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胁迫
卢宛起身?, 看?着面前的鄢王,待到听到鄢王的这一番话,不由得微顿了一下?。
面上神色淡淡的,仿佛只是面对一个不熟悉的来吊唁的普通宾客, 卢宛对走到自己面前的鄢王曲膝礼了礼, 垂下?眼帘道:“妾身?见过鄢王殿下?。”
听到面前的女子?对她自己的称呼, 鄢王不禁有些错愕诧异地微挑了下?眉。
片刻之后, 环顾四周, 在没有看?到记忆里那张有些模糊的大?夫人的面容之后,鄢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什么。
望着面前正向自己行礼的女子?, 鄢王掩饰轻咳了一声, 道:“夫人起来罢, 不必客气。”
虽话说得文质彬彬,甚是有礼,但鄢王直勾勾的目光,却仍旧落在面前的卢宛身?上,如有实质一般。
只要不是眼盲的人, 都能觉察到,此时此刻,这位如今挟持着小?皇帝,只差一着便能登临大?宝的鄢王殿下?, 面对貌美年?轻的摄政王遗孀, 似有些不同寻常的反应。
谢府中的人虽然心中气愤, 但却皆敢怒不敢言,只能将心里尽数的愠怒克制下?去。
而仿佛不曾意识到面前的鄢王对自己露骨的目光, 在向面前之人行礼之后,卢宛便又神色漠然平静地跪在灵前, 什么都不曾反应过来一般。
收敛起旌旗摇动的心神来,鄢王走到谢行之的灵前,接过身?旁侍从所奉上来的几支香烛,然后循着礼节,躬了几躬。
旁人都不知晓,这乱臣贼子?是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什么,只是心中愤慨,却始终未曾有人,站出来对鄢王一通指责。
在这愈发噤若寒蝉,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祭奠完谢行之本该就?这样离开的鄢王,忽然走到跪在地上的卢宛身?旁,伸出一只手?掌来,在她面前。
不加掩饰,如贪婪嗜.杀的兽物一般的目光落在面前纤瘦娉婷的女子?身?上,鄢王笑了一声,对面前的卢宛道:“本王有要事要与夫人相商,请夫人起来,随本王走一趟罢。”
听到鄢王这般说,灵堂之中,原本便心中愤慨不已的谢府上下?,目光不由得暗暗落在卢宛身?上,愠怒而又寄希望地等待,他们的大?夫人能够拒绝鄢王这个叛乱国家的竖子?。
低垂眼帘跪在地上,想到方?才鄢王的无礼,卢宛掩于袖中的手?指,不知不觉地紧攥成拳。
仿佛只有这样,她方?才能按捺下?心里翻涌的无尽情绪。
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似是方?才反应过来一般,卢宛神色淡漠如水地站起身?来,却并?不曾触碰鄢王落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掌。
见面前的女子?聪慧识趣,鄢王眼中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来,未曾计较她无视了自己落在她面前,要将她扶起来的手?。
膝盖缘于长时间的跪在地上,而酸痛沉重?不已,低垂眼帘站在鄢王面前,卢宛沉默着复又礼了礼,方?才问道:“不晓得殿下?要同妾身?说什么?有话便在这里说罢。”
听到卢宛这样说,对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显而易见并?不买账的模样,鄢王不由得顿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地对面前女子?笑道:“那便听夫人的。”
正在僵持之时,鄢王身?旁一个羽扇纶巾的幕僚,走到鄢王身?旁,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
待听罢幕僚所说的那一番话,鄢王面庞上方?才的冷漠,不由得化为了愈发饶有兴致的笑意,他的目光仍旧直直落在面前垂首的女子?身?上,却笑着说道:“原是如此。”
说着,似方?才想到了什么一般,鄢王环顾一眼跟随的士兵,吩咐道:“来人,去将谢府中的主子?们,都请到这里来。”
原本心中还有些暗自庆幸,方?才教人将谢璟带了下?去的卢宛,此时闻言,不由得倏地抬起面容来。
她的目光,冷得如冰棱子?一般,一瞬不移望着面前的鄢王,眼眸中的冷怒仿佛如有实质,怒不可遏的模样,显然是被触碰到了逆鳞。
望着面前终于抬起头来的女子?,细细端详着她的容貌,鄢王瞧见这位谢太?太?冷漠愠怒地望着自己,僭越的模样,却不怒反笑,有些轻飘飘地轻佻笑了笑。
卢宛心里的怒意不可遏制,她正欲开口,让灵堂中的下?人送客,将面前这个轻浮无礼,仿佛上赶着讨骂的贱骨头鄢王赶出去,却忽听面前的鄢王笑吟吟开口道:“夫人还是先坐下?冷静一下?,刀剑无眼,过会不慎伤到夫人,便不好了。”
他的话中带着毫不加掩饰,明晃晃的威胁,在鄢王话音落下?,原本便寂静无声的灵堂之中,仿佛变得更?加死寂。
听到鄢王话里显而易见的威胁,卢宛却忽地弯唇笑了一下?,紧攥着袖中手?指,神色微冷地笑着说道:“妾身?不晓得,鄢王殿下?此言是什么意思。谢家并?不是任人宰割,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世家,若您要毫无缘由,毫无道理地对谢家做些什么,谢家的子?弟与他们手?中的将士们,也不会就?此放弃对您的抵抗。”
顿了顿,望着面前的鄢王,卢宛扯了下?唇角,笑着继续道:“鄢王殿下?要拿谢家杀鸡儆猴,也请好好掂量一下罢。”
未曾料到面前虽面色有些苍白,但却并?未折损其花容月貌,反而有些楚楚可怜,娇柔怯弱的女郎,此时此刻,会双眸炯然有神,神情凛然不惧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鄢王心中涌上被触怒忤逆的不快来,冷嗤一声。
看?着面前的卢宛,忽地冷笑了一下?,鄢王面上带着森森寒意的笑容盯着她,目光仿佛毒蛇猛兽一般。
仿佛毫不在意卢宛方才那一番反过来威胁自己的话,鄢王不置可否地冷嗤道:“夫人真是想得太?多,谢行之死得便宜,否则,本王此次进京勤王,第一个要杀的,便是这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逆贼。如今谢行之已死,夫人方?才所言,难道是要让谢家其他人,也同谢行之一般造反,然后谢家被诛灭吗?”
听到面前的鄢王这一番带着森森冷意与残忍嗜.杀的话,卢宛在死寂的灵堂之中,沉吟片刻,方?才不咸不淡地反唇相讥道:“殿下?这些话说得有意思,摄政王在世时,是循了先帝的旨意,辅佐教导当今年?岁尚幼的陛下?,一切有礼有矩可循,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到宫中去奏请陛下?,让陛下?给殿下?看?当初先帝所留下?的遗旨。”
微顿了一下?,望着面前的鄢王,卢宛神色淡淡地继续道:“先帝的皇位是孝恃皇帝圣旨所册,当今圣上的皇位是先帝的圣旨所册,两位陛下?登临大?宝皆是名正言顺,四海臣服,如今天?下?太?平无虞,妾身?不晓得,殿下?是以什么名目,说自己是进京勤王,说自己是‘清君侧’。”
被自己恐吓,面前的女子?却仍旧平静淡漠,有条不紊地据理抗辩,鄢王被卢宛的这一番话被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有
些恼羞成怒。
目光愈发森冷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鄢王冷冷笑道:“夫人真是好胆量,好口才,只是不晓得夫人这般蕙质兰心,是否知晓成王败寇的道理,待你们谢府满门被打为逆贼,满门抄斩流放,夫人觉得,会有人敢为你们谢家‘伸张正义’吗?”
顿了顿,望着面前卢宛姣好的面容,鄢王带着冷意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旖旎的意味深长。
他有些轻慢地笑道:“夫人为人母亲,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自己的孩子?思量。”
在鄢王话音方?才落下?,之前被抱下?去休息了一会子?的谢璟,已经复又被几个士兵押送着,由女使抱了回来。
看?到有些茫然懵懂望着这一切,眼眶红红的谢璟,又觉察到鄢王落在自己身?上,阴晴不定的目光,卢宛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片刻之后,卢宛声音微冷,直截了当地平静问道:“殿下?想要做什么,何必这样卖关子??”
望着面前的女子?,想到她隆起的,显然已经有了几个月份的肚子?,鄢王不想看?到一尸两命的情形发生?在自己眼前,于是,他决意再等一番。
终归,如今谢府,以及天?下?,都已经掌控在了他的手?里,他没什么可急的。
这样想着,鄢王不由得有些得意地,志满意得地笑了一下?。
想到自己此行的来意,鄢王看?了一眼身?后跟随的两队士兵,忽然下?令道:“来人,将谢行之的尸身?拉出来,拖出去,五马分?尸。”
他总是疑心,那个冷漠奸诈,狡兔三窟的男人,会用诈死的计谋欺瞒自己。
而听到鄢王忽然这般下?令,卢宛挡在灵堂中的灵柩面前,虽不曾言语,但却神色坚定微冷地看?着面前要上前的士兵。
见卢宛如此,鄢王不由得笑着叹息一声,声音中似有些惋惜地望着她道:“夫人,你何至于如此呢?”
卢宛一语不发地站在灵柩前,闻言,不曾有任何要离开的反应。
望着卢宛坚定的模样,鄢王眼眸闪了闪,慢慢走上前去,威逼利诱地对她笑道:“夫人那般聪慧,想来也是知晓本王的一片心意,方?才会觉得,自己这样阻拦,会有什么效果罢?”
听到鄢王这般说,卢宛却仍旧沉默着一语未发,仿佛是在默认,又仿佛是在无言地对抗。
见面前女子?如此,仿佛胜券在握一般,鄢王笑道:“本王不会留下?任何祸患,所以,今日便是不将谢行之五马分?尸,也要鞭笞刺穿他的尸身?的。不过,本王倒是可以真的考虑,给谢行之留个全尸,也算成全夫人的一片心意,只是不晓得,夫人是否识趣,会投桃报李,反馈本王些什么呢?”
第102章 各异
听到面?前的鄢王这样说?, 卢宛愈发沉默了下去。
片刻之后,等待得心?中已有些不耐的鄢王开口?,对身?后两队士兵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去,将棺材里的尸身?拖出来。”
鄢王身?后的士兵闻言, 走到卢宛面?前, 来势汹汹。
看着面?前疯子一样阴晴不定的鄢王, 卢宛始终挡在灵柩前, 她的肚子, 与面?上坚定灼灼的神色,让两队士兵微一犹疑, 最后想到鄢王的命令, 还是抬手, 要将面?前的女子拉开。
卢宛并不相信,谢行?之真的会这么容易便病逝了,但,她也晓得,若今日让面?前的鄢王命人将他分尸, 那么,纵然是扁鹊重生,也是无力回天,也救不回谢行?之了。
在士兵要上前, 抬手去拉自己的衣袖之前, 想到方?才鄢王的那一番威胁的话, 卢宛忽然开口?,望着鄢王问道:“方?才殿下所说?的那些, 可能?当真?”
仿佛怕自己的意思不够明白?,鄢王会继续让人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撒泼, 卢宛按捺下身?体?的轻颤,尽力让自己声音平静问道:“妾身?所说?的,是妾身?如殿下所言一般,改嫁殿下,殿下是否可以?放过妾身?夫婿的遗体?,为他留一个完整的尸身??”
听到面?前一直缄默不语的女子,此时?此刻终于开口?说?话,鄢王不由得笑了一声。
望着面?前正抬眸,目光直直看着自己的貌美?女郎,鄢王有些心?痒地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点头道:“若夫人答应,本王自然会言而有信。”
卢宛闻言,立时?神色漠然平静地颔了下首,应道:“妾身?答应殿下的要求,会在出了孝期之后,便改嫁殿下。”
顿了顿,目光愈发古井无波地望着面?前的鄢王,卢宛继续道:“希望殿下信守诺言,否则,妾身?便是宁为玉碎,也不会同意。”
听到卢宛这一番话,鄢王却仿佛并不曾被触怒一般,他点了下头,笑吟吟望着面?前女郎,不假思索道:“好,都听夫人的。”
话音方?落,鄢王便对两队士兵继续命令道:“请夫人到一旁去坐,你们该做什么,便继续做什么。”
卢宛听到鄢王这样说?,眉头锁起,下意识地启唇,想要说?些什么。
而仿佛可以?预料到卢宛要说?什么,鄢王笑意不达眼底地冷森森笑了一下,对卢宛道:“本王只说?了,会给谢行?之留个全尸,其他的,什么都不曾保证。”
今日若不看到这个心?腹大患的宿敌,尸身?被毁在自己面?前,一直疑心?谢行?之是假死的鄢王,怎肯善罢甘休。
不论是为了泄往日之愤,还是为了永绝后患,鄢王都不会放弃这件起兵之前,便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事。
听到鄢王这样说?,又看到在自己面?前摩拳擦掌,却又犹疑着,最后准备要让仆妇上前来拉开自己的鄢王属下,卢宛晓得,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没有权力以?卵击石。
沉默思忖了片刻,在有人要拉自己离开之前,卢宛移步离开了方?才她一直护着的灵柩。
见卢宛识趣,鄢王眼中的阴沉之色,方?才收敛了起来。
正在此时?,鄢王的侍从步履匆匆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喜色,在转过身?去的鄢王耳畔,低声耳语了些什么。
待到听罢自己的侍从所言的是什么之后,鄢王面?上的神情,也流露出得意的喜色来。
他毫不掩饰心?中的快意,待挥退了来传话的侍从,当即笑着,望着卢宛道:“夫人不必这样伤心?难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京城谢家的人,与他们手中的将士们如今都已经归降,夫人不过一介弱女子,又何?必为一个死去了的人守贞?”
听到鄢王这尽是笑意与快意的一番话,灵堂中谢府的所有人,心?里都凉了半截。
这样的事,在鄢王与昭平长公主掀起宫变之后,谢府的人便在担忧,将来落在谢家面?前的,到底会是灭顶之灾,亦或者是……
最终,他们不想看到的另一幕,还是发生在了眼前,如今群龙无首的谢家,竟然真的在家主谢行?之尸骨未寒之际,便归降了逆贼鄢王。
恐怕今日之后,在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都不会再有人敢忤逆不从这个叛乱的鄢王,天下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在听到面?前的鄢王的这一番话后,卢宛攥紧了袖中手指,心?里告诉自己,要不为所动?,但柔软的掌心?却还是被掐得生疼。
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积蓄力量。
卢宛在心中这样告诫着自己,她沉默着站在一旁,看鄢王手下的士兵上前,撬开灵柩,将灵柩中的人拖了出来。
一直沉默着,有些恍然出神的卢宛,是在听到孩子的哭声时,方?才回过神来。
原本便死寂一般的灵堂之中,谢璟的哭泣声显得愈发明显,卢宛走到女使身?旁,接过正在哭泣的谢璟。
鄢王的人已经将尸身?拖了出去,卢宛听到他在下令,命人在谢行?之的胸口?,用刀剑刺砍着,虽然并不曾真的五马分尸,但也是奔着要将尸身?彻底毁坏去的。
一直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最后,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尸骨,也已经是支离破碎,与分尸无异。
抱着怀中的谢璟,用力捂着正在哭泣着,要挣扎着去看的谢璟的眼睛。
但卢宛平静微冷的目光,却始终望着面?
