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收,徒?”

    “合,欢,宗?”

    贺雪权整张脸都在挣动,额角耿耿,鼻翼翕忽不止,下颌角好似痉挛。

    那是他在咬牙切齿的缘故。

    “沙,凫,州?他去了沙凫州?”

    蓝当吕、应孚灵双双冷汗涔涔,埋首不语。

    此时帐外人声渐至:

    “戚扬仙君。”

    “戚扬仙君回来了。”

    “权哥,”

    阎闻雪大步进帐,“我瞧见仙缘榜,乘白羽跑去沙凫州,是你遣去的吗?”

    帐内门人越发瑟瑟。

    “是他自作主张跑去的?”

    阎闻雪一脸了然,“难道他察觉了什么?”

    贺雪权僵着脸:“不知。”

    “哎,即便如此,”

    阎闻雪觑看他面上,眸中快意一闪,

    “他也该先同你商议才是,你为忠孝两全颇多费心,他也该体谅。”

    “还跑到合欢宗收徒,合欢宗是什么地方?擅媚性淫,他收合欢宗弟子为徒,也不怕失了权哥的颜面。”

    “据说合欢宗上下贞操沦丧,不讲伦理,霪乱非常,乘白羽说不准——”

    “住嘴。”

    阎闻雪一呆:“什么?”

    “我说,住嘴。”

    一时夜厌凛冽之气大盛,帐中每个人都感受得到,几个修为低些的门人直接跪伏在地。

    “我不在时,”

    贺雪权咬着牙吩咐,“左护法蓝当吕暂代营中诸事。”

    “权哥!”阎闻雪急唤,“你要撇下盟军去寻他?”

    夜厌只是不闻,挟带寒风已至帐外。

    “你是仙鼎盟盟主!九州第一剑修,何必为那样一个人失了身份?”阎闻雪追出。

    “身份?”

    贺雪权去而复返,压低声音,“我的身份便是,乘白羽的夫君。”

    “其余种种,徒有虚名。”

    话音未落人影已不见,留下阎闻雪一人,握着光斧指节发白。

    ……

    原本想给贺雪权物色弟子,没想到自己先收了。

    很快几位合欢宗长老上门,态度倒也尊敬,除却耀眼的亮紫袍子,在乘白羽瞧来他们和寻常宗门长老也没什么不同。

    无非是说一些吉利话,什么我家少宗主顽劣,什么先前多有误会,什么承蒙不弃。

    礼数周全,唯独不见宗主莫渐夷。

    “师尊莫急,”

    莫将阑一笑,两颊生辉不可方物,“往后是一家人,有见面的时候。”

    乘白羽无言片刻,暂时安慰自己:

    先教嘛,不就是个小徒弟么,到时再拜贺雪权也不迟。

    送一遛合欢宗门人出去,乘白羽指点几句剑式。

    “师尊真是博学,”

    莫将阑弯着眼睛,“随口提点便如此引人深思。”

    美目一闪,又问,“师尊从前习过剑道?”

    “不曾,”

    乘白羽答道,“不过我曾与一位剑道高手是至交。”

    莫将阑脸色骤冷:

    “就是你的道侣,仙鼎盟盟主贺雪权。”

    “?”

    乘白羽师尊的架势拿足,“怎么合欢宗与仙鼎盟有何仇怨么?提起他你如此不忿。”

    莫将阑不答。

    “不过我说的这个人并不是我的道侣,”

    乘白羽自道,“我从前有一挚友,说来算是你的师伯,也习重剑。”

    “师伯,”莫将阑垂眸,长睫密密匝匝挡住眼底情绪,“是怎样的人?”

    “你师伯,”

    乘白羽目光遥遥落在虚空,“出身沛国朝氏,尊名讳上觉下雨,是个……”

    朝觉雨,是个怎样的人?

    他并没有说。

    又确乎说了,他的神情凄清一片,这三个字带给他的无限哀戚,他已说尽。

    “师尊,”

    莫将阑轻声唤,“回神。”

    “师尊适才说承风学宫之中剑道高手云集?”

    “是,”

    乘白羽收敛情绪,

    “你须知道,技击一道自古强者为尊,往后倘若机缘到了,得遇剑道高人想收你为徒,你也无须拒绝,更无须挂怀,为师不会强留你。”

    莫将阑眉眼一点点耷拢,委屈道:

    “师尊才刚收我,便要赶我走么?”

    “……不是,”

    乘白羽头疼,

    “为师只是告诉你,你我不必拘泥于寻常门第收徒讲求的愚忠。”

    想一想又道,

    “不知合欢宗收徒习俗,在承风学宫是如此。”

    “是么。”

    “师尊你,”

    莫将阑眸光一闪,“果真想知道合欢宗收徒的规矩?”

    ??

    “谁说……?什么……?”

    俯身欺近,莫将阑手掌覆在乘白羽手上:

    “师尊,你的手不沾凡尘,握得动剑么?”

    “……”

    “咳,师尊,”莫将阑尾音上挑,“你的手真好看。”

    沿着指间的缝隙慢慢拨开,渐渐十指相扣,莫将阑在乘白羽耳边吐息:

    “师尊的手,合该握着什么东西呢。”

    “……”

    “或者,”

    莫将阑嘴唇干脆贴上耳垂,“有事弟子服其劳,让弟子服侍师尊?教师尊领教领教合欢宗的规矩?”

    “你……”

    “我可以的吧?”

    莫将阑不知跟谁学的粘腻声线,“师尊会疼我的吧?”

    “不是,你……”

    乘白羽忍不住问,“到底在抖什么?”

    举起两人交叠的手晃一晃:“你拿剑的时候手不是很稳吗?”

