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惜和站在阶上,神色严厉地盯着两个被打懵的堂弟。
“我们姐妹姓孟,你们两个也姓孟,那崔衡可是姓崔,你们愿意给人家当狗腿子,人家把你们当一回事吗?两个蠢物!”
孟畅摸着自己泛红的脸颊:“你、你怎么能打我们!”
孟惜和道:“打你们怎么了,打的就是你们这两个亲疏不分的孽障!”
想起前世孟融孟畅两个站在崔衡那边,时常在家中颠倒黑白,在长辈们面前编排妹妹不是,惹得妹妹出嫁后每次回家都被训斥说教,怪她不能笼络崔衡,就恨不得再给他们两巴掌。
“自家姐妹被人欺负了,你们倒好,不想着为姐妹撑腰,反倒是巴巴地要给外人出气,殊不知人家当你们是个笑话!”
孟惜和比兄弟两个大几岁,小时候也是带着他们玩过的,虽说如今兄弟两个长得和她一般高大了,突然被她发作也不敢还手。
“再敢让我听到你们两个和崔衡沆瀣一气在家里胡言乱语,便是当着二叔二婶的面,我也要好好教训你们!再领着你们出去问问,谁家想要这样联合外人欺负姐妹的兄弟!”
兄弟两个被骂得灰溜溜地跑走了。
孟取善回神,小心地问:“大姐,你真的没事吗?”
孟惜和出了一点恶气,走下台阶携了她的手:“我能有什么事,我现在清醒得很。”
“圆圆,姐姐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清醒过,现在想想,过去那几年真是白活了。”
侍女走在前面提灯引路,路边的花木影子落在姐妹两脚下。
孟取善跟着姐姐缓缓往住处走:“虽不知大姐因为什么才有这番感慨,但这样也好,少受许多闲气。”
想到方才孟融他们两个被打了的神情,越想越是乐不可支,孟取善忽然笑出声来,肩膀微动。
“你这是笑什么呢?”孟惜和看她不知愁滋味,笑得眼儿弯弯,跟着神情松快。
“方才大姐突然出手打人,倒和崔四叔有点像,今日在居云楼,崔四叔也是这般,突然给了崔衡一脚。”孟取善笑着说。
一听她说起崔四叔,孟惜和笑脸一收,眉毛都要竖起来:“崔四叔,你是说崔竞?”
“崔家四叔似乎确实叫崔竞。”
孟惜和咬牙切齿:“这崔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他崔竞也可恨!”
孟取善心说,今日稀奇的事可真不少。大姐性情大变跑回家忤逆父亲,打了堂弟,眼下看谁都不顺眼,还挑起崔家四叔的不是了。
他们从前和崔四叔没有往来,面都没见过两次,大姐是在哪和人结的仇,这样嫌弃,难不成是因着崔衡,迁怒了崔家人?
当晚,姐妹两个宿在一个院子里,身边没外人时,孟惜和再三叮嘱:“圆圆你记住,千万不可听从祖母父亲他们的话嫁去崔家,姐姐绝不会害你的,那崔家不是个好去处。”
“姐姐一定尽快想办法让两家退了这门婚事。”
孟取善劝她:“姐姐不忙,退婚之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这不仅是我与崔衡之事,也是孟崔两家互惠互利。”
“祖父年迈,过不了多久便要致仕,父亲二叔都挑不起孟家的担子,三叔外放想要回京,又还需几年……与崔家联姻,在祖父看来是势在必行。”
而且便是不提联姻的好处,就如祖母所说,崔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崔衡喜欢一个孤女不假,可行事比他更荒唐的郎君比比皆是,相较之下,崔衡竟然也不是无法接受。
“我又怎会不知家中的这些计较。”孟取善嘴里泛苦,“但他们只看眼下,哪里知道你以后要遭遇什么。”
这话说的,像是提前知晓了未来会发生何事。
今日种种,孟取善哪能察觉不出姐姐的怪异之处。
不过她察觉了也是只字不提,还安慰姐姐说:“不管祖母他们怎么说,我自然是听大姐的。”
生母去世时,孟取善年纪还小,堪堪懂事,每日只跟在姐姐身边,被她牵着抱着。
孟惜和自己还是个孩子,也知晓照顾妹妹,就是吃块糕点,也要让妹妹先咬一口。
姐妹两个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睡的一个被窝,孟取善小时有什么事,都喜欢躲在被子里悄悄和姐姐说。
此时孟取善像小时候那般卷着被子,压低声音对姐姐说:“大姐忘了,幼时我最会装病了,若真要我嫁,到时装病拖延,祖父也不可能将我抬上花轿。大姐且放宽心。”
“我与崔衡的婚事,崔衡那边且有得闹呢,说不得他自己就要退了婚事。反倒是大姐,先前说想要和离,又是什么打算?”