前所发生的这一切。
她心?如死灰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着暴戾恣睢的鄢王,与心?残手辣的士兵,用力握紧袖中的手指,只有这样,仿佛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
做完自己多年以?来,一直想要做的那件事,大仇得报的鄢王离开谢府,准备回宫。
走在出谢府的路上,想到方?才在谢府的灵堂之中,鄢王对那位摄政王遗孀的让步妥协,身?后跟随的军师,不由得有些担忧。
看了一眼这会子正志满意得的鄢王,军师忍不住对鄢王提议道:“殿下,何?必为了一个妇人妥协,若谢行?之不曾真的死了,那么定会后患无穷……”
听到身?旁的军师有些迟疑担忧地这样说?,鄢王却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先生也看到了,谢行?之的尸骨已经被损坏成那样,便是扁鹊来诊治,也断无再起死回生的机会,更何?况,谢家的人都已经归降,天下对本王而言已经是唾手可得,更不必说?一个妇人,本王想要,便可以?拿到手中。”
军师听到鄢王这一番不容置喙的话,心?里虽然还有些不知所起的担忧与紧张,但终究,看着鄢王刚愎自用,不允许反驳的模样,却还是暂时?闭了嘴。
跟随在鄢王身?旁将近二十年,他晓得这位殿下,是再唯我独尊不过的性子。
在鄢王离开之后,卢宛尽力支撑着自己,命人将庭院之中,被损毁得不成模样的尸骨重新收殓起来,然后带谢璟离开。
她抱着怀中还在哭泣的谢璟,虽然脚步匆匆,但却不让自己步伐踉踉跄跄,而是同平日里一般。
虽然晓得此时?谢府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但卢宛却也知道,自己这会子,已经没有了做顶梁柱的心?气与能?力。
抱着怀里的孩子,仿佛抱着一根在暴风雨之中,唯一可以?汲取力量的救命稻草,此时?此刻,卢宛只想保护好自己,与她的孩子。
至于其他人……想到方?才在鄢王那里所听到的,已经归降鄢王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的谢家的人,卢宛虽然心?中已在谢行?之病逝之后,便有了这件事会发生的心?理准备,但今日这般快便得知这个消息,却还是觉得心?凉了大半。
她不敢相信,如今她所熟悉的谢府之中,是否已经有同样生了降意的人。
换句话说?,便是谢府中真的有了这样的人,且成了鄢王看守,监视谢府时?时?刻刻动?向的眼线,那她如今又能?如何??
卢宛晓得,时?至今日,将要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她所能?预料,控制的了。
保护好谢璟与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能?做的有意义的事。
而此时?此刻,灵堂中,望着步履匆匆离开的太太与小公子,谢府的主子与下人们,想到方?才的情形,心?里都不由得有些百味杂陈,心?思各异。
一连几日,卢宛与谢璟呆在玉衡院中,与之前一般,安静地闭门不出。
那日被鄢王毁坏之后,复又收殓起来的尸骨已经匆匆下葬,如今城中兵荒马乱,尸横遍野,卢宛并不曾带谢璟出府,也并不曾让几个姑娘出去,这场葬礼,很快便潦草地掀过一页。
谢府中复又恢复了之前的戒严状态,这回并不是防备鄢王,而是防备流民,与同样揭竿而起的其他王侯与大臣,以?及他们手下的士兵。
在玉衡院中,虽然甚是安全,但卢宛却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忧心?忡忡地担忧着。
她怕自己太过忧虑焦灼的情绪,会影响到谢璟,平素尽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只是懵懂可爱的谢璟,在那日之后,却仿佛变了许多……
第103章 平乱
夜色深深, 一盏明灯下,卢宛望着沐浴之后,身着白?色寝衣的?谢璟,想要拿过放在?一旁案上的?帕子来。
如往日里一般, 卢宛准备为谢璟擦拭尚还有些濡湿的?长发。
只是今日, 卢宛方才抬起手来, 谢璟却已拿过放在?案上托盘中厚实柔软的?帕子, 垂着脑袋, 自己慢慢擦拭着披散在?肩上的?墨发。
望着坐在?面前,似有些出神?与?别扭的?谢璟, 卢宛想要抬手, 摸一下他的?面颊。
想了想, 卢宛不由得?问?道:“璟儿,你怎么了?”
听到母亲这样问?,谢璟擦拭着自己头发的?手似微顿了一下,片刻之后,他轻轻侧了下头, 避开了卢宛要触碰他面容的?手指。
见?谢璟如此,卢宛不禁愈发怔愣。
便这般一直垂首,默默擦拭着长发,直到将湿润的?头发擦完, 谢璟方才抬起眼眸来, 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母亲, 小小的?面容上神?色淡淡的?,对?卢宛摇首道:“没什么, 只是儿子长大了,这些事情应该自己来做。”
虽然觉得?自鄢王到谢府之后, 谢璟便有些变化,但,卢宛看着面前安静地垂首,慢慢擦拭长发的?谢璟,想了想,不禁想到,或许是那日,小璟在?灵堂中受了惊吓与?刺激,所以方才会像一夜之间,忽然变样,长大了一般罢?
这样想着,对?谢璟的?怜意与?慈意不由得?愈深,卢宛虽然心里难免因为谢璟方才的?冷淡,而微有些酸楚,但此时此刻,她却不再强求要谢璟如从前一样亲近自己。
伤痛的?记忆与?痕迹,需要慢慢疗愈,是强求不来的?。
望着坐在?面前的?谢璟,卢宛虽然有些难过,但却尽量抚平着心中思绪。
几日后。
便这样在?玉衡院闭门不出了一段时日,这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温暖明媚,卢宛用过早膳之后,准备到玉衡院的?院子里,去晒一晒太阳。
走过回?廊,要到院中池塘旁的?水榭中去,只是,在?卢宛要绕过回?廊的?拐角时,却忽然听到拐角后,传来一道有些愤愤的?,打抱不平的?声音。
只听玉衡院的?一个女使道:“真是教人不齿,当初巴着要嫁到我们?府中来的?是她,如今摄政王尸骨未寒,便要改嫁的?人亦是她,真是个认贼为夫的?白?眼狼,白?费了从前摄政王待她的?专房独宠!”
听到同伴这样说,另一个女使也道:“谁说不是呢,从前瞧着与?摄政王恩爱伉俪,谁晓得?,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急着改嫁,也太薄情了。”
说着说着,不由得?叹息一声,女使方才继续道:“我们?也还是早些为自己谋个出路罢,便是戒严了,就这样耗着,又有什么用呢?瞧瞧,我们?的?那位太太都要另侍二夫了,我们?还有什么这样坚持下去的?必要……”
站在?回?廊的?尽头,卢宛听着拐角之后,两个女使清晰的?言语,始终一动?未动?。
侍候在?侧的?女使小心担忧地瞧瞧望了卢宛一眼,唯恐她会发怒,引得?情绪起伏不定,伤了身体。
可是出乎意料的?,却在?身侧的?太太面上,只看到了平静冷漠的?神?色,仿佛所听到的?被议论的?人,并不是她自己一般。
正在?侍候着的?女使愈发忐忑地暗暗心惊时,卢宛抬步,走过回?廊的?拐角。
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在?看到来人是神?色漠然的?夫人之后,方才议论纷纷的?两个女使,不由得?一下子住了口。
忙站起身来,向卢宛曲膝行礼,两个女使心中战战兢兢,有些忐忑不安道:“奴婢给太太请安……”
卢宛闻言,轻轻笑着摇了下头,只是那抹笑意,却怎么看,怎么透着些凛冽的?冷意。
望着面前两个发抖的?女使,卢宛冷笑道:“谢府的?庙太小,容不下你们?这两个僭越忤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既然觉得?谢府即将大厦将倾,那么,就离开谢府罢。”
说罢,卢宛看了一眼身旁
侍候的?两个婆子,吩咐道:“将她们?两个拖下去,掌嘴一百。”
原本出门,只是为了能让紧绷的?,焦灼的?,忧心忡忡的?心神?缓和?一些,谁料,却听到这样的?闲话。
心中又是觉得?可笑,又是觉得?无言,卢宛便这样在?水榭中坐了一会子,一池的?残荷枯枝,让她愈发觉得?意兴阑珊。
两刻钟后,卢宛起身准备回?去。
想到京中如今兵荒马乱的?形势,卢宛晓得?,她如今应该做的?,是稳住府中,保全自己。
可是,今日所遇到的?一切,让她心中不由得?开始担忧地怀疑,府中是否,已经有了混进?来动?摇人心的?细作。
……
早晨。
冬日的?日头,总是升起来得?太慢,虽然已经是辰时一刻,但天色却仍旧半明半昧,只稍稍熹微。
一片伸手只见?模糊的?轮廓的?昏暗光影之中,卢宛皱了下眉心,仿佛忽然自睡梦中惊醒,缓缓睁开眼眸。
望着帐幔的?帐顶,似有所感一般,卢宛扶着腰肢,慢慢坐起身来。
在?女使匆匆上前,为她撩开帐幔的?纱罗时,卢宛抬起眼帘,看了一眼面前侍候的?女使,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发生了什么?”
见?太太亦听到了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轰隆的?擂鼓声,两军对?峙的?将士的?喝声,女使这会子也并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些时日以来,谢府各个可以进?出的?正门,侧门,都已经被重物堵上了。
此时此刻,听到卢宛这样问?,想到她们?太太之前派出去的线人并不曾传回来消息,想来这件事发生的?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女使微顿了一下,向卢宛答道:“回?太太的?话,奴婢们?现在也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许是哪家,又与?那鄢王打起来了?”
听到女使的?猜测,卢宛眉心皱得愈发厉害,不知为何,却觉得?这个猜测,或许并不是如此。
据这些时日她的?冷眼旁观,与?线人传回?来的?消息,不仅是京城中的谢家的人已经归降了鄢王那个逆贼,其他的?手握权力的?世家,也都在?几日后,便尽数归降了鄢王。
至于偶有起义?的?流民,他们?的?力量太过微渺,是不会发生今日早晨这般,听着便知晓规模宏大的?两方厮杀的?。
京城中已经没有了可以对?抗鄢王的?力量,那么,此时此刻,正在?交战的?双方,是谁?
这样在?心中想着,不晓得?为何,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尽力让自己心绪镇静下来的?卢宛,心里忽地猛烈跳了一下。
收回?有些纷乱复杂的?思绪,卢宛抬眸,看了一眼面前侍立着的?女使,吩咐道:“去让线人们?抓紧时间打探,外面在?交战的?两军都是谁。”
听到卢宛鲜见?这般着急地催促,女使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的?太太。
只见?只着中衣的?女子,因这些日子的?操持与?消耗,身形愈发单薄瘦削,看着便教人生出些怜惜心疼来。
但她坐着,挺直的?脊背,与?面上不容置喙的?凛冽神?色,却让女使后知后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曲膝应了声“是”,女使忙步履匆匆地退下,走出房间。
建禄四年?,以进?京勤王为名?的?鄢王兵败被诛,谥号剌王,随他一同造反的?党羽与?手下兵士,亦已被尽数剿灭,京城连续几日混战。
与?鄢王一同造反的?昭平长公主?,在?趁乱出宫的?路上被进?宫的?将士所擒,然后被关了起来。
不过两日,被关在?偏殿中的?昭平长公主?,便因为畏惧重罚,而饮鸩“自尽”。
而昭平长公主?的?夫家丁家,在?昭平长公主?自尽之后,也并不曾有什么好结局,丁家同样被抄家斩首,满门流放。
京城中的?叛乱之人皆被血.腥的?铁血手段镇压下去,渐渐的?,揭竿而起的?流民,亦被斩草除根。
在?叛军皆被肃清之后,被软禁起来的?小皇帝与?张太后,重新被放了出来,得?以在?被关押了将近半个月之后,重见?天日。
因为谢行之仍旧在?谢府之中,以“养伤”为名?不曾再露面,所以,尽管张太后心里如吃了黄连一般,心知肚明谢行之这一盘大棋,是黄雀在?后,既得?了所谓维护皇室,忠于皇帝与?太后的?美?名?,此番又彻底消灭了封地上唯一有可能与?他抗衡的?鄢王的?势力,而且,自己与?皇儿的?羽林军与?卫队,也都被尽数消耗完毕,从此,他们?孤儿寡母,真的?完全成为了谢行之股掌上的?傀儡。
从此,这天下的?人,不会再有人敢质疑丝毫他的?权势与?威名?,可是,这个贼子,如今竟然还不肯善罢甘休,要让他们?孤儿寡母继续妥协退让。
张太后虽然心里愤慨,但却也晓得?,如今在?谢家面前,她与?皇帝母子二人,如今连对?抗石头的?鸡卵,都已经再算不上。
无奈之下,她只得?三番五次去请在?家养伤的?谢行之,在?屡屡被拒绝之后,无奈的?张太后,只得?循着本朝旧例,暂且勉强维持着垂帘听政。
她本来便无力在?此,又是手中无权的?傀儡太后,维持不到半个月,便已经再难为继。
而此时此刻,谢府之中,卢宛坐在?床榻边上,望着轻微箭伤已好了大半,如今瞧着与?从前别无二致的?男人,想到这些时日以来,自己浓重的?担忧,一瞬间不由得?觉得?甚是委屈鼻酸,又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第104章 养伤
望着正倚靠在床上的男人, 想到自己这段时日以来?的胆战心惊,卢宛只觉眼眶有些酸楚。
想到谢行之如今已经醒来?,伤势好了大半,现在在家养伤, 但之前, 他根本并未中毒, 只是有些轻微受伤, 瞧着严重了些, 又提前服了假死药,方才会?出现他“病逝”的那一幕。
但是, 尽管知晓, 谢行之的“金蝉脱壳”, 是为?了引鄢王入瓮,卢宛的心中,却还是不?免泛起些波澜来?。
她已经心知肚明,其实?鄢王造反,从头到尾, 尽在面前的男人掌握之中。
自潜伏的探子那里,谢行之早已知晓了鄢王要派人刺.杀自己,他不?过是将?计就计,故意顺从了鄢王的计谋, 先下手一步让人施行了刺.杀, 引鄢王入他的陷阱。
在谢行之昏迷, 乃至之后的“病逝”之后,按照原本的计划, 谢家在京城中的人对鄢王做出一副群龙无首,人心涣散的模样来?, 然后草草投降。
谢家的势力与党羽在朝中盘虬卧龙,根深蒂固,鄢王便?是再轻率,再自视甚高,亦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剪除谢家羽翼,将?谢家斩草除根。
相?反的,鄢王还要拉拢谢家的人,为?己所用,所以,尽管十年之后,鄢王已经变得更加心思深沉,疑神疑鬼,但却也只能对谢家手中的军队“掉以轻心”,不?然,他便?无法拉拢,利用这柄利刃。
而?已经“病逝”的谢行之,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鄢王怕小皇帝与张太后凭着名义与礼法上的优势,让谢家扶持,帮助他们对抗自己,所以在甫一入京,便?掀起宫变,杀尽了小皇帝与张太后手中,本便?所剩无多的羽林军与卫队,并将?他们软禁起来?。
这样一来?,谢家便?没有机会?,再与小皇帝与张太后结盟。
只是鄢王千算万算,却不?曾料到,灵柩中的尸骨并不?是谢行之的,谢行之并不?曾真的病逝。
京城谢家的人已尽数投降,地方上,边关?上谢家宗族里的人,也飞鸽传书来?表忠心。
小皇帝的禅让诏书已经拟好,再过几日,鄢王便?可以实?现他做皇帝的,将?近二?十年来?的春秋大梦。
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接连不?断的胜利之后,被将?要做皇帝的巨大喜悦冲昏了头脑的鄢王,却在翌日早晨醉醺醺醒来?之后,被装作?投降的谢家的士兵,在宣室殿活擒。
鄢王以为?谢家的人,以至于天下的人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却不?料,自己反在最得意时,被一网打尽。
这样自心中想着,卢宛低垂下眼帘,收敛起目光来?,神色有些淡淡的。
她心里有许多莫名的,怅然酸楚的滋味,但面上的神色却始终甚是平静,仿佛心如止水。
望着坐在床榻边上的卢宛,见?此时此刻,面前的女郎低垂着眉眼,半晌不?曾言语,似有所思的模样,谢行之心里微动?了一下。
