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城到省城九十公里,开车一个半小时,出发前姜红药有些心虚,这几年马王爷如日中天,敢捋他胡须的人不多了。她还琢磨拿什么珍贵礼品,阿呆却笑呵呵道:“拿个毛的东西啊,去就是给他面子。”
姜红药听完这句话居然镇定不少,但也向两人介绍了一番马王爷的规矩,阿呆虽然嗤之以鼻,但对规矩以外的传闻略感兴趣。
马王爷人高马大,因其眉心多了一只“眼”被人称之为三只眼马王爷,但这只“眼睛”据说早年间被钢钉洞穿侥幸不死留下的,真假无人知晓。
马王爷在省城最大的产业就是赫赫有名的马家堡,依山傍水空气清新,占地千亩,坐落于东郊,钱权交流之所,风云汇集之地,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土豪劣绅,来这做什么生意都能如愿,当然,大多数见不得光,比如说买命、洗钱、销赃。马家堡只要肯接,百分百能帮你办成,伴随的同样也是极高的费用。
这里号称南半国最大的销金窟,也是黑钱转白流向四面八方的地方。无数人为之眼红,但人家四平八稳矗立十几年,底蕴十足!
据说一个外省处级干部慕名而来,对一个小保安嘲笑几句,小保安随便拨个电话居然是他的顶头上司,最后连门都进不去灰溜溜走了。
由此可见一斑!
阿呆三人为了便于出行,决定各走各的,约好马家堡见面。
姜红药风风火火,一脚油门绝尘而去,张萌则不紧不慢,与阿呆说说笑笑,没太把马王爷当回事,一则她不混地下圈子,不知道对方的恐怖,二来自从知道阿呆的身份,从震惊到麻木,有些免疫了。
车辆驶入市区后开始拥堵,鸣笛声此起彼伏,社会发展太快,原有的街道已经承载不了汽车的数量。
不知为何来到省城阿呆沉默不少,张萌以为他在琢磨马王爷,不以为意。直到驶进一段拥挤不堪的老城区,阿呆突然僵住,手死死攥住胸口,怔怔望着车外。张萌察觉有异,扭头望他:“怎么了?阿呆、阿呆……”
边喊着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去:树荫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缝补旧衣裳,老人一副老花镜,动作有些吃力,旁边站着一名女子,正弯腰跟她说什么。
阿呆呼吸急促,拉开车门,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又猛然关上,催促道:“开车、快!”张萌闻言猛踩油门,与此同时,女子霍然转身,她长相极美,宛如画中走出一般,眉如远山,目似星辰,身姿矫健充满力度,一身干练装更是流露出淡定与从容。
她眼望街道熙熙攘攘,良久,轻声一叹!
“珑珑,你说安安什么时候回来啊?”
“奶奶,快了。”
“他还活着?”
“活着。”
“我命苦的安安啊……”
……
张萌将车停在一处树荫担忧看他,阿呆笑笑表示没事,只是目光落寂,张萌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阿呆,有什么苦楚别憋在心里,我是你的家。”
对于他从前的生活,她从不深究,他想说了她便兴趣十足,他不想说她便不问,生怕引起他伤心事,故而大多数不知道。阿呆扭头望她,深呼一口气道:“那是我奶奶,抚养我长大的人,近在咫尺,却无法上前,不孝啊!”
那一年,老人从河里将随波逐流的他抱起,辛勤哺育,视如己出,为他跪过老师、跪过校长、跪过医生,操碎了心,愁白了头,最后连一半肝都切给他,如今秋风萧瑟,期盼他归来。
他的手死死攥在一起,无尽的心酸与悲凉涌上心头,冲天苦楚无声呐喊:奶奶,安安对不起你!
张萌抱着将头深深埋进双腿之间,压抑的浑身发抖的男人,放声大哭!
……
“阿呆,你从前就生活在这座城市吗?”
“嗯,我在这呆了十二年。”
“下车走走吧,我想看看。”
“嗯。”
两人走马观花,阿呆随口说着曾经的生活,有苦有甜,路过熟悉建筑物,会说自己做过什么,张萌伸手抚摸,感受他往日的点滴。
路过小学旁边的胡同时,阿呆说道:“喏,我在这打过架,对方三个人都比我高,但没我狠,打不过喊家长过来我就跑,然后等他们落单了再打,直到他们见我就绕道走,再也不敢喊家长了。”他哈哈大笑,眼里有无奈。
“那年你多大?”
“十岁。”
“为什么要打架?”
“不能眼睁睁看着孤儿院的孩子受欺负。”
张萌看了那条胡同许久,那里有个营养不良的孩子在和别人打架,他单薄、瘦小,比人家矮一头却一次次从地上爬起来,直到撵的另外三个大孩子狼狈逃窜……
“阿呆,你是个好人。”张萌抽抽鼻子道。
好人?我配吗?他点燃一根烟,有些惆怅。
她拉他向胡同走去,斑驳的墙皮脱落,看起来坑洼不平,上面沾满了孩子涂鸦的印记和几块石灰掉落后的痕迹,仿佛在述说着时光的沧桑。
张萌抚摸墙壁,感受曾经那个无助、倔强的男孩,走到一个拐角处被几个小字吸引,她蹲下身认真看着,许是此处不易被风雨剥蚀,字迹隐约可见:没有憎恨你的遗弃,我要去混街头了,盼你平安。
张萌扭头望他,阿呆挠挠头,她拿出手机仔细拍下来。
“你就是在这里读的书吧?”张萌指着胡同口旁的老旧小学道。
“嗯,读了两年。”
“为什么只读了两年?”
为什么?因为这世上畜生多,阿呆叹口气,不愿多说。张萌却拉起他的手,撒娇般道:“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
“也没什么,一个老师被我捅了几刀。”
“为什么?”
“孤儿院的孩子每年有几个名额可以免费上学,老师没有油水可捞,就纵容学生欺负,孩子们只能忍着,有些女孩子被搂抱、亲嘴也不敢反抗,时间久了,连老师都开始下手,那个狗屁校长为了维护名声,威胁不准往外说,老师更加肆无忌惮,我气不过就捅了那狗日几刀。”
“后来呢?”
“后来我就退学了,混迹街头,拉了几个狐朋狗友专门对欺负孤儿院的人下手,他们怕我,也安生了不少。”
张萌幽幽叹口气:我苦命的阿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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