孟惜和不准备把自己那事告诉妹妹:“没事,你就当没听见,先不要告诉家里,我自有计较。”
刚回来时她满心愤恨,一心想要马上和离,但此时一想,和离怎么够,她不能轻易放过林渊。要和离,也不能让林渊好过。
姐妹两个各怀心事,这一夜都未曾睡好。
第二日一早,去正房用膳,孟熙仍是黑着脸,语气硬邦邦的。
“回到家就撺掇你妹妹,惜姐今日就回林家去吧。”
孟惜和充耳不闻:“父亲也不必赶我,我自是知道如今这里算不得我家,不惹人嫌,马上就走了。”
父女两个眼见又要闹起来,继室高氏从中劝和。她比孟熙小上十三岁,性子也不是个大气的,和孟惜和姐妹关系不算差,只是也亲近不起来。
靠着高氏和孟取善从中转圜,总算平稳地吃了一顿早饭。
今日朝休,几个男人都待在家中,早饭后不久,约莫巳时初,孟取善前脚送走了殷殷叮嘱的姐姐,后脚才回到院中,就听人来报,崔家来人了。
来的是崔四与侄儿崔衡。
昨日晚间崔竞回到崔家,把崔衡在外干的好事对家中一说,他大哥怒不可遏要教训崔衡,大嫂却心疼儿子,推说孩子喝醉了糊涂,不叫他爹教训,话里话外还怨怪起崔四越俎代庖。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依我看备点礼叫下人走一趟孟家就是了,衡哥这样兴师动众的上门,就是没错处也叫他们拿住话柄来拿捏我们。”
崔竞本也腻味管这事,可谁叫他偏偏撞上了呢,不能不管。
他早知大嫂性情,不和她多说,一早就把崔衡扯起来,押着他来道歉。
他既然亲口对孟家侄女说了,自然不能失信,便亲自做一回监官,押人上门。
若今日只是崔衡一个晚辈过来,叫小辈招待,孟熙见一见也就是了,但崔竞也来了,便是孟老爷子也不能把他晾着,直接就将人请到了松荣堂。
孟取善来时,只见崔竞坐在堂中孟老爷子下首,正与他说话。
崔衡脑门上一块红肿,低头站在他四叔身后。
“侄儿多年不曾上门了,上一次来家,好像还是当初衡哥和我们善姐定下婚约的时候吧。”孟老爷子道。
“是,久未来拜见,今次也是特地来上门走动。”
孟熙坐在另一边下首,笑说:“我也记得,当时无争贤弟才十五,转年就去了军中,一转眼也这么些年了,早觉得贤弟前程远大如今果然应验。”
也不怪孟熙如此热情,孟老爷子官当到这个位置,早听说这次崔竞回京,陛下准备擢他当一个殿前副都指挥使,护卫宫禁与京师。
他才三十不到,这样的年纪,就当上了正四品的指挥使,在整个大梁都是前所未有的,又深得陛下信赖,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崔竞应付了两句,最先看到孟取善到来,不动声色转开孟熙的吹捧:“侄女儿来了,这次也是我这侄儿不晓事,特带他来赔罪。”
孟取善行了个万福,看见崔衡站在崔竞背后悄悄瞪了她一眼。
“又不是什么大事,贤弟也太客气了。”孟熙招来女儿在身边,“他们小孩家几句口角,不是什么大事。”
孟取善脸上带笑,心里却想,幸好大姐回去了,不然以她现在的性子,恐怕当场就要把这个装大方的爹给堵回去。
“话不是如此说,做错了事道歉是天经地义。”崔竞示意侄子。
崔衡没动,他又敲了敲扶手,带笑的语气淡了一点:“崔衡。”
崔衡不情不愿上前,潦草地对着孟取善拱手道歉。
双方默契地将这事带了过去,孟老爷子又开口留崔家叔侄吃酒饭。
本是来给孟取善道歉才上门,最后却成了几个男人在酒桌上闲聊国事。
孟取善自然是不能作陪的,她随着祖母吃了饭,好不容易前头撤了酒菜,端上了茶。趁祖母午睡的间隙,孟取善去了前头。
看见在院里散酒气的崔竞,孟取善走过去道谢,“崔四叔,昨日的事,还有今日,都要多谢四叔。”
说来可笑,自家祖父和父亲都不把这当一回事,反倒是个外人想着要给她公道。
“不必客气,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崔竞被孟老爷子提醒,也想起来。
十几年前,两家约定婚事时,他也在场。他当时是闲着无聊随父亲过来访友,酒桌上两家大人说起婚事,孟老爷子就叫人抱来了孙女。
小姑娘当时才三四岁吧,还不知道婚约是怎么一回事,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
或许是眼缘,崔竞当时逗了她两句,小姑娘忽然自己爬到他膝上坐好,惹得在场众人都笑起来。
崔竞记得,自己当时还抱着这个不怕生的小姑娘在院子里玩了一阵。
他当时也是少年调皮,没轻没重抛着小孩玩,险些把人摔了。
小姑娘不知道怕,抱着他的手咯咯笑个不停。
这些年崔竞多在边关,回家次数都不多,一干亲戚也见得少,如今看到小姑娘长大,还有几分亲切。
崔竞对侄子严厉,对侄女们都是温和的,此时笑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叫我一声四叔,关照你也是应当的,我只盼着你和衡哥日后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