仿
佛觉察到了卢宛的那抹异样,便?这般瞧了卢宛一会?子,谢行之忽然开口,向她解释道:“宛娘,这件事关?乎重大,本王怕你有太大压力,所以不?曾提前告诉你。”
听到谢行之这样同自己解释,不?晓得为?什么,卢宛心中的酸楚与悲凉却愈深。
其实?,谢行之这句话的弦外之意,卢宛并非不?晓得——他不?过是担心她知晓他不?曾有性命之虞,会?伪装不?出痛苦悲伤来?,会?在鄢王面前露馅;或者,更恶意一些地想,他是担心她会?在无意或者怎样之间泄密……
更何况,在鄢王面前,她越是表现得悲伤,强作?镇定,越会?让鄢王觉得,谢行之是真的死了。
对他的这一盘大棋,便?越是有利。
他不?曾完全地信任她,并且从头至尾,都在利用她。
这段时日以来?,因为?谢行之,卢宛不?晓得自己夜里流过多少泪,辗转反侧地伤心悲痛过多少回,又受了多少的煎熬与折磨。
谢行之定也会?晓得,他这样做,她会?有多担心,伤心。
只是他的计划太重要,远远重要过如今还身怀六甲,正是最柔弱,需要照顾与保护的时候的她,卢宛可以说服自己,理解这个?男人,明白他所做的一切皆有他的用意。
但……
但,便?是再试图去理解,明白,卢宛却愈发心知肚明,她要守住自己的心。
在他的雄才大略里,从来?都没有计划过她,甚至,在他的眼中,或许她不?过是一枚更加偏爱一些的棋子,但再偏爱,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的事实?。
这样在心中想着,卢宛忍着心中的酸楚,抬起眼帘来?,看了一眼面前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按捺下眼眶的酸涩,卢宛笑着摇了下头,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如平日里一般温声?道:“妾都晓得,妾明白摄政王的苦衷。”
听到坐在面前的妻子神色温柔如常地这般说,虽仍旧觉察到,笼罩在卢宛身上若有似无的异样的情绪,但,谢行之沉默片刻,却还是不曾再解释什么。
展臂,将?坐在对面的卢宛揽入怀中,谢行之垂首,自卢宛柔软馥郁的嫣唇上亲了一下,灼热的大掌握住她的纤指,与她耳鬓厮磨地低沉沉道:“宛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卢宛闻言,抬眸望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微牵唇角,无可无不可地温和笑了一下。
……
翌日早晨,用过早膳之后,卢宛看着被女使放下的谢璟,见?他踮着脚尖,有些费力坐到桌案前的绣墩上。
想到方才用罢早膳,面前的孩子甫一回来?,便?坐在案前,抬手去拿案上的紫毫笔与宣纸,卢宛不?由得弯唇笑了一下,望着谢璟道:“璟儿?,你方才用完早膳,过会?子再写罢。”
谢璟听到母亲这样说,手上的动?作?似微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谢璟未曾停手,只是轻轻摇了下头,回答卢宛道:“没关?系。”
见?面前的谢璟这样执着,卢宛心中虽然有些无奈,但最终,却也只是弯唇笑笑,温柔含笑地望着面前拿过紫毫笔与宣纸,已经开始伏案写字的孩子,由他去了。
坐在谢璟身畔,如往日里一般,随意翻看手中书卷的同时,卢宛偶尔也会?抬起眼眸,看一眼面前的孩子,坐姿是否端正,是否眼睛离宣纸太近。
所幸平日里她便?对谢璟严格要求,所以,这会?子,谢璟倒是正襟危坐,小小的脊背坐得挺直,看着有模有样的。
便?这般让谢璟写了两刻钟,卢宛如从前一般,让谢璟放下手中的紫毫笔,暂且休息一会?。
拿过放在桌案上,谢璟方才写的那几页宣纸,看着纸张上铁画银钩的端正小楷,卢宛唇畔的笑意不?由得愈深。
将?手中拿着的书卷放在桌上,卢宛眼眉弯弯地笑着,伸出手臂,想要将?面前坐着的谢璟抱在膝上。
平日里,谢璟字写得认真端正,卢宛总是会?抱过谢璟来?,忍不?住在这个?聪颖伶俐,玉雪可爱的孩子面容上啄几下。
只是,卢宛方才展臂,要将?谢璟抱入怀中的时候,面前的孩子,却已接过她手中的那几张宣纸,然后侧了下.身。
未曾料到谢璟会?有这样的举动?,卢宛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仿佛觉察到了母亲的异样,谢璟顿了顿,最终,却只是复又拿起放在手边的紫毫笔,垂下眼帘,继续慢慢习字……
小皇帝与张太后手中,所剩的唯一的底牌,也在这场叛乱之中,被鄢王所赶尽杀绝。
彻底成为?了牵线木偶的张太后,想要让“起死回生”的谢行之回朝,平定已经乱成一锅粥,大臣们各怀心思,让她焦头烂额的朝堂。
当然,暗地里,张太后也有自己的那一点阴暗的考量与谋算:鄢王谋逆方才平复,若能让谢行之此时出山,想他也会?因为?避天下人口舌,而?有所收敛。
等过些日子,她难以支撑如今的朝廷,引得更多质疑,只能三番五次求谢行之回朝继续摄政,到时候,权势更加滔天的谢行之便?是变本加厉做些什么,谁也不?敢,不?会?多言,到那时,岂不?是让他更加一手遮天?自己与皇儿?,将?落在下风中的下风。
更何况……
更何况,如今,有许多人暗自嘀咕着,当初谢行之为?何能那般出手果断地假死,怀疑他是自导自演,故意为?之,再过些日子,宫变与叛乱的阴霾冷却下去,这些风言风语,还有人敢议论?
从未垂帘听政过的张太后本便?应付不?来?这些政事,但朝中大臣们谁也不?敢触谢行之的霉头,帮她些什么,只互相?推诿地袖手旁观,同时,张太后又有许多暗暗算计的心思,于是接连几日,皇宫中的圣旨,一道接着一道被送到谢府中去。
而?对于张太后焦头烂额地三催四请,谢府却始终以“摄政王正在养伤”为?名,屡屡回绝着。
谢行之便?是五年,十年不?返回朝堂,也不?会?影响谢家如今在朝中,在天下的根基与势力。
在小伎俩轻易被拆穿,不?怎么给面子地被拒绝几回之后,张太后终于无奈地知晓了,何为?无可奈何花落去。
大势已定,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张太后明白,自己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几日后。
晌午明媚的日光透过浅杏色的窗纸,落在房间中,卢宛自女使垂首敛目奉上来?的漆案上,端起煎好的汤药来?,望着谢行之饮下。
待到做罢这一切,卢宛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听面前的男人,声?音淡漠地命房中的女使仆妇们都退下。
卢宛有些不?明所以地望了面前的谢行之一眼,神色微有些茫然。
第105章 吃醋
望着面前神色纳罕的卢宛, 谢行之?却忽地笑了一下。
抬起手来,将坐在对面的卢宛揽入怀中,垂眸望着怀中的女郎,谢行之?未曾言语, 只是修长指节, 一直摩挲着她的下颔。
被谢行之?这样瞧着, 卢宛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微仰面容, 同样望着面前的男人, 卢宛微微皱眉,正想要启唇, 说些什?么。
仿佛瞧出了卢宛的茫然不解, 谢行之?忽地垂首, 自卢宛唇上亲了一下。
想到?眼下还是光天化日,卢宛心中觉得甚是羞赧。
抬手,在谢行之?胸前推了一下,卢宛想要下榻,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羞怯地轻声嗔怪道:“夫君要做什?么?妾一会子?还有事要做,莫要闹了……”
听到?面前的女郎这般说,姣好的面容绯红,瞧着娇艳欲滴, 谢行之?本便低沉的眸光, 变得愈发深沉晦暗。
见眼前的卢宛有些无?奈地微皱眉心, 正在不断抬手,想要挣脱自己, 谢行之?手臂微一用力,将此时此刻, 坐在床榻边上的卢宛抱上床榻。
脚上所穿的绣鞋凌乱落在床榻旁的脚踏上,卢宛被抱着,放在床榻上,面容滚烫得厉害。
她抬起乌润潋滟的眼眸来,纤浓的眼睫仿佛小扇一般,在眼下白皙的肌肤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望着面前抱着自己的谢行之?,卢宛不晓得
他?要做什?么,不禁眼波流转,又羞又恼地问道:“摄政王,如今还是白日,您要做什?么?”
面前的男人未曾言语,卢宛见谢行之?这般,不由得愈发觉得无?奈。
原本以?为谢行之?是要休息,自己陪他?这样安静地睡一会子?,也?便罢了。
在觉察到?面前的男人的长指,正在解自己衫裙的衣带,淡漠的目光变得灼灼,卢宛成亲几年,不是不知事的闺中少女,岂能意识不到?,此时此刻,谢行之?的那抹异样?
面容滚烫得愈发厉害,卢宛茫然了一瞬,羞窘又有些惊愕地抬手,想要去?推面前的谢行之?,只是很快,她不断挣扎着的双手,便被解下的束带捆了起来。
自两?人成亲以?来,谢行之?虽然孟浪放肆,但?却从未如此对待过?卢宛。
心中愈发惊愕诧异的卢宛,不由得张口,对面前的男人道:“夫君,你……”
做罢这一切,望着面前神色疑惑茫然的卢宛,谢行之?垂眸望着她,片刻之?后,男人抬手,挑起面前女郎的下颔。
垂首,自卢宛柔软的唇瓣上轻吻起来,渐渐的,厮磨的力道加重,卢宛有些不堪承受。
眼眶微微泛红,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卢宛觉得今日,他?身上的异样,实在太多。
不过?须臾,卢宛身上散乱的衫裙,便已经被褪去?大半,凌乱扔在一旁。
帐幔未曾落下,窗外晌午的天光,让卢宛觉得羞窘且羞耻,她下意识地蜷了一下身体,只是,却立时被面前目光灼灼,气息炙热的男人压了回去?。
从前,床榻之?间,他?也?会怜惜她的羞赧与柔弱,哪里会像现在一般。
抬眸望了面前的谢行之?一眼,卢宛面容绯红,仿佛煮熟了的大虾似的,磕绊道:“摄政王,若您要做什?么,也?请允妾先将罗帷落下罢……”
听到?面前的妻子?这样说,谢行之?点漆墨眸凝着她,闻言,却低沉沉笑了一声。
攻城略池,长驱直入的灼热亲吻,让卢宛几近招架不住,她汗湿涔涔,发髻散乱,清艳秀致的面容上有泪珠滑落,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让人看了便觉得怜惜。
复又重重亲吻了面容绯红,气喘吁吁的女郎一下,谢行之?炙热的亲吻,沿着卢宛的唇,不断地辗转而下,在白皙细腻的脖颈肌肤上,烙下点点红痕。
难以?自已地仰着修长脖颈,卢宛觉察到?谢行之?的亲吻还在辗转而下,意识到?他?不是在跟自己闹着玩,还是真的要做些什?么,卢宛只觉自己轻颤了起来。
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门外传来谢璟的声音。
想到?这几日,谢璟总是约莫这个时辰,来他?们房中看望养伤的谢行之?,卢宛有些着急地想要挣开?被捆住的手腕,对面前仍旧我行我素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有些发颤地祈求道:“摄政王,莫要再闹了!小璟要过?来了!”
因为着急与羞窘,卢宛的眼泪簌簌而落,仿佛断了线的珠子?。
望着卢宛哀伤又焦灼的神色,以?及她泪盈于睫,乌浓眼睫被泪滴打湿,我见犹怜的模样,谢行之?仿佛充耳未闻一般,垂首,复又吻上卢宛微有些红肿的唇。
正在此时此刻,房门被人自外面推开?,卢宛眼泪落得愈发厉害起来,她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狼狈过?。
因为是白日,房门并不曾关上,谢璟随侍奉的女使走进房间,在瞧见床榻上,料想最?多是在午睡的爹爹衣冠整齐,正抱着衫裙不整的娘亲亲吻,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谢璟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女使未曾料到?,青天白日,两?位主子竟会这样……不过怔了一下,女使忙带谢璟自房间中急匆匆地退下,心中尽是忐忑不安。
听到门口匆忙离开的脚步声,卢宛不用去?看,也?能想到?,方?才是什?么样的光景。
眼泪落得厉害,卢宛便是再迟钝茫然,这会子?亦能觉察到?,从始至终,谢行之?都是故意的,并且,她觉得,谢行之?仿佛是心中有气,所以?才会如此一般。
卢宛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谢行之?昏迷时,以?及醒来,她自觉做好了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义.务。
可是,他?听到?有人过?来,却还要在孩子?面前,在女使面前,这样羞辱她。
缘于巨大的羞耻与悲伤,卢宛眼泪滚滚而落,她泪眼蒙胧地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唇瓣因为忍耐,都被她自己咬破了。
不晓得谢行之?究竟要做什?么,又生的哪门子?气,卢宛后知后觉想到?自他?回来以?来,便处处变得有些别扭古怪。
卢宛忍不住神色悲愤,泪眼婆娑地近乎质问他?:“摄政王,妾哪里招惹过?您?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妾?”
想到?方?才的难堪狼狈,卢宛声音中的哭腔愈重,她哭着继续问道:“您到?底要做什?么?”
望着面前性情温柔如水的卢宛,鲜见有这般情绪失控的时候,眼泪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直落,从前总是待她疼爱怜惜的男人,此时此刻,却神色淡淡的。
挑起卢宛的下颔,墨眸望着她被泪水洗涤得清透澄澈的眼眸,谢行之?忽然开?口,冷淡道:“对你而言,是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
卢宛猝不及防,听到?这一番话,不可置信望着面前的谢行之?,难以?相信,方?才的那些话,是从谢行之?口中说出来的。
而面前低垂眼眸,望着她的男人,还在像一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一般,冷淡平静地继续问道:“当初你是怀着璟儿?进门的,璟儿?到?底是不是本王的孩子??”
心中涌上难以?言喻的悲伤,羞辱,与愤怒来,卢宛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颤得更加厉害。
她不想再软弱地流泪,只是眼泪却仿佛不能干涸的溪流一般,潺潺落下,卢宛一面哭,一面对面前这个让她失望透顶,伤心透顶的男人道:“放开?我!”
望着面前的卢宛哭得厉害,谢行之?沉默片刻,抬手,为她解开?捆扎着的手腕。
甫一被松开?,卢宛坐起身来,哭着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衫裙之?后,她忽地抬手,在谢行之?面庞上扇了一巴掌。
想到?方?才谢行之?所说的那些话,卢宛只觉不仅是心中,身体也?一阵阵发冷。
因为当初之?事,这些年来,她不晓得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讥嘲,轻视与威胁,来自谢老夫人的,来自谢芙的,来自孙姨娘的,还有不晓得多少她未曾在意的。
是她当初轻信于人,着了谢芙安神药与熏香的道,那日醉酒又中了熏香的谢行之?,或许也?算半个受害者?,所以?,一直以?来,卢宛尽力不让自己怨怪他?——毕竟木已成舟,更何况他?已经娶了她,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若谢行之?好生对待她,那么,卢宛也?会好好与他?夫唱妇随,恩爱伉俪地过?日子?。
可是……
可是,小璟除了些许的样貌随她,分明长得跟谢行之?那么相像,分明他?晓得,她只有过?他?一个男人,他?却要有意地这样羞辱她。
事到?如今,卢宛还有什?么不晓得的。
方?才谢行之?的那一番话,定是因为之?前,她答应嫁给鄢王,所以?,他?才会心中不快。
可是这件事又能怪谁?当初她不过?是一介什?么都不晓得的弱女子?,没有人告诉她,她的夫婿其实并没有病逝,她不必那么费心费力,呕心沥血地支撑一切。
她那么做,是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为了整个谢府,可是,他?却要这样误解她!
