沉默一会,“习惯了。”

    一句习惯了,让舒冉发现了新大陆。

    两人并肩走出校园,舒冉用余光看他,“这么晚了,校园很安静,通常很晚回去的同学都是刷题刷到很难的题目才会待得久,你应该不会很久吧?”

    “不一定,有很多很难的我也完成不了。”

    舒冉露出微笑,声音纤细柔和:“至少,在我眼里你很厉害了。”

    说完又怕暴露出自己的心思,连忙补充:“毕竟....半期考你是段一……”

    “是吗?谢谢。”许砚之抬眼,很快地瞧她一眼,“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成为段一。”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心里铺开,舒冉顿了一下,深刻地看了眼许砚之的侧脸。

    她,也可以吗?

    晚霞渐渐淡去,夜色即将降临,天空变成蓝黑色。

    许砚之手里握着一部mp4,款式有些旧,上面的漆脱落许多,灰色的边角露出一抹墨黑,老旧到舒冉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

    屏幕明明暗暗,甚至还有些闪光。

    许砚之低头把mp4强制关机,翻盖拆下电池。

    “咔——”一声,mp4侧边被拆开,手法娴熟。

    瘦削修长的指节灵活操控着mp4,衬得mp4也不再那么老旧。

    许砚之边走,目光边聚集在mp4上,闪灭的蓝屏在昏暗的操场上映照出他淡然不失少年感的眉眼。

    只不过一番操作下,最后mp4屏幕依旧不变。

    舒冉看着清冷少年墨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小片阴影。

    忽然不知怎么的,心中灯火燃烧璀璨,如同万山之中的一叶孤舟找寻到了方向。

    咽下喉间水,她说:“要不让我试试吧。”

    声音纤细如同夏夜里的蝴蝶展翅,轻到她快要听不见。

    她的杂牌机有时坏得厉害,去修手机的店去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后来修手机的价抬得厉害,她常常自己琢磨修。

    许砚之抬眼诧异地看她,顿了半秒后把手里的mp4递给她:“试试。”

    他没有问舒冉为什么会修,仿佛只是在说一个特别小的事情,小到连说“试试”时语气都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平静。

    mp4落在她手里时还带着许砚之手中温热的体温,像是从容器里刚捞出的铁烙,烫得她一颤。

    这才缓慢感知,这mp4竟有沉甸甸的质感,且是前两年最流行最昂贵的款式,换到如今在市面上的二手价也是不菲的价格,是周敏烟最想要的物件之一。

    舒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对待起它。

    学着许砚之刚刚的手法拆开mp4打开电板,舒冉发现是某个线脱落加上屏幕歪曲了而已。

    将线归位和调整了屏幕后,舒冉试图开机,开机正常,没有什么纰漏,却在见到壁纸的一霎呼吸顿了半秒。

    湛蓝无际的天空,飞机是唯一的痕迹。

    很漂亮,很简约的壁纸。

    一眼清新。

    舒冉把mp4还给许砚之。

    她轻声说:“现在没有问题了。”

    许砚之接过,看向舒冉时一怔,方才的漠然早已褪去,他低笑:“谢谢。”

    他有起伏的音就像琴弦上拨出了一首曼妙乐章,听得舒冉好像站在云朵上,叫她轻飘飘的。

    舒冉的手心早已出现黏腻汗水,修这台mp4时比修自己手机还要紧张,生怕修不好让许砚之觉得她打肿脸充胖子,然而这一刻这声“谢谢”让这项微不足道的技能成了她最大的骄傲。

    有了这个认知,她说起话来都觉得变轻松不少,可依旧不敢去看他毫无情绪的眼眸,只一遍遍描绘那双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漂亮的手:“不用谢,你帮了我那么多次。”

    “没什么的。”男生语调清淡。

    舒冉用余光看他,忽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迫于想再多了解一些许砚之的心,她其实很想和他多聊会天,想问那张壁纸是他拍的吗,话却涌到嗓子眼时心跳声早已盖过了那股冲动劲儿,如鼓声作响轰动在耳。

    她一点也问不出声。

    如今,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帮他修好这台mp4罢了,仅此而已。

    就算如此,舒冉依旧很开心,能帮他做些什么,已经是最好的了。

    不多问,也是她的本分。

    晚风裹挟着晚霞带来的清润吹动少女的发丝,带来无数好闻的气息飘散在操场内,整个世界只剩下少女悸动的心跳。

    一时无声,不知不觉地走到校门口。

    校门口附近那家平日里挤满了人,而周敏烟特别喜欢的“避风塘”此刻居然没什么人。

    舒冉咽下口水,私心地想和他再多待一会。

    “那个..我请你喝水吧,就当作你借给我校服的回礼。”

    许砚之对于舒冉的提议似乎有些诧异,他顿了一下,说:“不用,下次吧。”

    “今天,你已经给我回礼了。”

    说的是mp4,但他说的这个下次,是他客气疏离的象征。

    谁都知道,是一个缥缈遥远的下次。

    然而,舒冉没有想到,是真的有下一次。

    她抿了抿唇,说:“好。”

    再多留下去是有些刻意了,怕被看出自己的心声,舒冉轻声将语气放得适度,告别:“那我先走了。”

    许砚之点了一下头,“好,再见。”

    “再见。”

    ....

    舒冉转身离开,她不敢再回头看许砚之。

    她怕被他发现。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暮色苍茫,几只鸟儿从电线杆上高飞。

    与许砚之分开时,舒冉这才发觉,校园里的音响居然还在放着音乐,飘渺遥远的歌声传到她的耳边。

    是周杰伦的歌。

    “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就是那么简单几句,我办不到。”

    她是他,他亦是那位很棒的少年。

    暮夏的晚风拂来,似舒冉潮起潮落的心。

    许砚之似高空的飞机。

    而她永远也不知道他的航行方向,也永远问不出口。

    舒冉深吸一口气,往小公寓的方向走去。

    能够做一些让他记住自己的事,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回报。

    那时候的舒冉只觉得这一个平常的下午因为这场绚丽的黄昏和她心念的少年变得不一样。

    舒冉却没有想到,这个下午她记了好多年。

    久到她分不清到底执念,还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