    “还有,分明是你冲着我的耳边呼气,为何你自己耳朵却红了?”

    乘白羽兴味盎然,

    “我还真的没见过比我更容易耳廓涨红的男子。”

    啪!

    “你胡说!”莫将阑甩开他的手捂上耳朵。

    “哦,胡说么?”

    乘白羽玩心大起,伸手勾拽他的衣袖,“你手挪开为师瞧瞧?”

    莫将阑又要遮耳朵又要躲乘白羽的手,两厢拖曳,说不准是哪里力道没抻对,他足下不稳整个人跌在乘白羽身上。

    他虽然貌若好女,个子却并不娇小,真正算起来较乘白羽还高一头,乘白羽哪里接得住他?两人衣袖纠缠,顷刻间合抱着滚落在地。

    “……”

    莫将阑手忙脚乱撑在乘白羽身上,一张脸涨得通红,索性鼻孔出气大哼一声,

    “啧啧原来师尊如此主动!”

    “你这小子,”

    乘白羽仰在地上大笑,“才几岁,非要学人挑逗非礼,又学不会。怎么,这个还要为师教你?”

    砰!

    房门大开。

    “教,什么?”

    贺雪权每一步均携千钧之力,一步一滞,目露凶光。

    他的眼睛光乍青乍红,眸光幽曳,眼眶猩红。

    “白羽,”

    贺雪权凝一丝笑意在唇边,“你二人在做什么?”

    “雪权?”乘白羽扶额,“你来了。”

    说着欲敛衣起身,

    却未能做到,身体被莫将阑牢牢压制。

    “做什么,”

    莫将阑瑞凤眼一吊,“你是瞎还是蠢,看不出来?滚出去。”

    !乘白羽眼前一黑:“这是你……”

    “我管他是谁,”

    莫将阑嚷道,“沙凫州可不是仙鼎盟地盘,在别人家里见门就闯还不道歉,我只当他是没教养的杂种!”

    !!你敢骂贺雪权是杂种。

    不能的啊。

    因为他是真的挺杂的。

    此时门外呼呼啦啦涌进一批人,皆是合欢宗长老,他们不复先前进来恭贺拜师时的和气,个个手持法器严阵以待。

    其中一个越众而出:“未知仙鼎盟中人到我合欢宗东闯西踱所为何事!”

    “中原至东南五州,听从你仙鼎盟调遣,”

    莫将阑扒在乘白羽身上不松手,直直瞪着贺雪权挑衅,

    “其余西南四州可大多与我合欢宗交好,贺盟主也掂量掂量,好不好在我合欢宗撒野。”

    他一面说,一只手握上乘白羽的下颌。

    两人一上一下,近在毫厘。

    咯咯,贺雪权双手捏拳,力道之大,骨骼发出脆响。

    “胡闹,”

    乘白羽撑着坐起,“大庭广众,像什么样子,还不起来。”

    “师尊,”

    莫将阑满脸委屈,一指贺雪权,“此人对师尊好凶,一副要生食了师尊的架势,师尊还向着他说话么?”

    众合欢宗长老手中法器、法诀捏得飞起。

    什么!

    少宗主这副架势,是要和仙鼎盟盟主抢人?

    还先拜了师……

    好手段!支持!

    “好凶!凶神恶煞!”

    “来者不善!”

    “打出去!”

    “不是向着谁说话,”

    乘白羽竭力稳定局面,“贺盟主在鸣鸦州战事缠身,抽空赶来,想必有急事。”

    莫将阑仿佛戏精上身,只说“不听”,泫然欲泣。

    “你这孩子,怎么还要哭了?”

    乘白羽纳罕,“怎么——”

    “白羽,”

    贺雪权截口打断,“你说得不错,战事有变,我有急事相告,你来。”

    贺雪权缓缓向周遭抱拳:“借贵宗一清净地,多谢。”

    长老们互相看,莫将阑看乘白羽。

    乘白羽没在看他。

    乘白羽在看贺雪权,目含隐忧。

    “好罢,”

    莫将阑扯一扯乘白羽袖子,“师尊听完快些来寻我。”

    说完吩咐侍者引贺、乘二人去往偏殿,

    贺雪权手掌平平一推:“不必。”走至门外紧挨着在一旁升起芥子。

    “白羽。”贺雪权一瞬不瞬盯着唤道。

    乘白羽硬着头皮跟进去。

    别慌,别慌。

    说什么皆可,不能提章留山。

    不能……让贺雪权起疑心。

    “唉,你怎亲自前来?”

    乘白羽声量软款,“是看见仙缘榜吧?不过收徒而已。”

    贺雪权静立无言。

    “我看中他,无非是瞧他也学剑,想着你或许能指点他一二——”

    “我,指点他?”

    贺雪权忽地出声,“你还想将他领到我面前?”

    “……我收一个弟子而已,”

    乘白羽有些按不住脾气,“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弟子,”

    一瞬的功夫贺雪权逼近,揪住他颈后一点皮揉捻,

    “还骗我?你们那副样子,你和我说‘一个弟子’而已?”

    “方才他就如我这般,”

    贺雪权阴沉道,“他的脸,就贴在你脸前,和你呼吸交缠。”

    “你们刚刚吻完是不是?我推门前他的舌头还在你嘴里,是不是?”

    “你们已经有过了吧,这是第几次?”

    “你背着我,跑来和他幽会?他有没有去过红尘殿与你偷欢?”

    “你们身体交叠滚在地上,怎么,如此情热?等不到床榻便要办事?”

    “贺雪权。”

    乘白羽打断。

    奉迎柔顺的面目褪去,乘白羽眼底一派冷然:“你以为我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