已经接连几日吃醋,难以?消解心中闷气与醋意的谢行之?,此时望着面前哭得愈发厉害的卢宛,抬手,想要为她拭去?面上的
泪痕。
只要一想到?,方?才谢行之?所说的那些话,卢宛便觉得心中仿佛有刀.剑在刺一般,疼得让她难以?维持。
她避开?谢行之?要为她拭泪的指节,扶着腰肢想要下榻,趿上散落在脚踏上的绣鞋。
用帕子?擦拭着汹涌的泪水,卢宛抿了下唇,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中却还是尽是哭腔地对谢行之?道:“既然摄政王不相信妾,那么,我们便和离罢,谢府大夫人的位置,妾应该让出来,给一位洁白无?瑕的好女子?。”
说罢,卢宛扶着腰肢,慢慢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去?。
只是她方?才抬步,便被身后的男人起身抱住。
卢宛不想再在这里待一时半刻,她哭得胸闷,想要快些离开?这个让她失望,伤心透顶的地方?。
抬手,用力掰开?身后的谢行之?的长指,卢宛终于挣脱了身后的男人,往外走去?。
在谢府,卢宛晓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容身之?所,她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一时一刻了,她要回她自小长大的家,她想要去?见她的父亲跟母亲。
走出房间,卢宛强忍酸楚的眼眶中的泪水,穿过?两?条回廊,走到?谢璟的房间中去?,她想要带她的孩子?一起离开?。
坐在桌案前,谢璟正在看着手中的一册书卷,今年春里,这个孩子?便要开?蒙了,但?字却已经认识了许多。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谢璟抬眸望去?,在瞧见来人是自己的母亲之?后,他?从矮矮的月牙凳上站起身来,向卢宛行礼。
望着面前白皙斯文的孩子?,按捺下眼泪,卢宛让谢璟起来之?后,言简意赅地问道:“小璟,你想不想跟娘一起去?外祖家住一段时间?”
谢璟听到?母亲这样问,微顿了一下,却并不曾回答这个问题。
望着面前的卢宛,谢璟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娘亲,您同爹爹是不是吵架了?”
第106章 游说
听到?面前?的孩子沉默了片刻, 忽然这样问,卢宛不由得愣了一下。
望着面前?正同样望向自己?的谢璟,卢宛抿了下唇,未再言语。
她?不曾回答谢璟方才所问的那个问题, 同时, 也不曾再说什么, 只是等待着谢璟的答复。
而望着面前?的卢宛, 谢璟便这样一语不发了半晌, 方才拿起放在一旁案上的书卷,继续垂眸看书。
其实, 此时此刻, 谢璟小小的心中?, 也甚为不是滋味。
对?自小将他养大,温柔而又不失严格的母亲,谢璟对?卢宛自然是一片孺慕之情。
可是……
可是,只要想到?,那日在灵堂所发生的事, 谢璟便觉得小小的心里,尽是哀伤,伤痛与?隔阂,复杂极了。
父亲当时还是尸骨未寒, 母亲却又要委身仇人, 这让自幼被爱护, 保护得很好的谢璟,平生受到?了最严重的一回打击。
他在慢慢地长大, 但在鄢王叛乱之事中?,他长大的速度, 却是前?所未有的。
在父亲与?母亲之间?选择,谢璟也不晓得要怎么选,他们都是他最信任,爱戴的至亲,谢璟只能心中?觉得愈发痛苦。
所以,这些时日以来?,谢璟总是无意识地对?卢宛疏离冷淡。
他难以按捺心中?的难过,怅惘,与?茫然。
而此时此刻,望着已经复又垂首,正在翻看着手中?书卷的谢璟,见面前?的孩子虽未曾言语,但,卢宛却已经晓得了,谢璟对?自己?所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态度。
卢宛并非没?有觉察到?,这些时日以来?,谢璟的那抹异样与?别扭。
只是,她?却未曾料到?,原来?,自己?所想的最糟糕的境况,真?的会发生。
并且是发生在她?疼爱的谢璟身上。
心中?涌上浓重的悲伤与?沉重来?,卢宛看着面前?正在垂眸看书的,小小的谢璟,默然半晌,然后站起身来?。
甫一走出房门,卢宛便被几个神色焦灼担忧的女使仆妇拦住去路。
她?们哀求着,想要让卢宛不要离开。
想到?方才离开他们的房间?时,起身抱住自己?的男人,卢宛晓得,是何人让这些女使仆妇得知了消息,过来?阻拦她?的。
只是……
只是,想到?谢行之对?自己?的怀疑与?沉怒,与?她?的孩子对?她?的冷淡隔阂,卢宛心中?仿佛沉到?了冰水里一般,一片寒冷凛冽。
按捺着鼻尖与?眼眶的酸涩,卢宛没?有说话,同时,也没?有停下脚下的脚步,她?一刻不停地往谢府外走去。
她?想要回卢家?。
……
回廊中?,两个女使手中?端着漆案,正在脚步不快不慢地走着。
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走在回廊外侧的女使侧首,望了一眼身旁的同伴,低声问道:“你说,我们三姑娘好端端的,为何会回府中?来?呢?”
听到?身畔女使的询问,走在回廊里侧的女使不由得皱眉想了想。
可是想了片刻,却还是想不出缘由来?,女使轻摇了下头,道:“我怎么晓得主子们的事,或许,三姑娘只是想要回来?看看呢。”
走在回廊外侧的女使闻言,也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三姑娘没?哭没?闹的,看起来?不像是与?三姑爷吵架了,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如?今三姑娘怀着身孕,肚子已经不小了,为何要忽然回府走亲戚,三姑爷竟也能答应……”
听到?身旁的同伴这样说,女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正想要让她?别再议论揣测主子们的事,却忽听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只听其中?一道脚步声沉稳有力?,不像是后宅里的嬷嬷与?女使们的脚步声,倒像是……
两个方才低声议论的女使,都仿佛惊弓之鸟一般,忙强作?镇定地转身,对?来?人曲膝行礼。
在看到?来?人是长房的大老爷之后,虽然已经料到?来?人会是一位主子,但两个女使,还是不免有些诧异。
大老爷为何会到?他们府中?来?,而且,还是他们府中?的后宅……
悄悄抬眼,困惑不解地看着让她?们两个起身的大老爷,两个女使正默默站着,忽听面前?的长房老爷问道:“你们两个是宛娘院子里的?”
听到?大老爷这样问,两个女使忙点头应了。
望着面前?的两个女使,卢家?大老爷卢承远轻点了下头,沉吟片刻,道:“正巧我也要去你们姑娘那里,你们两个引路罢。”
听到?大老爷这样说,两个女使虽然心中?愈发不解,但却还是礼了礼,然后带长房的一行人过去了。
坐在窗畔案前?,卢宛手中?拿着一枚黑子,正在望着面前的一盘棋局。
只是,她?的目光虽然落在面前?的棋盘上,但心神,却不晓得在何时,已经飘远了许久。
心中?尽是说不出的酸楚,与?隐隐的疼痛,卢宛的指尖握着手中的棋子,眼眶涌上泪意来?。
之前?,母亲过来?看她?,甚为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卢宛不想让卢夫人担心自己?,但是,却也晓得,这件事,迟早要告诉她?,还有卢家?的人。
在尽可能语气平静地告诉卢夫人,自己?想要和离时,卢宛不由得想到?,母亲悲伤担忧地望着自己?的目光。
被母亲抱着,母女二人默默地哭了一场之后,卢夫人问起卢宛,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在谢府遇到?的那些让她?失望,伤痛的事,卢宛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为她?更加悲痛,担忧。
卢宛不曾言语,只是偎在卢夫人肩上,眼泪打湿了卢夫人肩上的衣料。
想着想着,卢宛只觉自己?的眼睛,酸涩得厉害。
轻轻抬手,用帕子拭了一下眼
角,卢宛安静地坐着,将手中?握了不晓得多久的黑子,落在面前?的棋局之中?。
平复了一下心绪,卢宛复又拿起一枚棋子来?,正待落下,却忽听静谧的房间?外,传来?一道脚步声。
侧眸,瞧着走上前?来?,正在行礼的女使,卢宛微顿了一下,神色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听到?卢宛这样问,女使犹疑了一瞬,方才道:“姑娘,长房的大老爷过来?了,您可要见?”
卢宛闻言,不由得微怔了一下。
她?不晓得,是什么事,会让自己?那位平日里事务繁忙的伯父,会在非官员休沐的日子,还在上值的时辰到?府中?来?,而且,还是到?她?这个侄女的院子中?来?。
怔了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这位伯父,此次前?来?或许是为了什么,卢宛垂下了眼眸,不曾说什么。
悄悄看了一眼面前?的三姑娘,想到?方才在花厅所看到?的,长房大老爷催促她?们过来?请三姑娘的情形,女使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却觉得,大老爷仿佛按捺着,却还是难掩焦灼。
想到?三姑娘如?今已经出阁,不再是未嫁的姑娘,大老爷这样未曾提前?告知地过来?,其实有些唐突。
女使见卢宛沉默不语,不由得开口?,有些踌躇地低声道:“姑娘,若您不想见大老爷,那奴婢便出去禀了大老爷,说这会子您正在休息……”
听到?面前?的女使这样说,卢宛复又默然了片刻,扶着肚子,慢慢地站起身来?。
看着面前?的女使,卢宛道:“走罢,去前?厅。”
闻言,女使不由得有些诧异悄悄瞧了卢宛一眼。
她?不晓得,为何三姑娘忽然打定了主意。
走到?花厅中?,望着正在喝茶的伯父,卢宛垂下眼帘,向大老爷行礼道:“宛娘见过伯父。”
望着面前?正向自己?行礼的卢宛,卢承远站起身来?,对?她?笑道:“宛娘,快起来?,坐罢。”
卢宛轻颔了下首,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不再说话。
身旁的女使为卢宛奉上蜜水,卢宛慢慢呷着杯盏中?温热的水液,沉默温婉的模样,如?从前?未出阁前?所见到?的别无二致。
本来?心中?还有些犹疑这个侄女是不是侍宠生娇,所以引得摄政王不悦,才会有此一着的卢承远,这会子,心神方才稍定。
在自己?的弟弟,卢府二老爷来?衙门找自己?这个家?主商议卢宛要和离之事,卢承远知晓,面前?的这个侄女想要和离时,他心中?头一个蹦出来?的念头,是在怀疑,自己?的侄女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所以用“和离”的借口?,来?掩饰颜面。
不然,卢承远实在想不到?,卢宛有什么要和离的原因。
只是,在盘问自己?的弟弟几回,得知卢宛是自己?要回来?的,且并不曾有过什么过错时,卢承远只觉得心中?火急火燎,简直有些着急上火。
男子休妻,尚还要拿出七出的罪名,平白无故并不曾犯错,好端端的,他们府中?嫁出去的姑娘,为何要和离?
甫一同自己?的弟弟说了几句话,卢承远便匆匆赶到?了卢家?二房。
他当然不会同意这件事,并要过来?劝自己?这个糊涂的侄女。
看着坐在面前?的卢宛,卢承远想了想,开门见山地看着她?问道:“宛娘,我听你父亲说,你想要同摄政王和离?”
忽然听到?面前?一直沉吟着的伯父这样问,卢宛默然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见卢宛承认了这件事,卢承远看着她?,不由得立时追问道:“可能告诉伯父,是为什么吗?”
听到?卢承远这样追问,卢宛愈发沉默了一会子,方才摇首道:“没?什么原因,是侄女觉得,嫁到?谢家?有些不合适。”
卢承远听到?卢宛的这一番话,见她?显而易见的避而不谈,又急又恼,不禁气极反笑。
看了一眼面前?的侄女隆起的肚子,又想到?那个如?今是摄政王谢行之唯一的一个嫡子的侄孙,卢承远在心中?暗暗直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孩子都有三个了,还这样矫情愚蠢之际,不由得觉得甚是恨铁不成?钢。
平定鄢王叛乱之后,朝中?,天下的局势已定,谢家?正是烈火烹油,权势滔天的时候,哪家?不是忙着攀附谢家?,可她?倒好,竟在这个时候闹着要和离。
这个侄女怎么不能想想,若她?真?的如?愿和离了,卢家?会损失多么惨重,她?身为卢家?女,怎么不能为卢家?考虑几分。
她?的长辈,兄弟,乃至今后子侄的仕途能走到?什么地步,如?今都在她?的一念之间?,但卢承远却越看,越觉得这个侄女是根本没?在乎,没?想到?过一般。
真?是自私至极。
卢承远越想越气,心中?的不甘亦愈重,他不由得想到?,若当初是他的音儿嫁给摄政王,而非面前?这个看着聪明,实际上见识浅薄,蠢不可及的侄女嫁过去,事情会不会大不相同。
为官多年,早已心如?止水,古井无波的卢承远,今日鲜见这样焦急动怒。
只是,虽然心中?已经甚是气愤不平,但,卢承远却不敢吐露此时此刻,心中?所想的那些话。
唯恐方才自己?的气极反笑,会让面前?的卢宛心生不悦,卢承远看了看她?面上的神色,却瞧见这个侄女,正愈发冷淡平静地看着自己?。
敛了敛心神,卢承远状似目光慈爱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卢宛,劝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定要和离呢?宛娘,伯父劝你三思,莫要再闹了。”
说着,想到?卢宛身怀六甲地回到?了卢府中?,卢承远顿了一下,继续劝道:“你这样待在卢家?,终究不好,也不是长久之计,过会子让女使帮你收拾一番,傍晚便回去罢。”
听到?卢承远这一番好似甚为自己?着想的话,卢宛目光冷淡地看了面前?的这位伯父一会子,忽地轻轻摇了下头。
看着坐在对?面的卢承远,卢宛言简意赅地淡声道:“我不回去,和离的事,也不会变,其他的,便不劳伯父忧心了。”
在卢宛话中?听出几分坚决之意来?,卢承远不晓得,她?为何会这样固执。
目光有些阴沉看着面前?的卢宛片刻,卢承远忽然道:“宛娘,你总不能这样自私,不考虑卢家?其他人罢。”
顿了顿,卢承远继续道:“既然你没?有拿到?和离书便回来?了,那么,如?今,摄政王定是不曾同意这件事的。难道你想要卢家?为了你,同摄政王撕破脸,惹摄政王不快吗?”
说着,卢承远看着卢宛的目光,变得愈发阴沉。
他按捺着心中?怒意与?不甘,对?卢宛继续道:“我不晓得你在执拗什么,如?今你是谢家?的大太太,谢家?何等煊赫的权势,今后你的日子,是天底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却羡慕不来?的,你便是不为卢家?考虑,也该想想自己?和离之后,会不会很快便后悔了。”
见自己?的这位伯父终于图穷匕见,不再扮作?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卢宛听到?卢承远的这一番话,心里觉得他荒谬的同时,还觉得甚是可笑。
难道在这位伯父看来?,她?应该跟他一样,忍让,谄媚权力?吗?
不想再跟卢承远说什么,卢宛随意点了下头,对?他道:“伯父若没?有旁的事,宛娘便先离开了。”
见自己?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面前?的这个侄女还是不为所动,卢承远晓得,自己?方才的那些话,都是白说了。
听到?卢宛将要离开,又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忍耐不住地训斥她?,卢承远点了下头,尽力?慈祥和蔼道:“那你便先回去罢,过会子,我让你大姐姐与?二姐姐回来?陪你说说话。”
卢宛的这两个姐姐,都已经出阁,此时不在卢家?,卢承远要她?们回来?,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让她?们劝说,卢宛不要再想和离的事。
而卢宛听到?卢承远这样说,只是神色冷淡地向卢承远礼了礼,然后转身离开了花厅。
……
卢承远果然说到?做到?,卢宛回到?自己?的寝间?,方才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女使前?来?禀报,大姑娘与?二姑娘已经回来?,这会子正在外面等候,要来?陪伴她?。
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堂姐卢音,还有一母同胞的姐姐卢惠,卢宛想了想,让女使带她?们进来?。
虽然晓得,这两位姐姐十之八.九,是伯父请来?劝说自己?的说客,但能见到?她?们,卢宛心中?酸楚悲伤的阴云,却
还是被驱散了些许。
站起身来?,彼此见礼之后,卢宛笑着让卢音卢惠两人坐下,女使上前?,为大姑娘二姑娘斟了茶水。
其实,从父亲卢大老爷那里得知这件事,卢音心中?,虽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却不想勉强卢宛做违心的事,也不想淌这趟水。
清官难断家?务事,若卢宛执意如?此,那谁也奈何不了她?,话说得太多,反而会被不喜。
看出卢音的为难来?,卢宛轻轻笑着摇了下头,道:“大姐姐,今日你们来?与?不来?,我都不会改变心意的,你不必有太多负担与?压力?。”
听到?卢宛这样说,看着面前?这个自小便温柔和气,善解人意的妹妹,想到?她?如?今的困境,卢音不由得有些眼眶发酸。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卢宛这么好性子的女郎,要执意和离?
