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夏天,对于李荣泽来说,格外难熬。
斑驳的三间土坯房,在阳光下瑟瑟发抖,李荣泽双眼无神地看向远方,无意开合的嘴边长了两颗火泡。
母亲王淑文吆喝一声吃饭了,剪了一个跟儿子同款的发型,把碗筷放桌子上,转身又去灶上拿饭锅。
父亲李春华坐在矮凳上,拿着祖传的旱烟,对母亲的招呼置若罔闻,叭叭地抽着。
姐姐李雨跟在母亲身后,把红薯和大蒜炒辣椒,放在包浆的桌子上,看着无力靠在门口的男孩,蓬松的头发倔强地想要遮住眼睛。
李雨走过去伸手扯了一下弟弟,开口劝道:“先吃饭吧。”
李荣泽回过魂来,走进屋里,从母亲手里端过饭,坐在桌子上麻木地吃了起来。
李春华磕掉烟灰,来到桌子边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心态放好一点,不行咱们复读一年。”
李荣泽食不知味,把脸埋到碗里,白米饭还没来得及与菜会师,就已全军覆没。
“好,我最后去麻烦一次校长,不然的话,我看能不能调到试卷。”李荣泽放下碗说道。
“态度好一点,求人办事,要不你带点东西去试试吧,家里拿点腊肉,我再给你拿200元钱。”说完进房拿出塑料袋装的钱,有零有整拿出两百元,放在桌子上用力摊了下。
王淑文看看钱,又看看儿子,似乎在担心这是她头发换的钞票。
起身拿过儿子的碗说道:“本来就瘦,还吃这么点。”
王淑文把盛好的饭往李荣泽前面一放,生气的说道:“再吃一碗。”
李荣泽端起碗,又放下,拿起一个红薯。
“实在没胃口了,妈,您帮选条腊肉吧,我现在去学校,饿了我吃红薯!”
“哪还有选的,就一条了,拿报纸包着过去吧。”
王淑文说话头也没抬,心里难受着。
李荣泽越走越慌乱,眼前的空气一阵扭曲,天突然暗了下来,头顶似乎传来一声闷雷。
李荣泽看着烈日下的校门,小心地喘着气,发现校门显得有些恶心,抬头想看一下头顶,眼前却突然黑了。
阳光下的李荣泽眼皮动了一下,睁开又闭上,然后慢慢打开一条缝,翻身举起自己的手挡在眼前,慢慢坐起来,看了一下手掌,又看了一下身上,没来得及细想,一阵恶心传来,侧身吐了个翻天覆地。
太阳还在仔细为他烘烤着身体,缓了一下神,费力捡过腊肉,挪步往校门口的小卖部走去,小卖部老板正在躺椅上,似乎在睡午觉,头顶地吊扇呼呼转着。
敲了敲柜台,“老板,能讨口水喝吗,实在太渴了。”李荣泽轻声问道。
老板抬了抬眼帘,也不言语,只动手往身后指了一下。
李荣泽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来到一口水缸前,还有大半缸,从里面拿起葫芦水瓢,猛得灌了几口,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大咳起来,听上去像要把肺咳出来。
李荣泽拿手擦拭,却什么也没有擦到,他却没有放在心上。
缓过一阵,压住咳嗽,李荣泽又舀了一瓢水,蹲在地上,慢慢喝着,谈不上清凉,却依旧沁人心肺。
意识回来了一点,眼前乱晃的景象,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脸上表情变化莫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看得眉毛皱起。
移步走到小卖部门口,左手紧一下手里的腊肉,瞄一眼,又抬头看向校门,背身冲老板,一脸茫然,头也不回地说:“老板,谢谢了。”
想抬腿进校门,腿抬起来却转身了,走两步停下来,侧身回头看了眼校园,在纠结中往家走去,不去校园了,或者说现在还不能去。
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驱使着李荣泽,他要回家。
在李荣泽晕倒的短暂时间里,他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现在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脑袋昏昏沉沉。
脑袋里有很多人影晃过,有无数片段在穿梭,难受得还想一吐为快。
树上的知了还在孜孜不倦地骂街,树下的小孩正在推搡怒骂打弹珠,热闹的场景夹杂着一具行尸走肉,身体全凭本能在往前走,薄胶鞋底已经不堪重负。
离家近了,脚步不自觉快起来,刚到门口就喊道:“妈、姐、爸!”
李雨顶着杂草般的头发出来,迷糊地叫了一声:“是考上哪里了?”
王淑文听到声音也赶忙出来,看着儿子手里的腊肉,伸手接过,拉着儿子的手走到屋檐下,看着儿子脸庞上露着一丝笑意,激动地问道:“身上怎么回事?腊肉怎么带回来了?考上了吧?”
王淑文一边问个不停,一边伸手在李荣泽身上拍起一阵土灰。
李荣泽愣了一下,一堆问题,好像一个都不好回答。
他似乎连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只想着回家,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智力问答。
李荣泽垂下眼帘,心思急转,吞吐着道:“嗯,查到了,考上了,学校今天没有老师,我明天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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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是笑了一下又忍住了,看了看母亲手里的腊肉,拉着母亲的衣袖说:“校长知道我们家困难,肯定是不忍心收礼!”
李雨知道母亲关心什么,怕李荣泽在校长那里受了委屈,看他回来的这一身土,是不是拿着腊肉,跟老师干架了。
李荣泽感觉楼梯来了:“嗯,是啊,我可是学校的骄傲!”
王淑文听完,转身往神龛走去,边走边念。
“那就好,请一下祖宗保佑,等下泽伢子来给祖宗上个香,磕一个!”
李雨走向李荣泽,刚想开口问,李荣泽就冲母亲说:“妈,我刚才晒得头晕,先去睡一下。”
李荣泽脑袋里面,还是一通乱麻,他迫切需要时间整理。
“先过来上香,求祖宗保佑,这耽误不了你睡觉!”母亲用毋容置疑的语气道。
跟祖宗说了自己的诉求后,李荣泽看着站在边上的姐姐,拍了拍李雨手背,轻声说:“过几天就有结果了,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们!”
“你自己有数就好,洗洗吧,一脸的灰。”
李雨看了一眼弟弟,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闷葫芦突然跟她交代这么一句,以前可没干过!
李荣泽拿脸盆到厨房后面,打了一盆水,让冷水缓慢流过头皮,像流淌进心里,头发历经火与水的磨炼,变得灵巧了几分。
李荣泽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口袋里有清甜的红薯,脑袋里有稀糟的画面,坐在床上边吃边想,他需要和京大招生办联系,不然就是脑子坏了,头脑中莫名出现的画面,是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吗?
在脑子里,李荣泽多出了一个人生经历。
以为落榜的李荣泽,没有选择复读,一个人偷偷去了南方。
他害怕复读,害怕进学校,一个常年排一、二的人,考那么点分,他可怜的自尊心,令他不敢去面对质疑,逃避成了他最佳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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