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内,两次走进溪花院,又困又乏的卢宛耐心早已告罄。
听着寝间里传来的哭喊声,尖叫声,瓷器被摔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卢宛忽然觉得自己的头甚是疼痛。
她抬手,纤细的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道,这个谢芙,今晚是没完没了了。
身侧神色沉沉,教人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谢行之正在问谢芙的贴身女使:“芙娘可曾用了药?”
贴身女使一脸焦急难过地回禀道:“摄政王,二姑娘是用了药的,可是却还是不太好。”
卢宛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跟在谢行之身侧,走进谢芙的寝间。
目光甫一望见走进房间的谢行之,谢芙立刻故技重施展开手臂,眼泪涟涟又神色畏惧地看着卢宛,仿佛她会吃了她。
被谢行之轻拍着后背,谢芙往床榻里侧躲了躲,仿佛是在躲避卢宛的目光。
她低垂着眼眸,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说落就落。
“爹爹,之前我被罚的时候,该不会是有什么邪崇趁虚而入,纠缠我罢。”
哽咽着顿了顿,谢芙拉住谢行之的衣袖,神色凄凄道:“爹爹,女儿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卢宛挪动脚步,面上没什么表情地朝谢芙走近。
谢芙果然如她所料,害怕得躲在谢行之的身后,语不成声地泣道:“母亲!您别过来!芙娘知错了,不要再打芙娘了,芙娘害怕……”
听到谢芙这般说,一旁她的贴身女使也哭哭啼啼地抽噎道:“家主,这是有人要活生生逼死我们二姑娘啊!”
房间中这般愁云惨淡,气氛冷肃,卢宛却反倒笑出声来。
她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
谢芙所做的错事恶劣,不过是罚她在祠堂跪了一下午,又打了她几十下手板,给张太后与张家一个交代。
反倒成了她要逼死谢芙?
若不是谢家的家规,谢行之的要求,真以为自己会理会她。
卢宛仿佛听到了甚是好笑的笑话,面上笑意盈盈。
半晌后,她笑意冷淡地对一脸畏惧的谢芙道:“我倒是也很想知道,摆着谢氏列祖列宗的祠堂,能有什么妖魔鬼怪,让二姑娘中邪。”
转过身去,卢宛对身旁的仆妇吩咐道:“陈嬷嬷,你去寻一个师婆子来,为二姑娘驱邪。”
不过两刻钟,奉命而去的陈嬷嬷,便找来了一个跳大神的师婆子。
房间中一时烟雾缭绕,摇晃的铃铛声与念.咒.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符纸被焚烧的气味。
谢行之眉心微拧,望着神情淡淡,面上没有任何情绪的卢宛。
他什么都不曾说,墨眸中暗潮翻涌,静静地望着溪花院中的这一场闹剧。
师婆子将被焚烧的符纸扔进盛着温水的玉瓷碗,然后停下了口中的念念有词,端着水碗走向谢芙。
谢芙面色有些发白,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卢宛,却见卢宛有些冷的目光,一瞬不移地望着她。
众目睽睽之下,谢芙没有理由拒绝卢宛的这番“好意”。
她求救地看了一眼身侧的父亲,却发现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父亲面庞上的神情同样透着些冷淡。
心中又悲又愤,谢芙暗暗咬了下牙,只得没奈何地接过那碗符纸水,忍着恶心饮入腹中。
“呕……”
甫一喝完那碗教人作呕的水,谢芙立刻趴伏在床榻边上呕吐了起来。
侍立的女使忙上前轻拍着她的背,为她奉上温水漱口。
卢宛望着谢芙,神情微冷地笑道:“芙娘,你这般可不行,还是教师婆再给你请一碗驱邪水罢。”
听到卢宛这样说,原本虚弱趴伏在床榻边干呕的谢芙,面色又白了几分。
想到今晚自己的偷鸡不成蚀把米,谢芙身体轻颤了颤。
片刻后,她面上尽是泪痕地抬起头来,摇首道:“我好了,我不要再喝这驱邪水……”
说着,谢芙拉着谢行之的衣袖,望着他抽泣道:“爹爹,芙娘明日便去找太后娘娘与姝娘,向她们下跪道歉!只求母亲不要再针对芙娘了,芙娘会被逼死的……”
谢行之一直不曾言语,在谢芙看来,他这便是在偏袒卢宛。
心中有些焦急与担忧,谢芙拉着谢行之哭泣,使出从前自己的杀手锏来。
“阿娘去世之前,最担心的便是我与蕖娘了,是我让阿娘在天之灵都难以安稳,是女儿不孝,对不起阿娘……”
卢宛被谢芙凄凄惨惨哭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但面上却不显。
看着开始扮可怜卖惨的谢芙,卢宛神色平静,但眼眸中却隐隐透出些动容与伤感来。
她摇头,看着谢芙,失望道:“芙娘,你说这话,真是让我伤心。”
卢宛神情黯淡地笑了笑,反问道:“生病吃药,中邪喝符纸,我做这一切,皆是为了你好,你却觉得我是有意针对你吗?”
说着说着,面色微白的卢宛,不禁有些受伤地眼眶微红,潸然泪下。
看着面前风流袅娜,哭起来梨花带雨的卢宛,谢芙真是恨极了她这方才还在若有似无讥嘲自己,下一瞬便能落下眼泪的狐媚子功夫!
“你……”
谢芙原本不假思索地想骂卢宛,你这贱人在装什么?
可是话到口边,察觉到身侧父亲望过来的沉沉目光。
自知理亏的谢芙,知道不能再自乱阵脚,恼羞成怒。
她这次是真的要痛哭流涕起来,因为自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有火难发的窝囊气。
“你……你……”
谢芙恨恨地看着卢宛,却见卢宛用帕子擦了擦面上的泪痕。
她的神色虽仍有些受伤与黯然,但却弱柳扶风,楚楚可怜地苦笑了一下。
片刻后,卢宛目光伤感但坚定道:“郎中都看不出芙娘是生了什么病,妾也无可奈何,只能出此下策。摄政王若觉得妾做得不妥,要罚妾,妾也不会学人攀咬什么。”
谢芙怎么听,怎么觉得卢宛的话刺耳。
她在说谁攀咬?
谢芙气红了眼睛,正要出言骂人,谢行之却望着她,一锤定音。
“芙娘,你母亲说得也有道理。在你好起来之前,这符纸水还是按时服用罢。”
闻言,谢芙受伤地望向谢行之,失魂落魄,深受打击的模样。
一个晚上,被折腾着来了两次溪花院的谢行之同样有些疲乏。
想到明日的早朝,今日明显受了委屈,心底难以避免有些怒气的妻子,谢行之站起身来,对卢宛道:“我们回去罢,时辰不早了。”
在女使仆妇们的注视下,谢行之思忖一瞬,抬手,握住亭亭站着的卢宛的纤指。
卢宛心中原本的烦躁与厌恶,暂时被谢行之牵住自己的手的惊诧,而冲淡了几分。
房间中虽安静着,但卢宛却知道,此时此刻有无数双下人的眼睛,正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面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笑意来,卢宛很给面子地对谢行之笑笑,反握住他的手掌。
而看着复又对自己安慰几句,便相携离开的谢行之与卢宛,谢芙在他们走后,气得将东西摔了一地。
眼中尽是泪水的谢芙发誓,这是她自小到大,受过的最憋闷的窝囊气。
父亲竟然偏袒卢宛!
她恨卢宛,恨得更是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