坐在一旁的卢惠,看着面前?的卢宛,想到?这回并不曾跟来?的可爱的小外甥谢璟,还有如?今妹妹身怀六甲的模样,不禁有些迟疑。
握住卢宛的手,卢惠担忧地望着她?,轻声道:“宛娘,你要好好考虑,莫要太意气用事。如?今你身怀有孕,若真?的要和离,孩子该怎么办呢……”
她?是卢宛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所以,在卢宛面前?,她?不怕卢宛心生隔阂。
听到?面前?这两个姐姐虽然可能各有心思,但却是实打实地关心担忧着自己?,卢宛抬手,轻轻抚了一下自己?隆起的肚子。
慢慢摇了下头,卢宛浅淡地笑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许久未见,还是说些别的罢。”
见卢宛有些逃避这个话题,态度明摆着是有自己?的主意的,卢音与?卢惠相视一眼,最终,却还是听卢宛的,说起了别的。
……
一整日,卢宛不晓得见到?了家?中?的多少人。
卢音与?卢惠方才离开不久,卢宛在窗畔坐了一会子,便听到?女使前?来?回禀,二老爷与?二夫人过来?了。
上午时,卢宛方才见过母亲,却不料如?今,父亲与?母亲便又到?她?的院中?来?了。
按捺下心中?的思绪,卢宛轻点了下头,道:“让父亲与?母亲稍等片刻,我这就?出去。”
起身,在梳妆台前?望了一眼铜镜中?,此时此刻的自己?,见自己?神色如?常,卢宛方才走出房间?。
在见到?父母之前?,其实,卢宛在心中?,便已经预料到?了,他们过来?,是要做什么。
坐在卢夫人身旁,卢宛安静地听着卢老爷与?卢夫人的话,许久未曾言语。
望着面前?的女儿的肚子,在卢老爷有些无奈地说罢一番话之后,卢夫人握住卢宛的手,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想到?这回,性格温和的女儿定是受了委屈,方才会这样固执地提出和离,卢夫人不由得有些心疼。
但……
但,卢夫人晓得,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望着面前?的卢宛,忍不住劝道:“宛儿,你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如?今也只能生下来?了,更何况……”
说着说着,觉得难以开口?,卢夫人不由得顿住了口?中?的言语。
卢老爷见自己?的妻子为难,叹息了一声,对?卢宛道:“宛娘,若你真?的和离了,各家?定是趋之若鹜地想要将家?中?女郎嫁到?谢家?去,到?时候,摄政王想要再娶,很快便能娶到?一位新太太,可是,小璟与?你肚子里的孩子该如?何是好?哪怕他们是嫡出子女,但却在谢家?,注定地位尴尬困窘……”
听着面前?的卢老爷与?卢夫人的话,卢宛默然出神了许久,方才道:“父亲,母亲,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下罢。”
见卢宛神色平静淡漠,但眸中?却难掩怅惘,卢老爷与?卢夫人不禁担忧且无奈。
点了下头,卢老爷与?卢夫人便这般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待父母离开,卢宛却仍旧坐在原处,一动未动。
她?低垂眼帘,神色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
而卢老爷与?卢夫人出了房门不远,便碰上自外面匆匆赶来?,有些着急禀报的侍从。
看着面前?的老爷与?夫人,侍从连忙礼了礼之后,回禀道:“老爷,夫人,摄政王携了礼物登门拜访,正在前?厅等候着呢,您二位快些罢!”
听到?面前?的侍从这样说,卢老爷与?卢夫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诧与?不解。
温柔聪慧的女儿回来?,执意要与?摄政王和离,虽然未曾说明理由,但是,他们一直以为,女儿跟摄政王,定是发生了很剧烈的争执,遇到?了很深的矛盾。
否则,宛娘那么好性子,又聪颖的女郎,岂会让自己?落得如?今这样非要和离不可的情形?
可是……
可是,这才不过一日,摄政王便亲自上门来?,这样的态度明显是要做先行服软的一方,卢老爷与?卢夫人,在茫然的同时,不由得生出些诚惶诚恐,受宠若惊之感……
第107章 安慰
走到前院的房中, 在看到坐在圈椅上的男人之后,卢老?爷与?卢夫人上前,想要?行礼。
望着走进房间的卢老?爷与?卢夫人,见他?们二人正在向自己行礼, 谢行之站起身来, 向他?们回?礼之后, 沉声道:“岳父岳母, 请起罢。”
听到面前的谢行之这样说, 卢老?爷与?卢夫人应了一声之后,同样坐在房中圈椅上。
悄悄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谢行之, 卢老?爷张了张口, 欲言又止片刻, 最终还是问道:“不晓得今日摄政王前来,是有什?么事?”
正在垂首喝茶的谢行之闻言抬眸,望着面前的卢老?爷,放下茶盏,道:“本王今日过来, 是来接宛娘回?去的。”
卢老?爷与?卢夫人听到谢行之这样说,看到他?平静淡漠,不见愠怒的神?色,心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不由得想到:原来果然如此。
摄政王过来, 竟真的向女儿求和的。
方才有些紧张的神?色, 此时此刻方才缓和了下来,卢老?爷看着坐在面前的谢行之, 颔首笑了笑,道:“原是如此, 这会子宛娘正在她从前的院子里休息,过会仆命人带摄政王过去。”
听到卢老?爷这样说,谢行之却?未加思索,淡声开口道:“本王现在便去寻宛娘。”
说罢,谢行之已经站起身来。
本来还想再含蓄地同谢行之说几句话,让他?见了宛娘,两人好好说话,莫要?再起争执,此时此刻,听到谢行之这般说,卢老?爷也有些无可奈何。
面上带着笑意,卢老?爷与?卢夫人也站起身来,对?谢行之笼着袍袖拱了拱手,有些无奈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让管事带摄政王过去。”
谢行之颔了下首,未再言语,随方才侍立在一旁的管事离开。
看着谢行之一行人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卢老?爷便这样站了许久,仿佛这才回?过神?来。
想到方才谢行之对?自己的客气,还有今日的亲自登门,卢老?爷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
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卢夫人,卢老?爷心中尚还有些受宠若惊,忍不住望着面前的妻子,问道:“方才所发生的,是真的吗?该不会是一场梦罢?”
听到身旁的卢老?爷这般说,卢夫人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不由得抬手,在卢老?爷胳膊上拧了一下。
这会子正在忧心忡忡的卢夫人,想到方才谢行之平静淡漠的模样,以及女儿回?来之后并不曾说明?一定要?和离的原因,她不禁担忧地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女儿会不会受委屈。
谢行之来到卢宛的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冬末春初,夜色尽管仍旧早早地降临,但?却?并非是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这会子天色已晚,但?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院中正有女使?们,陆陆续续在廊檐下挂着灯盏,谢行之自回?廊之中走着,来到了卢宛的房间门外。
在将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平生头一回?,谢行之心中,恍然知晓了那句“近乡情更怯”的话。
见摄政王站在门前,久久未曾有所动作,侍候在身旁的管事,不由得有些疑惑地轻声提醒道:“摄政王,便是这里了。”
听到身旁的管事这样说,谢行之颔了下首,回?过神?来,推开面前的房门。
让其他?人在外面候着,谢行之独自一人走进房间。
已经沐浴洗漱过的卢宛,正坐在窗畔软榻上,一面擦拭着尚还有些湿润的长发,一面懒洋洋盘腿坐着,望着面前展开的画册。
听到房门处传来推门声,以为是方才出去的女使?回?来了,卢宛抬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看到来人是谁之后,她手中的动作,不由得顿住了。
今日被打搅了一日,这会子有些疲乏的卢宛本想洗漱之后,早早休息。
望着站在门前,片刻之后,正在向自己走过来的谢行之,卢宛只觉方才的那点子睡意,在此时此刻,尽数都烟消云散。
只要?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如何神?色平淡地说出那些恶劣至极的话,卢宛便控制不住自己,因为情绪起伏,而身体轻颤起来。
望着正向自己走过来的谢行之,卢宛攥紧了手中厚实柔软的帕子,敛了神?色,抿着唇不曾言语。
行至卢宛面前,谢行之想要?在她的身畔坐下,卢宛冷着面色,扶着腰肢,立时想要?站起身来。
只是她方才有所动作,便被已经坐下的男人展臂,紧紧揽入怀中。
谢行之劲瘦的手臂仿佛铁铸的一般,卢宛挣了几下,不曾挣开,不由得气极反笑。
侧首,望着抱着自己的谢行之,卢宛见他?不言语,只是这样望着自己,不想再同他这般僵持下去。
唇角扯起一抹有些讥讽的冷笑来,卢宛望着眼前的谢行之,声音中带着怒意,道:“奴家?想,奴家?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若摄政王今日过来是要同奴家写和离书的,那我们便去写?罢,至于摄政王若是为了其他的过来,那么,摄政王便无需再说再做什?么,请离开罢。”
听着卢宛这一番堪称狠心绝情的话,以及她话音方落,挣扎得愈发厉害的动作,谢行之抱住怀中正在不断挣脱着的女郎,灼热大掌一面揽住她的腰肢,一面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垂首,在卢宛的侧颊上亲了一下,望着卢宛看向自己的怒目而视,与?冷漠地一语不发,谢行之望着她,定定道:“宛娘,对?不起,本王向你道歉。”
卢宛听到面前的谢行之这样说,只是冷嗤一声,然后转过身去。
其实,她是不想让他?看到,此时此刻,她控制不住,酸涩泛红的眼眶,与?眼中将要?盈眶而出的泪水。
在得知阴沉暴戾的鄢王进京时,卢宛并不曾哭,因为她晓得,只有她可以支撑谢家?,保护她与?他?们的孩子,她要?坚强。
在当?初谢行之假死的灵堂中,面对?危机重重的形势时,卢宛亦不曾哭,因为她隐隐觉得,她的夫婿不会死得那么容易,所以,她想要?尽可能?保全他?的尸骨,哪怕不惜答应改嫁乱臣贼子的鄢王,受人唾弃,也在所不惜。
她那么相信他?,可是,他?呢?
他?将一切都瞒着她,让她被蒙在鼓中,只能?凭着自己勉力?地支撑,摸索着。
原本在得知真相之后,卢宛心中便难以避免地生出对?谢行之的失望来,可是,他?又在她被伤透了,失望透了的心里,再度补上了几刀。
既然他?防着她,怀疑她,那么,如今也不要?怪她翻脸不认人。
除了和离,卢宛想不到更好的解决这难以调节的矛盾的方法。
听罢卢宛的这一番话,谢行之沉默片刻,忽然对?她轻声道:“是本王知晓那个消息,被醋意所蒙蔽,方才会说那些让你伤心的话,宛娘,抱歉。”
卢宛闻言,仍旧一语不发,她虽然不再挣扎,但?却?也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她的态度,隐隐透着几分坚决,是显而易见的。
大掌落在卢宛的肚子上,慢慢地轻抚着,谢行之抱着怀中的女郎,复又沉默片刻,方才道:“宛娘,你不能?让小璟,还有这两个孩子,以后都没有娘亲在身旁。”
听到谢行之这样说,不晓得为什?么,卢宛一下子想到了今日下午,父亲所说的那些话。
若是谢行之想要?再娶,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到那时,她的孩子们,该要?如何是好?
想到离开谢家?之前,对?自己冷淡的璟儿,还有如今腹中的两个孩子,卢宛的眼泪,不由得控制不住地簌簌而落,仿佛断了线的珠子。
她轻吸了下鼻子,转过头去,望向眼前的谢行之,神?色悲伤地问道:“摄政王能?让妾带小璟还有这两个孩子离开吗?您不缺孩子的,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听到卢宛这样说,谢行之却?平生头一回?,打断了她的话。
望着卢宛含着眼泪,泪影潋滟的眼眸,谢行之轻摇了下头,道:“绝无可能?,宛娘,本王不会让你离开,也不会让本王的嫡子离开。”
顿了顿,想到卢宛方才提起的谢璟,谢行之点漆墨眸凝着她,继续道:“宛娘,你真的要?那般狠心吗?璟儿还在家?里,等着他?的娘亲回?去。”
听到面前的谢行之这样说,卢宛的眼泪,不由得落得愈发厉害起来。
只要?想到在离开谢府,回?到卢家?之前,自己去寻小璟,想要?带他?一同回?卢家?,小璟待自己那冷淡的反应,卢宛便觉得心里痛得如同刀.绞一般。
那是她十月怀胎,又忍着剧烈疼痛,疼了整整两日方才生下来的孩子,在谢璟出世之后,卢宛在她的这个第一个孩子身上,日日夜夜,倾注了不晓得多少心力?与?疼爱,可是,到头来,却?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让她被她的孩子所厌恶不喜。
卢宛的心,已经被面前的谢行之,与?她所疼爱的谢璟,给伤透了。
听到耳畔传来谢行之的道歉声,卢宛哭得愈发厉害,她抬起眼帘,泪眼婆娑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终于忍不住将心中压抑了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
其实,在谢行之醒来之后,卢宛便犹疑着是否该说这些话,但?,她又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不需要?多此一举。
在那个时候,她还相信,他?们二人已经成亲了那般久,又有了孩子,平日里感情深厚,如胶似漆,可以“君心似我心”地心有灵犀,心照不宣,可是……
可是,之后的一切看来,这不过是她在自作多情。
泪眼蒙胧地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卢宛抽泣道:“当?初在灵堂,鄢王要?损毁灵柩中的那具尸骨,将那具尸骨分尸,妾没有别的办法,若真的让鄢王将尸骨分尸,那么一切都没有了,妾只能?暂且同意改嫁给他?。其实,妾只是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留下一具全尸,摄政王不会病逝得那么简单,定能?翻身重来,还有小璟,妾要?想办法保全小璟。可是……可是,妾不晓得,那具尸骨并非是摄政王,妾只是在同鄢王周旋,并不曾真的想要?改嫁给他?……”
说着,卢宛便是再后知后觉,也能?反应过来,谢璟这些时日以来,待她那般冷淡,十之八.九,也是因为这件事。
想到方才谢行之提起谢璟来,说自己难道要?狠心,不要?谢璟了,卢宛掩面而泣,眼泪落得愈发汹涌。
抬手,在谢行之身上打了几下,卢宛一面哭,一面道:“摄政王从未相信过妾,对?吗?若非如此,妾也不会从头至尾什?么都不晓得,‘自作聪明?’做了那么多愚蠢的事,甚至如今,连小璟都开始记恨妾,疏远妾……”
听到卢宛这般说,得知一切的来龙去脉,谢行之将怀中的女郎抱得愈紧。
因为他?们在一起得阴差阳错,他?又年
?长她那么多,所以,醒来之后的谢行之,在得知并不知情自己是假死的卢宛,曾经有过想要?改嫁鄢王的念头之后,心中尽是沉怒与?醋意。
在他?看来,这或许是妻子发自内心的想法,或许,她未曾在意过他?。
她那样好的女郎,或许当?初嫁给谁,都能?过得夫妻恩爱,日子顺遂。
此时此刻,听罢卢宛的这一番话,知晓是自己误解了怀中的妻子,谢行之拥着她,不断地在她耳畔轻声道:“宛娘,抱歉,莫要?再哭了。”
卢宛心中难过,这会子终于有了可以疏解的理由,她靠在谢行之胸前,纤指攥着他?的领口衣襟,痛快地掩面而泣,哭了一场。
垂眸望着面前眼眶与?鼻尖都哭得通红的女郎,谢行之低头,轻轻吻去她面上的泪痕。
温.存缱绻的亲吻,沿着卢宛的面容,渐渐变得有些灼热,濡湿落在她的唇上。
片刻之后,听到眼前近在咫尺的女郎轻声呜咽了一声,谢行之有些拿她无可奈何地低沉沉笑了一声,抬手,长指摩挲着卢宛的面容。
卢宛泪眼婆娑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在他?的墨眸深处,瞧见了按捺着的隐隐欲.念。
她以为,他?要?做些什?么。
可是最终,谢行之却?只是将她打横抱起,抱着她,慢慢走到床榻边上,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解去外裳,打落帐幔,同样上了床榻,谢行之将面前的卢宛揽入怀中,垂首,自她的面容上亲了一下,眸色沉沉道:“宛娘,睡罢。”
听到面前的谢行之这样说,卢宛眼中尚还隐约有泪,不由得有些纳罕望着他?。
望着妻子有些怀疑的目光,谢行之复又低沉沉笑了一声。
温柔且按捺着情.欲的亲吻落在卢宛的唇角,便这样与?怀中的女子口唇相接,唇齿厮磨了许久,谢行之轻轻在卢宛柔软的唇上啄了一下,抱着她道:“快睡罢。”
如从前一般,被面前的男人抱着,枕在他?的一只手臂上,虽然,卢宛心中仍旧透着些冷意,但?,在不知不觉间,不晓得是哭累了,还是今日原本便疲乏,她很快便沉沉睡着了。
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厮磨亲吻之后,缱绻地交颈而眠了,更何况,这里还是她未曾出阁之前,所住的闺房。
谢行之望了一眼房间中的一切,心中忽然变得甚为安详静谧。
他?垂首,眸光继续凝在面前正静静睡着,眼角依稀有泪的女郎面容上。
低头,心中尽是怜意地亲了亲卢宛的眼角,谢行之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也阖上了眼眸。
便这样不晓得过了多久,谢行之再度醒来,是觉察到,自己身上的绸料,被温热的水液所打湿。
微顿了一下,以为是怀中的卢宛醒了,谢行之垂眸望去,却?见怀中的女子正安静躺在自己怀中,面上尽是泪痕。
意识到怀中的妻子是睡着之后,在梦中哭泣,方才会打湿抱着她的自己的衣衫,并且,这些时日以来,因为自己,妻子不晓得度过了多少这样的日日夜夜。
心中涌上许多心疼与?怜意,谢行之轻轻亲吻卢宛的面容,吻去她面上的泪痕。
将怀中的卢宛抱得愈紧,谢行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盼望如此,可以让她的梦中,能?得到些许的温柔与?慰藉。
……
翌日早晨。
卢宛醒来的时候,困乏的精神?终于恢复了许多,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舒展微微蜷缩的身体,只是,却?被身旁抱着自己的灼热身体,所阻挡住。
忽然想到了什?么,卢宛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慢慢地睁开眼眸。
看到不晓得已经醒来多久,此时此刻,正在安静地望着自己的男人,卢宛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他?怀中醒来的,不由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面上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卢宛望着面前的谢行之,明?知故问地随口道:“摄政王,您怎么醒了?”
听到面前的卢宛这样问,谢行之也笑了一下,他?抬手,为她绾了绾耳畔散落的一缕发丝,虽然晓得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却?还是回?答道:“醒了已经有一会了。”
被他?这般望着,修长的指节若有似无地摩挲着耳畔的长发,卢宛只觉心中的别扭,愈发厉害起来。
此时此刻,对?面前的谢行之,卢宛心中还是有些冷淡与?抗拒。
仿佛看出了卢宛眼中的一缕冷意,谢行之微顿了一下,垂首,想要?在卢宛唇上亲一下。
只是,他?的亲吻尚还不曾落下,卢宛已经若无其事地侧了下首,避开了他?的亲吻。
轻轻地抬手,推开了面前正在抱着自己的谢行之,卢宛扶着腰肢,慢慢坐起身来。
这会子天色已经明?亮了起来,想到过会要?去向父母问安,卢宛望了一眼仍旧躺在床榻上,亦正静静望着她的谢行之,若无其事地平静道:“摄政王也快些起身罢,过会子妾要?去向父母问安,您也过去吗?”
在得到谢行之肯定的答复之后,卢宛对?他?微弯唇角,笑了一下,不曾再说什?么。
下了床榻,待卢宛穿衣梳妆之后,早已准备好了的谢行之坐在一旁静静等待着她。
等一切都做完,谢行之为卢宛扶了一下发髻上的珠钗,然后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离开院子。
卢家?二房的长子,也便是卢宛一母同胞的亲大哥哥,如今在荆州做官,妻妾子女也一并在荆州,所以此时此刻,在卢家?并不能?见到他?们。
只有卢宛的亲二哥哥卢锐,虽然已经成亲,但?卢家?二房不曾分家?,所以今日早晨,在卢宛去看望卢老?爷与?卢夫人的时候,见到了卢锐与?他?的妻子,同样过来请安。
得知谢行之与?卢宛尚还不曾用早膳,卢锐笑着让他?们两个留下,一起在卢老?爷与?卢夫人这里用早膳。
其实,卢宛并不怎么想留下。
但?,看到母亲卢夫人隐隐有些希冀的目光,最终,卢宛还是不曾拒绝卢锐的提议。
只是,在他?们落座不久,开始用早膳之后,卢宛心中很快便有些烦躁与?懊悔,自己为何要?同意留下。
他?们果然又是来做和事佬的,并且,还是当?着谢行之的面,话里话外,流露出令她生厌的奉承。
卢宛既别扭,又隐约觉得困窘。
这算什?么?
望着坐在面前,神?色漠然平静,听到自己的话,只是抿了下唇,眼眸中划过一抹厌烦的妹妹,卢锐微顿了一下,却?还是觉得,自己不能?不说。
父母为难,他?作为儿子,应该为他?们解忧。
便这般始终望着面前的妹妹,卢锐见她似因为自己方才劝她回?去的话,而有些不快,不由得放柔了声音,愈发温声道:“宛娘,莫要?再闹了,用完早膳,快些跟摄政王回?家?罢,如今只有璟儿在谢府,他?的父亲母亲都不在身旁,会哭闹的。”
卢宛听罢卢锐的这一番话,只是垂首,沉默地用手中汤匙搅着碗中的燕窝粥,一语未发。
片刻之后,她用汤匙盛了一勺粥,神?色平淡地慢慢用着。
见卢宛一直不言语,卢锐不禁无奈地复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然后望着面前的卢宛,问道:“宛娘,你可听到我方才的话?”
听到卢锐这样追问,卢宛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冷淡道:“四哥哥,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你难道不晓得吗?”
闻言,卢锐却?仿佛并不曾觉察到卢宛话中隐约的火.药.味一般,他?望着面前的这个妹妹,只觉得她从前明?明?温柔顺从,如今,却?不晓得,为何变成了这副任性,自私的模样。
皱了下眉心,因为卢宛对?自己并不怎么客气的态度,卢锐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快。
他?张口,正想要?言语教训卢宛一番,只是却?被打断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第108章 宠爱
望着面前的卢锐, 谢行之道:“四?舅哥,这件事便让宛娘自己来决定罢。”
听到面前的摄政王这样说?,疏淡的语气,与对自己客气的态度, 卢锐心中不由得有些诚惶诚恐。
闻言, 笑着点?了下头, 卢锐望着卢宛道:“这件事的确应该由宛娘你来下决定, 宛娘, 为兄也?不过是向你提建议,你要?好好考虑。”
卢宛低垂眼帘, 用汤匙无意识搅着碗中的粥, 卢锐虽不再言语, 但尽是期望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房间之中,一时不再有人说?话,甚是静谧。
不晓得过了多久,卢宛抬眸, 看了一眼房间中的其他人。
在方才?她的四?哥哥卢锐开口?说?罢那一番话之后
,其他人都不曾有什么表态,显而易见,是并不反对卢锐的话。
想到卢锐让自己不要?再闹, 快些跟谢行之回?家, 卢宛望着平素疼爱自己的父母, 卢老爷与卢夫人,心中知晓, 其实她的父母,也?是赞同她的四?哥哥方才?的那些话的。
这样想着, 心里莫名翻涌上些许寒意来,但,卢宛晓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她如今只是卢家的姑奶奶,她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不是吗?
复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四?哥哥卢锐,依稀想到小时候,哥哥姐姐抱着她出去玩,为被欺负了的自己撑腰,卢宛明白,所有人都长大成了大人,只有她出阁以后,待在自己的那一片小天地里,不肯面对外面的世界。
所以如今,面对从前亲人的改变,才?会觉得这样难过。
眼眶泛上酸楚来,心里有浓重的哀伤,卢宛垂首,慢慢地继续喝粥。
因?为方才?谢行之的话,这会子?,房间之中,终于不再有人说?话,但每个人,却都各有心思。
……
马车在谢府门前停下,女使上前,伸手将车帘打了起来,让马车中的主子?下马车。
扶着隆起的肚子?,卢宛起身,想要?下马车去,只是,她方才?站起身来,有些小心地想要?下车,却被身旁的男人展臂,抱了起来。
微顿了一下,卢宛抬起眼帘,望着面前的谢行之,谢行之微弯唇角笑了一下,道:“宛娘,本?王抱你回?去。”
如今,卢宛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已?经不小了,又兼她这回?怀的是双生子?,所以,行动?起来,格外显得不方便。
听到谢行之这样说?,卢宛无可无不可地对他笑了笑,安静地由着身前正在抱着自己的男人,将自己抱下了马车。
待两人平稳地下了马车,卢宛立时便想要?自谢行之怀中下来,自己走回?去。
只是,抱着她的谢行之,劲瘦有力的手臂,却仍旧这样抱着她,不曾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卢宛抿了下唇,方才?浅淡地笑道:“摄政王放妾下来罢,妾可以自己走的。”
听到怀中的女郎这样说?,谢行之点?漆墨眸中带着怜意,望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道:“你如今身子?不方便,还是本?王抱你回?去罢。”
见谢行之执着,卢宛不再说?话,随他去了。
靠在谢行之怀中,被他抱着带入府中,然后走在回?玉衡院的路上。
其实,卢宛晓得,谢行之此举,是在细枝末节处弥补她。
但是有什么用?
伤害已?经造成了,对付鄢王时,他不曾告诉她来龙去脉,不相信她可以作为可靠的人,之后,他继续用言语质疑,刺伤她。
因?为她今后的生活,还有她的孩子?,以及来自各方的,亲人的世俗的压力,卢宛晓得,此生,恐怕她再难与谢行之和?离。
想到离开卢府之前,匆匆赶来的伯父,那副奉承谄媚,不住劝告让她以后好好过日子?的态度,以及面对这样的伯父,默然不语的父母,让卢宛的心里,尽是一片如浸冰河的冷意。
直到现在想起来,卢宛还是觉得难堪,心中隐隐作痛,想着想着,她的鼻尖不由得泛起浅淡的酸楚来。
不过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她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在接踵而来的打击之后,卢宛清楚地晓得,只有她自己,能做自己的靠山,做最爱护自己的人,别人可以这么做,但不这样做,也?不是她该强求的。
否则,最后只会什么都得不到,只余伤心。
回?到玉衡院之后,卢宛借着困乏,想要?休息的由头,让谢行之离开。
或许是看出了卢宛的沉闷不乐,谢行之沉默片刻,便答应了卢宛的要?求。
让女使落下帐幔,躺在床榻上,眼前的一切明明都是甚为熟悉的场景,但卢宛却觉得身体有些发冷,发颤。
盖着身上的锦被,卢宛让自己莫要再多想,她阖上眼眸,想要?假寐养神?。
只是,她方才?躺了一刻钟左右的时辰,房门便被人自外面轻轻推开。
卢宛面朝里墙,微蜷身体,手掌放在小腹上,一动?未动?,仿佛睡着了。
走进房间中来的女使此时甚是为难,想到得知母亲回?来了,在外面不肯离开,定要?进来的五公?子?,女使望着帐幔之后太太安静躺着的背影,欲言又止了许久。
半晌,女使还是开口?,试探地轻声唤道:“太太,小公?子?在外面等着,想要?进来看望您,您可要?见?”
其实,女使也?不确定,此时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卢宛是否真的睡着了。
在女使话音落下许久,以至于女使都觉得,太太或许太过疲乏,真的睡着了,要?轻手轻脚退出去时,忽然听到帐幔之后的女子?嗓音微哑,轻声开口?道:“嗯,让小璟进来罢。”
闻言,女使忙应了一声,退出房间去,让五公?子?进来。
谢璟走进房间中的时候,卢宛已?经自床榻上坐起身来。
她望着房门被推开,小小的谢璟跑进内间来,面上带着泪痕与难过的神?色。
见谢璟跑得这样快,卢宛心中,下意识生出几分?担忧来,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到底最终,还是什么都不曾说?。
坐在床榻上,垂下眼帘,望着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小小的孩子?,瞧见他正微仰白皙幼嫩的面容,眼泪汪汪地也?望着自己,卢宛心里,一时间百般滋味杂陈。
谢璟眼眶红得厉害,他忽然抬起小小的手臂来,抱住面前一言不发的母亲,将面颊埋在母亲怀中,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想到自己曾经误会娘亲,后来爹爹向自己解释的那些,谢璟心里很后悔,他当初不应该那么对娘亲的。
眼泪仿佛不会干涸的涌泉,谢璟抱着卢宛,抬起小小的面容来,望着面前的母亲,眼眶通红地哭道:“对不起,娘亲,都是小璟不好,惹您伤心了……”
听到谢璟这样说?,卢宛想到前些时日,对自己冷淡的谢璟,心里的一角,酸涩疼痛得厉害。
她沉默着望着面前的孩子?,谢璟没有等到母亲说?话,晶莹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在乌润明亮的眼睛中砸落,沾湿了面颊,看起来让人心生怜意。
便这般不晓得过了多久,卢宛抬手,用帕子?为面前的谢璟,轻轻拭去不断落下的眼泪。
因?为卢宛一直不曾言语,所以,谢璟心里伤心凄惶,不由得哭得厉害。
为面前的谢璟拭去面上濡湿的泪痕,卢宛抬手,将一直抱着自己,靠在自己怀中的孩子?,抱到了床榻上。
正在哭泣的谢璟顺势将母亲抱得更紧,他一面哭,一面用小小的手臂,紧紧抱着卢宛的腰肢,面容贴在卢宛的身前,仿佛一只可怜的,被遗弃的小猫。
不过片刻,卢宛身前的衣衫绸料,便被谢璟的眼泪打湿得更加厉害。
卢宛心里酸楚得不是滋味,用帕子?为谢璟擦拭着眼泪,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垂首亲了亲怀里的孩子?哭得有些泛红的耳朵,轻声开口?道:“璟儿,莫要?哭了。”
听到母亲开口?同自己说?话,谢璟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面前的母亲,哽咽道:“娘亲,对不起,都是小璟不好,让您难过。”
垂眸,望着面前亲密无间地对待自己的谢璟,卢宛抬手,摸了摸正在抱着自己的谢璟的头发。
这毕竟是她的孩子?,卢宛能让自己对谢行之狠下心来,从此斩断情意,但对她自己的孩子?,却始终难以真的狠下心肠。
心里酸软得厉害,指腹揉了揉谢璟因?为哭得太久,而涨得通红的白皙耳垂,卢宛道:“璟儿,莫要?哭了,娘没有生你的气了。”
听到卢宛这样说?,谢璟的眼泪却还是落得厉害,他抱着面前的母亲,依偎在她柔软馨香的怀中,仿佛抱着最重要?的,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
卢宛垂首,复又亲了亲谢璟沾湿泪痕的面颊。
她抱着怀里的孩子?,用手掌轻轻拍着他小小的脊背,安慰道:“乖璟儿不哭……”
……
文翠院。
知晓卢宛回?了娘家,得意洋洋了方才?一两日的
孙姨娘,在得知今日一早,卢宛已?经被摄政王给接了回?来,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
想到那卢宛如今身怀六甲,因?着身形,外出走动?是极为不方便的,但她却那般任性,说?回?娘家,便叫人套马车真的回?去了。
原本?,孙姨娘还在甚觉不快,又有些得意,果然是个小丫头片子?,便是再心机深沉,年?纪到底摆在那里,沉不住气,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便跟摄政王赌气,大着肚子?跑回?娘家。
孙姨娘心里幸灾乐祸的同时,暗自期待着,平日里被摄政王宠坏了的卢宛,这番不理智的举动?之后,定会吃到冷落与苦头。
等着看卢宛回?卢家之后,会无人理睬,骑虎难下的孙姨娘,却不料,今日早晨,便听到卢宛被摄政王接回?来了的消息。
这怎么能不让她心中恼怒不甘?
气得连摔了几个茶盏,孙姨娘仍旧有些不甘心,不由得再度同身旁有些噤若寒蝉的女使,确认地问道:“你可曾打探清楚了,是摄政王接那个小贱人回?来的?”
听到孙姨娘阴沉着面色,这样称呼玉衡院的那位太太,一时之间,女使不禁甚是胆战心惊。
小心地看了一眼窗外,在确定不曾有人经过后,女使方才?点?了下头,回?禀道:“回?姨娘的话,正是摄政王接太太回?来的。”
闻言,愈发觉得气愤不甘的孙姨娘,微顿了一下,紧接着语气有些咄咄地继续追问道:“摄政王是不是将她放在门口?,便去忙了?我便晓得,摄政王如今所看重的,也?只能是她肚子?里的那两个了。真是可笑,月份那么大了,还赌气回?娘家,跟小孩子?似的,她这是不想好好过日子?,要?跟摄政王撕破脸罢!”
见孙姨娘心气不顺的模样,显然是想要?看玉衡院那个的笑话,却不曾看成,所以恼怒不已?,女使想到了什么一般,犹疑半晌,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不曾说?。
在铜镜中看到女使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孙姨娘眉心皱得愈发厉害,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听到孙姨娘这样问,女使偷眼望着她,迟疑片刻,见原本?便心情不快的孙姨娘,此时此刻面色愈发阴沉不耐,踌躇许久,方才?开口?,声音越说?越低道:“姨娘,今日早晨太太回?来,是被摄政王一路抱着,回?到玉衡院的……”
孙姨娘听罢女使的这一番话,不禁愣住了。
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女使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孙姨娘面色变得更加复杂难看。
攥紧了掩于袖中的手指,半晌之后,孙姨娘忽地冷嗤一声,恨得有些咬牙道:“真是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从前她未曾嫁进谢家之前,我见到她小小年?纪,便妖妖艳艳的那副模样,便晓得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这些话,这几个月以来,女使已?经不晓得听孙姨娘抱怨过多少回?。
想到自家姨娘之前想要?拉拢郑家的那位姨小姐,一同来对付太太,后来又用了许多招数,太太却次次都或化解,或冷淡地置之不理,让孙姨娘心中尽是无处安放的恼怒,女使不由得有些同情,也?有些无奈。
其实,女使觉得自己很能理解她们孙姨娘,在太太方才?有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不久又动?了胎气,需要?养胎的时候,孙姨娘曾经有些跃跃欲试——毕竟,如今府中,也?只有玉衡院,与她们文翠院这两个院子?了。
从前太太怀着五公?子?的时候,哪怕摄政王仍旧夜夜宿在她的玉衡院,两位主子?如胶似漆的,府中旁人也?只敢偷偷议论只言片语,不敢多言什么,毕竟,那时候太太身体康健,孕期哪怕还是受专房独宠,肚子?里的五公?子?,也?仍旧好好的。
可是这回?却不同,明明这回?太太怀着双生子?,之前又因?为动?了胎气,身体定是不方便,可她却仍旧要?霸着摄政王,不肯让摄政王到文翠院来……女使想着,也?为孙姨娘跟文翠院觉得愤恨不平。
只是,到底她们姨娘已?经是府中老人了,并且从前便宠爱平平,这一点?,想老夫人也?是知晓的,所以郑家送了人来,老夫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顺水推舟,她们姨娘本?来也?想借此机会,拉拢那位郑家的姨小姐。
谁能料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郑家的那位柔弱良善的姨小姐,不晓得被以什么样的由头下套陷害,给赶了出去,后宅之中,直至今日,还是玉衡院独大。
想到太太那副温柔和?气,仿佛不喜欢争抢的模样,对比她所做的那些事,女使便觉得不平不耻,又有些不甘:真会装,可偏偏摄政王就吃她那套。
女使在心中这样为孙姨娘与郑家的姨小姐抱不平的时候,平复了一番心情的孙姨娘深吸口?气,转身,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去将康儿带过来罢,我有事要?同康儿讲。”
听到孙姨娘这样说?,想到聪敏有礼,被教?导得处处尽善尽美的四?公?子?,女使面上这才?流露出几分?笑容来。
姨娘不受摄政王宠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如今,四?公?子?谢康,是她们姨娘,还有她们文翠院,最大的指望了。
毕竟玉衡院的五公?子?虽然是嫡子?,但却是小四?公?子?两三岁的幼弟,且如今尚还没有开蒙,谁晓得,将来能不能如四?公?子?那般聪明。
她们四?公?子?,可是古板的鲍学究都夸赞的小神?童。
女使听到孙姨娘这样说?,忙笑着应了,然后准备去带四?公?子?过来。
心中仍旧气恼不平的孙姨娘,尽力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想到卢宛与谢璟母子?二人,还有如今对她恭敬听从的谢康,孙姨娘眼中划过一抹幽暗阴沉的冷芒来……
第109章 羹汤
晌午的?日光正?明媚, 坐在窗畔软榻上,阳光透过浅杏色的?窗纸洒落在身上,卢宛一只手中?拿着一册书卷,另一只手, 则轻轻地拍着趴在自己膝上的?谢璟的?脊背。
卢宛半晌不曾翻看手中?的?书卷, 她垂下眼帘, 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谢璟, 只见她怀中?的?孩子已经睡着了, 恬静秀致的?睡颜,让人心生?柔软。
正?这样安静地垂眸望着面前的?谢璟, 卢宛抬手, 轻轻为?面前的?孩子绾了绾耳畔散落的?发丝, 方才要收回目光,继续看书,却忽听门口传来推门声。
抬眸望去,在看到走到自己面前,正?在曲膝行礼的?女使之后, 卢宛见她仿佛有事要回禀,于是让侍立在一旁的?女使将睡着了的?谢璟抱了下去。
待到将谢璟抱走,望着面前的?女使,卢宛问道:“有什么事吗?”
听到卢宛这样问, 女使犹疑了一下, 上前, 在卢宛耳畔附耳说?了些什么。
卢宛听罢面前的?女使的?话?,面上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疏淡的?, 无可?无不可?的?笑意?来。
垂下眼帘,随手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卷, 卢宛问道:“然后呢?”
她的?语气太过心不在焉,有些不上心的?模样,这让女使不由得有些迟疑。
想了想,原本自己过来回禀,是得了前院的?人的?暗示,想到太太这里讨个好的?,可?谁料到,太太却是这副并不感兴趣的?模样。
女使顿了顿,方才继续道:“那?些人都已经哪来的?送哪去了,听前院的?侍从们说?,摄政王说?了,今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便将人直接都赶出去,不用禀报。”
听罢面前的?这个女使的?这一番话?,卢宛只觉得别扭,可?是,若说?是谢行之授意?让人过来同她说?这件事,她不觉得谢行之有这么蠢,要如此多此一举。
想来,不晓得是
谁,要自作?聪明,拿这件事来讨好她。
唇畔微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来,卢宛散漫地颔了下首,不再言语。
见面前的?太太波澜不惊,仿佛并不因为?这件事而觉得有什么可?开心的?,女使丈二脑袋摸不着头脑,不由得也不再说?话?了。
只是,想到今日其他大人们送摄政王更多美人,摆明了是趁着太太如今身怀有孕,想要趁虚而入地攀附,但摄政王却拒绝了被送来的?人,还?说?今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便将人直接赶出去……
女使悄悄望了一眼面前日光之下,正?被明媚阳光所笼罩,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温柔光芒的?太太,见她沉静姣好的?面容,心里不禁生?出许多艳羡来。
之前太太赌气回了娘家,她们这些玉衡院的?女使心中?都有些战战兢兢,唯恐如今大权在握,唯我独尊的?摄政王会因此被触怒,到时候,太太的?境况便甚是不妙了。
却不料,太太方才回了娘家,摄政王便亲自上门去将她接了回来,并且,太太回到谢府之后,摄政王还?是一如从前地待太太专房独宠,只守着太太,旁的?女子都不看一眼。
太太出身名门,长?得貌美,又有这样盛宠不衰的?宠爱,不晓得教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望着面前的?卢宛,女使的?思绪渐渐有些神游天外。
正?在垂眸看书的?卢宛,觉察到身旁的?女使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由得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
忽然反应过来,女使忙低下头去,有些惶恐不安。
对于身旁的?这个女使,方才落在自己身上的?出神的?目光,卢宛自然并非一无所觉。
她不晓得这个小丫鬟在想什么,但想到这个女使方才同自己所说?的?那?番话?,卢宛只觉心中?意?兴阑珊。
这样的?事,从前谢行之也做过许多,可?是,这也不过只是说?明他喜欢自己这副年轻漂亮的?身体罢了。
卢宛不想让自己那?么悲观,可?是,对这个男人,她的?心,早已像一盏燃烧尽了炭火的?熏炉一般,曾经点燃过,可?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凉的?灰烬。
……
看着坐在身旁绣墩上的?谢璟直犯困,卢宛不由得觉得好笑。
抬手,在谢璟小小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见他有些委屈地侧首,望向?自己,下一刻,要用手指揉眼睛,卢宛伸手,将他白皙幼嫩的?手指握在掌心中?。
想到谢璟写了也有快要两刻钟了,卢宛拿过他放在案上的?几张宣纸看了看,然后笑着夸奖了谢璟几句,见谢璟抬起?另一只手来,又要揉眼睛,卢宛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望着面前的?孩子,柔声问道:“璟儿,你是眼睛不舒服吗?”
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问,谢璟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卢宛晓得,谢璟同谢行之一般,眼睛总是容易疲乏,所以,每回教谢璟识字,她都只让他读写两刻钟,便停下。
面前的?谢璟小小年纪,卢宛不想让他以后要戴叆叇,才能看清楚书册。
这样想着,捏了捏谢璟的?手指,卢宛微微倾身,在谢璟澄澈潋滟的眼眸上,为?他轻轻吹了吹。
想到谢璟还不曾用午膳,卢宛望着面前的?孩子,见他不再想揉眼睛,也不想让他再继续写字了,于是转移注意?地笑着问道:“璟儿,你饿不饿?我们去用午膳好不好?娘亲上午便煲了茭白猪骨汤,小厨房还有为你包的小馄饨,这会子应该已经好了。”
谢璟听到卢宛这样问,认真想了一下,方才微仰面容,望着面前的?卢宛,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有些期待地询问道:“娘亲,我们去爹爹那?里,跟爹爹一起?用膳,好不好?”
如今,谢行之尚还?在家中?养伤,平日里不在玉衡院,便是在前院书房中?,处理政事。
自几日前卢宛与谢璟在前院,与这两三日来忙得抽不出空来的?谢行之一同用过午膳,这几日,谢璟总是在卢宛耳根旁边说?起?这件事,卢宛也是拿他无可?奈何。
从前谢行之事忙,在前院用膳,或者干脆不在家,她与谢璟在玉衡院,一切都好好的?。
果然,前几日,便不应该听谢行之的?,带谢璟到前院去,如今谢璟时不时便要去前院找他爹爹,卢宛甚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
望着面前微仰面容瞧着自己,眼眸亮晶晶,面上尽是期待之色的?谢璟,卢宛温和无奈地笑了一下,想到谢璟这几日已经提过好几回要去前院找他爹爹,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
想了想,卢宛温柔笑着点了下头,对谢璟道:“好。”
见面前的?母亲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谢璟眼眸变得愈发明亮起?来。
想到母亲做的?羹汤,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的?谢璟,笑着展开手臂抱住面前的?卢宛,眼眉弯弯地仰面望着她道:“爹爹能吃到娘亲做的?茭白汤,肯定很开心……”
……
第110章 抚养
让女使带上食盒, 卢宛与谢璟来到前院,得?知了消息的谢行之在书房等着他们过来。
前厅中,卢宛夹了一块鲈鱼,放在谢璟的碗中。
谢璟不太喜欢吃鱼, 不过, 娘亲为他夹了饭菜, 他只是微微皱了一下小小的眉心, 没有说什么。
望着坐在身旁, 有时候会挑食的孩子,卢宛唇畔笑意愈深。
想?了想?, 卢宛复又夹了几只虾仁还有蔬菜放在谢璟碗中, 谢璟虽然有不喜欢吃的饭菜, 但胃口却很好,卢宛为他夹的菜,他都吃得?干干净净。
斯文地大快朵颐的谢璟,觉察到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不由得?循着目光望过来的方向, 同样瞧回去。
在发现看着自己的人是他的父亲之后,谢璟想?到方才母亲为他夹菜,自己都没怎么顾得?上用膳,虽然平日里也常常是如此, 但是……
但是, 谢璟望着父亲看着自己的目光, 想?到了什么一般,侧首, 望向卢宛道?:“娘亲,您也给爹爹夹菜罢!”
听到谢璟这?样说, 卢宛有些诧异望了谢行之与谢璟一眼,顿了顿,对谢璟笑道?:“你爹爹是大人了,不用娘亲照顾,而且还有其他人帮他布菜呢。”
谢璟有些懵懂地点了下头?,然后对卢宛道?:“娘亲,小璟也是大人了,不用您再这?样辛苦为我夹菜了。”
卢宛听到谢璟这?样说,只是浅浅笑了一下,未曾言语。
再过一段时间?,谢璟便要到私塾中去读书了,卢宛心里,一直有些舍不得?。
毕竟,虽然谢璟只有白日里在私塾,但,他出生以来,却从未离开过卢宛的身旁。
在这?一段时间?,卢宛想?好好陪伴,照顾谢璟,不仅是因为谢璟将要去读书,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卢宛怕自己以后难免忙不过来,会在无意之间?厚此薄彼。
所以,卢宛才会这?样为谢璟夹菜,让他不要挑食,好好用膳,好好地长大。
微垂眼帘,望着面?前的谢璟,卢宛正要收回目光,继续用膳,眼睛的余光却忽然看到有公筷,夹着菜肴放在自己面?前的碗中。
抬眸望了一眼,在看到同样望向自己的谢行之后,卢宛眼中流露出浅淡的纳罕来。
谢行之望着面?前的卢宛与谢璟,目光中带了几分柔意,道?:“宛娘,让璟儿自己来罢,你也快些用膳。”
听到谢行之这?样说,卢宛唇畔微弯起?一抹温和但透着几分敷衍的完美笑意来,她颔了下首,垂眸安静地用膳。
侍立在一旁的女使们望着面?前的这?一幕,心里不由得?都有些感慨羡慕:摄政王,太太,与五公子,真是其乐融融,幸福和睦的一家人。
在前院用完午膳,谢行之还有要事?要忙,卢宛带谢璟回玉衡院。
走在回玉衡院的回廊上,卢宛牵着谢璟的手,正一面?说话,一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脚步声。
微顿了下脚步,转头?望去,在看到来人是韦凝与袁灏言之后,卢宛面?上不由得?浮出温和的笑意来。
带谢璟转过身去,望着正向自己走过来的韦凝,卢宛笑着问道?:“哪来的风,将凝娘小言你们母子两个给吹来了?”
听到面?前的卢宛笑着这?样问道?,韦凝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走到卢宛与谢璟面?前,看着雀跃欢喜地手牵手的谢璟与袁灏言,韦凝抬眸,对卢宛笑道?:“今日过来看望姑祖母,原本便想?着也要到玉衡院去看望太太跟五公子的,却未曾料到,在这?
里竟遇到了。”
说着,韦凝弯了眼眸,望着谢璟与袁灏言。
卢宛听到韦凝的回答,想?到寿安院卧病在床的谢老夫人,面?上仍旧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仿佛之前,传闻中同谢老夫人婆媳关系甚是不和睦的,并非是她一般。
悄悄看了一眼面?前的卢宛,此时此刻面?上的神色,看到她平静含笑的模样,韦凝心中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只是心中虽然有自己的念头?,但面?上却不显,韦凝望着面?前的卢宛,想?了想?,笑着问道?:“太太这?会子可有空闲?侄女想?到玉衡院去打扰你们一番。”
听到韦凝这?样说,又看到正与袁灏言握着手,有些期待望着自己的谢璟,卢宛有什么不答应的。
笑着点了下头?,卢宛道?:“我们也方才在前院用过午膳,正有空。”
韦凝笑着说道?:“那?真是甚好,我们便要过去叨扰了。”
在一旁的谢璟听到韦凝这样说,望着她,眼眉弯弯地摇头?笑道?:“姐姐,你跟小言可以经常来我们府里玩,我们不觉得打扰的。”
说着,谢璟期待地看着卢宛,问道?:“娘亲,对不对?”
望着面上尽是期待之色的谢璟,卢宛笑着点了点头?,道?:“嗯,小璟说得?对。”
带韦凝与袁灏言回到了玉衡院,谢璟让女使们拿出自己的几个玩具箱来,坐在小毯上,同袁灏言玩得?很开心。
卢宛与韦凝坐在窗畔的桌案前,她望了一眼拿着纸鸢,正在晃来晃去,跃跃欲试的谢璟,想?到谢璟说春日里要出去放纸鸢,唇畔笑意不由得愈深。
垂首喝茶的韦凝抬眸,所看到的,便是卢宛柔和含笑的神色。
想?到再过一两个月,谢府的三姑娘谢蕖便要出阁了,韦凝想?了想?,笑着说道?:“三姑娘那?里,一切都妥当了吗?”
听到韦凝这?样问,卢宛收回落在不远处谢璟与袁灏言身上的目光,点了下头?,答道?:“差不多了,嫁妆与嫁衣都已经准备好了。”
韦凝见卢宛说得?简略,想?到她如今身怀有孕,本来又只是继母,想?来对谢蕖,是并不太上心的。
不过,面?前的这?位太太为谢三姑娘找的夫家倒是处处都甚是不错,也算是没有亏待蕖娘。
这?样在心里想?着,韦凝面?上的笑意却未减,想?到谢蕖快要出阁,她不由得?笑道?:“三姑娘嫁了之后,想?来不久,芊娘也便要嫁到韦家去了,真是喜事?临门。”
听到韦凝这?般说,卢宛只是笑了笑,不曾再说话。
……
因为白日里韦凝带袁灏言到玉衡院来玩,所以,平日里习惯了午膳之后,在玉衡院里走走,然后午睡的谢璟,并不曾有机会在晌午休息一会。
戌时一刻,天刚刚擦黑,方才掌灯的时辰,谢璟便已经开始犯困了。
见没有午睡,晚上犯困得?早的谢璟直打瞌睡,卢宛不禁有些失笑。
带谢璟去沐浴洗漱之后,卢宛为安静地乖乖坐在软榻上的谢璟擦拭完湿润的长发,然后扶着肚子,微微倾身,在他秀致漂亮的眉眼之间?亲了一下。
纤指抚着谢璟白皙幼嫩,神色有些懵懂迷糊的面?容,卢宛揉了揉他柔软的面?颊,笑道?:“小璟,晚安。”
现在,谢璟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孩子,晚上可以自己在房间?里睡觉了。
此时此刻,听到面?前温柔含笑的母亲这?样说,谢璟伸出两只小松鼠爪子,握住卢宛正在轻抚自己面?容的手指,放在唇上亲了亲。
眼眉弯弯地笑着点了下头?,有些犯困的谢璟望着卢宛,道?:“娘亲,您也晚安。”
卢宛目光柔和地望着面?前的孩子,片刻之后,让女使抱着困得?更加厉害的谢璟出去休息。
在谢行之回来的时候,卢宛已经将谢璟哄睡,然后也准备起?身,去睡觉了。
不曾料到今日谢行之回来的会这?般早,卢宛望着走进房间?中来的谢行之,有些诧异起?身,笑道?:“摄政王回来了。”
行至扶着腰肢,要向自己行礼的卢宛的面?前,谢行之握住她的手,让她起?身。
两人坐在内间?窗畔的软榻上,不曾见到谢璟在,谢行之望着面?前的卢宛,微微挑眉,问道?:“璟儿呢?”
听到谢行之这?样问,卢宛看了他一眼,答道?:“今日凝娘带她家的小公子来看望母亲,顺道?在玉衡院坐了两个时辰,小璟只顾着同袁家的小公子玩,不曾午睡,所以这?会子困得?厉害,便先去休息了。”
谢行之听到卢宛的这?一番话,想?到平日里,谢璟总是起?得?早,思?忖片刻,不由得?展臂将她揽入怀中,对她道?:“早晨可以让小璟多睡一会,便不用午睡了。”
对谢璟这?个幼子,比起?卢宛来,谢行之显得?宽容慈爱。
听到面?前的男人这?般说,卢宛却笑了笑,望着他说道?:“小璟快要读私塾了,哪能让他一直早晨贪睡呢?妾觉得?,应该现在便让他养成?习惯。”
顿了顿,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卢宛笑着继续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睡早起?,对小孩子长个子有好处。”
见面?前的妻子虽神色与声音温和,但态度却执着,听她说得?有道?理,于是,谢行之不曾再说什么。
便这?般被谢行之抱着,卢宛说罢方才的一番话,静静地与他坐了一会子,忽然抬手,动?作轻微地推开正抱着自己的人。
若无其事?地扶着肚子,站起?身来,卢宛笑道?:“若没有旁的事?,那?妾便先去休息了,摄政王过会子困了,去洗漱后也快些休息罢。”
说着,卢宛温和平静地对谢行之曲膝礼了礼,然后慢慢往内间?中的床榻走去。
望着卢宛离开的背影,谢行之未曾说话。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的心中,却忽然有些怅然若失,仿佛莫名空了一块。
让女使落下帐幔,卢宛轻轻打了个哈欠,将锦被盖在身上,面?朝里墙,阖眸准备睡觉。
静谧的房间?之中,阖上眼眸,卢宛很快便睡意翻涌,渐渐沉入梦中。
平日里,卢宛不曾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心事?,于是很快便能睡着。
今日也并不例外。
枕着柔软的枕头?,卢宛睡意沉沉,好梦正酣,却忽然觉察到,身后似靠过来了一副熟悉的,带着清浅木质香的灼热身体?。
迷迷糊糊被吵醒,透过帐幔隐约照进来的,朦胧的灯影之中,卢宛轻轻睁了下眼眸。
她未曾有所动?作,仿佛仍旧睡着,并不曾被打扰到。
不想?开口说话,卢宛便这?样静静地躺着,一动?未动?。
片刻之后,她复又阖上了眼眸,想?继续睡觉。
只是,身后抱着她的男人,却在她的侧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她愈紧地抱在怀中。
卢宛不想?说话,也不想?动?作,所以,虽然这?样让她觉得?别扭,却也由着谢行之,随他去了。
两人便这?般静静地相拥而眠,各有不同的心思?与心意,沉沉入梦。
……
因为如今卢宛身怀六甲,而且谢老夫人不喜欢她,所以,卢宛也乐得?清闲,并不常到寿安院去。
经常去给谢老夫人侍疾的,是二房的二夫人韦念意。
卧病在床,行动?不便的谢老夫人,本来便喜欢是自己娘家侄女,当初亲自择定的二媳妇,如今见韦念意这?般上心孝顺,心中对她的喜欢不由得?更甚。
其实,韦念意常来长房为谢老夫人侍疾,倒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想?做谢老夫人喜欢的二媳妇。
而是因为,平时在家中,她见到在自己面?前假装楚楚可怜,实际上是在耀武扬威的许姨娘,还有自己那?个病恹恹,不辨是非的夫君谢献之,便觉得?心里有火气?。
索性到寿安院来看望谢老夫人,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落了个清静。
更何况……
更何况,在谢老夫人面?前明里暗里,说些卢宛的坏话,给本便不喜欢卢宛的谢老夫人上眼药,让谢老夫人愈发厌恶卢宛,做这?些事?的时候,韦念意心里仿佛能更加痛快些。
让她气?恼怨恨的谢献之与许姨娘,
还有心疼怜爱的儿子谢弦,韦念意心里总是积存着沉甸甸的情绪,无从发泄。
对于许姨娘,韦念意已经跟她针尖对麦芒地斗了许多年,虽然次次都讨不到太多好,但许姨娘毕竟是妾室,也在韦念意这?里占不到什么便宜。
韦念意常常有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心中觉得?不痛快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或者?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她也在所不惜,只是图心中畅快,出口闷气?。
而对长房中的卢宛,韦念意的态度,也是大差不差,只不过,卢宛毕竟是她的长嫂,韦念意便是心里对卢宛厌恶不喜,却也不敢表现得?像对许姨娘那?般,冷嘲热讽,处处针对。
坐在谢老夫人床榻边上,韦念意侍候着面?前的谢老夫人,让她喝下了方才煎好的汤药。
望着面?前的二媳妇,见她为自己奉上汤药之后,又要帮自己按摩腿脚,谢老夫人不由得?笑着劝阻道?:“意儿,这?些事?,不用你亲力亲为,让她们那?些丫头?做便是了。”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韦念意却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道?:“母亲身体?还不曾痊愈,如今,长嫂更是身怀有孕,身体?不便,不能到寿安院来,只有媳妇能过来侍疾。母亲,您便让媳妇亲自做这?些罢,便当作是媳妇帮长嫂,在您这?里尽尽孝心。”
说这?些话的时候,韦念意面?不改色地祸水东引,仿佛只是在为谢老夫人与卢宛两人同时着想?。
但,她的话音方才落下,因为她方才话中提到卢宛,果不其然,谢老夫人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难看。
想?到韦念意所说的,要帮卢宛在自己这?里尽孝心,谢老夫人越想?,便越觉得?心中不快。
她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到她的孙儿谢璟了。
上回见到璟儿,还是自己的大儿子带璟儿过来的,至于卢宛,谢老夫人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她,也并不想?见到她。
听罢韦念意方才的话,谢老夫人心中便觉得?不快,此时此刻,更是冷嗤一声,道?:“那?个没心肝的,便是现在肚子里没货,也不会到寿安院来。不过,正好,我也不想?见她。”
韦念意听到谢老夫人的这?一番话中,不加掩饰的对卢宛的不喜,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只是心中虽然想?着那?个小丫头?片子便是被老夫人不喜,也是活该,自作自受,但面?上却不显。
望着面?前的谢老夫人,韦念意心里明明甚是得?意愉悦,但却轻叹了口气?,道?:“母亲,您与长嫂之间?,误会实在太深了,改日媳妇请长嫂过来,我们一家人,应该将误会说开。不然,现在长嫂不带小公子过来,您这?里总是冷冷清清的。”
其实,韦念意心中,巴不得?火上浇油,看卢宛与谢老夫人之间?闹得?愈发僵持,不可开交。
听到韦念意这?样说,想?到长得?玉雪玲珑,又聪明懂事?的谢璟,谢老夫人也不由得?有些动?摇。
只是,提到谢璟,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谢老夫人望着面?前的韦念意,忽然道?:“对了,意娘,有件事?要托你去做。”
韦念意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笑着说道?:“母亲同媳妇有何客气?的,有什么话,母亲便说罢。”
见韦念意这?般温顺,谢老夫人面?上慈和的笑意愈深。
握了握韦念意的手,谢老夫人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意敛了敛,轻叹了口气?,方才说道?:“是轩儿的女儿,柳姐儿的事?,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听谢老夫人的语气?有些唏嘘,面?上也流露出几分浅淡的担忧来,韦念意心中一动?,面?上仿佛同样甚是担忧地问道?:“老夫人,柳姐儿怎么了?”
望着韦念意面?上忧心忡忡的神色,谢老夫人笑了一下,方才握着她的手,有些感叹地继续道?:“从前田氏也没了之后,柳姐儿一直由她的生母照料着,倒是甚为合适,只是谁料到,她的生母也是个没福气?的,前些时日受了风寒,不过一个多月,用了药也没用,竟便撒手人寰了。”
顿了顿,望着面?前的韦念意,见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悯然来,谢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道?:“柳姐儿没有大人在身旁照料,那?些个踩低捧高的女使婆子,竟敢对她不闻不问,让她也受了风寒,高烧不退,若非发现得?及时,恐怕柳姐儿这?回也是凶多吉少。”
听罢谢老夫人这?一番带着怒意的话,韦念意目光微闪了一下,仿佛不提卢宛,便不会说话一般,也叹了口气?,方才道?:“柳姐儿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只是不晓得?这?件事?,长嫂那?里可否知晓了,说要如何处置呢?毕竟,这?到底是长房中的事?。”
其实,在听到谢老夫人说起?柳姐儿的时候,韦念意心里,便隐隐有所预料,谢老夫人想?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听到韦念意复又提起?卢宛,谢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神色甚是不快道?:“谁敢指望她发什么善心。”
顿了顿,望着面?前的韦念意,谢老夫人继续道?:“意娘,过会子你带人将柳姐儿接到寿安院来罢,这?几日,便让柳姐儿先在寿安院住着,若你与她能有些眼缘,便带回去养着解闷,若不喜欢,便让她一直留在寿安院,也算我这?个做长辈的心疼她。”
谢弦与王韵书夫妻二人成?亲也有几年,却迟迟未曾有消息,谢老夫人知晓韦念意平日里不晓得?求了多少送子菩萨,只是结果却不如人意。
恰巧如今长房中也没有抚养谢柳的合适的人选,谢老夫人便想?着让柳姐儿到二房去,由期盼孙儿心切的韦念意养着,说不定二房养着养着柳姐儿,便会有好消息。
听到谢老夫人这?样说,韦念意其实心中也隐隐有所动?摇,毕竟,这?种办法,从前她也曾经有所耳闻,倒是可以试一试。
只是……
只是,想?到这?个柳姐儿,或许能给卢宛添堵,韦念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望着面?前的谢老夫人,韦念意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犹疑地说道?:“柳姐儿媳妇也曾见过一两面?,依稀记得?是个长得?漂亮,乖巧懂事?的小丫头?,若能养着她,媳妇自然是喜不自胜,只是不晓得?,这?件事?,母亲是否同兄长与长嫂商量过?若兄长与长嫂不同意,媳妇怕母亲到时候会两边为难。”
顿了顿,韦念意暗暗说出自己的意图来,她对谢老夫人劝告道?:“媳妇想?,若是可以,还是将柳姐儿养在玉衡院最好。”
韦念意是有意想?要膈应卢宛,但谢老夫人闻言,却忍不住皱眉道?:“那?个丫头?如今身怀有孕,恐怕是顾不过来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